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要鬼鬼祟祟地進城?」跟狂風拔河,紅綾心理很難平衡。腳滑了下,差點從岸邊摔進水中,她趕緊抓住如履平地的火雪城。
他是怪物,踩在滑不溜丟的石頭上還走得飛快。
她是不敢要求受到電影裡面那種超炫的綵帶、禮炮還有萬眾夾道的歡迎,可是像偷渡客一樣偷偷摸摸的前來也太那個了。
「城裡頭戒嚴進不去,只好從地下城進去。」濃霧不知從哪飄來,讓人看不清腳下的土地,這讓本來就泥濘的路更不好走了。
他們瞎子摸象般的摸索,總算走到濕泥變成乾土。
「戒嚴?不會吧。」紅綾訝異地道,緊跟著火雪城走。
「這都是我那怪胎三哥製造出來的風暴,害我得繞一大圈才能進城。」他忍不住發牢騷。
「對不起,事情結束後,我會把他帶回家好好教訓,不讓他再出來害人。」紅綾認錯。
「最好腳鏈手銬一樣不少,我也不反對在他腦子裡裝塊晶片,免得不小心走失的時候麻煩。」他簡直把火觴當看門狗。
「只怪我家教不嚴。」她幾乎要叩頭謝罪。
「下次看牢就行了。」他笑笑,安慰沮喪的紅綾。
前無去路了,放眼望去都是巨大的岩石。
「十、九、八、七……三、二、一,時間到。」只聽火雪城喃喃低語,海水跟岩石撞擊出半天高的浪花後倏然退卻,緩緩地,靠著海面的大石塊上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窟。
火雪城拉著紅綾飛快鑽入,面對他們的是一扇更大的石門,石門正中央鑲著一圈銅環。
「芝麻開門。」紅綾開玩笑的喊。
轟隆一聲,門居然敞開。
「哈哈,好玩吧。」火雪城雖然驚訝她蒙對了,還是給她讚美的目光。
老天,當年造這地道的人腦袋裡裝了稻草啊。她實在很難接受。
「別腹誹,古時候有幽默感的人不多,我家的老祖宗在古代可是一流的機關設計師,拍拍手。」
紅綾不忍傷火雪城的心,依言鼓了鼓掌,不料這一拍,兩旁不知沉寂多少年的火炬忽然點燃,整個隧道通明如白晝。
「哇!」紅綾不得不佩服這驚人的創意。「你早知道了?」
「拜託,這是我家耶,我從小在這裡玩到大。」
「是喔。」這就無可厚非。「那這些亮亮的東西是什麼啊?」一路走來,隧道的兩旁總有幾塊礦石反射出晶亮的光芒,紅的冶艷,綠的青翠,黃的璀璨,看得人眼花繚亂。
「你的問題真不少,小心腳下。」火雪城很有紳士風度的托著紅綾手肘怕她踩到水坑。
「是啦,我是好奇寶寶。」紅綾拋給他一瞥要他快快說。
火雪城隨手挖下一塊鴿蛋大的綠色礦石,撥開上頭覆蓋的泥沙,「姨婆,你對日光城實在太沒好奇心,一點功課都沒做。這玩意是全世界女人爭破頭都想據為己有的石頭,綠寶石。」
也就是說,那些嵌在山壁裡頭的都是顏色不同的寶石羅。
「原來古人說的入寶山就是這麼回事。」好誇張!
「全世界的投機分子都覬覦日光城的寶石,這玩意隨便挖一畚箕出去就發了,你想稱霸稱王比吃大白菜還簡單。」火雪城隨意地把手中的綠石一扔,它滾進角落不見。
「寶石無罪,犯罪的是人永遠不知道該滿足的心。小雪,這種引誘人犯罪的寶石山應該炸了它才對。」紅綾只是看著,她連碰一下那些因為地殼變動產生的碳化合物一點興趣也沒有。
「姨婆,你太英明了,我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做,只是這條路是地下城的唯一通道,哪天地上城遭難,我們都變成甕中鱉就慘了。」
說著,斜前方原來模糊的光線愈來愈清楚,從另一個洞口往下瞭望,比秦始皇陵寢還壯觀的城市就在腳底下。
水聲潺潺,遍地的植物,擁有完善設備,是座令人驚歎的地下城。
「有機會再來參觀吧,我們趕時間。」在他姨婆眼中,這個城市要比耀眼的寶石還要吸引人,真是與眾不同的女子啊。
「你說的喔,不可以黃牛。」紅綾捨不得走。
「如果你不擔心我那笨三哥會被火觴殺了,我陪你留下來參觀也是可以啦。」
「你們火家兄弟都愛唱反調是不是?壞習慣!」一個這樣,另一個也這樣,儘管面目不是很相似,變態的脾氣卻一個樣。
「嘻,我可沒叛逆到想毀了日光城。」換言之,最怪胎的人還不是他,是火觴。
「我們還是趕快走好了,希望他們不要真的打起來。」聽到這句話,紅綾的心又有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她再無心貪看風景,生怕迴盪在腦子裡血流成河的景象成真。
「我們搭船花了十幾個鐘頭,腳程本來就慢,我想待會面對他們的衝突是難免的了。」他計算時間,卻看見紅綾愈發蒼白的臉,於是戛然住口。
他不是故意嚇她,在什麼都無法得知的地下,一切只能憑揣測。
接下來,除了趕路還是趕路,終於在紅綾大喊吃不消的時候,甬道的盡頭出現她渴盼的光明。
「你撐得住嗎?」對從來不曾從事體能活動的女子來說,這些彎曲如羊腸的道路也夠她受的了,若非要拖住火觴那沒血沒良心的傢伙,他也不用走這些冤枉路,火觴,你要記住欠了我一次!
「我的腳好像快不是我的了。」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還問她好不好?
「到了。」一扇有不規則圖案的門擋在他們面前。
火雪城將門板上一片片的圖案挪來挪去,像小孩子玩拼圖遊戲般,片刻,象徵日光城的太陽圖案完整的出現,許久不曾被開啟的門發出刺耳的扭轉聲,接著,他們面對一間精緻優雅的圖書室。
「歡迎光臨日光城。」火安琪舒適地坐在比人還高的椅子裡,極有風度的頷首。
突然間炮聲隆隆,震動的門還有簌簌掉下粉肩的雕像,顯示出整座日光皇城處在危急的環境中。
「真的幹起來了?那傢伙真是猛得像頭蠻牛!」跟預料中的狀況完全不同,火雪城急急走向火安琪,瞧他安之若素喝茶的樣子,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弟弟真的沒神經。
「外面情況如何?」火安琪的面前有部衛星直接傳送畫面的電腦,螢幕裡面栩栩如生的顯示外面兵荒馬亂的情況。
當然,這些暴動的範圍一直在火觴的控制中,這是火家的家務事,要是擾民就真的該死了。
火雪城湊上腦袋。
「火觴玩真的啊,你瞧,這列縱隊是歐美最出名的犯罪組織成員,橫的是香港福祿壽喜四大殺手耶,連他們多年不曾露面的龍頭也賣他面子出來,火觴這幾年混得很不賴喔,那老不死的手下比螞蟻還多。嘖嘖!火觴這次要是沒有卯足勁來拼,日光城會被他玩完的。」
火安琪小口的喝茶,對火雪城的聒噪充耳不聞。
「對了,觴呢?」
火安琪舉起大拇指往外比,不明就裡的人實在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看在能解讀他語言的火雪城眼中,就不是別人想的那回事。他意會的點點頭。
「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要不然大家被三哥這麼亂搞,都變『跛腳』了。」有什麼事大家不能坐下來喝茶解決呢?非要搞得雞飛狗跳,他大大的不以為然。
火雪城喝口茶,又再接再厲地說得口沫橫飛,顯然把自己當成超級主播。
好一會後——
「她,跑了。」蜻蜓點水般的提示出自火安琪嘴裡。
火雪城沒有反應過來,幾秒鐘過去才後知後覺的轉身,然後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姨婆人咧?」
想當然耳,誰有那種強壯的心臟繼續逗留在這裡,紅綾心急如焚,早就走得不見人影,她可不是專程來看這對寶貝蛋喝茶打屁的,她的火觴才是心之所繫。
「姨婆,等等我!哎呀,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會死得很慘的,我最親愛的姨婆啊,等等我呀!」發表高見的閒情逸致全沒了,火雪城狂追出去。
死安琪,臭安琪,啞巴安琪,空生了對賊眉賊眼,兄弟是互相陷害求進步的啊?
好……好喘,你給我記住,火安琪!
☆ ☆ ☆
一把槍指著火觴的額角,而他手上的刀也不偏不倚抵在火觴的喉嚨上,只要雙方一個談不攏就可能血濺當場。
火觴帶來的人馬被日光城的反恐怖小組刻意打散,這才形成王見王的局面。
對峙之下,火觴不著痕跡的稱讚,「幾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能逼近日光城的人,你是個軍事將才。」
「你也不賴,我在這裡耳聞了你的政績,比幾十年前文明多了。」火觴刻意沖淡語氣中的敬意。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太多的歷史會形成進步的阻礙,但是,一個古今交替的日光城傳到火觴手中居然能甩脫多餘的包袱,把整個島建設得蓬勃而有朝氣,一切現代科技來到這裡,被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他這無緣的二哥是個曠世奇才。
「這些都是兄弟們為你做的。」對這個當初因為迷信被迫離開家園的兄弟,他希望有一天火觴回來的時候能看見完全不一樣的日光城。雖然現在這種見面的方式有違他當初的設想,但是,火觴希望他做的,弟弟能看見。
「當一個城主真不容易,昧著良心說話很痛苦吧?」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他火觴怎麼可能因為幾句煽情的話就無條件投降,除非拿下他的人頭再說。
「這些年的流離顛沛養成你對什麼都不信任了嗎?真可惜。」
「廢話少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日光城滅亡,我不會受你蠱惑的。」火觴加了兩分力道,把刀斜刺進火觴的咽喉,血絲立見。
「火觴,不可以!」原來緊密封住的城門打開一條縫,紅綾狂奔進來,身後跟著火雪城。他沒本事勸住執意要出去的紅綾,只好捨命陪淑女。
火觴面無表情的臉驟然一變,拿刀的手也不自覺顫了下。
「你來做什麼?快走開。」
他有自信火家兄弟不會傷她一根寒毛,但是沒長眼的子彈可不見得肯聽他的話。
「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她髮絲凌亂,米色的長褲也因為長途跋涉弄得灰不灰、土不土,被太陽曬紅的臉蛋更因為情緒激動,宛如熟透的番茄。
「對不起……我不能。」事情已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他身不由己了。
紅綾氣急敗壞地喊,「兄弟相殘,這就是你討回自尊的方法?」她無所畏懼的走到火觴面前,摑了他一巴掌。
火觴臉上的五指印立現,握刀的手歪了。
剎那間抽氣聲四起。
但有所行動的不是這些男人中任何一個,女性尖銳的叫喊畫破空氣中的凝重。
從角落竄出來的皇甫桃花一身粉紅,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撞倒紅綾。
「你這個愛攪局不要臉的女人,是誰給你打觴哥的權利?我愛了他十幾年,碰也不敢碰他一下,你敢打他,我要你好看!」
她騎在紅綾的身上,作勢要摑下,但是隨即被好幾雙手給抓起來,行兇未達的她破口大罵三字經,幸好火雪城閃得快,要不然她的口水就會在他臉上留下到此一遊的記號了。
火觴抱起紅綾。火觴則順理成章收起沒派上用場的手槍。
想不到這麼難擺平的火觴遇到紅綾姨婆,居然如此就棄械投降。
「紅綾,你不要緊吧?」火觴緊張地逡巡,發現紅綾捂著腰部,一把刀赫然插在上頭,她蒼白如紙的臉嚇得他血液凝固。
「不……要緊,我挺……挺一下就過去……了……」她全身發熱又發冷,說不痛是騙人的……
「還挺?傻瓜!」火觴心痛得快死掉。
「潑婦,你幹的好事!」火雪城沒打過女人,現在卻想狠狠地揍扁皇甫桃花。
「我呸!」她兇惡地瞪著紅綾,一點悔意也沒有。「我還巴不得她死得快一點,這就是跟我搶男人的後果!」
火觴聽不下去,示意火雪城把她帶走。
皇甫桃花仍一臉乖戾,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哈哈哈……」
火觴走近火觴,「放鬆,咱們有很厲害的醫生,別擔心。」
他的話比強心劑還見效,死抱住紅綾的火觴立刻站起身。
「把那扇該死的城門打開,我要立刻見到醫生!」他腳步顛躓,幾乎軟下來,強人的面具悉數掉落。
他不要她死,不要!
☆ ☆ ☆
雪白是房裡唯一的顏色。
誰都不敢違拗火觴的堅持,他堅持要親眼看著醫生救紅綾,雖然他看見她的傷口時一副要昏倒的模樣,醫生卻不敢多說什麼。
時間慢慢過去,飽受火觴鷹眼盯梢的醫生終於在縫合傷口後,滿頭大汗的抬起眼睛。
「幸好沒有傷及子宮,只要細心調養,很快就能痊癒。另外,」醫生脫掉面罩跟手套說:「恭喜你要當爸爸了。」
火觴喉嚨裡咯咯作響,卻吐不出一個字,他眼一閉,往後一仰,在眾護士的驚叫聲裡倒下去。
任醫生見多識廣,也被火觴駭了一跳,聽到這個好消息怎麼也暈了?他趕忙調派人手把他抬出去。
不用說,火觴昏倒的事情馬上傳遍整座日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