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道怎地,總覺得一片漆黑的夢境裡,有一束極為灼熱又亮白的光線,不偏不倚地投注在她的身上,教她渾身發燙得緊。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這裡到底是哪裡呀?
她拼了命地拔腿狂奔,然而那一束光線卻彷彿早已粘在她身上,儘管她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夢境裡跑得東碰西撞的,也依然甩不開。
好熱、好燙,這道光束就這般肆無忌憚地照射在她臉上……不要……這到底是什麼啊?她已經長得不美了,倘若這光線在她臉上燒了起來,她往後要怎麼行走江湖?
她現下都已經無家可歸了,倘若再連臉皮都不保,要她上哪兒去才好?
心頭因驚懼顫跳得快要停止,然而那束光線似乎沒放過她的打算,不斷地貼在她的臉上,最後,居然停留在她的唇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份揪心的熾燙,灼熱得教她心慌意亂,教她……
「啊!」 沙啞的驚吼聲劃破現實與夢境的界線,將她活生生地抓回透著濕冷寒意的茅屋裡。
褚劍兒瞠圓大眼,瞪著蓋在身上的被子,看向四面牆輕喘了一口氣。
「只是作夢……」還好、還好!
「做了惡夢?」旁邊有人輕聲問。
她猛地回頭探去,見君絕五好整以暇地側躺托腮睇著他。
君絕五一手撐起身子,另一手則是抹去她額上的冷汗,不禁微蹙起眉。「到底是做了什麼夢?怎會教你冒了冷汗?」
「我……」不知道是方纔的夢裡還殘留著餘溫,還是怎麼著,她總覺得君絕五手上的溫度橡極了夢中的熾熱……這意味著什麼?是她胡思亂想的吧?這兩碼子事如何能湊在一塊兒?
「嗯?」他不禁又湊近她一些。
她瞪大眼,身子直往後退。
無端端地貼得這麼近作啥?
方才夢裡那份怦跳的感覺還在,如今他又湊得這麼近,是想要把她逼瘋不成?
「怎麼了?」他低聲問道,輕柔的語調透著某種詭譎的魔力。
褚劍兒猛地揪緊衣襟,有些難受地輕聲道:「你餓了嗎?要不要我去幫你張羅早膳?」
「還早,你不想要再多睡一會兒嗎?」他突地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又倒向茅草堆上。
早在她醒來的兩個時辰前,他便己經醒來,情難自遏地埋在她的頸窩裡,當起下流的登徒子,自然,也忍不住地思忖著自個兒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居然就愛靠在她的頸窩裡。
可昨兒個,見著她從屋頂掉落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雖然仍有些似懂非懂,但心底卻已有了想法。
於是他托腮睇著她好半晌,睇得他忍不住以指尖輕輕勾勒著她的輪廓。
依一個姑娘家而言,褚劍兒雖談不上美,但是清秀順眼;她的身形是高了些,配他剛好;她的聲意是低啞了些,可他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性子野放,正對了他的味;而她突如其來的笑意,更是教他定住了心神……尤其是當他瞧著她,她回眸衝著他笑,隨即快步走到他身旁時的感覺更佳。
總算明白何謂回眸一笑百媚生了,他的心魂就這般莫名地教她給勾走了。
「你……」褚劍兒眨了眨眼,感覺呼吸更困難了。「對了,昨兒個你教我給撞傷,是不是撞著了頭?」
夢魘一直纏著她,她確實是睡得不太好,然而她不想再睡,尤其不想再和他靠得這般近,不只是因為天已經亮了,而是因為他……教她覺得像是夢境中的那束耀眼光線。
就如現下,他一雙勾人心魂的美眸直瞅著她,教她心亂如麻,教她渾身發顫,不知所措。
無端端的,他怎會變成這模樣?
該不會真是摔傷了頭吧?
「你說呢?」君絕五沒好氣地問。
怎麼,她現下是拐著彎在同他說他現下的舉止相當詭異嗎?
不過是要對她示好罷了,她犯得著如此防備?他還真不知道要對個姑娘家示好,竟是如此艱難。
唉,千挑萬選,怎會揀中了如此不識情趣的她?就連他自個兒都不解。
可,心念這種事是說不准的……儘管她男裝男相,但她那瀟灑不羈、桀驁不馴的性子偏是對了他的味,教他放棄了尋找一位美顏更勝於他的姑娘,誰教她這真性情,還有她身上這清香,如此擾亂他的心神?
就是她了,這輩子不離不棄,就是她了。
找不到天香國色,找個女身男相的人似乎也不賴,再者,同她在一塊兒,往後的日子肯定有趣。
君絕五忍不住期待了起來。
「你……」褚劍兒嚥了嚥口水,發覺喉頭依舊乾澀得說不出話,只是鎖緊了濃眉,不知該拿眼前的他如何是好。
該不會真的是撞壞了腦子吧?
可,她明明記得是撞在他的胸膛上,那一大片瘀青她也瞧見了;還是說,在撞在地上時,後腦勺也給撞上了?
天,她居然沒想到這一點!
她驀地爬起身,甩開他的手,突地捧起他的後腦勺,壓根兒不管他的臉正埋在她又扁又平的胸膛上。
君絕五傻愣地眨了眨眼,有點啼笑皆非。
這是怎麼著?她又忘了他是個男人不成?
罷了,不當他是個男人也罷,橫豎他已經拿定主意要定她了,倘若她奉送香懷,他有何理由不接受?
他一點都不討厭哪!
正專注翻看他後腦勺的褚劍兒,突地感覺他的雙手把在她的腰上,猶如一道電流夾雷帶熱地殺入她的體內,教她不由得一震。
「你……在做什麼?」褚劍兒斂眼瞅著把臉埋進她胸膛上的他。
對了,她想起一件事了,昨兒個要問他怎會說她是個姑娘,今兒個還沒來得及問他,他倒是光明正大地佔她便宜了……混帳,他是吃定她不會動怒嗎?
到底誰才是誰的救命恩人哪?他是不是搞混了?
「看不出來嗎?」他反問,因為窩在她的胸上,說起話來有點模糊。
「你!」 她突地鬆開捧在他後腦勺的手,拉扯著扣在她腰後的雙手,惱火地瞪著他。「你說,你是在什麼時候看穿我的身份的?」
是不是他摟著她睡時,對她上下其手發覺的?
他竟然會對她下手?虧他頂著一張教眾人甘心臣服的美顏,而內心裡居然是個色胚子!
被她推落在茅草堆上的君絕五,勾唇輕笑。「頭一眼時存疑,第二眼時確定。」
褚劍兒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怎麼可能……」他憑什麼對她起疑,又是憑什麼如此確定的?
「姑娘家終究是姑娘家,豈有看不出的道理?」他邪魅笑著,雙臂又偷偷地環住她的腰,將她的身子全然地拉貼在他身上。
「可我怎麼瞧不出你是個男人?」她擰住濃眉,怒聲道。
「是嗎?」他不惱反笑,曖昧地道:「你想瞧嗎?我倒不介意讓你瞧得更清楚些。」
若是他人如此蓄意挑釁,他保證絕對不會輕饒,但她例外,因為她是個姑娘家,更因為她極有可能成為他未來的娘子,所以她再怎麼出口怒罵,他也會咬牙忍下的。
「你!」這是他嗎?說起話來怎會如此下流?
「不用瞧,再貼近一點,你便能感覺到。」他手臂一收緊,輕而易舉地將兩人之間推擠得一點空隙都沒有。
「啊!」她驚詫尖喊,卻突然感覺唇上傳來熱度,瞠目一瞧,見他正放肆地吻上她的唇,而她的嘴裡似乎……
***
「哇!」
門板突地打開,傳來一陣驚呼聲,教正處於震愕中的褚劍兒幾欲崩潰,而教她壓在下頭的君絕五則是不甘心地打住吻,將她摟進懷裡,怒眼瞪著外頭幾個不速之客,心裡暗咒了幾聲。
「我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村裡的男子們全都背對著裡頭,有些赧然地搔了搔頭。
「你們倒是挺閒的。」君絕五冷哂道。
「年關將近,該收成都收成了,該妝點的也都差不多了,咱們閒著沒事,見這兒有些破舊,便往這兒來……看能不能幫點忙,順便探探你的傷勢……不過,我想,應該是沒有大礙了才是。」倒也不是故意要打擾他們,就是碰巧撞見了。
「那還不走?」他冷聲道。
知道他沒大礙了還不滾,難不成是打算留下來湊熱鬧?
「哦。」一干男子疊聲道。
「別走,咱們一道用膳吧!」猛然回神的褚劍兒出聲喊道,掙扎著坐起身,連忙跳到火盆旁邊。
她驚魂甫定,偷覷著君絕五冷沉的臉,趕緊別過眼。
太可怕了,真沒想到他居然會做這種事,居然……這已經不算是調戲了,這根本是輕薄她!
他親她啊!
天啊,居然有個男子偷親她,這事若是教爹娘知道,相信他們肯定會流下欣慰的眼淚,然而……她不敢相信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事?
真沒想到,就在這年華即逝的年紀,她居然遭人輕薄了!她需不需要修封家書讓爹娘開心開心?
美若神祇般的他居然輕薄她,姑且不論他對她究竟是怎樣的心意,光是這行徑便教她膽戰心驚、渾身發顫外加冷汗直流,那股寒意從腳底衝上腦門,教她一陣暈眩。
她是他的恩人耶,他居然這樣回報她!
君絕五冷眼瞅著她跳開的身子,魅眸瞪向那一干無端打擾他的男子。
「成嗎?」男子回頭輕問。
「成!」 褚劍兒走過去,將他們拉了過來。「大勇,你有沒有帶早膳過來?」
「有是有,但是……」 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覺得那姑娘家瞪起人的目光好嚇人。
「去把早膳拿過來。」 褚劍兒儼然成了大姐頭,教唆著一干小弟。
「哦。」方大勇乖乖地到外頭提早膳進來,擱在茅草堆旁的矮几上頭,大方地在君絕五身旁坐下。「我們已經吃過了,你們吃吧!」
褚劍兒直瞪著方大勇,卻不瞧坐在他身旁一臉不善的君絕五。
「劍兒,你這是怎麼著?」另一位老愛穿半臂服的男子,見他不坐過去,伸手便拉著他到君絕五身旁,見他不肯坐下,反倒是教他蹙起眉。
「呃……」該死,早知道她就該隨便找個說辭,邀他們一道到外頭走走,如今耗在這兒,豈不是擺明了要整死自個兒?
「你是怎麼了?」小武推了推褚劍兒,見他不為所動,突地掩嘴笑得很曖昧。「難不成是因為方纔那一幕教咱們撞見,你這會兒覺得不好意思了?」
「人家君姑娘都不以為意了,你羞什麼?」
「可不是?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三兩個人,一人一句,句句如刀,剮肉削骨,她聽在耳裡,疼在心裡,卻又無法出口反駁。
混帳,她當然不是男人,他們的眼睛是瞎了不成?
為什麼君絕五瞧得出來,而他們居然還沒發現,儼然拿她當哥兒們……還說什麼他都不在乎了,而她在乎什麼來著?
簡直是混蛋!他當然不在意啊,被輕薄的人是她,而輕薄她的人是他耶!
「啐,扭扭捏捏的,就像是娘兒們一樣,難看。」方大勇索性微站起身子,硬是一把將他扯到身邊。「人家君姑娘八風不動,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穩重得很,反倒是你……真像個娘兒們……啊!」
話末完,他便吃疼地尖叫一聲,整個人隨即軟倒在地,褚劍兒側眼探去,只見君絕五擒住方大勇的手腕。
「你別這樣!」她忙阻止。
真沒想到君絕五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雖說和方大勇相處不久,但她知曉他的力氣不小,畢竟是住在山裡頭的莊稼漢,粗活上手,力道會大些,而君絕五……瞧起來纖瘦柔弱又有傷在身,怎麼……君絕五沉著臉,突地勾出邪魅的笑意,輕聲道:「我再說一次,我不是姑娘家,別讓我再說一次,要不,下回可不是這樣而已!」
「他知道了,你放手。」見方大勇臉色發白,她急得揪著他的手。她抬眼看向君絕五,見他邪氣的笑臉帶著些霸道的佔有,她不禁微蹙起眉。這到底是怎麼了?
難不成,他真是對她……
「還有,她是姑娘家,是我的人,我不准任何人這般放肆地碰她,知道了嗎?」君絕五微俯身睇著方大勇。
「知、知道了……」好半晌,他才擠出幾個破碎的字句。
聞言,君絕五才輕輕地鬆開他的手,改而牽上褚劍兒的手,霸氣地拉著她在茅草堆上落座,將她視為所有物般宣告。
「劍兒是姑娘家,你是男人?」凝滯的氣氛在好半晌之後,才由小武開口劃破,他來回打量著兩個人,怎麼看都不覺得是這麼一回事,但倘若他不是男人,他哪來的手勁制得方大勇軟倒在地。
「你不信?」君絕五驀地站起身。
除了軟倒在地尚未起身的方大勇,其餘的人一見他身子移動,皆立即竄出門外,君絕五好笑地挑起眉,彎身拉住方大勇的手。
「你要做什麼?」方大勇驚駭地抬眼。
「拉你起身……」他役好氣地道:「你以為我能站很久嗎?」怎麼,不過是過了一夜,大夥兒以為他的傷都痊癒了不成?
「哦。」他暗斥自個兒的多疑,借力起身,然一個不穩,整個人往他身上貼去,突地感覺托住他的人,身形頎長,肌理結實……儘管他身上的袍子極厚,但他可以確定他真的沒有姑娘家柔軟的胸脯。
他真的是男人?可褚劍兒呢?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