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及第那回不小心遺落了箱子,只得再次出門尋找。
她為避免出錯,出發前還特地再問一次四妹於宅確切的地址,哪知四妹也搞不清楚,又推說是三妹語焉不詳,交代不清,兩人為了推卸責任差點扭打成一團。
其實都怪她自己不好,於員外來訂冠的時候她湊巧腹痛,要是她忍著點慢點出恭,就不會有今天的烏龍事了。
浪費時間事小,要是耽誤了於家小姐參加宴會可就該死。
滿及第行色匆匆的趕路,當遠處的天際只剩下一抹瑰麗的殘紫,汗流浹背的她終於趕至箱子遺落的宅子前面。
那頂花冠是她用了全部家當換來的,冠上的珍珠寶石都是真品,她損失工錢不打緊,但是賒來的珍珠寶石卻不是她丟得起的。
她著急的推門而入,回到水聲潺潺的中庭。
光線暗得快,朦朧的湖面漾起薄霧,不知為什麼,滿及第突然覺得冷颼颼,剛才滿身的汗在踏進這裡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管了,先找她的箱子再說。
她撩高裙擺塞進腰際,趴在地上仔細搜索起草坪,不放過任何一個小角落。
就在她暗忖,要是有盞燈來照亮不知該有多好的時候,一道亮光不請自來的從遠方移到她眼前。
「謝謝好心的大爺,我掉了一個木頭箱子,不曉得您有沒有看見?」這年頭好心的人還是不少。低著頭的滿及第瞧見提燈的人穿著乾淨的納鞋,好大的一雙腳,可想而知一定是男人。
「你不該回來。」風吹散堂余幽不是很愉悅的聲音,此時夜色漸深,他的身影昏暗不明的站立著。
滿及第忽感詭異,巍顫顫的抬頭。
堂余幽好心的把繪有寒梅幾株的風燈拿高,為的是讓她能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不料弄巧成拙。
她一見到他白皙的臉還有額際那抹殷紅,立即尖叫一聲,踉蹌跌倒後也顧不得痛,慌慌張張的見到樹縫就鑽,嘴巴還不停的嘀咕,「鬼啊鬼,我不是故意放你給魚兒當飼料的,你被水蛭吸光了血,被魚吃光了肉,應該投胎去,不要來找我算帳,你是肉身菩薩,快去超生,別、別來找我。」
她驚慌的到處亂爬,好一會兒之後抱住一根有溫度的「柱子」,抬起頭——
她看見一張笑盈盈的臉。
「你是活人?」
「應該是。」秋夢梁很高興有美女自動前來投懷送抱。
「確定?」
「我捏一下自己的肉看看。」唷,會痛。他笑道:「我不介意你捏捏看。」
滿及第毫不客氣,用牙齒給他「試」了下去。
「唉唷喂啊我的娘,你……用咬的!」一圈牙痕,她是大鋼牙啊?
「太好了,你不是屍體,你的肉鹹鹹的。」她這才放下一顆心,扯著他的胳臂慢慢站起來。
「屍體?」
滿及第忙不迭的點頭,「應該是鬼才對。」
「鬼長什麼樣子?」秋夢梁打量著大眼圓瞠的她,一襲式樣簡單的棉布衣裳,頭上連朵簪花也沒有,比村姑還樸實。
「什麼樣子?」這可問倒她。滿及第一緊張就會咬指頭,此時她只能不斷咬指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就像他嗎?」秋夢梁笑指著站在她身後好一會兒的堂余幽。
她偏過頭望去,露出白皙美好的頸子,黑髮柔順的披瀉,讓秋夢梁有一瞬間看傻了眼。
但他還來不及產生更多遐想,就聽見從她口中吐出一個鬼字,接著便軟癱在他懷中昏了過去。
☆ ☆ ☆
「姐姐最近是怎麼了,天還沒黑就關店門,睡覺非要點蠟燭不可,真是有夠奢侈,平常我若點久一點她就鬼叫個沒完。」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二更剛過,回到自己小閣樓上的滿及第清楚的聽見老三滿罔市大惑不解又不以為然的批評。
「你淨說大姐,誰不知道你夜裡不睡睡白天,為的是趁早跟隔壁的殺豬老何要豬膽洗頭,說什麼你那頭烏溜溜的秀髮是進宮選妃的利器,借口推掉白天該你的工作。」
「三姐,我看你省省吧,偷懶就老實說,整個汴京誰不知道咱們滿家最漂亮的非看破莫屬,你的頭髮再烏黑亮麗也比不過小妹的一朵微笑。」滿罔腰話中帶刺的說。她自戀的看著因為洗碗掉了些蔥丹的指甲,一心兩用的想著要趕快回房去保養。
「你這話什麼意思,嫉妒還是羨慕?」她們兩個的美貌不相上下,真要一決雌雄還分不出勝負,烏龜笑鱉沒尾巴。
滿及第聽著兩人針鋒相對的聲音漸去漸遠,分神之際,手指便不小心被針給刺了下,一顆圓珠般的鮮紅溢了出來。
她不禁歎口氣,是自己這個當姐姐的太失敗,才會讓妹妹們抱怨不停。
這些芝麻綠豆的怨言她聽了很多年,卻從來不曾責怪她們,也許是她太姑息這些妹妹們了,起初大家還會擔心她的反應,發現她軟弱可欺後,就再也沒把她放在眼底過。
對她來說,都是同一個父母生出來的,同血緣的姐妹,有什麼好計較的,家和萬事興,家鬧萬世窮。
就著微弱的燭光,滿及第吸去手指上的血,沾著魚鰾膠將剪成型的蝶插上玉版冠子上。
說也奇怪,她不記得那一夜是怎麼到家的,連同完好無缺的花冠。
花冠是回來了,但也錯過於員外千金欲參加的宴會,於千金一怒之下,不僅花冠不要了,還要追回訂金。
為了這件事,滿及第被家中的六個妹妹罵到具頭,別說長姐的威嚴,沒被掃地出們算是老天爺保佑。
但她不怪妹妹們,攸關一家的生計毀在她一人手上,誰能不動怒。
花冠賣不出去,眼看店的租金該繳,跟金鋪批來的金銀花飾也都該給錢了,想著、想著,她心煩意亂,眉頭糾結成一團的發起呆來,不知不覺燭火淌了一桌的紅淚。
燈殘更漏,滿及第渾然不知樑柱上頭的瓦片站著兩個人。
秋夢梁英姿煥發的金雞獨立著,走薄瓦如履平地,堂余幽則不然,雖然說不上驚惶失色,但是不會武功的他對於在人家的屋頂上溜躂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樣窺視一個姑娘家是不道德的。」堂余幽對秋夢梁的做法發出微詞。
「是誰多事怕那姑娘被嚇呆,現在又說違背道德禮教,說來說去,這廂矛盾,那廂累了我的腳,你拿什麼來賠?」
「我所謂的拜訪是光明磊落的,我們又不是偷兒,挑這三更半夜,要是被人發現會壞了這姑娘的名聲的。」尊重是一門重要課題,卻不是人人願意學習,好友老是不拘小節,說也說不通。
「你是一個死——掉的人好不好!」秋夢梁對於好友的缺乏自知大搖其頭,這一搖,金雞獨立的瀟灑姿勢擺不住,恢復凡夫俗子的樣子。
「要當稱職的死人真不容易。」詐死本來就是個餿主意,堂余幽還是不以為然。
「誰叫你五歲成詩,六歲佈兵圖,七歲口預言,十歲拜相,十二歲帶兵,輾轉爭戰,身配六國相印,哪個野心分子要奪江山必欲先得到你,你不死,怎麼平息這些老是把你當墊腳石的野心家?」
秋夢梁陪著堂余幽一路走來,榮華寶貴、山窮水盡幾度擦身錯過,如果一個人想要人生高潮起伏、波折不斷,他的確是不枉此生了。
「這幾年累了你。」秋夢梁陪著他火裡來永裡去,幾度死劫都是靠他一身驚人武藝給挽救回來的,兩人雖不曾俗套的結拜歐血,但是肝膽相照在每個汗血淋漓的晝夜,你知我,我知你,就已足夠。
「要是知道我辛苦,就該把皇宮的財寶搬出來讓我吃香喝辣,左擁右抱的風花雪月一番,你害我這把年紀兩袖清風,一窮二白,還要受你差遣,愈活愈回去了。」
秋夢梁簡直像個怨婦的喃念著。
「夢梁。」堂余幽暗歎。他這好友是一等一的男子漢,惟一叫人受不了的缺點就是那一張如滔滔江河的嘴,不知誰有辦法堵住他。
「我知道,你又嫌我嘮叨了。」只不過多說了幾十個字,這也叫多啊?
「這位姑娘愁眉不解,看起來她的經濟壓力十分沉重。」有秋夢梁在身邊的好處就是他是個包打聽,問一就能知三,有時他還怕他打聽得太仔細,連人家祖宗八代都挖出來。
「堂余幽,你的難題會比人家姑娘輕鬆嗎?」一個「死人」還好管閒事如斯,真是服了他。
這人一點都不懂什麼叫自掃門前雪。
「天下百姓的痛苦讓我感同身受,這位姑娘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啊。」在堂余幽心裡,不管是誰他一律平等的伸出援手。
「她的痛苦是缺錢,你有辦法幫她?」秋夢梁打算旁觀,看見不得人受苦的堂余幽用什麼方法來幫滿及第。
「我身無分文,不過,你有得是銀子,你出錢把那頂花冠買過來,這就解決這位姑娘的困難了。」堂余幽非常樂意幫朋友花錢。
「那是我娶老婆的本耶。」秋夢梁氣得抽回幫堂余幽站穩的手。
「你的老婆還不知道在哪裡,也許尚在別人的肚子裡。」
「堂余幽,我要你把這句鬼話收回去,你要害我打光棍到底啊?」不管好的壞的,他那張嘴說什麼都靈,媽的!「我把錢拿出來就是。」
「謝謝秋兄贊助。」堂余幽拱手一揖,謝了。
「不、客、氣!」秋夢梁咬牙拍上他的肩。
這一拍,堂余幽不小心滑下屋脊,翻了個觔斗,驚險萬分的想用兩腳鉤住什麼來固定無法止滑的身體,否則這一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還好他運氣不壞,兩腳鉤住簷角,整個人倒掛在上頭驚魂未定的對上窗子內一雙圓滾滾的大眼。
滿及第不知道第幾度受驚。
又是那個好看的鬼。
她這次才把他看清楚,原來鬼也能有雙深邃幽黑的眼。
這個鬼先生長得不差,尤其那一雙眼帶著迷離滄桑,五官俊朗,一個鬼怎麼會擁有不輸給活人的風采呢?真是叫人百思不解。
不過,不管多俊俏內斂,他仍然是個鬼。
她……又見鬼了!
因為這份遲來的認知,滿及第發出她這二十幾年來最驚心動魄的尖叫聲,她並不想吵醒任何人,可是什麼都來不及了。
堂余幽幾乎能看見她喉嚨深處的喉蒂。
這女孩擁有好充沛的中氣……下一瞬間,他被秋夢梁拉了回去。
同時間,原來黯淡的屋舍瞬間通明,人聲嘈雜。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
這下誤會大了。
☆ ☆ ☆
「我從來沒這麼丟臉過!」跺腳的是最驕縱的罔市。
「就是咩,整條街的人都跑來了,我一定會嫁不出去的。」罔腰一搭一唱。
想不出來這跟她嫁不嫁哪一點扯得上關係了?
「別再抱怨了行不行,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被吵起來!」滿看破冷冷的斥道,發牢騷的姐姐們霎時都住了嘴。
「大姐被嚇得不輕,要不要請大胡同卜米卦的婆婆來收驚?」滿恨天看著昏迷中的滿及第,提出實際建議。
「我看不用了,家裡還有閒錢嗎?」不是她們沒有姐妹情,而是沒錢是現實的事情,肚皮都得勒緊過日子了,哪來閒錢花用。
「我去請大夫。」看破實在不願意留在這裡看這些姐姐們的嘴臉。
「慢著,小妹,先說好,大夫請回來我可不出錢的。」大家紛紛表態。
「大姐每個月給你們的胭脂水粉錢有少過嗎?各位姐姐們,我真為你們的小氣刻薄感到可恥。」看破對她們簡直厭惡透頂。
什麼叫手足?大限還沒來就各自想飛,她那可憐的大姐真是白忙一場,自己每天做牛做馬,錙銖必較,但從來不曾對她們這些妹妹們吝嗇過,如今落得這光景……哼!
看破一走開,幾個香氣撲鼻的女人也頓覺無趣的作鳥獸散。
沒有人發現側著身子躺在木床的滿及第早就醒過來,她的手必須用力抓住床沿才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知道妹妹們竟如此待她,她的心好痛,圓滾的眼睛突然失去生命力。
「姑娘?」有道聲音試探的喚著她。
她僵硬的翻身,頹唐的眸子對上一雙大腳。
納鞋?
「我是不是病了,怎麼無時不刻見到你?」滿及第幽幽的問。
一再出現的男人淵淳嶽峙,正用充滿溫柔動人的眼光看她。
「是我一再驚嚇了姑娘,於心有愧。」堂余幽靜若深海的眼不貪不侵的凝視她的臉蛋。
他對女子沒概念,但若要用日月星辰來比擬,眼前這個與他牽扯不斷的姑娘,星眸灼亮如螢火,境遇更讓人生疼。
「你被惡人殺了本來就可憐,我沒有幫你申冤埋葬,還將你的屍首推入湖底,你心底有怨,所以一直來尋我,對嗎?」滿及第使了力氣慢慢坐起,她的髮鬢有些凌亂,神情寫著頹喪。
他是一縷幽魂,在他的面前她不用扮堅強,不必強顏歡笑。
「我並不是如同姑娘想像的。」堂余幽不願意再嚇唬飽受驚嚇的她。
「當人很苦,幸好你已經擺脫了臭皮囊,不用每天憂愁吃穿花用,不知道日子這樣過下去為的是什麼。」什麼青春、將來都離她好遠。
「你才多大年紀,不應該這樣消極頹廢。」她眉間深深的皺緊,他不喜見。
「我很老了呢,因為太老又醜,怎麼樣也嫁不出去,這一生別奢想什麼如意郎君了,」她連薄被一起抱住,幽渺的自言自語,「可是我必須想辦法趕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然我那些妹妹們的臉色會更難看,其實我一點都不想嫁人,但是……嫁跟不嫁好像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堂余幽逕自尋了把椅子落坐,孤男寡女同居一室雖然不合乎禮教,但他不忍心在這種時刻把一個滿腹心事,無處傾訴的姑娘丟著,自個離去。
也許傾聽她無人知曉的心事,也算一種幫助。
滿及第娓娓道來,把一些從來不曾對誰說過的女兒心,都說給了好聽眾堂余幽知曉。
「公子成親了嗎?」這個鬼真好耐性,聽她發了一夜牢騷,想必生前一定是個大好人。
「戎馬倥傯,無心談兒女私情。」他從小對兒女私情就不熱中,一直以來也以為陪伴自己終老的將會是梅妻鶴子。
「公子看起來不像軍人。」他的斯文有禮倒似個書生。
「寂寞的輝煌,不談也罷!」朝廷的勾心鬥角、殺戮爭權,就算能只手翻雲,覆手為雨,回首闌珊處,無形的寂寞卻更蝕人骨。
「不然這樣吧,公子就娶了我,早晚三炷香一定少不了,你給我個名分,你也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我聽說孤魂野鬼是很可憐的。」
堂余幽完全沒料到滿及第會提出這種建議。
他搖頭道:「婚姻不是兒戲,姑娘怎能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你說好是不好?」她正視面色為難的他,少有血色的臉染上薄紅。
「不好。」他一臉嚴肅的拒絕。
滿及第窘迫的咬了咬唇,眼眸不爭氣的漾起水霧,連聲音也轉為哽咽,「說的也是。」
她不知道怎麼找台階下,真是羞人,連鬼都嫌棄她。「出家為尼也許比較適合我。」
「絕對不可以!」堂余幽突然怒氣橫生。「你正值大好年華,為了小事就要伴青燈度過一生,太沒志氣了。」
「女子也能有志氣嗎?我的志氣就是想嫁給你,好讓我那些早就有對象的妹妹們能早日找到屬於她們的幸福,你會看不起我的想法,以為我在利用你嗎?」滿及第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他對事情的看法和尋常人大不相同。
從秋夢梁口中,堂余幽大約知道了她的處境。
這佛,能送上西天嗎……
唉!世俗為難的還是女子,他就幫她一把吧。
他還在左思右想,她已經把後路都設想好了。
「只要我那些妹妹都嫁人,你就可以休了我,我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這時,燭淚連連,滴滴垂落在燭台旁。
堂余幽深思的瞧著滿及第灼灼的眼光。
一個人堅強的意念會形成一股大力量,不僅會牽動別人的心,也許還能建構出嶄新的生活。
此刻,隔壁豆腐坊的石磨開始發出咕都的聲音,公雞也張開喉嚨啼叫。
大地破曉。
「我明日請人來納采、下聘。」堂余幽一諾千金。
滿及第盈眶的淚感激的落下,整個人霎時鬆了口氣。
然而,等她擦乾眼淚,椅子上的人已經如晨霧般蒸發。
她掀起被子,赤足跳下床,慣做家務的手觸摸他坐過的椅子,她不禁愕然,因為,那上頭尚有微溫。
他是一個溫暖的鬼……滿及第恍惚的想……
☆ ☆ ☆
低壓瀰漫在滿及第窄小的房間。
雖說門上貼了大紅色的喜字,卻不見絲毫的喜氣。
「姐,我還是不贊同這門親事。」看破不以為然的嘟著小嘴,一點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願。
「都臨上花轎了,你別來胡攪蠻纏,壞了大姐的喜事。」老二滿得男將一頂簪滿各色鮮花組成的花冠為滿及第戴上,看起來非常精緻美麗。
這頂花冠還是滿及第自己親手做的。
金珠玉冠對她來說太奢侈了,只是一樁假婚事,鳳冠霞帔於她不配。
可這頂花冠也為滿及第不算出色的容貌增添了幾分明艷姿色,不管怎樣,新嫁娘都是最漂亮的。
「喜事!嫁給神主牌,死人能給大姐什麼幸福!」看破譏笑的看著這些各懷鬼胎的姐姐們,義憤填膺。
滿家總共有七姐妹,老大滿及第,接下來是滿得男,滿罔市、滿罔腰、滿以為、滿恨天、滿看破。
從這七姐妹的名字就能看到努力做人的滿家夫妻心情,到最後恨天怨地仍然無法得男,只好看破,也夠諷刺的了。
汴京的好事者送了「六仙女」的封號給其他六人,獨漏滿及第。
花容月貌她是一點邊也沾不上,但要論個性樸實善良,她卻是居冠。
再半個時辰,她就要出閣了。
出閣的心情錯綜複雜。她不巴望這些妹妹能帶著惜別的心跟她說些體己話,週遭有的還是譏誚嘲諷跟攻擊。
她的心情一片低落。
「這是大姐自己挑的夫婿,誰叫隔壁賣豆腐的她看不上眼,殺豬的又嫌人家造孽,不然,等你出嫁讓大姐過去當陪嫁看她要不要。」罔腰強詞奪理的道。
「四姐,你說這是人話嗎?」
「總不會是山水話(畫)吧?」
「小妹,別再說了。」滿及第實在聽不下去。
「大姐,你太善良了,你可知道大家在背後怎麼說你的?」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看破準備要揭穿這些姐姐們的假面具。
「那不重要,我只希望出嫁以後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滿及第幽幽的目光投向梳妝台上她的「相公」,又看看環繞在她身邊的妹妹們,濃濃的惆悵籠上心頭。
她守著這個家許多年,拉拔所有的妹妹們長大,她有什麼不知情的。
媒婆在這節骨眼喳呼著跑進來。
「良辰吉時到了,新娘該上花轎了。」她一身喜氣的紅,礙眼的瞧了梳妝台一下,忍著心裡頭的不舒服把「新郎」請了過來,然後一把塞進滿及第的手中。
「新郎、新娘上轎嘍!」
滿及第麻痺的起身,鼻子聞到木材新上漆的味道,在喜帕披蓋下來前,她堅定的握住神主牌位。
她無言的隨著媒婆出了房門,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