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的城樓之外的隱蔽花塢,有著一汪碧綠小湖。湖畔花草扶疏,種植著桃花李樹及翠綠的垂柳。
花塢是春水樓的所在地,附屬於江南最有名的青樓香袖院,是美貌名妓穆紅綃的居所。只有經過嚴格挑選後的人,在付出可觀的銀兩後,才得以見到傳說中色藝雙全的江南名妓。
今日,有一名男子遠道而來,砸下大筆銀兩後,穆紅綃好不容易首肯,讓那男子聽她彈奏一曲。
春水樓畔一座精雕細琢的木雕涼亭,四周圍以薄紗,春風拂動,有著如夢似幻的景致。涼亭內鋪上柔軟的繡榻,木几上擺著香爐及一把琵琶。
男人坐在涼亭中喝酒,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香氣溺溺,半晌之後,薄紗後方有了動靜,美人已經到來。一雙纖細潔白的手由薄紗後方伸來,抱起了琵琶,輕微地撥動。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薄紗飄開,是一張極為美麗的女子容貌。
男人輕歎一聲,沒有想到穆紅綃竟美麗到這等地步。他俊朗的容貌裡有著幾分的邪氣,手中擎著杯子,目不轉瞬地看著輕彈琵琶的穆紅綃,深邃的眼始終離不開這有著絕色容貌的女子。
他的衣著打扮,明顯地與關內男子不同,皮氅上有華麗的綴飾,與他天生的傲然模樣十分相稱,一看就知道是個尊貴的人物。光是那雙黑眸內閃爍的光芒,就讓人不敢迎視。
「果然是個美人,難怪能夠聲名遠播,讓人議論紛紛。這幾個月來,關內和塞外都在傳說著,江南春水樓的穆紅綃艷冠群芳,能見上一面、聽得一曲,就已經是難得的福分。」他微笑著,瞇起眼睛看著神態有些淡漠的美女。這樣的美女,當然值得他遠從塞外而來。
穆紅綃的神態沒有改變,聽多了這樣的讚美,已經無動於衷。她奏出一曲江花月夜,纖細的指在弦上撥動。
他聽著美妙的音樂,沉醉在美人與悅耳的絲竹聲之中,酥軟的感覺由指尖一點一滴蔓延開來,他皺起濃眉,暗暗運勁抗拒,才發現那種酥軟的銷魂感已經逐漸轉為麻木,侵蝕了他的神智。
「該死!」他低吼一聲,知道情況不對。酒沒有問題、薰香也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穆紅綃。
一首曲子已經奏完,撥插在琵琶四弦上當心一劃,弦聲一響,像是宣告著他大難臨頭。
「不要掙扎,這是軟筋散,我藏在指縫間,隨著彈奏時灑出。你已經吸入許多了,如今內力全失,大概比嬰兒還不如。」穆紅綃放下琵琶,緩緩站了起來,拂開薄紗走到了男人面前,美麗的臉龐上仍舊沒有表情。
「美人兒,擒下我是準備私下享用嗎?」他嘴角輕輕一扯,縱然面臨變故也是冷靜如常,俊邪的臉上仍是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穆紅綃秀眉一皺,從沒有聽過誰膽敢對她說出這麼粗魯的話。這個男人果真是主人口中的邪教之人,要是不擒下他,中原不知有多少人會受害。
「魔教之子韓振夜。我的主人早知道你喜愛女色,命令我藏匿於春水樓,等著你從關外前來。我是奉了命在這裡等待,要擒下你的。」她指尖輕彈,灑出更多的軟筋散,有點詫異韓振夜還能支撐這麼久;普通中了這種藥的人,會轉眼不省人事,而他卻還是清醒的。難以想像,他的內力有多深厚。
「我早知道中原有不少人討厭我。」韓振夜歎了一口氣,神智已經開始昏沉。是自個兒貪色中了美人計,怪得了誰?能栽在這麼出色美女手上,也算得上是光榮吧!
「你家主人是誰?」他問道,眼睛已經閉上,不再反抗流竄的藥力。藥效滲透血脈,他的內力一點一滴流失。
「聚賢莊沈寬。」穆紅綃冷冷地說道。
☆☆☆
「用鹽水把他潑醒。」冷酷的聲音迴盪在地牢內。
嘩啦一聲,不知是誰兜下一桶冷水,寒透韓振夜的筋骨。水中的鹽分滲進流著血的傷口,可怕的疼痛像是火在燒灼,韓振夜咬緊牙根,忍耐住喉間那陴類似野獸的咆哮。
「名震關外的魔教之子,怎麼如此不濟?別昏過去啊,要是你昏了,樂趣可要減半的。我非要讓你清醒著,好好地感受,我可不能鞭打昏厥的人啊!」持著鞭子的裘軻冷笑著,呼呼揮動長鞭。
冰冷的鹽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滴在滿是傷痕血污的臉上,再掉落地上,與大量的血跡混合。這樣的酷刑,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幾天。
「江湖中的傳言沒錯,愈是頂著名門正派旗號的人,愈是有些特殊的癖好。」韓振夜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裘軻,嘴角揚起似笑非笑的輕蔑弧度。
自從他在春水樓昏厥後到如今,似乎已經過了幾日的光景。他被人從風光明媚的湖畔,搬移到這處堅固而古老的地牢。
地牢位於鐵城的內部,是用來囚禁罪大惡極的歹徒。沈寬選擇了鐵城作為審判韓振夜的場所,同時也另外進行著某項不為人知的詭計,吩咐裘軻在一切部署妥當前,看管好韓振夜。
韓振夜身上有無數的傷痕,是裘軻這幾日來給他的特別招待;這個自詡為名門正派的大俠,刑求起人來特別起勁。他的衣衫早被鞭子打得破爛,黑髮飛散,俊邪的臉容增添了幾許傷痕,看來十分狼狽。
他被甩鐵鏈綁在牆上,那鐵鏈很是堅固,銬住他的雙腕。他幾次試著運動,想要扯開鐵鏈,但僅是稍稍用勁,體內就一陣酥軟,四肢百骸都是無力的。
「不知死活的東西,還敢回嘴!」裘軻哼了一聲,不悅地又是一陣抽打,血花四處亂飛。他是奉了沈寬的命令,要在沈寬到達之前,好好招待韓振夜,讓他嘗嘗中原人士的手段。
魔教之子在關外擁有極大的勢力,沈寬幾次想要召為己用,可韓振夜偏偏毫不理睬。不是夥伴,那就該是敵人;沈寬於是發出誅殺令,言明魔教危害中原,必須徹底剷除。
只是誅殺令發出數年,沒有任何武林高手能擒下韓振夜。這次是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上美人計,才能順利地捕獲這個眾人聞之色變的男人。
「只是回嘴的確無趣,不如你也解開我,讓我也體會體會手握長鞭的樂趣。」韓振夜冷笑著,那笑容讓人不寒而慄,在鞭擊下仍舊充滿威脅性。
裘軻怒吼一聲,緊握著鞭子又是幾下猛抽。「我非把你分屍不可,看你這個雜種還敢不敢胡說八道!」他的動作愈來愈大,急切地想殺死韓振夜。那一雙黑眸太過懾人,要是真讓韓振夜有機會掙脫,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一旁有人皺起眉頭,忍不住出聲阻止。「夠了,沈莊主交代過,只需給他一些教訓就行了,必須留他一條命,等待各大門派聚集到鐵城來,才能昭告天下,一起決定處決他的日子。」
裘軻喘著氣,憤怒地扔下鞭子。「算你運氣好,暫時留你一命。」他雖然極度想要殺了韓振夜,但決定權畢竟還是在沈寬手上,他只能奉命行事。
「喔?我該多謝裘大俠饒命嗎?」韓振夜嘿的一聲冷笑,在口中嘗到血腥的味道,卻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
「很好,還嘴硬是嗎?」裘軻握緊拳頭,克制著給對方致命一掌的衝動,他可得罪不起沈寬。只是,明的不行,他就來暗的,就是要好好折磨這個倨傲的魔教之子。「好,從今天起我不再鞭打他,但也不許任何人供應他吃食與飲水。我倒要看看,傳聞中武藝過人的魔教之子,最後會不會飢渴交加地跪地求饒?」
地牢的門被打開,幾束陽光射入,裘軻領著幾個人離去,石室隨即陷入陰暗之中。血水滴落地上的聲響,成為室內唯一的聲音。
韓振夜緩緩地閉上眼睛,凝聚著內力調勻內息,持續著運動將體內殘餘的軟筋散化去。這些鞭打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只要能夠解去軟筋散的藥效,銅牆鐵壁也困不住他。裘軻想以飢餓折磨他,反倒給了他休養的機會。
「沈寬,連我也不願意放過,那麼我可得好好陪你玩這場戲了。」他的嘴角露出冷笑。既然是挑戰,他豈有避開的道理?
失手被擒是意外,但是既然挑釁找上自己,那麼他會找機會好好回報沈寬的,不過他不急,先在地牢內專心養傷、靜靜地等待機會……
☆☆☆
身上的鹽水乾涸,凝結為鹽粒,又被汗水溶解,疼痛滲如皮肉,韓振夜將內力凝在一處,已稍稍能夠運通經脈。
從裘軻離開到現在,大概又經過數天的時間。尋常人大概早就因為飲食的斷絕而手腳發軟,但是他出生在荒蕪的大漠,多年行走在沙漠之中,早習慣了數日不吃不喝,這點折磨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忽然,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顯示著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打開石門。
韓振夜瞇起黑眸,卻不動聲色地放鬆全身懸掛在鐵鏈上;看似已經昏厥,其實繃緊肌肉,隨時準備應付乍到的危機,散亂的黑髮遮蓋了那雙精光內斂的眼睛。
是沈寬本人?還是那個喜歡手持長鞭的傢伙呢?
柔軟的白色衣綾拂過地面,那人腳步輕盈地走來,先是在幾尺外看著、輕輕地喘氣凝聚著勇氣,半晌之後才謹慎地走上前,站定在他面前,緩慢地舉高雙手。
長年的戰場上訓練出的直覺,讓韓振夜陡然反應,迅速地抬起頭來,眼中迸射出的銳利目光能夠嚇壞任何人。
他以為,會看見對方拿著刀劍準備暗算自己,卻萬萬沒想到,竟會看見一個美麗纖細的絕色女子,怯生生地捧著乾淨的飲水,想要靠近他的唇,餵入他因為缺水而乾裂的唇。
她被他突然抬頭的動作及黑眸裡可怕的殺氣嚇著,低呼一聲地往後退去。
「你是誰?」他開口說道,聲音粗啞得像是虛弱的老人,因為長時間不曾飲水,一開口就扯破了唇,鮮血淌下來。
「我……我……」她後退了好幾步,纖細的身軀在輕顫著,不知所措地看著他,膚色白皙,眉目十分美麗,模樣柔弱嬌美、靈秀動人。在看著他時,那雙清澈眸子的深處有著濃烈不安。
「不要讓我再問一次。」他看著她,瞇起黑眸,有些懷疑她只是他重傷之下所產生的幻覺。
她有著令人歎息的美麗,穿著樸素的衣衫,遍身白色的衣稜,袖口以一圈環繡收束,方便工作與行走,是尋常丫鬟的打扮。那細緻的肌膚及柔嫩的紅唇,簡直像是召喚著男人前去一親芳澤。
「我是鐵家的丫鬟……我……」她咬著唇,不知該說些什麼,無助地看著他。瞧見他唇上新綻開的傷口時,她眨了眨眼睛,鼓起勇氣拿出手絹上前,輕拭著傷口上的血跡。
韓振夜瞇起眼看著她的舉止,溫柔卻有著深深的膽怯。柔軟的手絹拭去了血跡,然後輕輕按住,讓鮮血不再流出。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他詢問著,語氣不在那麼嚴苛。
裘軻想折磨他,早就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地牢來,而鐵城城主目前尚未回城,城內的僕人都遵守著這項命令,這美麗的丫鬟是裘軻離開後,唯一的訪客。
鐵城的丫鬟?!莫非鐵鷹終於良心發現了,居然送來這麼一位美人胚子來照料自己?
「我聽說他們把你綁在這裡,不許有人送食物來。但是,我無法眼睜睜看著有人餓死、渴死。」她小聲地說道,發現手絹下的傷口不再流血。她拿起淺碟子,將乾淨的水送往他的唇邊。他身上有那麼多的傷痕,血液都凝結了,看來十分可怕。
乾淨的水滑入口中,滋潤了乾燥得快要焚燒的喉嚨,像是最甜美的甘霖。他貪婪地喝著,然因雙手仍被鐵鏈綁住,只能讓她餵食。
「喝慢點,你別急,這裡還有許多水。」她轉身從瓷壺中再倒一碟水,重複著餵他喝水的動作,望著他低頭猛喝著水,雖然一身的傷,但是黝黑糾結的高大身軀仍有著難言的壓迫感,像是蓄滿了無限的體能,靠近他時,她的呼吸就變得不穩。
站得離猛獸太進,最後通常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她咬著唇,克制住因為恐懼而產生的顫抖。就算他真的是猛獸,如今也被用鐵鏈綁在牆上,會有什麼危險性?
知道她沒有惡意後,他的態度從謹慎轉為急切。「食物呢?快拿來!」他問道,聞到食物的香味時,才察覺自己早就飢腸轆轆。
食物跟飲水裡都不會有問題,沈寬若要用這種方法殺他,早在春水樓時就已經下毒了。這丫鬟既然是鐵鷹府裡的人,大概是天性善良,看不得有人活活餓死,才會冒險帶著食物到地牢裡來。
她從籃中拿出熬好的及第粥,舀了一匙,放到他的唇邊。
「你拿什麼餵我?」他瞪著那一匙溢滿香味,卻黏糊糊的及第粥。粥?這丫鬟竟然讓他喝粥?那可是沒牙的奶娃兒才吃的東西!
「你重傷還沒有痊癒,加上又餓了數日沒有進食,熱粥是你目前最好的食物。」她很堅持,就是要他喝下去。那雙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沒有被他皺眉的表情嚇到。
韓振夜看了她半晌,有些微慍的表情逐漸軟化,黑眸裡浮現些許興味。他張開口,決定先行讓步,不想激怒這個好心卻有些固執的小丫鬟。「你叫什麼名字?」他邊喝著熱騰騰的及第粥,邊問道。不知道是小丫鬟的廚藝過人,還是他已經餓得太久,簡單的熱粥吞進口裡,竟比他吃過的任何珍品都美味。
她的動作有些僵硬,稍稍避開他的視線,才又繼續舀起熱粥餵入他口中。「冰兒,我叫冰兒。」她輕聲說道,在陰暗的地牢裡,她的出現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境。
「冰兒?」他以低沉的嗓音重複念著她的名字,一雙黑眸無法克制地鎖著她嬌美的容顏。在最苦悶陰沉的地牢裡,她的出現就像一道溫熱的光,奇異地照亮了這個原本陰沉的地方。「好姑娘,只是看不下有人會餓死、渴死,就冒險到地牢來,你難道不怕裘軻對你不利?」他問道,視線掃過她每一寸嬌容,沒有錯過任何細微的表情。
冰兒仰頭看著他,在他的注視下,心跳漏了一拍。那雙黑眸那麼深邃銳利,像是可以看穿她真正的意圖。「我無法見死不救。」她低下頭,掩飾只有自己知道的心虛。
「鐵鷹選丫鬟的眼光還不錯。」韓振夜大笑數聲,縱然被捆綁住,那身邪魅勢氣仍是抹滅不掉。「好冰兒,你的恩情我算是記住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一向恩怨分明,不管是恩是仇,我韓振夜都會嘗還。今日欠你的,我發誓總有一天會還你。」
他的聲音迴盪在地牢裡;要告知她的,是將會報答她的恩惠。但她的心跳得那麼激烈,甚至感受到深深的恐懼。她害怕如今所聽到的,會是一項威脅。
恩怨分明的韓振夜,會怎麼報復背叛他的人?會用什麼可怕的方法凌遲、羞辱背叛者?這個問題太過可怕,她甚至不敢去深想。
為了摒除那些思緒,她清澈的視線遊走在他身上,接觸到斑駁的傷痕,看見上面的鹽粒,她詫異地咬住唇。
「他們用鹽水潑你?還會疼嗎?」她小聲地問,不敢想像那會有多痛。
「當然會疼,只是鹽分滲進傷口裡的痛,反倒能讓我保持清醒。」他淡淡一笑,對自己身上的傷不以為意,反倒是對這個美貌的丫鬟有著更多的好奇。
這段漫長而無聊的牢獄之災快把他悶壞了,好不容易來了個美麗的女人,他再也無法隱藏血液中隱隱躍動的興奮。
「你有塞外的口音,不像是中原的人,也是來自塞外嗎?」交談幾句,他就聽出冰兒有著溫軟的奇特口音,像是來自塞外、或是更遠的地方。
冰兒以剩下的飲水濡濕了手絹,小心地替他擦去傷口上的鹽分。「我父母來自危須國,而我從小生長在關內。」她毫不猶豫地說著,低頭沒看他的眼睛。
「是嗎?」他想起那個國家,只是稍稍皺起眉頭,不再多言,塞外國境間的爭鬥,到了中原就該無關緊要,況且她又從小生長在中原,故國的紛爭跟她更是沒關係。
擦拭了半天,她發覺所帶來的清水份量不夠,無法為他拭淨。她蹙起秀眉,收起已經被他的血污損的手絹。「我明日再為你帶清水及藥膏來,這些傷口再不清理,怕是要化膿了。」她抬起頭,看見他正瞅著自己看,那雙黑眸,閣如寒潭、閃動著莫測高深的幽光。
她只覺得慌亂,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匆忙轉過身去,收拾了餐具就準備離開。
「冰兒。」他開口喚住她,低沉的聲音有著難以抗拒的磁性。
她停下腳步,萬分不情願地轉過頭來,回眸看著被捆綁在牆上,卻仍高傲危險的男人。
「明天,我會等你的。」他冽嘴一笑,那股與生俱來、形於外的魅惑漾在眼裡、噙在笑裡。
她只是匆促地點頭,不敢有任何回應,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而後抱著餐具快步離去。
僅是看那雙深若寒潭的眼眸,就可以看出他有著愛狠分明的性格。如果他知道了她真正的意圖,就絕對不會感謝她,相反的,她懷疑當他知道真相,會有盡極可怕的方法殺死她——
☆☆☆
第二天冰兒真的遵守諾言,再度捧著熱粥來到地牢。
她辛苦地扛著清水、來回奔走著,將水一桶又一桶地倒進較大的木桶中,忙得香汗淋漓;白色的衣稜上有著水漬的痕跡,貼上她柔軟的身段,格外引人遐思。
裘軻下令不許任何人接近,反倒是給了他們一些隱私。最近幾日鐵鷹將護送當朝的日帝來鐵城,主持處決魔教之子的事宜,而群聚在鐵城的正派人士們都前去迎接,更加沒有時間理會地牢內的韓振夜,以為他中了軟筋散、又被捆綁在牆上,應該是無法動彈的。
「冰兒,累了嗎?要不要先歇會兒?」他看著她辛勤地奔走,偶爾停下腳步,靠在木桶旁喘氣。她的身段輕盈、步伐靈巧,但是看得出來並不會武功。
「不能歇息,我必須快些再趕回來,還有好多雜物要處理完才行,不能讓別人知道我跑來這裡。」冰兒搖搖頭,因為勞動而冒汗。她舉起袖子擦著額上的汗水,的確感到有些熱。
她白嫩的肌膚如今透著嫣紅,看來更加可愛。纖細的手來到領口,很直覺地想解開一枚扣子,但在察覺到他的視線時,她的動作陡然僵住。
在他的面前解扣子,似乎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就算是他已經被捆綁在牆上,但是當她準備解開扣子時,他的眼光倏地變得銳利明亮,就像是原本傭懶的野獸在聞到獵物散發的氣味時那般,一瞬間就改變了姿態。
這種無法言喻的改變讓四周的氣氛都不一樣了,更讓冰兒心生警覺。
「冰兒,要是熱的話,就解下衣服。如果你熱壞了,我會過意不去的。」他微笑著,口氣有著體諒,但雙眼其實充滿期待。
啊!要是真能看到這麼美麗的景致,或許可以多少安慰他因為誤中美人計而受到的心靈傷害。眼前的冰兒自然沒有名妓那種絕艷的面容,但是她清靈秀麗、含羞帶怯的模樣讓人想一口吞了她。
「沒……沒關係……我不熱的。」她口是心非地說道,忽視他失望的表情。
冰兒將帕子浸濕之後,強迫自己平靜紛亂的心跳,這才走上前去。
兩人靠得很進,她站到了他的身邊,察覺到他十分的高大,黝黑的膚色是多年在瀚海的陽光下炙烤曬出的;寬闊的肩膀及那雙手臂,可以囚禁住任何被他看上的獵物,輕易地扼斷獵物的脖子。
雖然先前餵食時,曾經跟他靠得很近,但是這次不同,她要為他擦拭血污,親手撫過那些傷口,等於是某種程度的肌膚相親,更增添了幾分親暱。
「真的不熱嗎?瞧,你都流汗了,」他仍然溫柔的勸著,更加靠近她細緻美麗的臉龐。眼前是她白嫩的頸子,屬於她的處子幽香迎面而來,幾乎要讓他目眩神迷了。
夠了夠了!他在心裡歎息著,就算是要承受再多的鞭打、或是落進沈寬的手裡,此時能看見這番美景,他也算是夠本了。
冰兒咬著唇不回話,柔軟的雙手稍微扯開殘破的衣衫,輕輕地擦拭他身上的傷口。血液都已經凝結,她用溫水將血液融化,也將那些鹽分擦乾淨。
他因為她柔軟的肌膚觸感,幾乎要發出一聲歎息。女性溫暖的手來回撫動著,卻沒有帶著半分情慾的需索。他閉上雙眼,感受著她的觸摸,用大量的清水洗淨他的身體……比起先前的厄運,她對他做錯的一切,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冰兒,真的不熱嗎?」他感受到喉頭因為她的接近而變得乾澀,但仍然不死心地重複同樣的問題,像是最有耐心的獵人般誘拐著心中的獵物。
冰兒紅著臉搖頭,有些艱難地擦拭著他的臉龐。
當他底頭盯著她瞧時,她會不知所措地嫣紅了雙頰,清澈的雙眸也不斷閃躲,單純的模樣讓他更感興趣了。
「不熱。」她堅持著,心頭雀亂撞,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著她。她哪裡做錯了?是不是露出破綻了?
「是嗎?」他挑起濃眉,黑眸中閃爍著一抹情緒,跟著壓低了嗓音,以再溫柔不過的語調說道:「好冰兒,我髮際間有一處傷口,當真疼得緊,你替我瞧瞧,好嗎?」他提出要求。
冰兒不疑有他的踮高腳尖,果然在他散亂的黑髮間瞧見一道長長的鞭痕,她十分地靠近,幾乎等於依偎在他懷裡。她專心一致地擦拭著,沒有察覺到他別有所圖的靠近。
韓振夜微微瞇起眼,看著冰兒白皙柔嫩的頸子就在他眼前,隨著擦拭的舉動而或遠或近,偶爾靠得近一些,還會不經意地磨擦到他的唇。
他發出低嗄的呻吟。她像花兒一樣芳香、又想蜜一樣甜美,雖然她的身子只是單純地貼近,卻讓他興奮得像是毛頭小伙子。
他無法再忍耐!微側過臉,以嘴輕觸她的頸子,接著探出柔軟卻有灼熱的舌尖,迅速地順著她頸部的曲線,貪婪地滑上她敏感的耳朵,先是輕咬,接著大膽地探入她的耳中,引發她激烈的顫抖。
這麼親暱的接觸只在一瞬之間,卻強烈得像是有如雷電突然擊中她。
「你!」她又驚又羞又怒,他無禮的舉動激起冰兒本能的反應,激烈如火的本性突破了外表的嬌柔,想也不想地就給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用盡了她所有力氣,聲音清脆響亮,在地牢內迴盪不已。
他的手迅速蓋住他先前舔過的地方;他灼熱的舌尖掃過,觸感是那麼鮮明,像是用舌尖就替她烙了影子。她完全沒有想到,就算是被綁在牆上了,他還是可以調戲良家婦女。
韓振夜的頭被打得偏了過去,臉頰上熱辣的疼痛讓他挑起眉頭。黑眸裡卻沒有半分怒氣,他緩慢的轉過頭來,打量冰兒在怒氣中仍美艷動人的小臉。
「冰兒,你可知道,從來沒有人這麼打過我?」他不怒反笑,整個人依舊漾著無窮魅惑,讓他看起來更危險了幾分。
原本以為她頂多被他的舉止嚇壞,會退在一旁發抖或是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猛掉淚。而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有著這麼大的膽子,敢動手懲罰他的越軌;莫非自己看走眼了,這個小女人雖然纖細,卻有著與他相同、那種沙漠子民才有的堅強性格?!
「凡是都有第一次,你要是敢再這麼做,我肯定會再動手。」她咬緊牙根,心還在胸口怦怦猛跳。她是怎麼了?只是被他稍微舔咬,臉上的紅潮就無法消褪,她應該生氣才對,怎麼心中還會不斷浮現起接近他時、他身上強烈男性氣息包圍她的氛圍……
太危險了!冒險靠近韓振夜,原本只是性命可能不保,如今說不定連她的貞節都有危險。
韓振夜並沒有被她的威脅嚇退,畢竟要採擷這朵美麗的花朵,免不了被尖刺所傷。
他露出淡淡的笑,在披散的黑髮下,顯得邪魅無比。「甜蜜的冰兒,原諒我的誠實,但是比起裘軻的鞭打,我反而期待你的打。」言下之意,就是他仍會把握時機偷香竊玉。
「你——你——」她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氣憤地直跺腳,幾乎想掉頭就走。「我真該讓你活活餓死,不理會你才對。」
「冰兒,你真捨得嗎?」他輕聲問道,享受著她臉上的嫣紅。「我身上的血污還沒有拭淨,請繼續好嗎?」他一臉期待地期待地說道,露出最迷人的笑容。就是靠著這張笑臉,塞外多少美女被他騙上手;想當然爾,到了中原,這招應該也能成功。
只是,他內心明白,自己對冰兒的興趣逐漸地提升,倒是超越了對一般美女的興味。她美麗善良,但在那較弱的模樣下,卻有著激烈的脾氣;當她怒氣沖沖地打了他時,那雙眼睛閃爍得像是沙漠裡的星星,有著讓人印象深刻的明亮。
他曾經說過,自己是個有恩必報的人。而如今他漸漸知道,報恩的時間,或許會比先前預期的要長上許多。
冰兒站在原處,仍舊不敢上前。她還在考慮、衡量著是否要繼續。
石門處傳來低沉的摩擦聲,有人打開地牢的門。他頓時緊張地全身繃緊,以為來照顧韓振夜的事情就要被人發現。
一個高大的男人走進地牢,沉穩的步伐沒有聲息,黑眸裡沒有什麼波瀾,先是看看冰兒,再將視線移到韓振夜身上。「就算被綁在牆上,你還能分神拐我家中的丫鬟?」他語氣平衡地問道,沒有任何怒意。
「鐵鷹,你總算出現了,這麼怠慢我,怎麼稱得上待客之道?」韓振夜慵懶地扯動嘴角,語氣很是熟稔。黑眸閃過一絲惱怒,不悅的主要原因,自然是因為鐵鷹打斷了他與冰兒的獨處。
冰兒卻誠惶誠恐地福了一福,不敢看鐵鷹的眼睛。「城主,請原諒我,我只是……」她匆忙地想解釋。
鐵鷹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不要緊,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從此以後,你照常來地牢照顧他,但不許對旁人提起。」他簡單的交代。
「是的。」聽出鐵鷹語氣中對韓振夜照顧有加,冰兒低垂的雙眸裡,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她咬著紅唇,不再多加逗留,轉身離開了地牢,讓兩個男人有談話的空間。
在離開時,她還是能夠感覺到,有一雙如火般灼熱的黑眸,始終牢牢地注視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