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獨特表情,百轉千回的柔腸,情生意動。
她想得顛顛倒倒、癡癡傻傻,完全聽不見斑斕辟哩啪啦、連跑帶跳製造出來的噪音。
「小姐……」她喘得厲害,一隻腳跨在門檻上,一手著上下起伏的胸口,眼珠子直得失了準頭。
「斑斕?」乍然被人從想像拖回現實,黃蝶不由得有絲尷尬。「你匆匆忙忙地急什麼?」她不善掩飾的面對斑斕,臉頰猶有未退的氤氳。
「我我……有驚天動地的大事非告訴小姐不可,小姐知道了肯定會嚇得掉了下巴的。」她綻放出光采的變瞳,壓下不淑女的結巴和喘氣。也幸好她太專注自己帶來的第一手消息,忽略了黃蝶的不自在。
「哦?」黃蝶微抬的下顎光潔柔美,那聆聽的姿影沐浴在微光中,簡直就是一幅古典精緻的畫面。
即使是天天陪著她,跟她寸步不離的斑斕也閃了下神。她心頭想當紅娘的意願更強烈了。英雄配美人,自古皆然,她的小姐跟獨孤吹雲更是個中翹楚,不將才子佳人撮合成一對佳偶,太對不起他們俊逸無儔的面目了。
打定主意,下個步驟就是進行遊說。
「小姐,你知道獨孤公子是堂堂當朝的皇帝,皇帝耶!」
「你從哪裡聽來的?」一顆焦雷炸了下來,不知名的情緒堵住了黃蝶喉嚨口,焦躁似有還無的潛伏在她向來自制力堅強的心間。
斑斕心虛地伸了伸舌頭。
「剛剛我替拉肚子的小子送茶去大廳給客人時聽到的。」偷聽這檔子事要是被她一板一眼的小姐知情,一頓嘮叨肯定是跑不掉的,為了避免耳朵遭受荼毒,自動省略不必要的情節定必要的措施。
「你偷聽人家說話?」
哇!英明,可是──「小姐,事情的重點不在這裡,重要的事是你要入宮享受榮華富貴去了,可喜可賀啊!」她一副樂陶陶、心嚮往之的模樣。
「你確定?」
「小姐,斑斕我的耳力是一等一的好,每晚就寢前我都掏過一遍呢,你懷疑我沒關係,懷疑我的順風耳就是一種侮辱了。」她嘟嘴,明知她的小姐看不見,但芝麻大的自尊還是需要維護。
「你啊,什麼都好,就愛挖人家壁腳的習慣改不了。」她對三姑六婆的事最感興趣,串門子是她最大的生活情趣。
「你別訓我了小姐,我斑斕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好女人,太過於完美老天爺會看不過去的,所以擁有完美中的小小瑕疵是被允許的。」她說的天花亂墜,大言不慚。
「算了,我反正說不蠃你。」黃蝶豎白旗投降。
「那你是答應跟當皇上的獨孤公子進宮嘍?」兜了一圈,斑斕還不死心,非問到她想要的答案不可。
「皇上?」黃蝶細碎的呢喃,揚起的眼又垂下了,那如扇翼般的睫毛關住所有的心事,清清如水的笑容蕩然無存。
「小……姐?」她試探。
硬要說黃蝶這主子有什麼難相處的地方,斑斕會說就是像現在這種什麼都不說,露出教人分不清喜怒哀樂的表情,最使人忐忑。
那是再明顯不過的距離,和任何人都拉得遠遠的,封閉的自我。
「小姐,這是天大的喜事呢,你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喜從何來?」她輕問。聲音冷淡得教人發抖。
「只要皇上將小姐接進宮去,小姐再也不用辛苦的過日子,他又對你百般溫柔,天下所有的便宜事,都給小姐佔盡了呢!」她單純的心眼淨往好處想。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黃蝶幽幽地迸出這話來。「天真、單純、快樂,還有──健康的身體,那都是我沒有的。」
「小姐……」
黃蝶澀澀地彎起優美的唇線,眼中流露著讓人不輕易察覺的嚮往。
「不是你的錯,我的命生來便是如此,我不怨誰的。」
「小姐,斑斕不懂小姐的意思?」她承認自己的腦容量有限,但,更重要的是,她擁有不恥下問的絕佳美德。
「你不會懂的。」她的心,從小就是殘缺的,遑論養兒育女,就是嫁為人妻都是不可能的事。
她竭盡所能的去愛獨孤吹雲,卻不包括成為他的妻子。
不管他是一國之王,還是沿街叫喊的賣油郎。
「小姐,你什麼都好,就是愛鑽牛角尖。」
「或許是吧!」她從小到大所吃的苦夠她受的了,她只想安分的守住現在的生活,度過她不知道剩下多久的生命,這樣就好。
「小姐?」斑斕還想說什麼……「夠了,斑斕,我不在乎吹雲是怎樣的身份,是萬人之上的至尊也好,乞討的乞丐也罷,我都不會嫁給他,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難言的情緒在她胸腔翻攪起來,她說得簡單瀟灑,只有胸口逐漸尖銳起來的疼痛,才是她真正的心情。
一個皇帝,他可以是屬於國家人民百姓的,卻獨獨不可能專屬任何一個女人。
假使他是天子之外的任何人,她會用盡所有手段留他下來,可他偏偏是那個例外。
她黯然的臉看在斑斕水靈生動的眼睛,不禁自責。
「小姐,斑斕不是故意要惹你難過的,我掌嘴,好嗎?」說時遲那時快,她真的左右開弓在自己的粉頰上甩了好幾個耳刮子。
清脆的耳刮聲刺進黃蝶脆弱的耳膜,她慌亂的起身。
「住手!斑斕,你這是在做什麼?」她起得又急又快,雙手紊亂地往空中揮著,她怎能讓斑斕傷了自己?她根本沒做錯什麼!
在匆促間一腳絆到了裙擺,使得她狠狠摔了一跤。
一時間驚呼和自責聲交疊在混亂的空氣中,直到一雙健碩的臂膀分開她們,抱起了跌倒的黃蝶。
「皇……獨孤公子!」斑斕顧不得身上的灰塵,又忙著捂嘴,可歎她爹娘沒多生她兩隻手,根本不得閒。
獨孤吹雲將黃蝶放在躺椅上,頭也不回的吩咐斑斕。
「小姐擦破了皮,去拿金創藥來。」
「哦。」她傻傻的回答,飛也似的出去。
獨孤吹雲什麼都沒說,只是身體力行的動手檢查她可能受傷的部位,任何可能的地方都不放過。
「我很好。」她從先前的混淆清醒過來了。
獨孤吹雲專注又不失溫柔的將她掉到額前的髮絲攏回耳後,不理會她的推托。
「動動手腳,看有沒有不舒服或感覺奇怪的地方?」從雙臂到小腿,他修長的指腹按著她白襪上的一截耦色肌膚,力道適中的輕觸。
黃蝶的臉一片瑰紅,她試圖拉住裙擺蓋起自己的腿。
「別動。」獨孤吹雲觸手滑過她如絲緞光潤的小腿腹,著迷的脫下她的繡鞋。
這哪是在診視傷口,根本已經是脫軌的情挑了。
甫進門的斑斕看得臉紅耳熱,不禁清清喉嚨。
「公……子?」
「出去!」獨孤吹雲啞著嗓音。
「我?」斑斕指著自己的鼻頭。她才回來耶……她這紅娘要被踢過撟了嗎?
也罷!有什麼不可以的,嘻──她放下那瓶沒啥作用的金創藥膏,識趣地退出這兩人世界,攏上房門。
※ ※ ※
「你知道嗎?我曾有過不少嬪妃,卻對你一見鍾情。」獨孤吹雲被她屏息的美麗勾勒起蕩漾的心,不自覺地湊近她的櫻唇便是一吻。
黃蝶下意識的摸摸自己被封上印記的唇,輕吐一聲。
「可想而知。」
「我從來沒有想要隱瞞我的身份,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已經隱瞞了。」她的纖指仍留戀著沾有他氣息的唇瓣。
「你在氣我?」他問得小心之至。
「有點。」她呢喃的聲音好聽極了,可卻讓屏息聆聽的人流了一缸子的汗。
「然後呢?」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對等待的他來說如一輩子的煎熬。
「沒有了。」她簡短的做了結論。
「什麼意思?」他向來是發號施令的人,在她面前卻成了打破沙鍋,只為要求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答案的普通男子。
他不在乎的,在一個自己心愛人的面前他也是可以脆弱的。
「我愛的是一個對我百般溫柔的男人,他就是他,不需要特別的解釋。」
她愛的是他的人、他的聲音、他耿介多情的個性,不是披著任何榮耀冠冕的什麼人。
獨孤吹雲淚濕眼眶。他一語不發地重新封緘夢寐以求的櫻唇,傾注他迫切的渴望。
黃蝶嚶嚀一聲,滑至肘子的水袖纏住獨孤吹雲的衣擺,衣衫纏綿圍著兩個密不可分的身軀。
他的吻一點褻瀆的意圖都不敢。
她的唇一如他想像中的甜蜜,那帶醉的感覺擄掠了他的慾望,他伸出強壯的胳膊擁她入懷,同時加深了吻。
黃蝶任由他帶她翱翔,他的吻像張揚的羽翼,將青澀不懂情事的她帶進綺麗的雲端。
她生澀的熱情刺激了一直凌虐自己慾望的獨孤吹雲,懷中細嫩的嬌軀,和她曲意承歡的溫柔在他的下腹燃起一把火來,那火迅速的蔓延向四肢。
他抬頭,忍著苦苦壓抑的慾望,粗著聲音說道:「你願意把自己……給我,不後悔?」
黃蝶星眸半張,吐氣如蘭。
「不悔。」
獨孤吹雲戰慄了,他喘息的克制自己,他的手在發抖,就像初嘗雲雨的少年。
他太愛她了,愛到不敢隨意輕慢的地步,然而,從今以後他的蝶就是他的了,為此,他欣喜若狂了起來。
他的食指笨拙地解開她的盤扣,一片如指的凝膚和若隱若現的褻衣就展露在獨孤吹雲的眼前,他呼吸加重,五指滑過她的鎖骨,來到她半解的胸前。
「我要定你了,今生今世都不會放開你。」他濃郁的呼吸噴在她敏感的胸前,肚兜姍然掉落地上。
獨孤吹雲也迅速的卸除身上的負累。
她玲瓏剔透的身子乍然接觸到冷空氣不自覺的尋找溫暖的依靠,汗水淋漓的他發出愉悅的狂吼,然後硬生生停住,他沉重的紅著眼看她。「蝶……如果你……」
他皮膚上閃動的汗珠滑進黃蝶跟他交握的掌心,她可以感覺到他強烈的痛苦和渴望。
「愛我……」她的承諾讓獨孤吹雲殘存的理智失序崩潰。
他艱巨地對準她最灼熱柔嫩的部位,他不想傷她,在任何情況下。
她緊縮炙燙的包裹粉碎了他僅有的理智,他開始在她身上律動,汗如雨下。
原先黃蝶以為會接踵而來的痛楚,變成混合著意外的歡愉和沉醉,她細小嬌弱的呻吟,天衣無縫的配合將兩人帶上歡愛的巔頂,獨孤吹雲爆出狂喜的喊叫,甜蜜的熱流從他被禁錮的堅硬中解放,讓兩人倘佯在靈肉合一的狂歡……
從萬丈星空回到紅塵,男歡女愛後的獨特氣息飄浮在四周,兩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相偎。
片刻後,回過理智來的黃蝶想遮掩自己仍在獨孤吹雲掌握中的酥胸,不料,他卻孩子氣的用光裸的腿環扣住她,心滿意足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
「我情不自禁,弄痛你了?」啃嚙著她圓潤的耳垂,他眼中激情猶存。
聽出他的不安,她毫不遲疑的安慰他。
「現在沒有剛剛那麼疼了。」
獨孤吹雲用空出來的手將她濕汗的劉海往發心撥。「跟我進宮去,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剛才的歡愉讓他渾然忘我,現在她的體貼給了他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那強烈想憐惜她的情愫一發不可收拾,他再也無法離開她了。
「不要說,至少,現在不要說。」她打個哆嗦。原始的本能讓她內心交戰著。
那些在她心底盤旋膠著的事情因為獨孤吹雲的提議,全部發酵成泡泡漲滿她的胸腔。
疲倦和驟然的壓力使她開始覺得窒息。
以為會過去的疼痛沒有因為她的停止思量而緩和,一波波襲來的昏眩如同以往發病時的尖痛俘虜了她。
不要!她不要這樣!!
黃蝶驟然轉冷的嬌軀和青涼的頰讓眼神時刻不離她的獨孤吹雲警覺起來。
他全然放鬆的身體一霎時緊繃冷縮,他一躍而起,前一刻的鬆懈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悸的神色。
「蝶?別嚇我!蝶……」他瞳孔張大,冷汗泛出髮鬢不自覺。
尖銳的痛楚還停留在心臟,黃蝶氣如游絲。「我──不──好──了──」
「胡說!」他斷然駁斥,一個轉身,套上底褲,又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捲起床上的涼被裹住黃蝶赤裸的身子,雙眼通紅的踹破房門,狂奔而出。
彎彎曲曲的迴廊頓時響徹獨孤吹雲如野獸受傷時哀嚎的叫聲──「戈……爾……真……」
※ ※ ※
「除了該診療的地方不許多看她一眼。」嚴厲的聲音像要噬人似的,教人不緊張都不行。
「還有沒有?」還嘴的人頭也不回,逕自彎腰消毒透明器皿中的醫療用具。
「救活她!」
「我是大夫,不用你囉唆。」他從來不給患者的家屬太大的希望,就算現在站在他身邊的人是天子、是他歃血為盟的大哥也是一樣。
「她對我的意義不一樣,我不能沒有她的。」獨孤吹雲蠻橫的要求。他生來是天之驕子,從來沒求過人,但是,如今的他鉗住戈爾真的手腕,幾近無賴的糾纏,就為了一句安心的話。
戈爾真深邃又狂妄的眼凝聚了一些不一樣的情感,可是他跋扈表情還是不變。「大哥,你再婆婆媽媽下去,活人也會變死人的。」
獨孤吹雲火速的放開手,面色頹廢。
戈爾真狡滑的掀眉。
原來權傾天下的霸王沉浸在情海也跟一般凡人沒什麼兩樣,又癡又癲,蠢得可以。
想他神醫戈爾真跟三腳貓工夫就出來闖江湖的庸醫可沒得比,他是絕世奇才,閻王要人三更死,要是他不同意,閻王老子也得賣他的面子。
「大哥,我現在如果趁火打劫要你給我採邑封地,你會答應嗎?」他還沒玩夠,不怕死地捋著虎鬚。
「只要你開口,我連王位都可以送給你。」不愧是掌權者,暫時的驚惶掠去,獨孤吹雲已經恢復平常的鎮定,可是,稍加注意仍可以從他不安定的眼神中看見停佇的慌亂。
戈爾真提起隨身不離的一隻黑箱,微微翹嘴。「就衝著你這句話,我會還你一個如花似玉的絕世美人。」語音還飄浮在空中呢,他的人早鑽進臨時醫療室內,留下獨孤吹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