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窗欞內,金金拎起衣袖,拿起黑墨磨著石硯,一雙瑩亮的美目,卻不由自主,不時望向床榻上仍熟睡的男子。
幾日過去了,嚴燿玉雖逐漸好轉,卻仍是虛弱。
他清醒後,可比昏迷時難伺候,見不著她就不肯喝藥、不肯換藥,非要地陪伴不可。一旦她離開艙房,他就不斷派人來通報,要她快去快回。
換作是以往,她絕不會相信,自個兒竟能跟他共處一室。但是幾日下來,兩人間雖不時鬥嘴,氣氛卻還稱得上平和。
銀面人的那一刀,倒是劈開了他們之間的僵局。
窗內寂靜無聲,窗外的甲板上,傳來一聲響亮的噴嚏聲。
「哈、哈、哈——哈啾!」甲兒提著一壺熱水,帶頭走在最前,邊抖邊咕噥。「好冷、好冷喔,為什麼南方也這麼冷?」
「對啊,好冷喔——」乙兒捧著熱騰騰的肉粥,跟在甲兒身後,點頭同意。
「嗯嗯——哈啾——」丙兒用響亮的噴嚏附議,雙手抱著一疊帳冊。
「等、等我一下——別——別走那麼快啦——」丁兒吸吸鼻涕,端著黑呼呼的湯藥,追在後頭求姊姊們走慢點。
四個丫頭的小臉,被寒風凍成了紅蘋果,全身包得像顆肉粽,卻還活像在雪山裡跋涉的模樣,每一步都艱難無比。
奸不容易來到艙房前,甲兒敲敲門。
「大姑娘,我們送東西來了。」
「進來。」
一聽到應允聲,四人立刻推門擠進去,一進到溫暖的室內,四張肥嫩嫩的小瞼歎了口氣,瞬間露出春暖花開的幸福表情。
「大姑娘,這是你要的熱水。」甲兒把熱水送上。
「大姑娘,這是你要廚子燉的烏骨雞肉粥。」乙兒把粥奉上。
「大姑娘,這是你要人送來的帳冊。」丙兒將帳冊全給堆到了桌上。
「大姑娘,這是你要喂少主——呃,不是——」丁兒跟著湊了過去,話說到一半,察覺失言,趕忙改口。「我是說,這是少主要喝的湯藥。」
「都擱下吧!」金金淡淡的說道,沒有抬頭,執著筆繼續書寫信函。
四姊妹乖乖放下東西,就杵在一旁罰站。
沒有聽見吩咐,她們連動也不敢動一下,眼兒轉啊轉,好奇的張望,偶爾偷瞄正在休憩的嚴燿玉,關切他的情況。
他雖然在幾日前轉醒,脫離險境,但是傷勢未癒,需要好好調養。每回她們進來,他都躺臥在床楊上不曾起身。
唉,少主好可憐喔,被那麼大一把刀子劈著,肯定痛極了!
她們在心裡默默同情嚴燿玉,為他一掬同情之淚,卻又不敢上前打擾,只能遠遠觀望。
室內暖呼呼的,又安靜得很,她們站得久了就累了,一旦累了,瞌睡蟲就毫不留情的往身上跳,壓得她們的眼皮好重好重——
旭日進門時,就見四人竟然站在牆邊,低頭猛打瞌睡,小嘴開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厲害!站著也能睡?簡直能跟二姊媲美了。」他走上前去,握著扇柄,在四顆小腦袋上各敲了一下。「還睡?快點醒來。」
睡得正香,頭上卻無端被賞了個爆栗,四姊妹哀鳴一聲,陡然驚醒過來。
「啥啥?」
「唔,怎麼了?」
她們睡眼惺忪,慌張的東看西瞧,一看見眼前的旭日,立刻睡意全消,笑開了瞼,像狗兒見到肉骨頭一樣,興奮的撲到他身上,賴在他身上亂滾。
「哇,旭日公子、旭日公子——」
砰!
四顆蓄足力量的肉包,同時撞進懷裡,把旭日撞得倒地不起。他開始後悔叫醒她們,這幾個丫頭把他當玩具,賴在他身上亂摸,確定他無法起身後,還興奮的跳來跳去,他的骨頭差點要被踩斷了。
「安靜些。」桌邊傳來嬌脆的聲音。
在地上滾成一團的五個人,霎時間全凍成石像。四姊妹這才想起,金金還在這兒,連忙放過呻吟不已的「受害者」,從旭日身上爬起來,咚咚咚的跑回原地,小手背在腰後,乖乖站好。
「把這幾封信寄送出去。」金金封妥最後一封信函,蓋上封緘,把幾封信遞給她們。
這幾日來,她忙著打點聯絡,不但送出消息回京城,穩住生意,也沒忘了積極調查那些黑衣人的來歷。
那票人的身手矯健,行動飄忽如鬼魅,不像是尋常劫財的盜匪。他們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現身襲擊,又從容離去,證明這是一樁經過縝密計劃的攻擊。
原本,富貴商家,遇見盜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是那銀面人出手凶狠,不像是打算劫財,到像是存心要她的命。
錢家財勢雄厚,她的性命格外值錢,若是綁為人質,絕對能勒索鉅資,而那銀面人卻不要銀兩,只要她的命?
金金直覺的知道,這次的襲擊並不單純。
甲乙丙丁捧著信函,不敢多留片刻,邁開小腳溜出去了。
被壓倒在地的旭日,萬分感激的站起來,稍微整理被扯亂的衣襟,這才笑著來到桌案旁。
「大姊,早。」
鳳眼輕睞,睨了他一眼。
「這麼早來,有什麼事?」
「沒什麼,昨兒個和嚴大哥約好,今日要來陪他下棋。」
「他還在睡。」
「已經醒了。」後頭傳來嚴燿玉低沉的嗓音。
姊弟二人同時回頭,這時才發現,他已經醒來,偉岸的身軀倚靠在床邊,黑眸裡帶著幾分笑意。
「什麼時候醒的?」金金問道,詫異自個兒竟沒察覺他已經醒來。
「剛醒。」嚴燿玉微笑著。「看你寫得專心,所以沒有吵你。」
不巧,門上這時傳來輕敲,有人隔著木門通報。
「大姑娘,石岡到了。」情況緊急,連遠在京城的石岡也趕來,幫忙調查黑衣人的來歷,以及小紅的下落。
「知道了,讓他先候著,我這就來。」金金揚聲答道,眸子一轉,望向小弟。「對了,你似乎閒得很。」
「咦?」旭日來不及辯解,手裡就多了條絹巾。
「那四個丫頭替我送信去了,剛好你無所事事,又跟你的嚴大哥交情好,最適合替他梳洗。」嫩如水蔥的小手,在旭日眼前揮動。「熱水和粥都在哪兒,梳洗完後,記得餵他吃粥。」她一口氣交代下來,沒讓旭日有拒絕或插嘴的餘地。
「嗄?」
梳洗?要他替人梳洗?沒搞錯吧?
金金吩咐完畢,轉身往門外去。「對了,記得,還有湯藥,不許剩下,你就算是用灌的,也得灌得他喝下。」
說完,嬌小的身影消失,房門砰的一聲,當著兩人的面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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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有半晌的寂然。
旭日看著緊閉的艙門,再瞧瞧手裡的絹巾,以及一旁桌上的水盆,呆愣得手足無措。
「嚴大哥,這個——」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啥事都有奴僕伺候得好好的,從沒想到,自個兒竟有需要伺候人的一日。
「你先擱著吧!」嚴燿玉笑了笑,饒他一命。
「呃,我想,沒關係啦,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的。」開玩笑,大姊交代的事,他哪敢違抗啊?要是她等會兒回來,發現湯藥、熱粥都還原封不動,他的腦袋說不定會被擰斷!
旭日走到桌旁,站在銅盆旁,皺起眉頭,考慮良久。
唔,這個——是先把絹巾放到盆裡,再倒熱水?還是先倒熱水,再放絹巾呢?
他努力思索,回想這十幾年來,每日由奴僕伺候梳洗的細節。
「旭日,不用勉強了。」
「別擔心,我能搞定的!」旭日擺擺手,把扇子插進腰帶,挽起袖子準備大展身手。
接著,他把絹巾丟進水盆裡,再提起水壺,豪邁的將滾燙的熱水倒進去——
嘩啦!
熱水澆燙絹巾,白茫茫的煙蒸騰冒出,溫度高得驚人,要是真的用來洗臉,肯定要燙掉一層皮。
嚴燿王挑起濃眉,不禁懷疑這小子到底是來幫忙,還是金金派來,對他施以酷刑的秘密武器。
「呼,看來很容易嘛!我就說,聰明人學什麼都快,梳洗這小事怎難得倒我旭日公子?」他頗為得意,伸手就端起滾燙的水盆。「嚴大哥,來,讓我——哇,好燙!」
銅製的水盆,燙得如同燒炭,他才剛端起,就被燙得鬼吼鬼叫,本能的把水盆拋出去。
「燙燙燙燙燙!」旭日雙手亂揮,痛得怪叫不已,衝向角落的花瓶,手忙腳亂的抽出瓶裡的梅花,把兩隻被燙傷的手浸到花瓶水裡,這才鬆了口氣。
呼,還好還好,再差一點點,他的手掌就要被燙熟了呢!
他忍著疼,驚魂未定的轉身,剛想說話,卻被眼前的景況嚇得目瞪口呆,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那個受了刀傷,虛弱不已的嚴燿玉,這會兒竟不動如山的杵在桌邊,手裡還捧著那盆燙死人的熱水。
房裡靜悄悄。
兩個男人,就隔著一張圓桌、一個銅盆,無言的大眼瞪小眼。
半晌後,旭日才找回聲音,艱難的開口。
「呃,不燙嗎?」
嚴燿玉莞爾一笑。
「還好。」他將銅盆擱回桌上,接著慢條斯理的轉身,回到床榻上,恢復成先前的姿態,彷彿一切不曾發生過。
旭日不信邪,走到桌邊,小心翼翼的觸摸那個銅盆——
唉啊,燙!
「呃,那個——這個——那個——」他不解的抓抓腦袋。
「哪個?」
「嚴大哥,你痊癒了嗎?」旭日低頭察看,發現地板是乾的,沒有半滴水漬。那就是說,當他拋出銅盆的剎那,躺臥床榻上的嚴大哥就搶上前來,穩穩的接住了這盆水——
怪了,前幾天還瀕死的人,動作竟能這麼迅速?
黑眸中精光一閃。
「沒有。」嚴燿玉否認得臉不紅、氣不喘。
旭日又呆了奸一會兒,眨眨眼睛,腦子裡胡亂轉著,卻又想不出個頭緒。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個病人,也表現得像是個病人,臥病在床的這幾日,更是善用病人的種種特權,纏著大姊不放。
但是,那閃電般趕到桌旁,接住銅盆的身手,卻又敏捷得讓人起疑。難道,嚴燿玉又要詭計騙了大姊?
唔,不對,那刀傷是他親眼所見,確實是劈在嚴燿玉的背上,深可見骨,到這會兒都還沒痊癒,半點都假不了。
這個男人的確是受了重傷,而他能這麼迅速就復原,要不是內功精湛,就是——
旭日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檔子事自個兒知道得愈少愈好,免得到時候有個萬一,大姊發起火來,第一個找他開刀。
「嚴大哥,呃,我不管你打什麼主意,我都當不知道。」他小聲的說道,瞄了窗外一眼,確定遠在船頭的金金,不會聽到艙房內的談話。
沒辦法,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這些年來,嚴燿玉可沒虧待過他,只要他開口,嚴家的任何資源都無條件提供,照顧得比自家人還周到。他雖然嘴上沒說,但是心裡早把嚴燿玉當成了姊夫。
「多謝。」
旭日乾笑兩聲,鬼頭鬼腦的靠過來。「另外,我想給你個建議。」
嚴權玉挑眉。
「嗯?」
「我勸你手腳最好快些,在大姊發現以前——」他再度看看窗外,終於下定決心,出賣親人。「盡快把生米煮成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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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之上,金金迎風而立,姿態如雪地中的白梅,嫵媚卻又不失傲氣。
她站在船頭,雙眼望著遠方的蒼茫天際,聽著身後的石岡,逐一報告這幾日情勢。
「大姑娘,雪只是暫時停止,過兩天應會有更大的一場雪,若嚴公子的情況允許,我建議最好先啟航回京,以免被困於此。」
金金瞧著河上零星的浮冰,柳眉緊擰,沉默不語。
石岡的建議是正確的,一旦氣候更冷,冰層加厚,船隻就無法航行,要是再不趁早出發,他們就會被困在南方。
短短幾日,嚴燿玉受重傷的事情,就已經帶來莫大的衝擊,京城不斷有消息回報,零星的商家開始蠢蠢欲動,妄想侵吞嚴家的生意。
關於嚴家即將垮敗的流言,繪聲繪影的傳播著,甚至有人私下傳說,嚴燿玉其實已經傷重不治。要是再不趕回京城,讓他重新坐鎮指揮,穩定人心,後果肯定會難以收拾。
流言雖然無形,但是殺傷力卻不可小覷。
金金出生商賈之家,自然明白一個小小的流言,就可能讓偌大基業崩垮。雖然嚴錢兩府,在生意上爭鬥得凶,但是倘若嚴府真的垮台,只會讓商界亂上好一陣子,對錢家絕對沒有半點好處。
只是,就算京城裡情況再危急,她還是無法扔下失蹤的小紅不管啊!
金金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思索了好一會兒,柔嫩的紅唇才又輕啟。「嚴家的武師,有傳來什麼消息嗎?」
「耿武領了人正在循線追查。」石岡負手而立,照實回答。「如果沒有意外,他今日應該就會趕來這裡。」
說人人到,話才說完,河面上一艘小舟順流駛來,舟上插著嚴家的旗,耿武正站在船頭。
小舟還未停穩,他腳尖一點,矯健如狼般躍起,輕鬆便躍上大船,步履沉穩的朝嚴燿玉的艙房走去,連看都沒看金金一眼。
她靜默的看著那高壯的背影,鳳眼略略一瞇,倒是沒有發怒,早已知道耿武除了嚴燿玉之外,從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只是,不把她放在眼裡無妨,消息她卻是絕對要聽。
「石岡,跟我進去。」她簡單的說道,一面提起裙子,快步走下船頭,迅速追進艙房。
才一進門,就見床榻旁邊,旭日正舀著粥,玩上癮了似的,愉快的服侍嚴燿玉。
「來,嚴大哥,粥我幫你吹涼了喔,你小心點喝。」他眉開眼笑的舀動熱粥,曖昧的眨眨眼睛。「雖然呢,我沒辦法像大姊那樣,用嘴——」
金金面不改色,閃電般伸手,從他的後腦勺重重敲下去。
「唉啊,是誰——大姊,啊哈、哈哈——你回來啦?」旭日嚇了一跳,捧著碗踉蹌倒退三步,反射性的擠出笑臉。
呼,好臉啊,還好他剛剛早把「悄悄話」說完了,要是讓大姊聽見,他肯定要被剝皮!
金金睨著他,柳眉一挑。
「你是嫌命太長了是不是?」
「沒沒沒,怎會?」旭日用盡力氣的搖頭,為了保全小命,只能硬著頭皮瞎掰。「我是說,雖然我不像大姊,會用嘴指使人——呃,啊,不是,我是說,用嘴要人煮好吃的東西,但我希望嚴大哥早日康復的心是一樣的。」他陪著笑臉,一步一步往後退。「呃,我還有事,你們慢聊,小弟我先行告退了。」
說完,他推開門,跨過門檻,用最快的速度逃走。
金金收回視線,就見耿武已來到床前,卻一聲不吭,只用那雙嚴酷的眸子盯著她,擺明了不歡迎她在場。
房內氣氛有些尷尬,倒是嚴燿玉先開了口。
「金兒不是外人。」他簡單的說道,望向屬下。「你說吧,事情查得如何了?」
耿武面無表情,不再看向金金,轉身陳訴追查的結果。
「黑船最後出現的地方在徐州北方十里處,那是在隔天清晨時分,之後就沒人在河上見過那艘船了。」
沒人見過?
她的臉色微變,心裡的焦急頓時爆發出來,幾個大步就衝上前,逼近耿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嚴家不是掌控整個大運河的航運嗎?那麼多艘船、那麼多人在河上,怎麼可能會沒人見過——」
「金兒。」床榻上傳來柔聲叫喚,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發涼的小手。
她深吸一口氣,冷著瞼閉嘴。
「沒在河上見過,岸上呢?」嚴燿玉又問,口氣和緩,比她冷靜許多。
岸上?
金金愣了一下。她一直往水路上追查,倒是從未想過那些黑衣人可能棄船上岸。
「徐州城外,有人目擊北方夜半有火光,我到那處河岸去查看,找到被燒掉的船體。」耿武有意無意的看了她一眼,暗中觀察她的反應。「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他們應是在徐州境內化整為零,我已留了人繼續查探,一有消息便會回報。」
室內靜了一會兒,每個人都若有所思。
岸上的道路四通八達,可走的路比水上多出不知多少倍,加上往來商旅眾多,要再追下去,只怕是難了。
眼看找到小紅的機會渺茫,他們繼續逗留,只是增加危險。嚴錢兩家樹大招風,回京裡至少比留在這兒安全。
一直以來,她為了贏過嚴燿玉,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把每樁生意的風險都計算得好好的,未料這回倉促南下,不只輸了生意,還連帶賠上了小紅。
她說得沒錯,她的確太小看這一路上的盜匪了。
金金臉色有些蒼白,深吸口氣,忍著心痛作決定。「石岡,去作準備,我們即日開船回京。」她就算是再心疼小紅,也必須以大局為重。
「是。」石岡領命而去。
「耿武,你回徐州繼續追查。」嚴燿玉也開口,追加了一句。「別忘了多帶些人手過去。」
「是。」耿武一頷首,跟著轉身往外走去。
他走向艙門時,經過金金的身旁,她微微一愣,敏銳的察覺到,這男人似乎在生氣。她能夠感覺到,他雖然壓抑著對她的敵意,但是眼神之中,仍有些許怒意,悄悄滲了出來。
她回首,看著耿武高大的背影,不覺皺起眉頭,有些發愣,腦海中閃過某些很模糊的意念,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金兒,你放心吧,小紅不會有事的。」嚴燿玉輕聲說道,大掌牽握住她的小手,微一使力,就將她整個人拉了過來。「我們先回京城去,耿武會找到她,帶她回來的。」
那些模糊的意念,被這麼一打斷,迅速消失,再也無法掌握。
「再說,周謙那筆生意,可是我勝了你,我還等著她來記分呢!」嚴燿玉半強迫的環住她,大掌轉而擱在她腦後,將她壓向他的胸膛。
金金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氣,伸出雙手用力推開他。「我以為你還有一點良心,沒想到你費心幫著找小紅,原來是擔心我賴帳?」
她正準備開罵,卻聽到嚴燿玉痛叫一聲,翻躺在床楊上,一臉疼痛難忍的模樣。
糟糕,他的傷!
「嚴燿玉!」她急得忘了生氣,匆匆靠上去,沒想到他陡然抬頭探手,鐵掌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上床,沉重的身軀隨即壓了上來。
「金兒,原來,你真的會擔心我。」
可惡,這個男人又耍她!
「鬼才會擔心你這個惡劣的傢伙。」金金氣惱的抵住他的胸膛,用盡力氣想把他推開。
「小心些,別忘了,我身上還有著一道刀傷。」嚴燿玉挑眉,笑容可掬的提醒。「可別推得太用力,讓我的傷口又裂了。」
「你——」她咬著紅唇,氣憤他卑劣的威脅,卻又無計可施,還真的不敢再推他。
先前那鮮血淋漓的畫面,實在是太可怕了,她絕對不想再經歷一次。
「好,我不推你,你自己滾開。」她深吸一口氣,杏眼圓睜的瞪著他,倒是暫時把對小紅的擔憂擱到一旁了。
他健碩的身軀這麼貼著她、壓著她,她的每寸肌膚,都被他熨燙著,雖然還隔著幾層衣衫,卻已經親暱得讓她心兒亂跳。
嚴燿玉回答得非常乾脆。
「不要。」他抬起手,輕撫柔嫩的臉兒,手指從粉頰滑到紅唇,深幽的黑瞳中,跳躍著幾簇火焰。
「嚴燿玉!」她慌忙的撇過臉,避開那磨人的觸摸,用懊惱掩飾心中的羞澀。
「金兒,你要是再喊得大聲點,就會有人進來看了。」他輕描淡寫的警告,另一隻手摘去她發上的玉簪,用指將黑髮梳散在枕上。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咬著牙質問,被他壓得好悶奸熱,臉兒更是燙得像要燒起來。
嚴燿玉湊到她耳畔,溫熱的鼻息拂落在她敏感的頸間。「你還不曉得,我想做什麼嗎?」
「我管你要做什麼,讓我起來!」她虛張聲勢,想避開他的接近,但那只黝黑的大手壓著她的長髮,沒有弄疼她,卻讓她無處可逃。
受了傷的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粗糙的指,撫摸著她的唇,那帶著慾望的眼神,教她莫名戰慄。「只要給我,一個吻,我就放開你。」
金金屏住呼吸,在如火的注視下輕輕顫抖,那個「不」字滾在喉中,始終無法說出口。
他的重傷瀕死,帶來極大的震撼。她其實也需要某些東西,證明這個讓她心亂的男人,仍舊安然無恙,並沒有被死神奪走——
「噓,金兒,別拒絕,我只是想要一個吻。」他用最輕的聲音說道,感受到她的輕顫,而後吻住她的唇辦。
不同於以往的狂野霸道,這個吻,溫柔得讓她無法反抗。
嚴燿玉舔吮著她柔嫩的紅唇,細細的親咬她的嘴角,直到她發出輕柔的歎息,那熱燙的舌才餵入她口中,對她施以最煽情的誘惑。
那雙黝黑的大手,也悄悄遊走到她的胸前,在她全身軟弱時,解開衣扣,隔著薄薄的兜兒,握住她胸前的豐盈,指尖揉弄著紅嫩的蓓蕾。
快感從他的吻、他的撫觸間,洶湧的襲來,讓她輕顫著,全身竄過酥麻的軟弱。
這些年來,她不知經歷過多少次這類肆無忌憚的挑逗,但是這回與以往的每一次,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吻得更溫柔、更霸道,也更激烈;而那雙熱燙的手,更是遠比以往放肆,拆解她衣裳的姿態,像是在拆解著本就屬於他的珍寶——
「你說過——只是、只是一個吻——」金金愈來愈昏沉,身子一點一滴的軟化,只能隨他態意擺佈。
他徐徐褪下她柔軟的衣裳,張口輕咬住她粉嫩的肩頭。她全身顫抖,卻無法反抗,眼睜睜看著他的頭往下移去,啃吻她每一寸的肌膚,撩起火般的渴望。
紅嫩的口中,逸出柔軟的嬌吟,當那件貼身的兜兒也被解下時,她戰慄的察覺到,他赤裸的身軀將她壓入柔軟的錦褥中。
「我說謊。」嚴燿玉吻著她的耳,低沉的嗓音因慾望而沙啞。「我要的不只是一個吻。」
他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