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威在獨自坐在嘈雜的夜店裡,狠狠地將杯中物一口飲盡。
明天都已經是星期六,照道理說,在星期五晚上,應該是屬於他和她一起共度的美麗夜晚,然而自從和雲集合作的案子告一段落,交給下頭的人負責之後,他猛然發現,他和她之間的連結似乎不見了。
案子終於告一段落了,他和她的感情仿若也已經告了一段落……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誇張的事?更可惡的是,自從林貫承送了她車子當作犒賞後,他似乎連要多接近她一點的機會都被剝奪了。
原本想要爭取短暫的上下班相處時間,想不到卻因為她一句,犒賞車子是公司對她工作能力的肯定,她絕對不會退還給公司,再者她真的需要一部交通工具代步,所以……被利用完之後,他很可憐地被遺忘了。
真是太可笑了!這算是哪門子的交往?從沒料想過自己居然會有屈居下風的時候,與其要和她交往,說不定他一個人還比較輕鬆自在一些。
都怪她,有那麼一張愛笑的粉臉,教他莫名其妙地陷入情網而不能自拔……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一連好幾天沒見面,她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反觀他,像是被思念給囚住了。
噴!真是見鬼了,他居然這麼輕易地淪陷且渾然不覺。
怎麼可能……
唉,為什麼他會這麼在意?
她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反倒是開心地處理手上的幾件案子……宋湛耒老說他是工作狂,可如今他算是見識到個中好手了,他要拿什麼和她比?他對工作可還沒有熱忱到這種地步。
算了,他也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冷靜一下,好好地沉澱心情,思考一下這突如其來的感情。
「嗨,介意我在旁邊坐下嗎?」
身邊傳來嬌軟的聲音,應威在意興闌珊地抬眼睞著眼前的兩個女人,再睇了一下附近的位子。
「旁邊有位子。」他拿起空酒杯指了指鄰座,隨即又倒上一杯。
「旁邊是有位子,但是不能一起坐嗎?」看似年輕卻一臉濃妝的女子輕聲地問著,臉上漾滿笑意,一點也不把他的拒絕放在心上。
應威在斂眼瞅著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他一個人也是滿悶的,只是呆坐著喝悶酒,順便打發一整個晚上的時間。
前陣子,她至少會陪他到十點,回到家之後,為了將企劃案做到最完美,他也會加把勁地做各方面的評估,讓整個晚上異常的充實。但是案子告一段落後,她又不在身邊,剎那間,他閒得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
可悲啊,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將她放在生活之中。
「怎麼了?看你好像很煩,介不介意告訴我們?我們可以陪你聊天。」
另一名女子笑得很甜,大眼直盯著他。
應威在疲憊地瞅著她,「我們沒有那麼熟。」
如果只是純粹陪他喝酒,閒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他倒覺得無所謂,但是要是她們打算深入探討,他大概得換個地方打發時間了。他不是不接受他人的搭訕,只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沒什麼興致。
「聊一聊就熟啦!」
一開始跟他搭訕的女子也跟著搭腔。「不要這樣嘛,看你這樣,就知道你沒有女朋友,要不然你不會一個人坐在這裡,既然你會在這裡,就表示想要玩得開心,那跟我們閒聊幾句,很快就熟了。」
「只是閒聊?」
他意味深長地低喃著。
只是說話的話,他是沒什麼興致,但要是可以玩得深入一點,他可以考慮,反正那個女人視工作比他重要,說不定這段感情會因為她的工作熱忱而宜告結束。
一段感情的結束對他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他根本不在意,頂多只是回到原本的生活,要是真的閒得無事可打發的話,就往夜店跑,尋找可以給他一夜慰藉又不需要彼此許下承諾的女人。
說不定這種生活比較適合他,至少他不用老是在想,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麼?是不是真的在加班,是不是真的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哦……壞人,問得好暖昧。」
她咯咯笑著。
應威在皮笑肉不笑地別開眼;這麼多曠男怨女往這個地方鑽,到底是為了什麼?只是純聊天?別傻了。
唉……好累,乾脆早點回家算了。他合上有些酸澀的眼,再張開時,卻突地見著角落有一抹極為熟悉的身影……很像是絮嵐……
他瞇起魅眸盯著那抹纖細的背影好半晌,直到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讓他見著了臉,他驀地蹙緊眉頭。
「咦,你要去哪裡?」
坐在他面前的兩個女人哇哇叫著,他卻充耳不聞,大步往角落前進,趕在她身旁的男人快要把大手擱在她的肩膀上時,及時抓下那鹹豬手。
「你在幹什麼?」應威在微惱地吼著,他定睛一瞧,驀然瞪大眼。「湛耒?」
「我才想要問你在幹嘛!」宋湛耒瞪著他緊扣住他腕間的手。「喂,你知道你這樣很像在捉色狼嗎?」他何時淪落成色狼了?
「我知道我是在捉色狼,但是我沒料到你竟然是騷擾朋友女友的色鬼。」他的眼微微斂下,瞅著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束絮嵐。
真沒料到,她居然會騙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束絮嵐不解地睞向他,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吧!」應威在惡狠狠地緊咬著牙。
「為什麼?」她微蹙起眉,「是你跟我說,你要早點回家休息的啊。」
「那是因為你告訴我,你今天要加班!」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麼?竟然騙他,真教人不敢相信。
她居然背著他,和湛耒到夜店,他不知道邀過她多少次,她都沒答應,沒想到她居然跟湛耒一道來,她到底在想什麼?她不是早就拒絕了湛耒的追求嗎?
「對啊,我是在加班啊,倒是你,你為什麼不在家裡?」束絮嵐壓根兒不覺得有異,逕自說道;「我打電話給你,家裡電話沒人接,打手機你也沒接,你說過不會糊塗到忘了手機的,可是我撥了好幾通,你都沒接。」
應威在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他還沒找她把話說清楚,她倒是先數落起他了。
「我問你,你到底是在加什麼班?」他冷笑了下,「想不到雲集的福利這麼好,加班竟然是到夜店,林總裁的經營方針和公司福利,真是教我佩服。」
要是他今天乖乖回家的話,豈不是就看不到這一幕了?
這世界也真是小,居然讓他這麼不經意地撞見,該說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束絮嵐愣了下,數秒後才恍然大悟。」你不要誤會我,我真的是在公司加班,後來湛耒打電話給我,要幫我收集一些資料,那些資料就是上一回放在車上,跟著車子一起不見的資料,」
「他為什麼會知道?」要解釋?好啊,他是個成熟的人,自然會捺住性子聽她解釋,只是她不覺得愈描愈黑了嗎?
湛耒……什麼時候開始叫得這麼親熱了?她要重新收集資料,跟他說一聲不就好了?難不成她認為宋湛耒的辦事能力比他好?
「前一陣子正在忙合作案時,我跟湛耒都有互通電話,那時有跟他提起過,然後他今天就打電話給我,說……」
不等束絮嵐說完,他便冷冷地打斷她,「然後你就跟他一起到這裡玩?」
他微惱地瞪著嘻皮笑臉的宋湛耒,看著他以嘴形說出,搶人者,人恆搶之七個字……簡直是可惡透頂,原來就是他在作亂,混蛋傢伙!
「沒有,我哪裡是來玩的?湛耒是要幫我介紹另外一個人。」
她低歎了聲,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名片。「是昱廣集團的總經理秘書高克勤,其實我以前和他合作過,那時就認識他了,只是湛耒以為我不認識,所以好心地想要幫我介紹,他剛才才走。」
唉!他肯定又在生氣了,怎麼這麼會生氣呢?
他向來不是挺欣賞她的工作態度嗎?既然欣賞的話,應該要支持她啊。
「高克勤?」又是另一個喜歡在花叢裡遊蕩的傢伙。
「湛耒說,你們都很熟的。」她眨著晶亮的大眼,輕拉著他的手。「你不要生氣嘛,我正準備要回去呢。」
「我沒有生氣……」他怎麼會生氣呢?好個宋湛耒,好個狼狽為奸的高克勤,沒想到,他第一個要防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好哥兒們,想搶?那也得看他們有沒有本事!只是她怎麼能連一丁點的防備之心都沒有?
「這位先生,你怎麼突然就跑了?」
先前那兩名女子不知怎地突然跑到他的身旁,大方地勾著他的手臂。
「威在?」
束絮嵐疑惑地瞪著兩名女子勾著他。
難道她們也是客戶嗎?可是感覺不太像。
「她們是……」他一把扯開她們的手。
混蛋!沒事在這當頭胡鬧個什麼勁?這是哪門子的爛桃花!
「客戶?」宋湛耒好心地在一旁插話。
應威在驀地瞪著笑得很可惡的宋湛耒,緊握住拳頭,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地往他臉上打。
「算是……」他囁嚼得說不出個所以然。說嘛,又怕一時說不清,不說嘛,又怕她會胡思亂想,但她要是真的會胡思亂想,他還覺得好受一點,但是……
「真的是客戶?」束絮嵐眨了眨眼,見他點頭,才恍然大悟。「原來你也是利用時間和一些客戶聯絡感情……」那就直說嘛。
不過,她們的打扮還真奇怪,是因為今天氣很熱嗎?要不然她們為什麼穿得這麼涼爽?
「先生,你剛才不是說……」
其中一名女孩正要開口,卻被他摀住嘴巴。
「不要吵,我們的事情改天再談,我現在正忙著。」
混蛋,她們是蓄意搗亂的嗎?他瞪向兩名女子身後的宋湛耒,不禁懷疑這一切根本就是他搞得鬼,要不然事情怎麼會巧合得如此可怕?
宋湛耒仿若從他的眼神得知他的揣測,連忙伸手搖著;嘖!他再卑鄙也不可能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分明是他自己鬧出的亂子,還要把問題推到他身上,他不過是碰巧把高克勤約在這裡罷了。
大夥兒都是哥兒們,會約在老地方,再自然不過。
應威在壓根兒不信,斂眼瞅著在他懷裡不安分的女人,無奈地鬆開對她的鉗制;啐!這麼一來,就算沒事,也會搞出事來。
「那你要給我電話號碼。」女孩見他鬆手,壓根兒不怕他陰驚的俊臉,死皮賴臉地要電話號碼。
「不用了。」他咬緊牙關。
混蛋!這是打哪裡來的混蛋,存心來試探他的耐性。
「你怎麼可以這樣,那我就聯絡不到你了!」女孩執拗著。
應威在怒瞪著她,有一股想掐住她脖子的衝動,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耳邊卻突地響起束絮嵐柔軟的聲音。
「把電話給她嘛,要不然她要怎麼跟你聯絡?」束絮嵐代為求情。
「你要我把電話給她們?」
有沒有搞錯啊?
「對啊,要不然……」
「你的車在哪裡?我送你出去。」他惱火又具佔有性地將她摟進懷裡,壓根兒不管宋湛耒到底想怎麼破壞他們,也不管身後那兩個花癡到底要怎麼考驗他的耐性,他只想要離開這裡,再待下去,他絕對會發瘋的。
「我沒有開車過來,是湛耒載我來的。」
「你……」
她不讓他接送上下班,倒是搭湛耒的車到夜店,虧她在工作上精明得像個鬼,在感情上,她簡直是個白癡,嗅聞不到到處都是算計她的氣味,不知道每個男人都是怎麼打量她的。「好,那你就搭他的車回去吧!」
他不管了,說不定分手真的會比較好,要不然再這樣下去的話,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來。
「威在?」
她愣愣地看著他氣呼呼地離開。
不過是搭了便車而已,犯得著這麼生氣嗎?
她回頭睇著宋湛耒,只見他聳了聳肩歎了口氣,卻沒有給她任何答案……
***
呃……待會兒,她要怎麼跟應威在說呢?先道歉,可是要她道什麼歉?她連自己做錯什麼都不知道,要她從哪裡開始道歉?真是太為難她了。
可是,既然她人都已經站在他的住家外頭了,實在是沒必要打退堂鼓。
前天晚上一鬧,昨天等了一整天,等不到他的電話,打了他住家電話,再打他的手機,依然找不到他的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到他家裡一趟。
雖然不知道真正教他發火的主因,反正……她就是道歉就對了。
先笑,再說對不起,就像她以往對付客戶一般,可是他又不是她的客戶,他是她的男友耶,得要找機會解釋誤會不可,必須要好好溝通才成,要不然這一段感情要是告吹,她會難過耶。
只是,又不知道他在不在家?不管了,先按門鈴再說吧!
束絮嵐鼓足勇氣,不容許自己退縮,她義無反顧地按下門鈴,站在大門前等著回應,過了約三十秒,卻沒有半點聲響,她不禁開始懷疑門鈴是不是壞了,還是他根本就不在家。
還是再按一次吧!反正都已經按了第一次,再按第二次,似乎也沒有那麼困難;正當她的指尖快要觸及門鈴時,對講機卻傳來低啞的聲響——
「誰?」
束絮嵐嚇得縮回手,呆愣了一秒,才趕忙回答:「是我。」
嚇了她一跳……
「誰啊?」
斜倚在門板,雙眼直瞪著液晶螢幕的應威在,儘管已經從液晶螢幕上頭看見她的身影,仍蓄意地問。
總算想到要找他了?也總算付出行動了,要不然他真會以為只有他像是個傻子一頭熱,而她卻像個白癡一樣,永遠看不出事情的真相,難怪都快要三十歲了,還沒把自己嫁出去!
像她這種性子的人,要是真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肯定得要有一顆相當有力的心臟,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到……
原先他是打算要放棄了,可誰知道她那張該死的笑臉,卻老是在他的腦海裡出現,氣得他猛灌悶酒,喝到宿醉,笑臉卻依舊存在……該死,他沒事當什麼作陪,沒事把自己攪進這種困境裡做什麼?
「我是絮嵐。」
束絮嵐怯怯地道。
難道他剛睡醒?要不然聲音怎麼會那麼啞?可是現在已經快要中午了耶……
「有什麼事?」他刻意冷漠以對。要是他現在決定快刀斬亂麻,會不會太晚?
「我……」他怎麼會這麼問?他這麼問,她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要說她是來拜訪他,看看他的居家環境嗎?「我……」
為什麼她的腦袋在這當下變得這麼不靈光,找不出適當的借口充當完美的理由?
「有事?」
他的口氣更冷了。
他是故意讓她困窘的,她不是向來很精明,很懂得拿捏分寸,知道要如何攻人心防,為何在這當下卻又無能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看著她的粉臉微紅,不知怎地,他感到一股小小的快感,還有一股可笑的勝利滿足感。
「你先把門打開嘛,我不習慣跟對講機說話。」思忖了好半晌之後,她終究忍不住地開口。
應威在斜倚在門邊,考慮了下,才緩緩地拉開根本沒有上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