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喚醒了每個人慵懶的筋骨,催人邁開腳步向前走……
「好溫暖。」洛素最喜歡這種春寒乍暖的感覺,她優閒地漫步在街道上,捕捉每抹拂面的春風。
「藝素苑咖啡坊」淡雅的招牌迎風而立。
「歡迎光臨。」洛素站在吧檯內,以親切的笑靨迎人。
「藝素苑」內的恬靜淡雅向來吸引許多人前來休憩談心,除了享受氣氛外,這裡可口的食物和服務人員溫柔的待客態度,都是使他們樂於光顧的原因。
「洛素,你看靠窗邊的那位客人。」
「怎樣?」
「好帥哦!比電影明星還有型。」玉雲又開始「流口水」了。
洛素見怪不怪地擦擦眼鏡,再重新戴上,玉雲只要一看到帥哥就是這副花癡德行。
「那種雍容華貴的氣質……哇,他看的是原文書耶!」玉雲撞撞洛素,「我就不信你看了沒感覺。」
「看了有感覺又怎樣?不錯,他的確很英俊,器宇軒昂,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但那又怎麼樣?」
「你難道一點都不動心?」玉雲奇怪地問,她幾乎被「電」到了。
「拜託,拍『一見鍾情』NO.II啊!」洛素端起剛煮好的曼特寧。
「你幹嘛?」玉雲緊張地捉住她。
「我送咖啡。幹嘛?」瞪了玉雲一眼,洛素笑笑離去。
「先生,你的咖啡。」
「謝謝。」他深邃的雙眸微微瞇起,含著禮貌的笑意。
待洛素回轉吧檯時,玉雲不依地叫道:「哇!你好賊,咖啡是端給他的卻不跟我講,害我錯失機會。」
「哪!」洛素遞給她一個咖啡杯。
「幹嘛?」她莫名其妙。
「看我多體貼,這個給你裝口水用。」
「洛素!」
洛素哈哈一笑,轉身烘焙點心,懶得理她。
玉雲終於忍不住了,自動自發地走向前。「先生,你看得懂原文書啊?」她一臉崇拜。
「是的。」展學甫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禮貌地回答。
而在不遠處的吧檯,洛素卻幾乎控制不住地想爆笑出來。廢話,他捧著原文書在翻閱,自然是看得懂,不然幹嘛呀?捧著書聞香嗎?真是服了玉雲,要搭訕也要用點腦袋,否則這類的笑話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廚房內的店長華姊探出頭來,「怎麼,玉雲又發作啦?」
「你說呢?」她眼神一拋,「哈哈!」
「這小女孩真會瞎攪和,不把客人嚇跑不甘心哪?」華姊也沒辦法,「洛素,你幫我盯著,免得客人被她嚇昏。」她搖搖頭,歎口氣,又回到廚房。
其實玉雲人也不算壞,只是有那麼一點「阿花」個性,見著帥哥就情不自禁地猛撲。
展學甫暗自歎氣,看樣子今天這一章是沒辦法順利讀完了。
「先生,你好厲害哦!看得懂原文書,想當初我的英文程度也不錯,要不是後來……」
洛素看見玉雲張大嘴在講「想當初」的事,笑意都快決堤而出了,她實在同情那個可憐人,只見他一臉愁容……
再稍等一下,等我的點心烤好後,就有機會解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了。洛素在心中默默地安慰他。
那頭的玉雲總算說完了那段往事,正在喘口氣、吞口水,學甫以為她講完了,正要鬆口氣時,又見玉雲一手支桌,打算長談的樣子,他暗暗揪緊眉頭。
「你打哪兒來的?」
「美國。」學甫簡短地回答,希望她能識趣地住嘴。
只見她眼睛一亮,張大嘴滔滔不絕。「好厲害!……」
展學甫幾乎是受到驚嚇,他在美國看遍洋妞熱情示愛的可怕性情後,以為台灣的女孩較含蓄,不會看見他的臉孔就貼上來,沒想到……
基於厚道心地、儒雅的個性,學甫不好意思貿然打斷她的話,只覺得一顆顆冷汗在額頭冒出。誰來救我?他在心中吶喊。
突然,彷彿回應他的求救般,一位戴著大眼鏡的小姐如神祇般現身,他鬆了口氣,一臉期盼地望著她──
「先生,抱歉,這是你的黑森林蛋糕。請慢用。」她端上原本要給十桌的點心,及時替滿頭大汗的他解圍;面對他感激的眼光,洛素眨眨眼,和他交換了個會心的微笑。
「玉雲,華姊在叫你,咱們進去吧!」不由分說的,她一把將玉雲拖入內,免得嚇跑客人。
學甫餘悸猶存地啜口咖啡壓驚,實在是嚇得不輕。從小到大,因他俊秀的臉而黏上來的女生,在他心底留下了恐懼的陰影,他雖然可以正經地和女子談笑風生,但對以激進的手法接近他的女孩,可就小生怕怕、敬而遠之了。因為他希望將來攜手共度終生的愛侶必須是不以貌取人,而且是真正愛上他本質的女孩──天知道,太帥的男人竟然也怕人以「貌」取人,唉!這真是他的悲哀。
惟恐那女子又衝出來搭訕,學甫趕緊起身結帳。櫃檯內的女孩正是他的救命恩人──鼻樑上還是掛著可愛古樸的大眼鏡。
「謝謝你的解圍。」他真摯道。
「不客氣,是我同事太唐突了,希望沒有嚇到你。」
「坦白說,是有一點。」他迷人的嘴角微微揚起,「無論如何還是得謝謝你。」
「別客氣,你還是趁她尚未出來前趕緊溜吧!」他謙沖和悅的氣質贏得洛素的讚賞。沒想到這帥哥一點驕氣都沒有,嗯,不錯,這使她打破原則自在地開玩笑。
學甫會意,輕輕笑道:「拜拜。」然後優雅地離去。
「洛素,那帥哥呢?」玉雲又忘我地扯開大嗓門,幸好午後的小咖啡屋並沒有多少客人,否則華姊怕不衝出來訓人才怪!
洛素歎口氣,打算暫時借助棉花的隔音效果,來避開接下去的炮轟……
※ ※ ※
華燈初上,夜幕低垂,洛素換上衣服,準備前往另一個工作崗位上班。
「社長,我來了。」
「洛素,你來得正好,這份稿子要影印兩百份,還有剛剛校對好的文件也順便影印、裝訂成冊。」霹哩啪啦地交代了一堆雜事,社長頭也不抬地催促道:「動作快點。」
「噢!」推推眼鏡,洛素早已習慣這種繁重瑣事老是推給她的事實。沒辦法,為了賺點錢,忍無可忍是應該的,尤其在這種老式經營的小出版社,一人做三人份的工作是必然的現象。
到了午夜十一點整,終於把所有工作完成,洛素揉揉肩背,試圖忽視陣陣酸痛。
「好了?好,那你先回去吧。」
「謝謝!」她呼口氣,幸好沒有別的工作了。她已等不及要回家泡個熱水澡,消除全身的疲勞。
「哦!記得明天早點來,順便校稿。」
「是。」
天知道她根本已經昏昏欲睡,社長的話只激起她反射性的回答。
※ ※ ※
非常辛苦地將自己從床上挖起來,洛素死命地克服瞌睡蟲,因為早上八點至十二點是她另一份工作的上班時間,那就是──送貨。
隨著卡車駛進大學校園,她興奮地對司機阿德說:「哇,好美的校園哪!」
「是呀!」愣頭愣腦的阿德胡亂附和,「很美……唉,你吃過早餐沒?」他摸摸肚皮,「我好餓。」
「餓?」經他一提醒,洛素才想起昨天就沒吃晚餐,而今早又因為忘記帶錢包,連早餐都省掉了,如今自己真餓得有些頭昏眼花。
看著愁眉苦臉的阿德,洛素道:「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當然是搬完這ㄊㄨㄚ就去填肚子。」他向來餓不得,所以才有個「大胃德」的外號。
「先搬完再說吧!」強捺肚皮的抗議,她將及腰的秀髮利落地紮成馬尾,率先跳下車;阿德扛著大紙箱跟在她後面。
「你好,我們是走紙來的。」她抓了一個路過的女學生探問。
「紙?」美麗的女學生茫然答道。
「抱歉,可不可以請問你教務處在哪兒?我們是紙業公司,專程走紙來的。」洛素連忙接口。
「前棟二樓中間那間就是。」
「謝謝你。」道聲謝後,她轉身搬貨。
阿德瞧了洛素一眼,「你確定拿得動嗎?」
「當……然。」實際上她手酸腳麻。沒辦法,今天的箱子特別大,都是一堆四開的八十磅紙,而且連著兩餐沒吃,力氣都減弱了,但是她仍深吸口氣撐住。
阿德憂心地看了她一眼,聳聳肩,臉不紅氣不喘地再扛起一箱,「走吧!」領先大踏步前進。
洛素跟著爬上二樓,待放定位置後才大鬆口氣。就這樣來來回回搬了三趟,搬到最後一箱時,她更加小心翼翼地登上樓梯,但是疲乏的身子漸漸不聽使喚,腹中的空虛混著胃酸開始作怪,她只覺箱子愈變愈重,而且慢慢在下滑。她試圖振起精神,卻突然失去重心和意識,整個人昏倒了。
一陣涼意拂醒了她,洛素遲鈍地揉揉眼睛。
咦,眼鏡呢?她突然驚醒,卻被身前一張張放大的臉嚇一大跳,「啊!」
「好了,終於醒了,她沒事。」一個嚴肅的老人首先出聲。
人群中傳來一聲:「不用叫醫生了。」
「是呀!看樣子是沒事。」
「大概是貧血,或營養不良所造成……」
洛素眨眨眼,「有誰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你昏倒了。」輕柔低沉的聲音自後方響起,好像離自己好近,似乎有些熟悉……
她猛一回頭,剛巧望進那雙溫暖幽邃的眸子,其中夾雜著關懷和焦急。
「是你?」更驚人的是,自己還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學甫笑笑,「你現在覺得怎樣?需不需要看醫生?」
「不用,」一聽到醫生兩字就想起一管巨大的針筒。「不用看醫生,我好了。」現場圍觀的人們都聽到她強而有力的回答,於是漸漸散去,只剩下他和她。
「洛素,老闆叫你回去休息。」阿德突然冒出來。
「回去休息?什麼意思?」洛素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你昏倒了,就打電話回去請示老闆,結果他說……」阿德語音縹緲,「既然這樣,可見你負荷不了這份工作,所以……所以要你回家休息,不用再來做這種粗重的工作。」
「啊?」洛素真痛恨自己這種無助的語氣。
「對不起啦!我只是想請示他該怎麼辦,沒想到……」
「沒關係,」她還得反過來安慰他,「這倒好,我可以回家睡個飽覺了。」
「要不要我順便載你回去?」阿德深感抱歉。
「不用了,我載她就可以了。」
「你是……?」阿德懷疑地問。
「我是這所學校的教授,你可以放心。」這是學甫唯一一次感到有名片的好處。「這是我的名片。」
「洛素,你……」他遲疑地看著洛素。
這人有種令她深感放心、可以信任的特質,她輕輕點頭。
「那我先回去了。」
「拜拜。」洛素回頭看著學甫。「謝謝你。」
「不用客氣,上次和這次剛好扯平,大家都別再提謝字了。」他淺笑,「我是展學甫。」
「葉洛素。」她輕聲道,彷彿有被催眠的昏眩感。
縱然是個眼力不佳的大近視,洛素仍感受得到他散發的魅力。近視……眼鏡?她驚慌起來,「我的眼鏡!」
「這兒。」他掏出適才自地上撿起的大眼鏡。
戴上眼鏡又增加點自信心和冷靜,她奮身欲起。
「走吧!我送你回家。」學甫細心體貼地扶著她。
「你是大學教授?那你沒課嗎?」好年輕的教授啊!
「我今天只是來整理一些數據,剛好碰到你昏倒在地。」
「我……」想起方纔的糗態就忍不住臉紅,「好丟臉。」
「你身體不舒服?」
「不是啦!」她訕訕地笑道,「因為肚子餓的關係……」
「你多久沒吃了?」學甫緊張地問,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也不過是昨晚和今早沒吃……」肚子適時咕叫出聲。
「那我先帶你去用餐。」他失笑,「餓肚子是不好受的。」
「我……」洛素來不及推辭竟被他拉著跑。
沒想到書卷氣十足、爾雅的他竟也有陽光般活躍的一面。洛素呆呆地亂想,卻隱約感到心中那一塊無人探及的角落,似乎被春風拂過般,輕輕地悸動。這是好,還是不好?洛素茫然了。
他們來到學校附近的早餐店,點了米漿和蘿蔔糕。
學甫好笑地看著她深深、大口地吸吮著米漿,那模樣自然又可愛,絲毫不做作,更顯出她的單純天真。
「你笑什麼?」洛素搖搖塑料杯,又打開蓋子瞧,確定米漿是否全進到肚子裡了。
「你好可愛。」他再叫來一杯,「再喝些。」
「可愛?你是第一個誇我可愛的人。」洛素老實不客氣地露出「水牛」本性,再度大吸特吸。
他搖頭表示不相信。
「是真的嘛!」洛素輕喊。
「其它人都沒說過你可愛?」
「他們只會說:『哎呀,洛素,你好好玩哦!』」她模仿別人誇張的口氣和表情,逗得學甫大笑。
「真的?」
「你以為我愛公開這些『傷心事』呀!」洛素淘氣地幽自己一默,「這是很沒面子的事,但他們老是要說實話。」
「其實他們說的沒錯,你真的非常幽默可愛。」
「謝謝啦!」洛素自然地夾起一片蘿蔔糕塞進他嘴巴,「哪!謝禮。」
不知怎的,兩人好似相識已久般的契合自在,學甫的胸腔充斥一股柔柔甜甜的情愫,看著洛素孩童般的笑容,頓覺有種充實的滿足感,難道這純真的小女子便是自己一直在追尋的人?
吃完早餐,學甫執意要送洛素回家。
來到她租賃的房子門口,洛素依依不捨地揮手,「拜拜,謝謝你。」言語中不經意地流露出依戀。
學甫看著她略帶離愁的面孔,溫柔地說:「明天有空嗎?」
「明天?」洛素怔忡。
「如果你明天有空,我想帶你去陽明山賞花。」
「有。」她狂喜。可以看花,就算拚著一死……哦!不,就算強迫也要硬調出假來;何況她在店裡人際關係很好,應該沒問題。哇!賞花耶!
「那我明天八點來接你。」
「好。」
學甫溫柔一笑,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眼神,上車離去。
「哇塞!」天知道她有多久沒到郊外去了。
洛素盡力不讓自己去思考那個最大的喜悅──可以和他……不,別妄想、自作多情了,千萬不要有一絲的期待冀望,因為那是件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灰姑娘的故事已是塵封的童話,何況向來高唱「純粹朋友最雋永」的她,怎可能違背自己的信念?
「那麼這是什麼樣的情況?」她自問。「哎呀!他一定是把我當成一個不打不相識的朋友,我又何必多心?」她敲敲腦袋,「都怪他長得太漂亮了,讓我有點想入非非。」
沒時間胡思亂想,她看了眼腕際的表,該到咖啡坊上班了,如今三份差事已丟了一份,可不能再出差錯。她的座右銘是:賺錢最重要。一想到賺錢,她的眼睛就發亮,精神也振奮起來。待存夠錢,她要好好享受一趟快樂的環島之旅,到台灣的各個角落尋找屬於這片土地的脈流,感受它的生命力;追求心靈的充實是她最大的目標和快樂。
※ ※ ※
「雅媚,你老公什麼時候來接你?」洛素問。
「待會兒就來了,今天我們要去吃一頓燭光晚餐。」纖麗清秀的雅媚是大家羨慕的對象,因為她有個體貼溫柔的帥老公,和甜蜜可愛的雅媚是天生一對,兩人相配極了。
「哇!好浪漫。真是羨慕你,老公好帥……」玉雲歎道,「這年頭俊男簡直是充斥街頭,但就是沒有一個對我有意思。唉!」她是標準的白馬王子迷。
「你呀,個性太衝動激進,任何條件再好的男人都會被你嚇跑的。含蓄點嘛!何況誰說找男友和老公的標準是非帥不可?須知十個帥哥就有九個風流,你希望整天提心吊膽愛人是不是會跟別人跑嗎?」雅媚道,「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愛我、顧家、貼心的男人,相貌倒還在其次,或甚至可不列入考慮。」
「你嫁了個十全十美的好老公,當然可以這麼不在乎地大談特談。」玉雲撇撇嘴唇,「洛素,你說對不對?」
「呃,」其實她心裡頭是贊成雅媚的,但是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怕心胸狹窄的玉雲生氣。「這個……各人觀念不同,我不予置評。」
「洛素──」玉雲不依,正準備再發表高論,剛巧有客人進門。洛素和雅媚皆鬆了口氣,慶幸躲過了玉雲的一陣炮轟。
「歡迎光臨。」兩人喊得高興而熱切。
※ ※ ※
七點整,洛素興奮地醒來,看看窗外陽光燦爛得炫人,心底更添加幾許歡暢。好棒!今天可以盡情地玩個過癮。想想自己已經好久不曾這樣輕鬆了,自從訂下目標以來,她就拚命地上班、兼職打工,希望趁年輕多存些錢,將來想環島旅行或是全心投入慈善事業時,都可以無後顧之憂。
不過,難得今天有人要帶她去玩,她自然樂得偷閒一日。
仔細地紮著麻花辮,在鏡中端詳自己,看到的是一個清新脫俗、充滿活力的女子,雙眼散發出快樂的光芒。
「花!」思及花朵,她整個心都飛揚起來。花,各種品種的花──玫瑰、蓮、荷、滿天星、梅、櫻花、瑪格麗特、松葉牡丹、鬱金香等美麗的花兒……。她最愛花,縱然是路旁不起眼、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她也愛得神魂顛倒,不愧自封為「花癡」。
「叮咚!」門鈴準時八點響起,倒嚇了正陶醉不已的她一跳。
「嗨!」她羞澀地開門,招呼這位新朋友,且還不習慣他逼人的俊美風采,心頭總是有點慌慌的。
「早呀!本來想送你一束花,但思及今天就要上陽明山賞花,所以就……」他解釋道。
「我瞭解。」他的誠懇令人窩心。洛素開朗的輕笑,「那麼現在……」
「你今天好可愛。」學甫情不自禁地說溜嘴,「好似全身都散發出自然適意的活力。」
「謝謝!」還是紅了臉,她實在不習慣被讚美,不過這種滋味好好,猶如果糖沁到心底又冒出泡泡。
他發覺自己正著迷般愣愣地盯著她紅透的嬌靨,心中那股特殊的感覺又加深了一層,彷彿楊柳點水面弄皺了心湖般,一圈圈泛開,愈來愈大。
他憶起昨日那突起的衝動邀約,這代表了什麼?他一向都不曾主動邀女孩的呀!連對方提出邀請也老是遲疑不去的……
「想什麼?該不會是被我的『艷光』嚇到了吧?」她打趣,喚醒沉思的他。
「抱歉,我一時失神。」學甫露出歉意的笑容。
「嗯,走吧!賞花去。」洛素打算好好享受春光明媚的一天,哥兒們般地一挽學甫肩臂,「先去買一些零嘴。」
她明朗的個性化解了一般男女初相識時應該會有的不自在,使得學甫也感受到那股輕鬆感,自然地隨她蹦跳上車。
「喂!你有沒有女朋友?」她邊嚼牛肉乾,口齒不清地咕噥,邊順手地餵他一片。
「我?沒有。」學甫滿足地接過食物,握著方向盤的手堅定穩健。
「我不信,你的條件很好耶!我有沒有提過剛見到你的第一印象?」見他搖頭,洛素繼續說:「我那時嚇了一跳,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俊的男人,還讓我的自尊心大受打擊。」
學甫失笑,「怎麼會?」
「會呀!因為我長得『愛國』。」
「你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他不愛聽她貶低自己的話。
「也許,但我從來不為外貌煩惱,只除了某些時候某些人太優秀,而使我刺激過度。」她說著又開起玩笑來了。
「我該為此道歉嗎?」學甫幽默一笑。
「當然。哇!你看,好漂亮的花叢,深紫色的耶!」她興奮忘形地笑指著,「看到沒?」快樂得像個孩子。
「嗯。」事實上洛素那閃閃發亮的臉龐更吸引他的目光。
※ ※ ※
「沐英,對不起……我愛你,但是我也愛她,這兩份全然不同的感情都使我不忍割捨。但……她不像你那麼堅強,失去了我,你可以承受,但是她不行哪!她太脆弱,我不得不捨你而就她,你應該瞭解。」蕭維痛楚地表白。
「瞭解?」程沐英淒然地喃喃道。原來堅強也是一種錯誤!她脆弱,經不起傷害,而自己就活該倒霉承受這種打擊?心裡的苦誰又知道?蕭維,你太狠了!
「沐英,沐英,你臉色好蒼白……」蕭維的心狠狠地被抽了一鞭,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滿面傷痛,他不捨地心疼了。
「放心!死不了的。」她迅速地掩飾滿身傷痕,露出冷漠平靜的表情。
她可以忍住不哭泣,但是胸懷尚未大到可以談笑自若,攻擊和防守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對他,霎時感到心灰意冷,六年的感情都可以說斷就斷,如今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偽裝的攻擊扺不住心中失望的巨流,她冷漠的表情霎時變得意興闌珊。
「隨你吧!我們之間一無婚約、二無承諾,沒什麼約束力;何況縱使結了婚都能離掉,這時代沒有事物是永久不變的。」止住他的張口欲言,沐英兀自接口:「謝謝你讓我深刻地明白這點。」
「沐英,不要這樣,好像我們過去都不曾發生什麼似的……畢竟我愛你呀!」蕭維的臉蒼白如紙,「只是因為情勢如此,我不得不做個選擇,但你不能全盤否認掉我們之間的愛。」
「別說了!」提起過去,即令她想起六年來的情意纏綿……「別再說了,難道挖我的傷口令你很愉快?你若識相,最好別再提過去,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她強忍的淚水已快崩堤而出。
「我……」根本沒料到會是如此場面,蕭維呆住了,他以為說再見是件痛苦卻簡單的事,但面對沐英的放手,為何又有股從來沒有的椎心刺痛,如此強烈地侵蝕他。
沐英故作瀟灑地起身,「抱歉,失態了,但這是我的真心話。」看了他最後一眼,眸中帶著一絲絕望的美麗,「去吧!正如你所說的,我比她堅強,假以時日,我一定會痊癒的。不必對我感到抱歉,也不必在意,因為我若強留你的人,但心已不在我身邊,又有何用?既然緣分已盡,雖然有怨,但我從來不後悔……」再也忍不住奪眶欲出的淚水,她掉頭離去。
「沐英!」為何他感到彷彿失去了心般痛苦?這是他的選擇,不是嗎?
望著她逐漸消逝的身影,蕭維發現自己有股想哭的衝動。
※ ※ ※
初春的氣息已充滿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帶來生意盎然的繽紛色彩,洛素的心也正邁入「春喜」的階段;除了交了個好朋友之外,還發現自己的銀行存款已達三十萬之譜,可算得上是個小小富婆了。這下可鬆口氣了,不必再兼那麼多份工作。
她愉快地哼著歌,清洗高腳杯,快樂得不得了。
「洛素,怎麼了?看你今天似乎特別快樂,神采奕奕的。」雅媚笑道,「以往都見到一個超級大貓熊懶洋洋的樣子,怎麼今天搖身一變,成了雀躍的小麻雀了?」
「你有所不知,因為存了一點錢,所以不用那麼拚命兼職,睡眠充足,人自然也就神清氣爽起來。」
「說的也是,這些日子你的確太累了,連我都忍不住要問:『加班會累嗎?要不要我去放熱水呀?』」她模仿電視上的廣告詞,好笑地暗示道。
「哈,這招應該對你老公才有效,本姑娘『加班』一向不會累。」
「哦?以後結了婚就知道了。」雅媚眨眨眼。
「哎呀!色女,你老公都這麼教你的嗎?」洛素幾乎笑彎了腰,「等哪天你老公來,我再好好討教一二。」
「死洛素,笑我!」雅媚羞紅了臉,啐道。
雅媚和她先生是公認的神仙眷屬,張銓遠──也就是雅媚的老公──是一家建設公司的老闆,疼她疼得不得了,原本捨不得、也不需要雅媚到咖啡屋上班,但是雅媚自覺對少奶奶的生活沒興趣,希望出來社會做事解悶兒,而愛妻情深的張銓遠只好依她了。好在這份工作的時間並不長,性質又單純,否則打死他都不肯讓愛妻「拋頭露面」。
洛素好羨慕他們鶼鰈情深的那股親密勁兒,但是每當有「走錯路」的客人來向她表示追求之意時,她卻躲得遠遠的,要不就乾脆嚇跑他們,只因自己有「自知之明」,老認為那些人是吃錯藥才找上她。
其實洛素並非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從沒有非分之想,個性平淡中帶爽朗的她對感情尚未開竅,所以根本不識情滋味,也不知道「非干於酒,不是悲秋」是什麼樣的一種心境,但她常常自我調侃,「這樣也好,至少不用為情傷風,為愛煩惱。」
「洛素,櫃檯外找!」
「噢!」
暫時躲開雅媚的冰塊攻擊,她笑語嫣然地走出去,有點奇怪究竟是誰來探班。
「沐英?」她最好的朋友面帶哀戚的來找她,洛素想也知道,劈頭就問:「蕭維做了什麼?」
「洛素……」美麗的眼眸滿淚水和愁意,沐英仍強自克制。「你什麼時候……有空?」
看得出她有滿腔的辛酸淚要傾吐,洛素果決地說:「隨時,你等我。」說完,就往櫃檯沖。
適逢華姊剛從外面回來,洛素請了假,即扶著脆弱的沐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