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設備極佳的臥室,阻隔了整棟大樓開始運作的聲音,只有平穩的呼吸聲。
然而,蜜兒耳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讓她緩緩醒來,那聲音十分陌生,她從不曾有過這種經歷,就像是她正枕在某個人的胸膛上熟睡,整夜都聽著他的心跳。
她的眼睛仍舊是緊閉的,還沒有睜開雙眸,就已經直覺地發出呻吟。她只覺得好累好累,全身都酸軟無力,所有的力氣都被壓搾得一乾二淨,她甚至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腦子紊亂到極點,許多的片段閃過,而身體的疲累以及奇怪的感覺,又讓她無法集中精神。她輕輕地移動手指,卻發現掌心下所碰觸的,是溫熱平滑的肌膚。
只是,那不是她的皮膚。
有其他人在她的床上,而且以那些許的麝香判斷,還是一個——男人!
她竟然跟一個男人共枕而眠?這個事實嚇得她馬上清醒過來,昏迷前的種種在此刻全部回到腦海中。
蜜兒震驚得陡然跳起,也顧不得全身酸痛,手忙腳亂地跌下床。在跌下床的同時,她眼明手快地拉下薄被,遮掩自己赤裸的嬌軀。
幾乎是她一有動作,雷霆就已經清醒。銳利的黑眸睜開,看著她蒼白著臉跌下床,雙手還緊緊扯著薄被,將完美的身段隱藏起來。薄被將她的身子緊密包裡,只露出一張驚魂未定的蒼白小臉。
「現在才遮掩不嫌太慢了點?」他緩緩地問道,在床上撐起偉岸的身子。因為薄被被她扯去,他現在是赤身裸體地躺在寬大的床上,黝黑的身軀高大強健,身上滿是舊日的傷痕,看來有些嚇人。
雪白的床單士,還有著些許乾涸的血跡,格外地醒目。
昨晚在發現她竟然是處子後,他也有片刻的震驚,但是她的反應以及熱情,都不像是處女該有的反應。況且在男人之間周旋多年,身為酒國名花的她,怎麼可能是清白無瑕的?他略略想了想,一種可能是她的處女之身,恐怕也是「做」出來的,只是用來欺騙新客人的把戲。
而另一種可能,就是她的確不曾有過其他男人,那麼想必陳經理大概是開出天價,才有辦法買下她這個「禮物」。
他對自己赤裸的身軀不以為意,反而很好奇她為什麼在醒來後,有這麼奇怪的反應?那蒼白的臉龐,以及大大雙眸裡的震驚,就像是無法接受兩人纏綿了一夜的事實。這簡直匪夷所思,昨天夜裡她是那麼地熱情溫馴,可愛得不可思議。
「我們……」蜜兒說不出話來,緊握著薄被站在原地顫抖。地想起來了!昨晚她被沈紅下了藥,那些藥讓她迷迷糊糊,根本無法思考。
如今醒來,她竟然跟雷霆赤裸相擁,昨夜裡的那些會讓她羞紅臉的夢境,難道根本是已經發生的事實?她臉色蒼白著,在往後退去時,雙腿間最私密處還有著些許酸疼,提醒著兩人曾經做過最親密的接觸。
巨大的陰影籠罩了她,她抬起頭來,看見他猶如遠古的戰神般赤裸地站在她面前,她驚慌地連連後退,卻逃不出他的掌心,轉眼就被他拉回懷裡。
「怎麼了?」他蹙眉問道,捏起她的下顎,看進她驚慌失措的眼裡。他抱起她的身子,重新回到床上。
蜜兒掙扎著,慌亂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昨晚是一個錯誤,是因為那些不知名的藥,她才會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她幾乎想要殺死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做出那麼多無法啟齒的事來!他會怎麼看待她?是否覺得她是一個無恥的女人?
「昨晚是個錯誤,這是不對的,放開我。」她軟弱地說道,緊緊握住,身軀卻在碰觸他之後不由自主地發燙。
「錯誤?你說的是哪一次?是我先前滿足你的那一次,還是替你破身的那一次?或是之後的第二次、第三次,還是第四次?需要繼續數下去嗎?」雷霆勾起嘴角冷笑,嘲弄地逼近她的臉龐,猜測她大概又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這個酒家女很是聰明,手段一個接一個,絕對不會讓男人感到沉悶。他決定陪她玩下去;如果她要扮成無辜的小可憐也行,只是他不打算放過她,就算是天亮了也罷,她仍舊是他懷裡的禁臠。
「不,求求你住口。」蜜兒經顫著,無法繼續聽下去,雖然昨晚她神智不清,但是對所發生的一切仍舊記憶深刻。
「求我住口?昨晚你求我的,可是另一件事。」他的手探入薄被之下,握住她柔軟的豐盈輕揉,拇指逗弄著頂峰的粉紅色蓓蕾,之後低頭隔著薄被輕咬舔吮。
※※※
歡愛過後,空氣中殘留著他們的氣息。
蜜兒顫抖著,久久無法平息下來,她甚至沒有力氣移動身軀,只能任由雷霆抱起自己,毫無反抗力地躺在他的胸膛上。當眼淚滑下眼眶時,她也無力抬手擦拭。
他的手來到她的臉頰旁,揩去那些眼淚,皺起眉頭看著沾在手上的淚水。「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要再玩什麼遊戲了,那些手段或許對其他男人有效,但是我不吃那一套。不用裝出可憐的模樣,我付出的價錢絕對會讓你滿意。」他沉聲說道,強迫自己把昨晚當成一場交易。
雷霆習慣地用冷漠封閉內心,不允許自己再繼續關心她。他一向冷硬而且獨來獨往,就算跟女人有牽扯,也都是好聚好散的情慾關係,即使再美麗的女人,也不能讓他失去理智。唯獨冷蜜兒,不但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還讓他像是不知饜足的十幾歲小毛頭,整晚不停地要她。
她很美麗,但是美麗並不是讓他著迷的原因,她的身上有某種特質,讓他深深地沉迷,就算在心中不斷地告誡自己:她只是個善於作假的酒家女;她的一切驚慌與眼淚都是在做戲。但是,他內心深處憐惜的情緒卻仍舊來勢洶洶。
雷霆本能地感到不安,對長年來依賴冷靜在危險中出生入死的人來說,被另一個人牽扯著情緒波動,簡直是一件最恐怖的事情。
「什麼價錢?」蜜兒的身體僵硬了,她緩慢地翻過身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因為他的話而心寒到極點。
「昨晚你『服務』後應得的報酬。我不知道陳經理給了你多少,但是昨晚你熱情而可愛,讓我十分滿意。我是個實際的人,你的付出值得拿到更多。」他冷漠地說著,然後緩慢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走出臥室,到辦公室中取來支票本。
蜜兒瞪大了眼睛,緊緊咬著唇,直到花瓣般細緻的唇被牙齒咬出一個傷口。
原來他是這樣看待她的……她的掙扎與解釋,在他眼裡都只是為了得到更多金錢的手段……她的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昨夜已經習慣了他的懷抱,如今失去他的體溫熨燙,那股寒冷由內心的最深處竄出。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只是沉靜地看著他,澄澈的眼眸裡沒有任何的怨懟,只有深深的痛苦,那些痛苦鑲嵌在她的靈魂深處。
自從母親死後,她年紀輕輕就闖入詭譎的風月場所,早就練就保護自己的方法,除了妹妹冷萼兒,從來沒有人能夠靠近她的心,然而,頭一次謹慎而羞怯地將他放置在心中,想不到他卻狠狠地傷害了她……
怎麼還能夠希冀什麼?她不是早就淪落了嗎?就算是保有貞潔又如何?這個佔有她身體與心靈的男人,徹底地否定了她的尊嚴,只將她當成可以交易的妓女。
「告訴我,你想要多少?」雷霆勾起她的下顎,在看見她眼裡受到傷害的痛苦時,心中沒由來閃過一陣刺痛。
他是不是太過在乎她,被這個美麗的酒家女誘惑得沒有理智?他為什麼要在乎她的痛苦?縱然那些哀傷,深沉得像是永遠都無法抹去,但是那也與他無關啊!
如果她眼裡有著恨意,那麼他或許還會覺得好過些,但是她卻始終維持著哀傷的神情,花瓣般的唇甚至扯出一彎淺淺的笑。那是哀傷的笑,沒有半點的怨恨,只是有著深深的哀傷。
蜜兒心痛得沒有辦法呼吸,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能夠微笑?她不恨他的殘忍,這是她的命運,早在母親死去,她被逼著踏入風塵時,就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她緩慢地推開他的身體,僵硬地下了床,尋找昨夜被匆忙拋下的衣物,走進浴室。衣服已經縐成一團,她緩慢地將衣服拉平,然後一件件穿上,每一個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心中有著太嚴重的傷口,若是太大的動作,會讓她感到更疼。
蜜兒穿好衣服,對鏡中臉色蒼白而憔悴的身影視而不見。她緩慢地走出浴室,重新面對站在原處的他。
雷霆挑起眉頭,沒有說出半句話。他心中有數,為了保護殘餘的理智、不讓蜜兒繼續靠近他的心,此刻會說出口的,絕對都是殘忍的字句。可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她那雙眼睛時,那些話全便在他胸口。
「雷先生,不論你信不信,我還是必須解釋,或許你會覺得可笑,但是請聽我說完。」蜜兒禮貌而疏遠地說道,蒼白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遠遠地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他,視線甚至不與他手上的支票本接觸。就算是他此刻手上拿著刀劍,恐怕也不及那本支票所代表的意義來得傷人。
雷霆蹙著眉,偏頭看著她,強迫自己無情。「你是要告訴我,你家裡需要用錢,所以需要更多?」他無禮地問道。
像是陡然被人重擊,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嬌小的身軀晃了晃,幾乎就要倒下。
「不!」蜜兒虛弱地說道,不再看著他。心中的疼痛愈來愈可怕,她的手覆在胸口,想給自己一些勇氣,盡快說明真相,之後遠遠地逃離;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見他,只要不見到他,她的心或許就可以痊癒,或許就不會再那麼疼痛……
蜜兒深吸一口氣,走到臥室的大門之前,沒有回過身去,她視而不見地看著眼前的大門,催促自己快些說明一切。「雷先生,請相信我昨晚是被下了藥,才會做出唐突你的種種事情。至於金錢,那並不是我所想要的。」她說完之後打開房門,穿過辦公室,腳步謹慎而小心地走出他專屬的辦公室。
「該死的!」雷霆咒罵著,旋即匆忙丟下支票本追了出去。
在聽見她說出的那一瞬間,他幾乎就完全相信了。昨夜的一切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陳經理為了怕蜜兒反抗招來他的不悅,給她下了媚藥。是因為那些媚藥,所以她才會從先前的沉靜,變得如此熱情急切,雖然是清純的處子,卻不停地懇求他的給予,徹夜地與他纏綿……
老天爺,他究竟做了什麼?如果她真的是被下了藥,那麼整件事情之中,她才是受害者,而他竟然還在佔有她之後,一再以言語羞辱她,甚至詢問她想要多少的報償……
雷霆緊握著拳頭追了出去,卻看見蜜兒走入電梯,在電梯門關上前,她那雙沉靜而哀傷的眼睜靜靜地看著他。
「蜜兒!」他急切地喊道,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眼前關上。「該死的!」他咒罵著,失去了在第一時間彌補的機會。
「蜜兒?那個漂亮姊姊有來這裡嗎?還是雷叔叔你在夢遊?」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還有幾分的困惑。
雷霆轉過頭去,看見唐心以及莫管家瞪大眼睛站在那裡。
唐心穿著簡單的裙裝,看起來就像個小公主,只是那雙靈活的眼睛洩漏了她的古靈精怪。她聽說今天爸爸一大早就離開唐家,前來位於台北市內的辦公大樓,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安排。她怎麼會錯過湊熱鬧的機會?老早就纏著爸爸,一路跟了過來。
至於老管家,則是抱怨著家裡沒有半個人,他一個人怪寂寞的,沒得偷聽更沒得偷看,為了體恤老人家,唐心才大發慈悲地帶著管家出門。
「雷先生早安。」莫管家恭敬地說道,忠實地傳達主人唐霸宇的命令。「主人有事情要請各位高級幹部商量,現在人已經在總裁室內,請雷先生到那裡用餐及開會。」
「唉呀,先別管開會的事了。」唐心揮揮手,小腦袋四處轉動著,期待地看著。「你剛剛不是在叫蜜兒嗎?蜜兒姊姊有來嗎?」
「她回去了。」雷霆僵硬地說道。
唐心的小臉垮了下來。「喔,好可惜,我還想看看她,她好漂亮呢!你怎麼不留住她?」
「我想,雷先生說不一定已經留了蜜兒小姐一整夜了。」莫管家的聲調仍舊恭敬有禮,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很驚人。
唐心的嘴兒驚訝地微張,眨了幾下眼睛後,小心翼翼地吞了一口唾沫。「莫老爹,你所說的意思,是不是我所想的那個意思?」
從小看慣這些女性公敵的叔叔們四處風流,加上天資聰穎,她對於男女之間的事情並不陌生,早就習慣了看叔叔們身旁美女一個換過一個,只是怎麼也沒料到,前幾天才見過的漂亮美人,這麼快就被雷霆逮住了!平日裡看雷霆總是沉默不語,看來冷漠而難以親近,沒想到在女人方面還挺有辦法的,那麼快就將蜜兒姊姊手到擒來。
唐心聲聳肩膀,不知為何,她就是對蜜兒有特別的好感。可能是因為蜜兒驚人的美貌,也可能是因為蜜兒身上似乎有著某種其他女人沒有的特質,否則為什麼一向對女人沒有好臉色的雷霆,會一大早就站在電梯口狂吼蜜兒的名字?
「不論你們是什麼意思,請馬上離開。」雷霆沒好氣地說道。他知道即使現在追去也來不及了,或許他可以等到夜裡,再到那間酒廊中去尋找蜜兒。
「啊,下逐客令?別忘了這還是我老爸的地盤喔!」唐心嘴角帶笑地說道。「看你的樣子挺心急的,很想去追蜜兒吧?但是老爸那邊的會議又很緊急,像是不開不行。這樣吧,等會兒你們開完會之後,我們一塊兒偷溜去找蜜兒。」唐心理所當然地說道。
「小姐,你不可以再去酒店裡,上次那件事情好不容易才壓下來。要是主人知道你再去涉險,我的退休金很可能會泡湯。」莫管家禮貌地說完,拉起唐心的衣領就往外走去。
「啊,放手啦!不要拉我,我要去找蜜兒姊姊……」唐心喊叫著,奈何小小的身軀已經被管家拎在半空中。
莫管家像是拎著豬肉,謹慎地伸直手之後走入電梯,完全罔顧唐心的掙扎。在選擇樓層後,他像是陡然想起什麼,又從電梯中探出頭,十分禮貌地對雷霆說道。
「對了,雷先生,忘了告訴您一件事情。」他微微笑著,那表情像是在談論天氣。「您忘記穿衣服了,這樣很容易感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