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是大哥,他又不會像大哥那般在乎她到底是上哪兒去,遂他根本不可能像大哥一樣愚蠢地四處找她……但是,他現下在做什麼?
司馬沐熏無奈地看著前方通往丹巖閣的小徑。
都怪她,現下都已經是掌燈時分了,他好不容易刻意趕回府,想要同她一起用晚膳,孰知她居然不在水榭,更不在她的房裡……他甚少回府用膳,更是甚少找她一道用膳,今日心血來潮,她倒是徹底地潑了他一大桶的冷水,澆熄了他的一頭熱。
要他如何待她好?
不是他不肯待她好,而是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說她了。
他沒將她放在心上時,她老是纏在他身旁,然現下為免她再受另一個妾室欺凌,他刻意把留在府裡的時間延長,她反倒是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這是存心耍他嗎?
微惱地走了兩步,司馬沐熏不禁又停下腳步。
他何必要勉強自己做到這種地步?橫豎他對她已經仁至義盡,又何必因為長樂的一番話而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
只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八成是這幾日來,他待在府中的時間增多了,讓他總覺得找不到她,她不單是早上不來跟侍他,甚至連晚上也推說身子不適,如今更是讓他找不著人……
身子若真是不適的話,她又怎會忙裡忙外地籌備一年一度的賞花宴?
她擺明了是在閃躲他,但他壓根兒不明白她為何要這麼做,就算她不認為他是她的丈夫,但至少也要把他當主子看待的,是不?
「二少爺?」
聽到有人喚他,他猛然抬眼,竟見著長樂自小徑另一頭走來。「你怎麼會在這裡?大哥呢?」不會只有她一個人吧?
「你大哥他應該是在端月樓。」長樂笑得有些靦腆。
「那你是獨自一人上丹巖閣?」他微蹙起眉。「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待在丹巖閣裡?」
「不,不只我一個。除了我,還有懷笑、三少爺和一群下人。」她忙招供。
「懷笑、邀煦?」還有一群下人?這是在做什麼?「你們在作啥?」
「沒什麼,只不過是我悶得慌,便找懷笑解悶,孰知她正為了賞花宴忙著,遂我只好陪她上丹巖閣,誰知道正巧碰上三少爺回府,就耽誤了一點時間。」
「耽誤一點時間?」司馬沐熏睇著兩旁早已點亮的燈火。「我猜,大哥八成又找你找瘋了。」
說不准大哥還未用膳哩,她也不想想她是一個有身孕的人,居然也敢走丹巖閣這一段山路,甚至還上了樓台!倘若讓大哥知道的話,明日開始,肯定會把她給鎖在房裡,不准她踏出半步。
「所以我現下要回端月樓了。」她乾笑著。「方纔若不是懷笑提醒我的話,我還真忘了時間。」
「是她要你先離開的?」很簡單的一句話,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在他的耳裡總覺得有些蹊蹺。
「是啊。」長樂微蹙著眉。「不過,她也真是的,既是有心要提醒我,為何等到掌燈時分才說呢?還要廚房備了膳食端上丹巖閣,等到我都用完膳了才告知我時候不早了……」
「是嗎?」聽起來是挺尋常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有那麼一丁點古怪,總覺得事情並非表面上這麼單純。
「嗯,不過她倒也挺厲害的,竟然知道我回程的路上八成會遇上你,還要我同你說一聲,要你別等她,逕自用膳去。」長樂不以為意地笑著。「她還跟我說,一定得要請你一道回端月樓,八成是怕我肚子裡的娃兒出了問題吧!但我聽來,卻總覺得她像是要把你丟給我似的。」
司馬沐熏陰沉的黑眸閃過一絲冷光,「那麼她現下還在丹巖閣上頭?」
「是啊,同三少爺在上頭。」她眨了眨眼,又道:「你啊,待懷笑好一點,要不她老是在問我大少爺是怎麼待我的,就想知道我們是怎麼相處的……問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那……」司馬沐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道:「你能自己回端月樓嗎?」
她不解地睞著他。「當然可以。」她是有孕在身,又不是殘廢了。
「那麼我先上去找懷笑,你小心走。」話落,他頎長的身形立即閃進昏暗的小徑。
長樂驀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來……還挺不錯的。」驀地,她又想起司馬向熙,連忙小跑步往端月樓的方向跑去。
她這一回肯定要被罵慘了,說不準還會讓他給禁足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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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待在這裡不打緊嗎?」待在丹巖閣大廳裡,司馬邀煦半躺在羅漢椅內,噙著笑意的眸子直睇著懷笑。
坐在他對面的懷笑抬眼睇著他。「丹巖閣一直無人居住,倘若不趁這當頭趕緊打掃的話,會趕不上賞花宴的。」她狀似優閒,然心思早已不在丹巖閣。
司馬邀煦挑趕眉。「二哥不是向來慣了你的服侍,然你現下卻待在這兒,難道一點都不怕二哥發火?」
「不打緊的。」她輕勾著笑意。
她刻意替他安排了一段偶遇,他該是會相當開心,現下應該在護送長樂回端月樓的路上。
「你和二哥吵架了?」他微坐起身。
她一愣,驀然勾笑。「我怎麼可能會同二少爺吵架?」她怎麼可能以下犯上?
況且,她的心都在他的身上,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讓他開心,她怎麼會跟他有任何爭吵?
「這樣子啊……」司馬邀煦輕點著頭,笑得極為邪魅,一溜煙地晃到她身後。「既然你不需要伺候二哥,那你倒不如陪我好了,今兒個就在丹巖閣住下吧!畢竟你會遣長樂先走,該是有你的用意?」
懷笑只當他是在說玩笑話,壓根兒不以為意,只是輕歎了一聲。「喜恩就快要回來了。」
司馬邀煦放下懸在半空中原本要將她摟住的手,勾笑的臉浮起一抹慍色。「是嗎?我還以為她會一輩子待在北方哩。」
「回傳喜恩會趕在賞花宴之前回來。」懷笑回頭笑著。「等了這麼多年,她就要回府了,三少爺該是相當開心才是。」
他面無表情地挑高眉頭,「誰說的?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懷笑搖頭笑著。」三少爺……你該要很開心的。」
「可不是?我現下開心得很,橫豎二哥不在這兒,又不懂得憐香惜玉,你倒不如……」他的手輕輕地環上她的,然尚未碰著,手便讓人給緊緊擒住,他一抬眼——「二哥!」
「你這是在做什麼?」司馬沐熏森冷地問著,黑眸直視著他,緊握的手更是青筋顫動著。
他在打她的主意?
邀煦的放浪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他再怎麼放浪也是在家門外,怎麼今兒個卻打起懷笑的主意來?
「沒什麼啊,只不過許久沒見著懷笑,關心她一下罷了。」司馬邀煦嘻皮笑臉地道,見司馬沐熏似乎沒有半點鬆手的打算,他不禁又說:「二哥,雖說我久久才回家,你也犯不著一見著我,便緊抓著我不放吧?」
司馬沐熏恨恨地甩開他的手。「你別忘了,懷笑早已經入了我的門,她是我拜過天地、喝過交杯酒的結髮妻。」
倘若他沒來的話,豈不是要放任他們背著他胡來?
「我知道,大禮那日我還有到場哩。」才幾年前的事,他當然還記得。
「既然知道,現下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留懷笑待在丹巖閣,甚至還企圖對她不軌?」倘若不是兄弟,他真會扭斷他的手。
「什麼不軌?我可還知道她是我的二嫂,我豈會對她無禮?」司馬邀煦不禁發噱。「你真以為我會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來嗎?」
他這一番不經意的話,卻讓在場的另外兩人仿若遭雷殛般,怔愣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晌,依舊沒有半個人開口,司馬邀煦不禁狐疑地睞著兩人。「怎麼,我是說錯了還是怎麼著?你們兩個犯得著這樣盯著我嗎?」
司馬沐熏臉一沉,側眼睞著懷笑。「都什麼時辰了,你還待在這裡?」
大逆不道……邀煦不會犯下這種錯,他當然也不會。他對長樂的想望會一輩子都在心裡,隨著時間流逝而遺忘。
「賞花宴……」懷笑垂下螓首。
她只顧著要讓二少爺如願,似乎把世俗道德都給忘了。
「賞花宴、賞花宴!賞花宴真有這般重要,非得要你待到這時候還賴在這裡不走?」他不禁怒喝一聲。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倘若邀煦不是他的兄弟,傳出去能聽嗎?
她寧可待在這裡陪邀煦用膳,也不願意回水榭,甚至還同長樂說,若是見著他,便要他順道送她回端月樓……她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她到底在想什麼?彷彿是蓄意要湊合他和長樂。
希望是他多慮了,畢竟他不認為懷笑猜得中他的心思,況且他對長樂的那一份想望,自從她有身孕之後便已淡了許多,而她自然是不可能會發現的。
「我……」她不禁語塞。
她以為他應該護送長樂回端月樓了,難道是他沒有遇見長樂?
「還不走?」他怒不可遏地吼著。
「哦……」她緩緩起身,方要和司馬邀煦打個招呼再走,孰知手卻硬生生地被司馬沐熏揪得死緊,半拉半扯地被他拖出大廳……
上一次他牽著她的手時,還溫柔萬分,可這一回卻是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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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什麼居心?」
一回到水榭,司馬沐熏狠狠地將懷笑甩在房裡的貴妃椅上,怒目瞪著始終不發一語的她,壓根兒不懂她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忙著賞花宴……」她怯怯地抬眼,見他正瞪著她,忙又斂下眼,活像個受人欺凌的小媳婦。
一年一度的賞花宴哩,是從老爺,甚至太老爺時便已流傳下來的慣例,總不可能要她更改吧?
「賞花宴?」他瞇起黑眸。「辦個賞花宴,犯得著忙得昏天暗地,甚至連水榭都不走上一趟?」
真是怪了,難道這幾年來,賞花宴他都未曾出席嗎?
不對,這是司馬府往年的慣例,沒有人可以缺席,但為何往年他都不曾感受到賞花宴的忙碌,而今年卻覺得這一年一度的賞花宴,可以讓司馬府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
尤其是她!太放肆、太大膽,儼然忘了她的職責所在!
這該不會是長樂教她的吧?他又不是大哥,她更不是長樂,這種她跑他追的把戲,只會有今天這麼一次,絕不會再有下一次,倘若她再敢如此放肆地獨留在丹巖閣,屆時就別怪他無情。
「我……以為二少爺在外頭忙著,應該是不會回來用膳……」感覺到他隱忍的怒氣,駭得她正襟危坐,不敢再造次。
「我不回來用膳,你就不用待在水榭了?」司馬沐熏微惱地在她面前坐下,莫測高深的黑眸閃過一抹光芒。「況且,我說過今兒個不過是巡視,倘若無事,我會早早回府,而你非但沒在水榭等著,甚至還同長樂說,倘若她見著了我,便要我送她回端月樓!」
真的不是他多慮,而是她確實別有用心。
「長樂有孕在身,她要回端月樓,你送她有什麼不對?」她仿若成了犯錯的娃兒,不僅不敢抬眼看他,還愈往貴妃椅裡頭縮,甚至心虛得有些口齒不清。
「當然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你又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去丹巖閣,又怎麼知道我大約會在那時候到?」他瞇緊了厲眸,毫不放過她垂下的小臉上閃過的神情。「懷笑,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她發現了?不可能的!精明如長樂都沒有發覺,更逞論是她?
「我……」懷笑心虛地抬眼,乾笑著。
她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只是想要讓他有多一點時間可以和長樂在一塊兒,她只是希望他開心。
「懷笑?」
「我只是……」她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口,然突見他逼近的俊臉,她不由得脫口而出:「我只是希望你能開心。」
「開心?」他先是一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惱羞成怒地吼道:「你以為你這麼做我會開心?你安的到底是什麼心?你腦袋裡頭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你會不知道長樂是我的大嫂?」
「我知道啊,可我也知道你對長樂的心思,所以我才會……」說到一半,她想要閉上嘴也來不及了。
只見司馬沐熏沉下臉,「你知道什麼?」
懷笑害怕得更往裡頭縮。「我瞧見了你拿長樂的手絹輕嗅著,還見你老是盯著她的背影出神,甚至大少爺誤會長樂時,你也幾乎都待在清心……」
「夠了!」他一掌劈在她身旁的桃木几上,發出震天巨響。
她怎麼會知道……她為何會發覺?
這份心意擱在他心底不知道已經多久了,從沒有任何人發覺,為何偏是讓她給發覺了?
「二少爺,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碰巧……」
「我說夠了,你是聽不懂嗎?」他憤怒地暴喝一聲。
懷笑驀然縮成一團,將慘白的粉臉埋在收緊的膝上,顫抖著身子,不敢再多說。
「哼!」過了好半晌,司馬沐熏驀然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我總算是明白了。」
「嗄?」她連忙抬眼,對上他滿是嘲諷的雙眼。
「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這麼工於心計、城府深沉的女子,直到今日,我才看清楚你這張清秀臉龐下的醜陋!」他滿臉鄙夷地冷笑著。
「我?」
「你以為這麼做便是對我好,處處為我著想,但實際上,你只不過是想借此得到我對你的好感,以為我會大受感動,更將你疼入心坎……」他笑得有些自嘲。「但是你忘了,你不是長樂,我更不是大哥那塊木頭,這麼做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要妻子,我隨便找就能找上一票;倘若要丫環,我相信整個揚州城更是可以找出上百個。你太自以為是了,以為如此一來,我便會一反常態地真心待你,你壓根兒不知道我待你已是極好,你實在是太貪心了!」
真是教他失望透了,他還以為她是可以讓他信任的人,以為她就算不把他當丈夫看待,至少也是個忠心的奴婢,然而她居然暗地裡想要湊合他和長樂,甚至還無恥地和邀煦共處……
「二少爺……」懷笑聞言錯愕不已,連忙抓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的,我沒有這樣的心思,我只是希望二少爺能夠擇其所愛,希望二少爺能夠開心,希望……」
「你難道會不知道這是大逆不道的事嗎?方才邀煦說的話,難道你沒聽見嗎?」司馬沐熏冷漠地甩開她的手。「還是說,你是蓄意陷我於不義?好讓我成了強奪兄嫂的罪人?」
虧他已經打算真心待她,念在她待在他身邊已十多年,想要再待她好一點,以彌補她受了其他妾的欺凌,孰知她居然有這種心眼,他真是錯看她了!
「二少爺……」她輕喃著。「我只是以為你會想和長樂在一塊兒。」
她只是希望他能夠開心,她並非別有居心,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為他,壓根兒沒想過什麼權謀,沒想過什麼世俗道德的眼光,她只是打從心底為他好……
「那是我和長樂之間的事,用不著你多事!」司馬沐熏怒不可遏地打斷她,大手擒住她纖細的手腕。「你別以為你的身份不同,我便無法拿你如何!我是休不了你,但我卻有很多法子可以讓你從此安分地待在水榭裡!」
懷笑眨著剔亮的大眼,還厘不清他的意思,他的雙手就放肆地撕裂了她的衣襟。刺耳的絲綢碎裂聲、教她害怕的低沉咆哮、教她恐懼的粗重鼻息,她下意識地想要逃,但卻逃不出他的箝制。
「二少爺,不要……」她掙扎著。
不要,她不喜歡這樣,她怕……她會怕……
「這不是如你所願嗎?你不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嗎?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寵幸你嗎?你不是想要有了身孕再鞏固你正室的地位嗎?」司馬沐熏忘情而張狂地怒斥著,溫熱的氣息蔓延在她一身的雪膚凝脂。
有無慾加之罪已不重要,橫豎在他的心裡,他早已認定了她的城府深沉和工於心計,也認定了自己即使妻妾成群,也得孤獨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