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裴冷築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在冷竹島的幾個當家中,最出名的該是那個總是冷著一張臉的裴冷簫,或許是裴冷簫給人的印象太強烈而深刻,所以相對的對於總是一臉笑容的裴冷築,絕大多數的評語都是足智多謀、謙和溫文。
可是在裴冷築承諾取回無射瑜而邀他暫居冷竹別館的這些天,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如果裴冷簫是冰的話,這「笑面諸葛』就是水。
冰是很可怕沒有錯,所以人們在面對冰的時候會小心,對於較溫和的水就比較不在意,但是水其實和冰一樣都具有殺傷力……
不!或許該說,水有時比冰更危險,因為人們往往低估了它的危險性。
原本地以為裴冷築會抓著他迫問有關十二音玉的事,從他那天放走玉笛子的樣子看起來,這個裴冷築對玉笛子該是興趣濃厚,所以他一直等著裴冷築,一心以為他手中握有的線索可以來和裴冷築做條件的交換。
可是沒有想到等了這麼些天,裴冷築似乎一點行動也沒有,每人忙進忙出,忙的還是冷竹島的事,似乎完全忘了十二音玉和玉笛子的事。
不行!他得去找裴冷築談一談!
白守謙心意一決,當下便轉往裴冷築居住的雅音築,由這些日子他對裴冷築的觀察得知,這個時候他大多是在對帳本,所以不會出門。他決定不光通報,好給這個「笑面諸葛」來個措手不及。
「也該是你來的時候了。」
裴冷築對不經通報就推門而入的白守謙不僅不顯得訝異,就連臉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也不曾退去,彷彿白守謙的到來旱在他意料之中。
面對裴冷築這樣的表現,日守謙恍然大悟,看來他又輸了這一次,這個裴冷築不是忘了十二音玉和玉笛子的事,他只是在和他比誰能沉得住氣,說穿了,裴冷築根本就是在等他把手中擁有的籌碼親自雙手奉上。
「真是高!看來我本得不甘拜下風。」白守謙自嘲的搖了搖頭。
幾次交手都讓對方佔上風,這樣的情況真是令人打心底的感到不是滋味,他現在幾乎能體會為什麼皇上每一次提到裴冷簫時總是又歎又恨,因為他對這個總是棋高一著的裴冷築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好說,小弟只是個商人,對『交易』總是較白兄有些心得,談不上高這個字眼。」裴冷築仍是那一臉「狐笑」,教人完全摸不營他的心思。
「賢弟是否已有玉笛子的下落?」白守謙好奇的問。因為裴冷築表現得太篤定了,若非他心中早有盤算,否則為何如此淡然?
「白兄何不談談你對十二音玉的瞭解,如果小弟想得沒錯.白兄和這青玉還頗有淵源,絕非單純只想追回音玉或抓出玉笛子,以白兄如此積極,這其中定有曲折。」裴冷築別有深意的看了一臉訝異的白守謙一眼。
「這天下尚有你不知之事嗎?」白守謙的驚歎不禁脫口而出。
「白兄可否為小弟解答?」
白守謙苦笑的搖了搖頭,「我就算不說,以你的能耐,要知道那些問題的解答也不是難事.只是我自己說了倒省事些。」他至此是對這個「笑而諸葛」完全的俯首稱臣。「琅玡十二音玉原是河北狄氏之家傳寶物,這河北狄氏自開唐以來即為麟台監,代代世襲,在約十餘年前,突然無故遭入滅門,十二音玉亦隨之不知去向。」
「由玉笛子的目標看來,此人想必和河北狄氏有關。加上就我所知,這琅玡十二音玉雖然托鏢的人不盡相同,但背後的主使人其實是同一人,如果以種種跡象顯示,可以大膽假設這背後主使人很可能即是當日滅門案的主謀。」裴冷築淡淡的說。
他的話一出口,便讓白字謙暗暗汗顏,想他還以為這這冷築-點動靜也沒有,可是由他的話聽起來,分明早就把一切的事物摸得一二楚。
「沒錯!可是這一切都是假設,假設是無法定罪的,如果玉笛子真是當年狄府的余孤,就能證實我們所猜測的一切,也就能讓狄府的伸冤得以昭雪。「一想到那些大奸大惡之徒在做了這麼些喪盡天良的事之後,仍能逍遙法外,而且以其權勢作威作福,白守謙不禁恨得牙癢癢的,如果讓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絕對要那些人血債血還。
「這十二音玉雖奇雖貴,但不至於能讓人痛下殺手至此,這其中定有玄機,恐怕白兄有所隱瞞吧!」裴冷築是何等人物,一點點的小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白守謙這才知道裴冷築明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還要下這「請君入甕」的一看,看來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白守謙深深的看了裴冷築一眼,似是不太確定是否能將此事透露,畢竟茲事體大,就連皇上那兒他也不曾稟明……
「或許是為了這琅玡音玉之秘密只能由天子得之,取之則能成天子的傳言。」白守謙吸了一口氣,決定把話說明,畢竟現在他需要冷竹島的協助才能查明一切。
「又是宮中的權力鬥爭。」裴冷築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屑。
這權力真的能腐化人心,為了能大權在握,人們真的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自古至今是如此,以後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只要有人類存在的一天,這樣的事就會不斷的發生。
「那你現在決定怎麼做?」
「我冷竹島之人既已承諾的事定會做到。」裴冷築淡淡的說。
「以賢弟的能力,要找出玉笛子定不是難事,只要有你一句話,相信要使那些妄佞之徒伏法自是指日可待。」白守謙安心的說。
「如果白兄還記得的話,小弟承諾的是無射瑜的事,至於玉笛子……」
「你的意思是?」
對於白守謙的問話,裴冷築仍是他不變的笑容。
想起那雙清冷而絕麗的眸子,經過這幾天的反覆推敲,他幾乎能確定他為何會對那樣陌生的眼睛有著如此熟悉的感覺。
「玉笛子是我的。」
答案簡單、明瞭、肯定。
夕陽斜暉伴著歸巢的鴉雀偶然的幾聲嘶鳴,在昏暗不明的天空中,撒下了幾許的落寞,或許是為夜即將來臨,也或許是為了空氣中不尋常蕭瑟,於是連路上的行人也顯得有點行色匆匆。
裴冷築仍是一派悠閒的漫步著,雖然是獨行,卻不覺得寂寞,或許比起他那冷得嚇人的大哥,他才是真正的難以接近,畢竟要拆掉一面有形的牆並不難,真正難的是拆掉看不見的阻隔,不是嗎?
「年輕人,你看來是外地來的是不是?」一個身背一大捆的木柴,看來是正要回家的砍柴人。
他看得出這個樵夫並沒有惡意,裴冷築微微笑了笑,算是給了個禮貌的回應。
那個砍柴人對裴冷築的沒有出聲倒也不以為意,只因為眼前這個看來飽讀詩書,有著不凡氣質和俊逸外表的男人,相當的今人激賞,至少非常對他的眼。
「看你一臉悠閒的樣子,大概是沒有聽過前方的泣血林傳說,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聽說一到晚上就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還是趕快離開才是。」
「泣血林?」
「這是我們當地人給前面那片楓林取的渾名,最早也不知道是誰開始叫的,不過這名字取得還真是貼切,那紅紅一大片的楓也不知怎麼的,就是一年四季降紅,從來就不曾改變顏色過。」
樵大放下了身上的木柴,開始比手劃腳的描述了起來。
「這倒也難怪。」裴冷築點點頭。
楓秋紅是自然法則,本不足以為怪,但終年通紅就有失常理,也難怪這兒的人會對這種現象噴噴稱奇。
不過以他的看法,這片楓林位於山之南、水之北,且地勢呈凹壑,冬天的冷風有山阻隔,是以不見寒冷貶骨之急,終年溫度皆如孟秋,變化不大,是以楓色不變大約也是此因。
「不過,最可怕的還是這個林子有不乾淨的東西。」那樵夫的聲音瞬間變得好小,像是怕被別人偷聽了上,神色之間也有著幾分的驚慌。
「什麼?」裴冷築一下子沒有聽清楚。
「就是鬼啦!」那個人仍足用極小的聲音說。
」鬼?「「噓!」□夫連忙用手勢示意裴冷築放低音量,」別這麼大聲,會被聽到的。」
」被誰聽到?」裴冷築環顧四周,天色已近昏暗,四下無人,就只有他和樵夫,又有誰會聽到?
「就是泣血林的主人。」那個人一講完,看見裴冷築仍一臉不解,就再次補充,」就是那個鬼啦!」
「你認為泣血林的主人是個鬼?」
裴冷築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了,看來這兒的人對這林子存在太多的誤解,但這更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這些日子他一直利用冷竹島的眼線調查看孟冬月的下落,好希望孟冬月能施巧手,為他修補他心愛的還月築。
根據收集而來的消息指出,孟冬月最有可能出沒的還是在江南這一帶,而且極有可能就在這附近,再加上這一帶常常有不明的樂音傳出,這讓他幾乎要確定這個孟冬月很可能就藏身在這個林子中。
所以他才會在此刻獨行於此,為的就是想來拜訪一下這個人稱天下第一巧手的孟冬月,順便以「樂」會友的交交這麼個奇人。
「如果不是鬼,怎麼可能發得出那種聲音,而且我有好幾次都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那不是那種東西是什麼?」樵夫語帶恐怖的說,看來他是真的被嚇過幾次。
「什麼樣的聲音?」裴冷築好奇的問。
」反正我也說不上來啦!有時候像是有人在大叫,有時候又像是狂風,還有時候像是打雷,最可怕的是,我有一次看到一些野獸像是中邪似的一隻隻的朝著林子走進去,這不是鬼的話,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呢?」
「野獸像是中了邪?」這不會是傳說中的百鳥朝鳳吧!古書中有記載著善操琴,能引萬物同一情而共喜共悲,看來這泣血林中之人絕不是泛泛之輩。裴冷築的思緒未落,這不遠處的林子竟傳出陣陣的聲響,由初時的柔泣低語,漸漸的隨之高昂急劇,那絲絲入扣的琴音,竟引得裴冷築胸中一片激盪,他知道,不管這林中人是否是孟冬月,這人他是交定了。
相對於裴冷築的感動,那個樵夫反而瞬間臉色發白,只見他勿匆的背起放置於地上的木柴,有些連滾帶爬的開始跑,還不忘回頭告誡裴冷築:「別再逗留了,如果要命的話,快點走吧!」
說完,沒有看裴冷築是否聽了他的話,便頭也不回的一個勁兒的向前跑去,活像是他的背後有只會吃人的猛獸似的。
裴冷築淡淡的看看樵夫跌跌撞撞的離去,心中雖感謝他的好意,但對這如此高絕的琴藝在這些不懂音律之人的耳中竟是如鬼魅般駭人,思之便不覺有些愴然。
世間是容不得獨醒,否則便是孤獨,曲高而和者寡,本是千古不變的定理呀!
冬月將胡笳十八拍由第一拍開始彈起,這「笳-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的胡笳十八拍,是她在心亂時最常彈起的曲,往往對她安定自己的心緒有極大的幫助。
可是今天,這十八拍的曲她已彈至「十有三弦急調悲」的身十三拍,卻仍無法抑止在她心中不停翻動的情緒。
隨著愈來愈激昂的琴聲,一陣劇痛由指尖兒往上傳,看來她的手指已承受不住她這樣長時間的劇烈演奏,血由指尖不停的進出,可是她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如果這指上的疼痛真的能轉移些許她心中的悲憤,就這樣吧!
「阿月,別再彈了!」
嬤嬤的聲音由屋內傳出,雖然是氣若游絲,卻像是一聲響雷,狠狠的驚醒了沉溺於自憐情緒中的冬月,她連忙的停了手中的琴。
該死!她竟然忘了,嬤嬤雖然看不到,可是她的耳朵卻比什麼都靈,她一定可以由琴聲聽出她的不平靜,以嬤嬤現在的身體,她又怎麼能讓嬤嬤為她的心情擾心呢?
「嬤嬤,是阿月吵醒您了?」
「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心情如此的紊亂?」
「沒有。」冬月心虛的否認。
「還說沒有,你的琴音亂成這個樣子。」嬤嬤摸索著冬月伸過來的手,
「瞧,手指頭都破成這個樣子了。」
「嬤嬤!」冬月掙扎的想將手拉出嬤嬤的掌握之中,但又怕力道太大會傷了嬤嬤,只能無奈的喊了一聲。
「告訴嬤嬤,那個男人是誰?」
「什麼男人?」
冬月的心一下子提至胸口,嬤嬤知道了什麼?
她知道自己什麼也沒有說過,那個男人只是她心底的一個影子,這些天她一直在說服自己,她是孟冬月,和那個男人有關的是狄羽音,而狄羽音早就不存在這個世上了。
「那個將你的心弄得這般煩亂的男人。」
嬤嬤倒是篤定,畢竟冬月再怎麼說也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心情的轉變她怎麼會沒有察覺到呢?
「沒有什麼男人,嬤嬤,你想大多了,冬月這輩子不會愛人,何況冬月這個樣子能愛人嗎?」強忍看心中深深的傷痛,冬月硬是讓聲音沒有一絲的波動。
「我可憐的阿月。」
嬤嬤心痛的擁住了冬月,她不過是個雙十年華的豆寇少女,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呢?她什麼也沒有錯啊!
「阿月一點也不可憐,因為阿月還有嬤嬤,不是嗎?」
「可是嬤嬤再活也沒有多久的時間了,到時你要怎麼辦呢?」
她一想起這一點就擔心,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如風中的殘燭,瞬間就可能消滅,讓她撐著這麼一口氣的,是她存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孫女啊!
「那嬤嬤就別掉下阿月,阿月只有您了。」
嬤嬤原本還想說些什麼,但是屋外奇特的動靜讓她住了口,將頭轉向窗口。
冬月也感到嬤嬤不尋常的舉動,疑惑的順著窗口的縫隙看了過去,這不看還好,一看倒教她整個人不由得一震,臉色也刷的一片慘白。
是他!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的?
他來這裡的可能就只有一個,難道他是來抓她的,因為他決定由她手中拿回無射瑜?
不!有可能的是,他放走她是因為他要她所有的音玉!
該死!她怎麼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麼一手?
如果這是他的打算,她真不知道該說他是聰明還是卑劣,竟然玩起這種欲擒故縱,一網打盡的伎倆。
不過她絕不可能就這樣把音玉雙手奉上的,音玉原本就是她們家的東西,就算要和全天下的人為敵,她也一定要拿到音玉。
即使是他!
裴冷築入了林子便向著琴音的方向行去,那胡笳十八拍奏得悲憤至極,令他愈聽便愈是心驚,也更由衷佩服操琴之人的技藝已臻出神入化的境界。能把胡笳十八拍奏得如此高明這天下恐怕沒有幾人,因為這樣的曲子若不是經過大風大浪、人生無常的話,是無法詮釋這其中的悲憤之意的,可是這個操琴之人卻能彈出這曲中的傷痛,令聞者也不免心有慼慼焉。
藉著皎月撒落在林間的銀光,裴冷築正確無誤的來到了一座簡陋的小木屋前,看來這就是操琴之人所居之處了。
門前尚有一座琴,他上前一看,這琴表面樸實無奇,且琴面有一處相當大的裂痕,看來似乎不像能發出如此絕美音色的好琴。裴冷築伸手微一撫琴,清亮音色隨之流瀉,久久不絕於耳。
這真的是一把曠世難得一見的好琴,以他冷竹島的勢力,稱得上極品的琴他也見識不少,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一把名琴,那清亮的音色似是會攝人心、收人魂似的。
他的眼光落在琴角的一個小記號,看來他猜測得沒有錯,這個地方就是側有天下第一巧手的孟冬月的居處,這琴角上的月字正是證明。
「在下冷竹島裴冷築,遠到來訪,實屬冒昧,不知孟老前輩是否肯惠賜賞面?」裴冷築雙手一捧,對著木屋有禮的作揖。
孟冬月盛名流傳已久,加上剛剛聞之琴聲,若無經過一定世面者,難有此技術,所以裴冷築自然而然的便將孟冬月的年齡上提了許多。
「要見我者,必須經過三關,不知道你是否已有所準備?」一個蒼老的聲音由屋內傳出。
這個聲音雖然符合裴冷築對孟冬月的年齡設定,但是他卻直覺發現這事何點兒不對。
轉念一想,心裡有點兒譜的裴冷築並沒有指出他的疑惑,仍是配合的演了下去,看看這個孟冬月或者自稱是孟冬月的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前輩指的是明義、辨曲、揚音三關?」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也就不浪費時間,我們先從明義開始吧!你倒說說看,音律之其奧義是何解?」
「經禮通論有云:『詩為樂心,樂為聲體。』,音律之用在正人心,故先王以作樂崇德,是以音律之奧義在於以詩美樂心,成之聲體,而後終成樂以化人心。」裴冷築這笑面諸葛可不是叫假的,一出口便能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好一個以詩美樂心、成之聲體、樂化人心,請問如何美樂心、成聲體而終至化人心?」那個蒼老者的聲音似乎對裴冷築的回答有幾分的激賞,但旋即又問出更犀利的問題。
若是常人對音律無一定認知,或許還能靠剛剛引文來具論,但現在這個問題就不是這麼容易可以回答的。
可是裴冷築自小接受深厚的音樂教育,對音律的涵養自是不在話下,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微微一笑,「心正而已。」
「心正?如何言?你的回答也太簡單了吧!」那聲音滿是驚異。
「心正,下筆成詩自美,表現之聲體自美,樂之美,聞之人心潛移默化,則人心可正,如此即何詩不詩美樂心,何樂不明其志,何人不正其心。」裴冷築不躬不卑的緩緩作出他的結論,靜靜等待老人的決定。
在沉靜了一陣子之後,屋內傳出了幾聲不甚有力的掌聲,「好一個心正而已,看來我這老婆子也不得不承認你這小伙子是胸中有那麼點東西,這明義一關就算你通過了。」
「謝謝前輩的抬愛,那晚輩就斗膽請前輩出第二關之題了。」
「那你就聽好了,我奏一曲,你倒聽聽看是否識得。」
話才方落,屋內射出一條黑布,將裴冷築前面的琴收了進去,隨即琴音揚起,忽高忽低,宛若黃鶯出谷清鳴,突而猛若飛瀑直下成秋霜,自琴音躍出至琴音嘎止一氣呵成,流暢宛若天成。
裴冷築不禁報以喝采,「高,前輩之琴藝實屬罕見,能將這五曲、九引、十二操以如此手法貫連,想來真是世上少見。」
「你這小伙子聽得出此乃貫連之曲,你對這古琴曲該有一定之瞭解,已實屬不易,但你是否聽出此為何曲加以貫連?」
「這曲子可不少。」裴冷築微皺著眉頭說。
「沒錯!裡頭一共有曲二、引三、操四等九曲,若你能聽出七曲就算你過了此關。」
「只要九之七即可?那前輩真是厚愛了。」
「先別說得太早,雖然只是九之七,若無一定之反應和對琴曲的認知,要答出過得此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看晚輩的耳是否成材了。」裴冷築淡淡的綻出一抹笑容。
「五曲指的是鹿鳴、伐擅、駿虞、鵲巢、白駒,前輩選的大概是伐檀和鵲巢,而九引的烈女引、伯妃引、貞女引、思歸引、霹靂引、走馬引、箜篌引、琴引、楚引,選的是思歸引、箜篌引和琴引;最後選的是將歸操、猗蘭操、龜山操、越裳操、拘幽操、歧山操、履霜操、朝飛操、別鶴操、殘形操、水仙操、襄陵操等十二操中的猗蘭操、拘幽操、履霜操、水仙操,一共是九曲,若依先後順序的排列應該是猗蘭、思歸、水仙、箜篌、琴、鵲巢、履霜、拘幽、伐擅。」一口氣講了這麼一串的曲名,裴冷築仍是思緒不亂的談笑著。
「看來我真的是太小看你了,沒想到你竟然能一口氣講出這九曲,而且連順序都沒有錯,你的音律造詣已不是泛泛之輩,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就有這種境界,我真是愈來愈欣賞你了。」
「好說,如果前輩不嫌,我們就進入第三關如何?」裴冷築點點頭算是接下了老人的讚譽,不多浪費時間的直接挑戰第三關。
「直接而簡單,我真是愈來愈欣賞你……咳……」那個老人似乎一口氣喘不太過來,一陣嘶啞的咳嗽聲久久不平息。
「前輩您……」
裴冷築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聽到一個清柔的聲音比他更快、更急的問看:「嬤嬤!您怎麼了?您沒事吧!」
那個聲音煞是好聽,但聲音中的急促和擔心,道出了這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和這個「孟冬月」的關係定是匪淺,而且這個聲音一出現,裴冷築心中的疑團總算得到了答案。
看來這個年輕女子可能才是真正的「孟冬月」,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個聲音似乎比他想像中的年輕了許多。
好一會兒之後,才又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止住了喘息,「我沒事!年輕人,繼續我們的測驗吧!」那個老人似乎玩上了癮,聲音聽起來仍是氣若游絲,但是仍沒有停止的打算。
「嬤嬤!」
那個年輕的聲音又著急的響起,看來似乎不希望老人再繼續下去,裴冷築能體會女子心中的擔憂,看來那老人的身體已相當孱弱,再下去對老人的影響一定不小。
「前輩,如果您的身體不允許,我們就下回再續,緩些個時候,待您的身體好轉些再說,不知您意下如何?」裴冷築關心的提議著。
「下回?去!你以為我還有多少時間哪?要嘛就現在,如果你沒有信心過這第三關,你就趁早滾了吧!不用找這麼多的理由。」老人逞強的說,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關係,連講起話來似乎都變得不客氣了起來。
「嬤嬤!」那個女子不贊同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阿月!好久沒有這麼刺激的事了,我等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人能闖過第三關,你不會要我白白的失去這一次的機會吧,以嬤嬤的身體,錯過了這一次,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就算是你,嬤嬤也不打算聽你的話,懂嗎?」老人的話聽起來相當堅持,於是那個年輕女子似乎放棄了勸阻的打算,而後老人又說了:「年輕人,你準備好了嗎?」
「如果前輩覺得尚可,那冷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裴冷築仍是不疾不徐的說著,對他來說這第三關現在或下次來,根本一點分別也沒有。
「爽快,那你就接招吧!這一關是楊喜,顧名思議就是考考你對音律的造詣和指下的功夫,你就選個你拿手的樂器奏一曲來聽聽吧!」
「冷築之名為築,那晚輩就斗膽的以築來獻醜,還望前輩不要見笑。」
「築是吧!」
老人話才方落,一把築由廈內平平飛出,穩穩的落在裴冷築的面前,倒教他對此人拿捏的力道暗聲叫好。
裴冷築此時也不再多言,舉手先試了試者,築音響起,讓裴冷築又再次忍不住暗地叫好,這築音之清絕不下於他心愛的還月築,不愧是天下第一巧手之譽的孟冬月,擁有的樂器皆是不俗。
對一個愛樂善揚的人來說,有這樣一把名器可用,是人生的一大喜事,當下裴冷築便心喜的盤地而坐,舉起築棒奏出一曲「李代桃僵」。
裴家的人以樂器為名,且皆以其名之樂器所長,加以裴冷築又是以謀略見長,他的音律功力更是不在話下,這築音由他手中流瀉就如泉之湧,一發而不可收拾,澎湃有力處鏗然有聲,低回柔轉處如泣如訴。
此時,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充塞的全是裴冷築忽起忽落的築音,彷彿是萬物皆為其音所魅惑,深怕一個動靜便打斷了如此的樂揚。
一曲方落,屋內傳出了一陣不甚有力道,卻不失其激賞之意的掌聲。
「年輕人,你的築藝之高超,讓老身佩服,這天下怕是無人能出其右了,這築名為『幽蘭』,就贈於你了。」
「那冷築就先謝過了。」裴冷築倒也大方的收下。
「我就喜歡你這種直接卻不魯莽的個性,要不是我來日元多,你我或可能成忘年之友。」
「只要前輩不嫌棄,朋友相交一場又何必在意時間之長短?又何謂時間之長短呢?」
老人似乎因為裴冷築的話而領悟了什麼,在沉默了一陣子後,突然大笑不已。
「好一個不在意時間之長短,人生在世長或短皆渺如滄海之一粟,轉瞬皆成空,又有何長短之分?交你這一個朋友也不枉然了。不過……」
老人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來,整個話鋒一轉:「好一個『李代桃僵』,想必你這聰明的小子已察覺我不是揚琴的孟冬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