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文大小姐,現在幾點了?」
尚行書坐在辦公桌前的身子微微往後退,沒好氣地睞著她一身輕便的打扮,T恤加牛仔褲,一身相當年輕又隨性的打扮,而臉上更沒有抹上任何色彩,連最基本的口紅也沒點上,更遑論那一頭披散的長髮。
她不是頭一次如此我行我素,如果他堅持要征服她的話,他勢必得要習慣她這一點,不過……
「你手上不是有戴表嗎?」文沛含不客氣地道。
她睇著他手腕上那只璀璨剔亮的手錶,甚至還像是在譏笑她似地閃爍著刺眼的光芒。怎麼,他現在是刻意要對她炫耀他的財富,還是在她面前展現他至高無上的權勢?
「對,但是我在問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時間!」他沒好氣地道。
是,他有戴表,可是就算他沒戴表,他也知道現在時候不早了,他微微拉開身後厚重的窗簾,睇著窗外的天色;夏天漸過,所以白天的時間自然不若盛夏時的長,但是現在夕陽已經快要西下了,現在是幾點……實在還滿好猜的。
「應該是四點多吧!」她輕瞟了一眼自個兒手上的表。
她三點多準備好,搭了計程車到長礬企業,現在已經四點多了,時間掌握得差不多啊,應該沒有遲到吧!
是他不對,要她到長礬企業報到,他應該要給她一張名片,應該要給她地址,要不然她要上哪去找呢?要不是那個計程車司機剛好知道的話,說不定她現在還在路上找呢。
「難道你不會覺得時間晚了些?」他問得很含蓄。
實際上,距離下班的時間已經不到一個鐘頭了,他真的不知道她等到現在才報到,到底是在拖延時間,或者是她對時間一點觀念都沒有。
「你只有跟我說下午報到,你又沒有給我一個時間。」她聳了聳肩。
倘若不是因為她昨晚一直找不到東方妤的人,她今天根本不打算到長礬找他報到!
她真不知道東方妤那個女人到底在搞什麼,明明昨天就跟她耗上了一個下午,甚至聊到三更半夜,怎麼她一回家之後就找不到她的人?
手機關機,電話沒人接,她到底是跑到哪去了?
算了,晚一點再找她好了。
「可是一般而言,倘若我說的是下午,也應該知道是下午一點半到兩點的時間吧!」不要跟他說她連這麼一點基本的原則都不知道,「一般的公司行號都是這個樣子的,難道你會不知道嗎?」
她老大不小了,不可能連這麼點事都不知道吧!
「我怎麼會知道?」她不耐煩地微蹙起眉,「我從來沒有到任何公司行號上過班,我怎麼會知道那些不成文的規矩?」
她知道上班族幾點下班就不錯了。
「你身邊總有朋友是上班族吧!」她該不會是在跟他抬槓吧!
「沒有。」她非常肯定,「我的朋友裡頭,如果不是身居要職,根本不需要遵照一般的上班時間,要不然就是老師,要不然就是仍在攻讀其他學位,而我的父母也是教師退休的,我哥,你知道的,他開了魅那一家店,根本就過著晨昏顛倒的日子。」
數一數,她身邊確實沒有半個人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尚行書聞言,認命地瞪著辦公桌半晌,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把話說清楚。
「好,沒關係,那麼今天……」
「什麼叫作沒關係?」她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你應該要跟我道歉。」
哼!別以為她會輕易地饒過他!
「道歉?」他驚呼出聲。
他要跟她道歉?他為什麼要跟她道歉?遲到的人是她吧!不管她到底有什麼理由,可真正遲到的人是她,他都已經接納了她的理由而不打算和她計較了,她居然還要他道歉!
她打算提出證據,讓他心服口服,讓他道歉得無怨無尤。
「你忘了嗎?」文沛含忍不住地歎了一口氣,她就知道一般的企業家第二代,空有一身的名牌作為贅飾,卻不見腦袋有任何成長。
「你要我報到,但是你卻沒有告訴我地址,如果不是我剛好遇到一個知道地方的計程車司機,我怕我現在還找不到地方哩。」
尚行書老是要說她不注意小細節,然而他卻犯下比她還嚴重的錯誤。
「我……」他一愣,倏地想起自己確實把這件事忘了,「你可以打電話給我啊,給你的那一張估價單上頭有我的手機號碼,你為什麼不打電話過來問我?」
「打電話問你,好掩飾你的小錯嗎?」唷,搞得好像她沒打通電話是她自個兒不對似的。
她今天到底是在做什麼?
開辯論大會,看看到底是她錯還是他錯嗎?
雖說她這一陣子是滿閒的,店裡的工作幾乎都因為過度忙碌,所以全都交給店長去處理了,導致她閒得有些快要發慌了,但是她再怎麼覺得無聊,也沒有和他聊天的興致。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沒有明確地……」話到一半,他想了想還是認帳地吞了回去。
算了,反正不管他說什麼,她總是有辦法反駁得他無話可說,根本就無關到底是誰對、誰錯。
「那現在怎麼樣?」她偏著頭看他。
夠了,再廢話下去也沒用,那就不用多說了。
「什麼怎麼樣?」
他確定他真的要繼續容忍她嗎?會不會在他尚未馴服她之前,他便已經被她氣得腦溢血了?
「你要我到這裡報到,跟我說有關顧問的問題,那你就應該要讓我知道,我要接下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而貴公司到底是以何營利,那我的上班時間到底是幾點到幾點,這些基本資料,你應該要主動告訴我吧?」
快點把事情告訴她,好讓她的心裡有點底子,要不然她要怎麼安排自己的時間呢?雖說她是對他挺不屑的,但是砸車是她不對,所以付賠償金是天經地義的,再不願意,她還是得要負責才成。
只是負責任也不一定非要待在這裡不可,今天先來虛晃一下,晚上再聯絡東方妤,想必過幾天就應該可以從她那裡調到現金。
「那就……」輕揉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尚行書照既定計劃解說,「為了配合你晚上的時間,所以我想你只要下午一點半到五點半的時間來上班,再來的就是,我們公司本身是以高科技產品為主,所以會有一些廢棄物處理上的問題,還有……」
「算了,你乾脆叫人打一張表給我好了,我帶回家看一看,明天再上班。」尚行書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十分無情地將他打斷。
嚴重睡眠不足的情況之下,文沛含的頭已經有點昏了,他再囉嗦地說上一堆,她哪裡會聽得懂?乾脆把重要的資料交給她用看的,她自個兒斟酌就可以了,免得浪費她的時間。
「這樣嗎?」他早猜到她會這麼說了,「我已經把一些重要事項差人打好了,你拿回去看吧!明天算正式上班。」
他真是忍不住要誇獎自己居然受得了她這種無禮的態度,而且還可以把她的心思猜得如此地精準。
「哪有,今天就算是正式上班了,今天的薪水也要算在裡頭。」接過他遞過來的牛皮紙袋,她沒打算要馬上看,只是拎著牛皮紙袋往外走。「記得哦,要從今天開始計算,因為我來報到了,報到就算是正式上班。」
「你……」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這個女人可真是吃定他了,居然在這小事上頭也要同他計較。
「怎麼?不過是跟你多要求一天的薪水罷了,你犯得著那麼大驚小怪嗎?還是貴公司對待員工都是那麼不通情理?」她微打開門,側身睨著他,淡淡的笑臉上頭不難看出她惡意的挑釁。
他張口結舌,但是沒有沉默太久,「當然不是,不過是一天的薪水罷了,就當是你的車馬費也是應該的。」
沒錯,這就是她欺負人的原則:猶若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他上鉤了!
「什麼?車馬費應該是要另外算的,怎麼可以跟日薪混為一談?」聽他這麼一說,她態度囂張跋扈地指著他毫不客氣地指責。
他一愣,疲憊地斂下眼。
「對,是應該要分開給付,日薪是日薪,車馬費是車馬費,」他認了,反正先把她安撫下來,把她安置在身邊再一步步地蠶食鯨吞,千萬別讓他逮著機會,要不然他絕對會讓她知道什麼是萬劫不復的滋味。
「所以,這一份東西我帶回家看,如果說我對裡頭有什麼意見的話,我明天上班時再跟你討論。」她笑彎了眼,格外珍惜欺負他的機會,「那麼我先走了,明天見。」
揮了揮手,她頭也不回地甩動著檀木般的長髮離開他的視線。
尚行書看到門關上的那一剎那,隨即疲憊地癱在辦公桌上;這女人……她可以睡到中午再起床,但是他可是一大早就上班了,為了要等她報到,他可是努力地辦公,想要在她面前展現出他的能力,就為了要改變在她腦袋裡的偏見,孰知她只跟他討論了車馬費和日薪!
認了,算了,罷了!
***
哼,她的辦公室是資源回收站嗎?
文沛含不悅地睞著每天一束的花,大前天是百合,前天是火鶴,昨天是玫瑰,今天是海芋……明天會是什麼呢?
不管是什麼,都將成為自然界的肥料。
真不知道這些花到底是美在哪裡?不管再漂亮再美,終究會因為時間而衰老,當然也包括人類。
他把意圖表現得這麼明顯,偏又隻字不說,但是他不說,卻不代表她就不懂;話又說回來,他想要獻慇勤,她也沒權利阻止,反正是花他的錢,她當然是管不著,可是她卻可以選擇接受或不接受。
如今這純白帶著翠綠的海芋看在她的眼裡,只是一個礙眼佔空間的物體。
文沛含不客氣地把辦公桌上的海芋往地上一掃,她大剌剌地坐在辦公椅上,不見她翻開堆在桌上的資料,反倒是蹺起腿來發呆。
怪了,東方妤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
她一連找了她幾天,卻一直找不到她的人,甚至連她的先生都找不到……就是因為找不到她,她才迫不得已地到他這兒上班。
八成是那個女人一時興起,拉著她的先生四處遊玩了!真是的,要出去玩,也不會先打通電話給她;以往她總是莫名其妙地打電話給她,煩得她招架不住,可現在要找她,卻偏又找不到人。
可惡,要是讓她聯絡上的話,非先給她一頓臭罵不可。
害她現在必須要在那個笨蛋男人底下做事,還要接受他明目張膽的追求騷擾,很累耶,雖說不確定他接下來還會有什麼白癡行為,但是她就是想要逃離這種生活,因為她有拒絕被騷擾的權利。
妤啊,快回來吧!
「怎麼了,花怎麼掉在地上?」尚行書一推開門,便見著她把雙腿蹺在桌上,而他教人精心設計包裝的海芋花束則是掉在地上,不喜歡他送的海芋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吧!
「因為我覺得擺在地上比較好看。」她冷哼一聲,依舊沒打算把一雙玉腿挪下來,只是冷冷地睞著他。
就說他別有用心嘛,她的顧問辦公室就在他的辦公室旁邊,聽說這裡以前是會客室,但是因為她的緣故,所以特地把這裡闢為她專屬的辦公室,而這兩個辦公室甚至還有一扇門互通。
意思就是說,她完全沒有屬於自己的隱私權。
「工作累不累?」她的冷臉,他不是頭一次遇上,早已經有了七成以上的免疫力;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他當然不能因為這麼一點點的挫折而退縮,在他眾多的招式裡頭,送花不過是道開胃菜。
「一點半,我剛上班。」她冷聲道。
他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啊?她都已經把不耐煩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就差沒把話說清楚而已,他怎麼還能對她獻慇勤?要是以前的他早就受不了了。
唉!要她把自個兒搞得這麼刁蠻任性,其實也是很累的;她從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撒潑,但唯獨對他,她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這麼不像自己地把他逼退,實在也是一件難事。
早知道會結下這段孽緣,當初她就不應該貪圖他酷似嚴至盛的聲音,不應該為了短暫的快樂而要求和他交往。
若不是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和嚴至盛太酷似的話,憑她對男人的苛求,她千挑萬選也不會揀到他這個自命風流的男人;在以往交往的時間裡,他確實是對她滿好的,但是她無法容忍他在同一個時間裡對所有的女人好。
尤其當他的聲音是那麼地酷似她深愛過的男人,當他用他的聲音對所有的女人說出千篇一律的台詞時,彷彿讓她受到二次傷害般。
所以她現在會討厭他,甚至對他不理不睬,除了金未來預言的關鍵之外,當然也是因為以往那段孽緣而引起的。
「我是怕你昨天晚上太累。」他當然知道她剛上班,要不然他不會這麼快從他的辦公室過來。
「那你就不應該對我逼債。」這不是在廢話嗎?
先扁她兩拳,再給她安慰一下,當是在慰勞她嗎?
是他強逼她非到這裡上班不可,甚至還要她硬排出時間來的,現在又說怕她太累……別向她逼討債款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