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琬琰望著大廳奢華得不堪入眼的擺設,煞是不相信這是平實的陬王府。
「夫人。」灝戒必恭必敬地站在玉琬琰的跟前。
「別叫我夫人。」玉琬琰毫無生氣的玉顏上,努力地扯出一抹笑。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許久不曾見過朱熹康;若不是匆匆一瞥,便是連個面都見不著,而她也已經慢慢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是他在躲著她……還是她的錯覺?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已經南下,而她的計劃也即將上場——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皇上什麼時候到呢?」玉琬琰打起精神。
「王爺已經出城門迎接了。」灝戒雖然不解她何出此問,倒也是清楚地回答她的疑問。
「那麼晚上可有筵席?」一聽到他提及朱熹康,她便不由得神傷。
「有的。」
「可那也不關你的事。」楚瑩兒不知打從哪裡冒出,一雙亮眸直瞅著玉琬琰。
「你已經是王爺不要的女人,筵席上根本不會有你的座位。」
入府多日,憑著朱熹康的寵愛,楚瑩兒早已忘了車軔大臣交代給她的任務,甚至將陬王府當成自個兒的家一般,對所有的僕人、婢女頤指氣使的呼來喚去,儼然成了陬王府裡的女主子。
玉琬琰笑臉一飲,轉身欲走;只因一見著楚瑩兒,一股說不出的厭惡便猛地湧上心頭,讓她不得不趕緊離開。
「唷,像個喪家之犬,打算從我眼前逃走?」她快步擋住玉琬琰的去路。
楚瑩兒不會讓她就此溜走;她三番兩次向朱熹康請示,想到清心閣顯現她的威風,卻都讓他給阻止。這一點讓她十分不滿,怕自個兒的地位會因為玉琬琰的存在而不保。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玉琬琰的雙眸一凝,犀利的眸光讓楚瑩兒驚得倒退三步。
她不想看見楚瑩兒,一想到朱熹康也曾像臨幸自己一般地臨幸她,玉琬琰便覺腳底像被鑿了個洞!所有的血液霎時流光般的痛楚。
「你。」楚瑩兒仔細端詳玉琬琰,心底對於她霎時的眸光耿耿於懷。
玉琬琰的眼瞳幻化得教她害怕,該是柔弱的眼眸卻在剎那間凝成肅殺之氣,冷得讓她直打哆嗦。
原本正想說些什麼挫挫她的銳氣,卻發覺自個兒像是被蛇給盯住的獵物一般,硬是動不了身子,欲進不前,欲退不能。
在這窒悶的時刻裡,突聞門外傳來:
「皇上駕到!」
楚瑩兒倏地轉身跪地,迎接著聖上的到來。
過了半晌,媚眼再望向旁處,卻驚覺身旁該一塊兒跪安的玉琬琰已經不知在何時離開,不知去向了。
☆ ☆ ☆
筵席上,詩酒唱和,笙歌不斷。
當今皇上坐在正位上,左擁右抱宮內各色佳人,看來好不得意;而朱熹康落座於旁,楚瑩兒則陪侍在側。
「皇上,臣安排了歌妓,一解皇上憂國憂民的辛勞。」朱熹康靠向皇上小聲地說出言不由衷的話語。
「哦?快快請賞。」皇上有著美人陪侍、醇酒助興、猶有歌妓吟歌,可謂人間之一大樂事。
「臣遵旨。」朱熹康淡淡地道。
拍了拍手,廳下的歌妓立現。朱熹康頓時發現那身著薄衫,露出大部分雪膚凝脂的歌妓不是別人,而是玉琬琰。
即使她的臉上罩著雪白的面紗,他依舊可以一眼視破。
她為何會出現在此時此地?還穿著歌妓的衣裳出廳,她倒是將他堂堂陬王爺當成什麼了?
最近他忙著迎接皇上之事,更忙著和車軔大人研究謀反之事該如何進行,雖說冷落了她,但她也不該喬扮歌妓丟盡他陬王爺的臉。
朱熹康的俊顏剎時森冷得嚇人,一雙邪佞的黑眸微瞇著,微薄的唇更是緊緊地抿起,壓抑著心頭的狂風暴雨。
玉琬琰雙眸瀲灩勾人,淺笑著俯身一屈,忽而起身舞動著幾欲讓在場的人皆可看清楚的滑嫩肌膚,和著一旁的聲匠,瞬而開口吟唱著。
她的聲嫩如黃鶯啼唱,歌聲響遏行雲;她的身如軟蛇扭動,舞姿妖媚惑人。歌有裂帛之音,舞有天魔之態。
再加以手上揮舞的長劍,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令在場之人,皆驚歎她的舞藝。
坐於正位上的皇上像是被縛擄了心神一般,一雙眼睛目瞪口呆地直視著玉琬琰;而朱熹康可非如此,隱忍一腔怒氣盯視眼前景象。
她膽敢誑他不會唱歌、不會舞姿。而今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毫無羞恥地款擺著嬌柔的軀體,將他的顏面踐踏於地!
或許心有靈犀一點通,玉琬琰一個轉身,雙眸望見了散發出懾人威凜氣息的朱熹康,心頭沒來由的一顫。
多日不曾見到他,本也無覺不妥;現下見到,倒讓她的心狂烈竄跳著,無以逃避。而楚瑩兒正偎在他的身旁,這感覺直教她心疼得無以倫比。
他的眼瞳如炬、神色如焰,直直地殺入她的瞳眸裡,教她顯得驚惶失色,手足無措,一支舞就此草草結束。
「你是……」還輪不到朱熹康發飆,堂上的皇上率先問著。
玉琬琰婷婷娉娉一蹲身。「民女玉琬琰見過皇上。」她的嗓音酥軟動人,牽動著皇上的心。
她沒有說出自個兒是朱熹康的侍妾,是為了省去日後牽扯朱熹康的麻煩。
「朕決定要你今兒個夜裡侍寢。」皇上推開身旁的美人,一雙眼睛淫穢地注視著玉琬琰。
「謝主隆恩。」玉琬琰柔柔地站起身,身形如柳絮般惹人憐愛,便讓皇上給迎入懷裡,落座於朱熹康的身旁。
朱熹康目眥欲裂,難以相信她居然做出如此水性楊花之事,竟然當著他的面,光明正大地攀上皇上!?
實是不將他陬王爺放在眼裡!
朱熹康欲加攔阻,卻已不及……
「熹康,朕累了,要先行休息。」皇上貪婪地以眼看遍玉琬琰的身子,猶覺不夠,遂急於回房休憩,好將她瞧個夠。
朱熹康無暇細想,霽威斂怒,恭送皇上離去,雙眸卻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讓皇上擁在懷裡的玉琬琰。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雷厲風行的妒意一點一滴地凝在心頭,狠狠地扎進他的心頭。
她何曾在他的跟前如此的曲意承歡,如此的失意承旨;何曾在他的懷裡如此的慵懶嫵媚,如此的溫馴依人?
要他將她許人……他不允,就算是皇上……也不允!
☆ ☆ ☆
玉琬琰陪待在皇上的身邊,在數十個宮中婢女的扶持下,進入朱熹康為皇上準備的樓閣。
甫一進屋,撤退身旁的宮女,皇上便猴急地將玉琬琰推倒在床榻上。
「皇上……」玉琬琰欲迎還拒地嬌嗔著,雙手緊護在胸前,絕不讓他污了自個兒的清白。
縱使她只是一個侍妾,可她還是得為自個兒的夫君守身才是。
「琬琰美人兒,若是你讓朕高興,朕可以封你一個玉妃的名號。」皇上緊趴在玉琬琰瘦弱的身子上,兩隻手不斷地上下其手觸摸著她的身子,口中更是不斷地吐出淫穢的字句。
這樣的言行,難以想像他是一國之君。
「皇上……」玉琬琰故作嬌羞地附向皇上的耳際。
她吐氣如蘭,玉手輕捻,剎那間,撒出迷藥;須臾之間,只見皇上的眼一白、身一倒,已經酸軟地趴在床邊。
玉琬琰趕緊站起身,還來不及整理凌亂的衣裳,便拿出懷中的匕首,欲取下皇上的命……
「刺客、有刺客!」
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帶著焦慮,打散了黑夜的寧靜。
玉琬琰一怔忡,旋即將手上的匕首收起,欲轉身逃走,卻和門前的黑衣男子相遇。
玉琬琰不由分說,拿起收進袖間的匕首應敵,黑衣男子一怔忡,右手腕吃痛地被劃下一刀。
「你!」那黑衣男子音沉粗嗄,一雙黑眸盛著血紅的怒意。
迴廊上傳來幾聲阻喝聲,幾名護衛已然來到面前。
「姑娘,請先行回房,由屬下處理。」其中一名護衛如此解釋後,旋即領著眾人殺向面前的刺客。
玉琬琰這下子才明白,他們口中喊的刺客並不是指她,而是那名黑衣人……
忽然間,一道靈光自心中一掠而過,清晰而深刻地留下長長的尾光——那人是朱熹康!
他果真打算弒君,而選擇了這個時間……
他不但壞了她的好事,也壞了自己的計劃;況且,她還砍了他一刀,這下子,就算他沒被擒到,也會成了捉拿他的一個證據。
玉琬琰退回屋內,妙計頓然而生,她趕緊拿起匕首也往自己的右手腕劃下一刀,再以手絹包紮好。
一切只等待天亮……
☆ ☆ ☆
翌日——
安睡一晚的天子,如昨兒個夜裡筵席一般,坐在大廳正位;而車軔和玉琬琰則理所當然地站在他的身側。
「昨兒個夜裡有人圖謀不詭,想要朕的命。」他看來虛浮氣弱,雙手則直摩挲著玉琬琰蔥白的指尖。
「是臣的過失。」朱熹康雙腿跪於廳前,陰鷙的黑眸則橫掃著玉琬琰,像是指責她的不貞。
「朕聽護衛說了,這刺客的手上有傷……」皇上回過臉,正色說道。「熹康,你的手是怎麼了?」
他的意思是指……
朱熹康臉一凜,無數心思不斷地飛掠;該俯首認罪,還是抗辯到底?
自個兒的愛妾陪侍皇上,若說他昨晚是為了愛妾前去,誰也不能斷言他蓄意造反,除非……車軔背叛他!
一打定主意,正要開口解釋時,玉琬琰卻先他之前開口。
「皇上這麼說……有失公允呢!」玉琬琰千嬌百媚地依在皇上的身旁。
「琬琰的意思是說……」
「皇上,琬琰的手上也有傷呀。」玉琬琰扯開手上的手絹,一片血肉模糊立現,登時讓在場的人倒抽一口氣。
「快請御醫!」皇上急喊著,不敢再看這深可見骨的傷口。
「謝皇上恩典。」玉琬琰蒼白的小臉上扯出一抹笑花,又繼續說道:「陬王爺的右手上也有和琬琰一樣的傷口哩。」
「為何因?」
「因為琬琰是陬王爺的侍妾,平時愛耍槍舞劍,前幾日同王爺比劃時,互傷了一道,好疼的呢……」玉琬琰唱作俱佳,適時地倒在皇上的懷裡,卻讓廳下的朱熹康怒紅了雙眼。
皇上抬頭望了望車軔,而車軔卻使了個眼色,要皇上別再追究此事。
「那麼昨兒個夜裡的事,朕便不追究了。」皇上懂了意思之後旋即說道。「來人,將琬琰姑娘帶下去。」
這一趟下江南,原意是要剷除朱熹康這個眼中釘,如今卻出了玉琬琰這個亂子,索性下次再議,計議該如何除掉他。
朱熹康跟著護衛和玉琬琰下廳去,卻未看見皇上和車軔一丘之貉的模樣,只是強忍著胸口間無端翻覆、遊走的情緒。
☆ ☆ ☆
「你是什麼意思?」
上完藥,甫回清心閣,朱熹康便拉著玉琬琰的手質問。
「琬琰怎麼了?」玉琬琰讓他拉疼了手,不禁擰皺了眉頭。
「怎麼了?」朱熹康扯出詭邪的笑絲,沁著冰冷的黑眸直凝睇著她。「本王還想知道杭州花魁是怎麼陪王伴駕的?」
他的聲音平淡,冷漠得有如從齒縫中壓迸出來一般,沒有下文,擺明是已經定了她的罪。
「你!」玉琬琰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望著這負心的男人,她是如何待他的,他怎地全然不知!?驚愕、憤怒和一股不知名的淒惶突地全都湧入她的胸臆,讓她疼得痛不欲生。
「本王說錯了嗎?」朱熹康輕撇著嘴,扯出鄙薄的笑。
他知道方才在大廳上,若不是玉琬琰的話,他肯定逃不過這一劫,可是……他不需要這樣的保護。
大丈夫,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他早已將生命置之度外,一點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對他的貞節。
「是,我是陪王侍駕,如何?」玉琬琰甩開他的手,口不擇言地說,一雙靈秀的水眸直視著朱熹康。
空間忽而沉悶的滯礙,朱熹康冷肅而沉默得令人生畏;他的目光冷邪,青筋緊繃地痙攣著,目眥欲裂,凌厲猙獰,怒目凝視著她好半晌……
倏忽——
朱熹康忽而仰天大笑;笑聲瘋狂而空洞,夾著嘶吼,帶著冷酷,噙著死灰般的絕望,一步步地接近玉琬琰。
還來不及防備,他的大手揮下,便只見玉琬琰口角流血,斜倚在地。她強掙著跪起,嘶聲喊道:「你大可以一掌將我打死!」
橫豎,他是不相信她的……
這樣想來想去,想得心中一陣悲涼,眼淚便如加了千百倍重量般地欲奪眶而出;她努力地鼓起所有的意志來抗衡,竭力忍耐著,咬牙忍了好一會兒,總算硬忍得淚水全數留在眼眶中。
「你真當我不敢?」朱熹康的雙瞳邪佞嚇人,不帶情感,冰冷得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揚起大手,欲再打下,卻讓人給拉住。
「王爺!」灝戒使盡全力拉住他。
攔住他的人卻遏阻不了他胸中的憤懣與激狂、怨氣與悲慨!
「灝戒!放手!」朱熹康的一張俊顏冷鷙驚酷,襯得他額上的青筋宛如一尾小蛇喘息一般。「別以為你同本王的交情非比尋常,本王便會對你客氣!」
「王爺,她是……」灝戒急急解釋著。
「本王不管她是何居心。」他冷冷地打斷。「好歹,頂子是用自個兒的血給染紅的,不是綠的。」
他的雙瞳異常冷絕殘肆地瞪著玉琬琰看。「本王可沒有一個幫我把頂子染綠、自願陪王伴駕的侍妾!」
「那你放我回杭州吧!」玉琬琰悲絕地喊道。
她何苦來這一遭,將自己傷得這麼慘,直到這個時候才讓她知道,她原來是這麼的愛他……
因為愛他,才會無怨無尤地等待他;愛他,才願意不擇手段地幫助他。而他……竟是如此藐視她、如此地看輕她,當她是個妓、是個婊,是個一旦膩了便可以隨意丟棄的東西。
她是愛他的呀……直到現下才乍然明白——心頭的酸澀是為了他的無情,胸口的痛楚是為了他的冷鷙。
若是不要她,她不會苟延殘喘,她會立即離開這裡,忘了他,忘了所有的一切,回到她原本的棲身之地。
「灝戒,出去!」朱熹康冷冷地喊道。
「王爺……」
「出去!」他的語氣中充滿不耐煩。
灝戒為難地看了玉琬琰一眼,以眼示意她別再惹惱王爺,便走出門外守著。
「本王不會放你走的!」朱熹康一把將她抓起,拽在床榻上,隨即壓上自個兒的身子。
「你為何不放我走呢?」若是嫌棄,若是鄙夷,大可要她走,她絕不會賴著不走。
「放你走,好讓你去找皇上?」朱熹康殘忍地冷哼,低笑了一聲,繼而撕裂她的衣裳。
他的雙手殘酷地大力搓揉著她胸前的椒乳,痛得直讓玉琬琰快掉下眼淚。「他也是這樣對待你,也是這般疼愛你的?」
朱熹康像是瘋了一般,低柔的嗓音益加粗嗄沙啞,大手上的力道更是毫不憐香惜玉地拉扯、逗弄著。
他俯下身,以口代舌,狠狠地咬住她的乳尖,在蓓蕾四周留下明顯的牙痕,像是懲罰著她的不貞。
「求你別這樣!」淚水噙在她瀲灩的雙瞳裡,雙手不停地推擺著他。
他為何總是這樣待她,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那麼他是怎地待你的?」朱熹康紅了一雙標剽驍勇的大眼,一手探進她的裙底,扯開褻褲,
朱熹康越想越怒、越怒越急;他不能允許她恣意地在別人的身下嬌哦呻吟,更不能忍受她在他人的身下,肆無忌憚地扭擺身軀!
她千不該、萬不該去服侍皇上,去服侍那昏庸無能的天子、去服侍那揮金如土的天子、去服侍那縱情酒色的天子,怎樣都不該!
「不、不、不……」玉琬琰痛苦地扭曲著身子,疊聲地喊著。
忽而,她的小手摸出放在腰間繡囊裡的匕首,刺向朱熹康的身側……
「你想要本王的命?」朱熹康握住她的小手,雙眸潮紅地瞠視著她。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她居然想要殺了他……她居然想要殺了他!
朱熹康將她的小手一扭,羊脂玉般的手臂立現瘀痕。「你為了皇上而要……殺了本王嗎?」
怒意在他堅實的胸間奔走,他得粗喘著氣,才能將這一份怒氣壓下。
「是又怎樣?」玉琬琰忍著他莫須有的罪名所帶給她的哀慟,冷冷地回答,全然不將自己的生命當成一回事。
如果他想殺她……那就殺吧!
朱熹康徐緩地離開她的身子,陰冷邪鷙的雙瞳垂睇著她,他忽而一掌擊在她的心間,霎時鮮血自她的口中溢出……
匕首自她的手中滑落,仿若她一顆載滿愛意的心也就此殞落……
「本王廢了你的武功,瞧你還能怎麼作怪!」朱熹康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與其讓她奔入他人的懷裡,他寧可囚禁她一生,即使要廢去她的手腳、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