多麼頹廢的一個星期啊!
蕭子彤倏地坐起來,披頭散髮有如瘋子一般,蕭母恰好在此時推門而入,看見女兒在床上發愣,不由皺眉叨念道:
「叫你去把頭髮剪了你不聽,這個樣子晚上出門豈不是要嚇死人了?」
「娘啊,進人家房間以前要敲門呀。」蕭子彤說著打了個呵欠。
「別喊我娘,你喊我娘的時候心眼裡壓根兒就沒把我當老媽看。」蕭母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射入,室內溫度霎時又升高許多。
「好熱啊!」蕭子彤哀聲道。
「那就出去吹吹風,別一天到晚躲在屋裡。」
「哪來的什麼風?」蕭子彤抓抓頭髮。「一出門就被那些歐巴桑抓著問東問西的,我還不如悶死在家裡算了。」
「你這是什麼話?鄰居們也是關心你啊!」蕭母雙手叉腰看著女兒。「算算也一把年紀了,讀書是不打緊,至少暑假也帶個男朋友回來讓你老媽瞧瞧嘛。」
蕭子彤翻白眼。
「又一個歐巴桑。」她話說完,頭上就挨了一拳,只得連滾帶爬下了床去梳洗更衣。
一下樓來到客廳,就看見蕭父心情極佳地哼著歌、整理著他的釣竿。
「要去釣魚啊?老爸。」她到廚房冰箱找了瓶鮮乳喝。
蕭父笑瞇瞇抬頭:「是啊,小智說他想學釣魚哩!對了,你怎麼不多睡會?」
「老媽不准啊,她說我再睡下去就要發霉了。」蕭子彤幾口喝光了鮮乳,洗了洗空瓶,擱在資源回收的袋子裡。「那個小鬼頭什麼時候來?」
「下個星期。」蕭父說著皺起居。「怎麼可以喊自己的侄子小鬼頭呢?」
「那小傢伙也許是老爸的寶貝孫子,對我而言可是像個惡魔一樣,喊他小鬼頭已經夠客氣了。」
「你在胡說什麼啊?去!」蕭父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回頭繼續擦拭他的釣竿。
「有了孫子就不要女兒了,我真可憐。」蕭子彤嘀咕道,扮了個鬼臉後逕自往後門走去。
出去透透氣也好,不過千萬別打前門出去。前門外頭那棵大芒果樹下是這巷子三姑六婆的聚集地,從早到晚不管哪個時辰,都有三到六個左右的「成員」在那喳呼閒扯,萬一一個不小心被哪個大娘大嬸給喚住,不待上一個小時是絕對脫不了身的。她這一個星期來已經受夠這所謂鄰居歐巴桑的熱情關懷了,再重蹈覆轍的話,那就太愚蠢了。
還是走後門聰明,只要爬過一道不算高的圍牆,就能從後面鄰居的大門離開,雖然她家後頭這屋子沒人住的時候多,還曾被附近的毛頭小子指為鬼屋,但是在蕭子彤看來,鬼朋友們或許還沒有前頭那些大娘大嬸來得可怕呢!
***
出去晃了一圈,蕭子彤當然還是循原路回到家裡,此時已過了吃午飯的時間,蕭母正在廚房裡清洗著碗盤。
「什麼,沒有我的飯菜?」看著空蕩蕩的餐桌,蕭子彤皺起眉嚷道。
「一眨眼就不見你的蹤影,誰知道你回不回來吃飯。」蕭母邊洗著碗,頭也不抬說道。
「連點菜渣子都不留給我?你跟老爸老歸老,食慾還真是好啊!」蕭子彤鼓著雙頰低聲抱怨,卻換來母親利刃般的一瞥。
「你說什麼?」蕭母咬牙問。
「我沒說話啊,是肚子叫的聲音啦。」蕭子彤縱使跟老天借膽也不敢承認。
「水餃吃不吃?」蕭母問。
蕭子彤自然是感激涕零頻頻點頭。
於是蕭母替女兒下了二十個親手包制再加以冷凍的豬肉餃子,連同沾醬一塊兒送上桌去,飢腸轆轆的蕭子彤迫不及待夾了粒餃子就往嘴裡扔,當然是被燙得猛伸舌頭直冒眼淚了。
蕭母搖著頭替她端來冰開水,擦了擦手後在她對面坐下。
「你究竟躲哪裡去了?你爸爸明明說沒看見你出門啊。」她問。
「我從後門溜出去了,剛剛也是打那裡回來,我可不想再被拉去做相親講習。」蕭子彤邊嚼著食物邊回答。
「都說了鄰居們是關心你,你一個女孩子爬牆出門成什麼體統?」蕭母皺起了眉。
「你比較喜歡我從屋頂出去嗎?」蕭子彤歇了會,歎氣道:「真不知道我回來做什麼,早知道這麼無聊還不如就留在台北算了,還可以打工賺點零用錢。」
「你這麼閒不會替老娘做點事啊?掃地抹地擦窗子什麼的,怎麼就不見你替我分擔一些?」
「這——呃,我對家務事沒有天分,這你也很清楚的嘛!」蕭子彤又低頭進攻餃子,並急忙將話題一轉:「我說老媽,這咱們家後頭那房子怎麼又空下來了?之前不是還租給別人的嗎?」
「已經空了幾個月了,前一個房客搬走後就沒有人來問過租房子的事,我明明貼了紅紙條出去的啊。」蕭母探頭看了看後院。「應該過去替他們清理清理才對,否則草可要愈長愈高了。」
「房子又不是我們的,何必雞婆呢?」
「瞧你說這是什麼話?」蕭母睨了她一眼。「我們兩家是多年好朋友了,替人家整理整理院子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說來說去還不是你沒事找事做,替人家看房子,還替人家找房客,你不覺得自己熱心過頭了嗎?老媽,為什麼不叫他們乾脆把那房子賣掉算了?」
「現在獨棟獨戶的房子很少了,賣掉多可惜?是你伯母說我可以把房子租出去,等她老公退休了回到台灣,咱們兩家可以拿那些租金一塊兒出國度假,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呢?」
「原來有這種好處,怪不得你忙得這麼起勁。」
蕭母一拳敲在女兒頭上。
「要出國的話,你老媽我又不是沒錢,這是中國人的人情味,人情味你懂不懂?」
「是嗎?」蕭子彤很是懷疑。
蕭母聞言瞇起眼睛。
「你吃飽了?」她問,沒等女兒回答就繼續道:「吃飽了還是勞動一下比較好,剛才說的,那院子裡的雜草就交給你了。」
蕭家廚房頓時陷入沉寂,繼而就響起蕭子彤的哀號抗議聲。
「幹什麼雞貓子喊叫的啊?」連原本在客廳閱報的蕭父也探頭進來關切了一番。
***
蕭子彤的除草任務堂堂進入第三天。由於她是咬牙切齒拔著每一根草,是以草才除了一半,已感覺牙齒有些鬆動了。
「老媽真夠狠,奴役親身女兒的事都做得出來,」她嘀咕著連根拔起一株草,隨即頹然地低下頭歎息:「唉!老爸更狠,竟然可以視若無睹,不聞不問的。」她又嘀著嘴道。
乾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脫下手套扔了個老遠。
「連杯冷飲都不送過來,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親情可言了嗎?」她又開始嘀咕。一想起自己飽讀詩書卻淪落到在這兒整地除草,就覺得再沒有比這個更窩囊的事了。
都是那傢伙!唐湛就是她整個暑期惡夢的開始!
這分明是嫁禍遷怒,但這麼想可以讓蕭子彤覺得舒服點,看著腳下好像怎麼都拔不完的野草,她將它們一株株都印上唐湛的臉,再使勁將其拔除。
這是什麼世界?他們家的草為什麼要她來拔?
沒錯,事情就是這麼不可思議,蕭家和唐家正是這麼一前一後同住了近二十年的老鄰居,蕭父和唐父本在同一個公家機構工作,十幾年前分期付款買下了宿舍。
其實之前的五、六年,蕭家和不同巷子的唐家並沒有太特殊的交情。話說某一天,蕭母忽然發覺後院香味撲鼻,當她在那兒探頭探腦時,唐母端了茶和蛋糕過來招待,兩人從此成了研究廚藝的好朋友;過了兩天,就見蕭父和唐父相偕爬山、釣魚去;再過兩天,蕭家長子也就是蕭子彤的哥哥蕭子逸,居然也和唐家獨子唐湛在球場上飆起籃球來了。
因為人數和性別的關係,蕭子彤成了兩家關係中經常落單的一個,直到國中以前,她都是趕也趕不走地硬要跟在哥哥和唐湛身後,跟著他們打球、泡妞,甚至到大水溝裡撈大肚魚和七彩魚。
回憶至此,蕭子彤皺起了眉。她小時候怎會這般幼稚不懂事,竟會去纏著那傢伙?
她氣忿地又拔了幾株草洩恨,這才站起來彎彎腰、伸伸腿,用衣袖抹了抹汗水,結束了今天的勞役,翻過水泥牆回自己家去。
結果運氣不佳,一進後門就被老媽逮個正著。
「不是給了你唐家的鑰匙嗎?你爬牆爬出興趣來了啊?」蕭母劈頭就是一頓罵。
「走前門要繞過半條巷子,很遠耶!」蕭子彤則是抱怨著,逕自到冰箱取出冰開水往嘴裡灌。
蕭母看得皺眉搖頭不已,但不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露出了笑容走向女兒。
「我說小彤啊,你這草,除得還真是時候呢!」
蕭子彤聞言瞇起眼睛。
「誇我?老媽,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她問。
「瞧你說這還像人話嗎?」蕭母先是怒視女兒,繼而揮揮手道:「算了,為娘的今兒個心情好,不跟你這不出肖女計較。」
「那麼敢問娘親,何事心情這般好啊?」蕭子彤繼續喝她的冰開水。
「這個啊——」蕭母喜孜孜道:「說了你一定不相信,唐家房子馬上就有人住了,你得加快動作,趕緊把草給除個乾淨。」
「房子又租出去了啊?」蕭子彤懶懶問,拉開冰箱門把水壺放回去。
「才不是呢!」蕭母哈哈笑著。
蕭子彤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這麼開心,該不會是唐伯伯和唐媽媽要回台灣來了吧?」她問。
蕭母搖搖頭:「不是。不過我接到你唐媽媽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了。」
「哦?有什麼特別的事嗎?」老媽和唐媽媽向來都以信件聯絡的。
「可特別了!」蕭母一臉笑容問:「記得唐湛嗎?」
蕭子彤覺得腳底一陣發麻。
「你唐媽媽說唐湛打算回來住一陣子。」蕭母笑著在女兒肩上拍了一記。「高興吧?你小時候老纏著唐湛不是嗎?對了,你整理好院子以後就把屋裡也打掃一下,得讓人家回來住得舒舒服服才行啊!」蕭母又拍拍她的肩,笑瞇瞇地朝客廳走去。
蕭子彤杵在廚房裡看著自己的腳趾頭,連尖叫吶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唉!好一個受詛咒的暑假。
她長歎一聲,苦著張臉攤坐在地上。
***
大惡魔還不見蹤影,小惡魔已經先來報到了。
蕭子彤半夢半醒地在浴室刷牙,一抬頭竟在鏡子裡看見自己額頭上畫著只扭曲的皮卡丘,她嚇得完全清醒過來,瞬間明白自己更為苦難的日子就要開始了。
果不期然!才進大廳就有只小猴子蹦跳上她的背,差點沒把她的背給折斷了。
「老爸!你寶貝孫子殺人了!」蕭子彤嚷著。
結果蕭家老爸只給了她一個「你們好好玩」的表情就笑瞇瞇往廚房走去,約莫是要吩咐老婆多煮些好吃的寵寵難得回來的小孫子。
孫子是個寶,女兒是根草,去!
蕭子彤吐了吐舌頭,手一伸把侄子揪了下來。
「你爸媽呢?小鬼頭,該不會把你扔了就跑了吧?」
「媽咪要陪爹地出國工作。我叫做蕭宇智,不叫小鬼頭。」
一張酷似哥哥的娃娃臉就在她面前,有一剎那,蕭子彤誤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
她捏捏小孩的鼻子問:「你為什麼要在姑姑臉上畫圖?為什麼不去畫在奶奶或爺爺臉上?」
「姑姑的臉沒有皺紋又光又亮的,比較好畫嘛。」
「哦?是嗎?」蕭子彤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臉頰,露出了虛榮的笑容。「你年紀小歸小,還算有點眼光嘛!」
「那姑姑帶我去玩好不好?」
蕭子彤斂去笑容,眨眨眼。
「這麼熱的天上哪兒去玩啊?還是待在家裡吹冷氣吧!」她說。
「老窩在家裡太不健康了,我們國家未來的主人翁應該走出戶外迎接陽光。」小孩一臉認真的表情。
「這是誰說的鬼話?」蕭子彤瞇起眼問。
「我爸爸。」
蕭子彤很用力將那些差點就脫口而出的三字經又吞回肚子裡。
「聽我說,小智,你爸爸腦袋有問題,他說的話你不能每一句都當真。」
小朋友一聽,嘟起了嘴。半晌後居然哇哇大哭起來:「姑姑欺負我,姑姑欺負我啦!」
蕭子彤一驚,忙伸手摀住他的嘴,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她老爸老媽早就站在廚房門口,雙手叉腰惡狠狠地怒視著她。
「哈,哈哈!我跟小智鬧著玩的,這小子真是嚴肅,一點玩笑都開不起。」蕭子彤陪著笑解釋道。
「才不是,姑姑說爸爸他——」才掙脫鉗制的蕭宇智又開口,蕭子彤於是拉著他朝大門走去。
「走,走,姑姑帶你出去玩,別吵爺爺奶奶做事啊!」
蕭宇智不情願地被拖著走,嘴角卻揚起一抹狡詐的笑。
想跟他鬥?這蠢女人還差得遠呢!
***
接下來的幾天蕭子彤受盡折磨,今兒個早上一量體重,竟然瘦了兩公斤!暑假只過了五分之一,她已經在迅速憔悴凋零中。
太可怕了!這世界竟會有長得像天使的惡魔,而且又是自己家裡出品的,再怎麼想掐死他也狠不下心啊,
唉!雖然很熱,蕭子彤卻躲在被窩裡不想起床,一走出房門就得成為小惡魔的玩具,她覺得自己的命好苦。
是她堅決要提早回高雄的,昨天和晴雅通電話時卻差點沒哭出來。這種水深火熱毫無樂趣的假期不要也罷,回學校做無聊的研究也好過在這裡任人捉弄呀!
再怎麼樣也不能在棉被裡躲一輩子,蕭子彤終究還是起床梳洗下樓去。她愁眉苦臉、滿腹哀怨,卻發現屋裡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響。
咦?沒有人在?老爸不在?老媽不在?那個小惡魔也不在?
有這麼好的事?該不會是有什麼陷阱吧?
蕭子彤疑心病起,小心翼翼地四處搜索後,終於找到一張紙條,上頭寫著三人一塊上市場去,即回。
什麼?馬上就回來?那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蕭子彤抓起錢包就要出門,到了大門口才又轉往後門翻牆而出。原本還在盤算著該上哪兒窩上一天,在繞過唐家時忽然靈機一動。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摸摸口袋裡老媽給的鑰匙,蕭子彤找到了最佳的藏身處所。
***
站在闊別數載的家門前,唐湛卻步了。上大學後就離開這裡北上,之後又和雷御合組「冰火男子」,這些年來他回家的次數簡直屈指可數。
方才拜訪了蕭家,寒暄一番,蕭伯母說道:「我家那死丫頭不知道野哪兒去了,幸虧我這兒還有串備分鑰匙。」伯母邊說邊找來鑰匙交給他。
唐湛的心漏跳了下,接過鑰匙的手也微微顫抖著。
她真的在這裡……
他並非抱持什麼希望才回到這裡來的,雖然心底的確曾問過那種念頭。她人在高雄的消息,還是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難以形容的莫名矛盾中。
唐湛很高興,高興得不得了,但他也很害怕,非常害怕,就算他再怎麼渴望再見到她,但她對他的態度還是最主要的問題。
他真蠢啊!唐湛苦笑著想,即使是年輕、即使是懵懂無知,難道就沒有其它表達自己感情的方法?他和她有了最糟糕的開始,這又哪裡是輕易就可以扭轉過來的呢?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一樣的蠢。
這話是雷御說的,唐湛自然是無法辯駁,畢竟他對自己的評語也好不上多少。
在和雷御聊過後他又數次回到母校,雖然機會是微乎其微,他還是抱著也許能再次巧遇蕭子彤的希望,結果每日都是無功而返,然後他忽然想起此時正值暑假,他替雷御製作的歌也大功告成,這才興起回「老家」逛逛的念頭。沒想到她竟真的是那種會回家過暑假的人,真不敢相信他有這樣的好運氣!
一回過神,唐湛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大門口站了十幾分鐘,陽光毫不留情直射在他瘦高的身上,已在他的額頭和鼻尖逼出了薄薄的汗珠。
他忙取出鑰匙插入鎖孔,卻意外地發現門並未上鎖。唐湛微揚了揚眉,心想大概是蕭家伯母打掃後忘了鎖上,於是並不以為意,逕自推開了門走進屋內。
熟悉的感覺迎面襲來,接著,他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化為色彩繽紛的圖片,像雪花一般飄落在他的記憶本子裡。
唐湛不由微笑了。年輕是那麼好,那麼好啊!
提起剛剛擱下的小背包,他踏上鋪著大理石的地板,冰涼的感覺沁入心扉,令他不由自主蹲下身來以手輕撫那光滑清冷的石材。
唉!他完全變成一個懷舊的老爺爺了,雷御知道的話豈不要笑破肚皮?
唐湛扯扯嘴角,輕歎一聲正打算站起來,忽然一根掃帚柄揮過來一把壓住他的肩:「大白天闖空門,你好大的膽子!」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唐湛心一震,正欲抬起頭,那根掃帚柄「啪」地就敲上他的頭。
「別動!小心我不客氣喔!」
唐湛果真不動了,並非他真的害怕她那句「不客氣」,而是因為他毫無心理準備會這麼快、而且是在這裡見到她——蕭子彤。
「呀!呀!呀!還帶了袋子來裝贓物啊?你這傢伙——」
「是我。」唐湛抓住掃帚柄抬起頭。「我不是小偷。」他說。
是他?
蕭子彤形狀頗為漂亮的下巴幾乎要掉至胸前。
真是豬頭啊她!老媽說過他會回來住的,怎麼才過了幾天她就給忘得一乾二淨了?都是蕭宇智那個小惡魔,搞得她頭昏腦脹毫無記憶能力,她——她非把小鬼的小屁股給打腫不可!
「你……你回來了?」這話問得有些蠢。但是偷偷跑到人家家裡睡午覺,還把屋主當竊賊拿掃帚胡打一通,這麼蠢的事她都做得出來了,說句蠢話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我回來了。」唐湛以略帶沙啞的聲音回答。而就像他全然不知她的心事,只怕蕭子彤也渾然不覺他此刻是什麼心情。
***
尷尬!好尷尬啊!
兩個人這麼坐在偌大的客廳裡,從那兩句「你回來了」、「我回來了」後,就沒說過任何話。這還不打緊,唐湛一雙眼睛直盯著蕭子彤瞧;蕭子彤一雙眼睛則是天花板、地板、天花板、地板地上下溜轉,就是不敢在他身上稍作停留。
她知道唐湛是很帥的,國中時的唐湛就已經有一大票的追求者,現在的他就更不用說了,蕭子彤用不著仔細看他也很清楚這點。
可他幹嘛這麼目不轉睛「瞪」著她呢?
蕭子彤頗為納悶,忽然間這麼靈光一閃。
啊!難不成是因為上次在校園裡「偶遇」,她二話不說落荒而逃那回事?
心裡這麼懷疑著,蕭子彤偶爾也抓了個空偷瞄了瞄唐湛,只不過這麼一來,每每都是四目相對更為尷尬,因為唐湛那傢伙始終都只注視著她。
忍無可忍之下,蕭子彤終於開口問:「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唐湛聞言相當詫異,也在這時候他才察覺自己竟如此無禮地直盯著人看。
「抱歉!我對你絕對沒有任何不滿,真的。」他解釋並且強調,稜角分明的俊臉出現一抹淺淺的紅。
「是嗎?」蕭子彤當然會懷疑,眼前的人可是唐湛耶!「你對我裝作不認識你轉身就跑這件事沒有任何話要說?」
「你指的是上回在校園裡」
「就是那回事。」
「我能說什麼呢?」唐湛微微低頭。「對你而言,我大概就像惡魔一樣可怕吧。」
賓果!正確答案。
「呃……也沒這麼嚴重啦。」蕭子彤口是心非道。
「那你為何要逃?」唐湛抬頭看她。「我們也算多年不見的朋友不是嗎?我原以為你至少會跟我說幾句敘舊的話。」
「這……這是因為我當時有急事啦,急著上廁所。」
「我才不信。」唐湛揚了揚嘴角。
蕭子彤聳聳肩。
「信不信隨你了。」這傢伙有必要笑得這麼好看嗎?她在心裡叨念。
唐湛輕歎了聲。
「小彤。」他喚。
「嗯?」她揚起眉應了聲。
「你是怕我,還是討厭我呢?」
「兩種都——」差點說出真心話,蕭子彤倏地閉上嘴,並疑惑地看向他。「幹嘛?忽然問這個。」
「想知道才問的,但是又怕聽見答案。」唐湛苦笑著回答。
蕭子彤兩道眉毛幾乎要擠在一塊了。
「你真是唐湛嗎?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跟外星人說話?」她納悶道。
唐湛沒有應聲,又盯著她看了半晌。
「小彤。」然後他又喚。
「嗯?」蕭子彤也下意識又應了聲。
「對不起。」
「咦?」蕭子彤不解地抓抓頭。「跟我道歉?為什麼啊?」
「為我以前對你所做的事。」唐湛回答,語氣透著些許苦澀。
只可惜蕭子彤神經超大條,除了錯愕外,一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