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就好,茵茵雙手抓著窗框,彎身窺看KK酒吧內的人們,精靈的大眼睛,搜尋他的身影。這種偷窺的行為實在不高尚,但是愛讓人瘋狂!
以前她對那些跟蹤男友,或是察探男友手機的女人最不屑,她總是嗤之以鼻,沒想到……唉,見鬼了!現在她竟也落到這種地步。
她想知道他對其他女人的態度,她好想知道在他心中,她跟其他女人有沒有分別。她瘋了,一向驕傲自負的她,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一天這樣猥瑣地偷偷窺看他……
嗚嗚……茵茵一邊責罵自己,一邊又急著找尋他高大的身影。
如果發現他對其他女人就跟對她一樣,發現他也親吻其他女人,也抱其他女人,那麼,她還愛得下去嗎?
PUB燈光昏暗,茵茵瞇起眼睛,貼住玻璃猛瞧,忽然屏住呼吸。她看見了!吧檯前,那側坐著、沉靜耀眼的男子,不就是那個把她迷得失魂落魄的他嗎?
名牌黑色西服,剪裁合宜地襯著他高躺結實的身形。他側身坐著,他修長的手臂隨興地攔在高台上,他腕上銀表發亮,他的發黑得似午夜。他正和坐在對面、打扮性感的女子說話。
瞬間,其他人都不復存在,茵茵眼中只看見他耀眼的臉龐,還有那女子甜蜜的笑臉。他話不多,泰半隻是微笑傾聽女人說話。
茵茵雙手貼在冰冷的玻璃窗上,短裙下修長纖細的長腿又立地上,隔著一片玻璃,隔著震耳的音樂聲和紅男綠女們,她的視線緊緊跟隨耿之界,她該死的好喜歡他,他為什麼那樣耀眼炫目?
她著迷地望著他傭懶自信的坐姿,看著他斂眉的樣子,他吸煙時呼出的白霧,他彈煙的架式,即使他們已經睡過無數次,這剎那望著他,茵茵仍心跳如擂,上帝造人真不公平,瞧瞧耿之界,PUB裡男人那麼多,卻只有他活似時尚雜誌走出的男模。
茵茵眼色恍惚了,她是不是太膚淺?被一個迷人的魔鬼輕易俘虜,挖空心思,只為想當他唯一的女人。
茵茵看見了他對面,那女子眼中有著跟她一樣迷戀的神采,她能體會女子此際的心情有多麼愉悅,被耿之界張望的女人,很難有不心跳加速的。那女子百分百跟她一樣,已經把魂兒賣給魔鬼。
但他還是一樣冷靜自制,還是鎮定自若,好似她們的迷戀都是好自然、不稀奇。茵茵偷看了他好久,她的肩膀酸痛,她的雙足麻痺,她卻不想離開,她瘋了吧?傻在這裡偷窺他。
茵茵看著那女人掏出一件包裝好的禮物,茵茵心忽地往下沉。原來他的生日已被預約,他們來KK慶生,PUB外的她算什麼?
耿之界拆開禮物,那女子湊身去拿,然後把個東西別在耿之界領帶上,是領帶夾吧,那女人親密的動作令茵茵胸腔繃緊,而當她扯住領帶,在他頰上親吻時,茵茵感覺血脈沸騰,如火在燒。那女人在他耳畔說悄悄話,然後熱情洋溢擁抱他。茵茵想砍斷那女人的手,想衝進去推開那女人,但她有什麼資格?她不算他的誰……這念頭讓茵茵渾身一陣涼冷。
忽然他們起身走過來,茵茵連忙閃進暗處。他們步出KK,茵茵假裝整理頭髮擋住自己的臉,他們就在她前方,如此近,茵茵緊張得快窒息,她該溜了,但她還想繼續窺看,他們會去哪?他會跟她上床嗎?
光只是揣測,茵茵便心痛得好像被撕裂,她怕得渾身僵硬。
美黛軟軟地挨向耿之界。「我……好像有點醉了……」胸部有意無意地摩擦他手臂,暗示著她的邀請。
「喔。」耿之界伸手攔了計程車,她楞住。他幫她打開車門。「醉了就早點休息。」
「你……你不送我回去?」美黛錯愕,他眨眨眼睛。
「早點睡。」耿之界關上車門,車子駛離,美黛失望地頻頻回首張望他。
忽然身後傳來巨響,耿之界回頭,看見PUB前一抹慌張的身影。
Shit!一名醉漢剛好摔倒在茵茵前方,還痛得大叫,要死了!所有目光都望向這,茵茵趕緊轉身,假裝研究玻璃窗上的灰塵,她猝然驚覺這是個致命的錯誤,玻璃正好倒映出她的臉,她看見耿之界已經大步走來。
OH!她蒙住臉,糗得就像作弊被逮著的小孩。真丟臉!天啊!
「茵茵。」耿之界停在她身後。他看她詛咒一聲,猛地轉身舉高雙手大聲自首。
「好吧、好吧,是我。」旋即低頭不敢看他。
「你跟蹤我?」他問,平靜的口氣揣測不出他的情緒。
「只是剛好路過啦!」ㄏㄡ『∼∼絕不承認,太丟臉了。
「你在這偷窺我多久了?」他垂眸冷靜地問,像跟個調皮任性的孩子說話。「嘖嘖,這不是好女孩該有的行為。」
「我沒有偷窺啊————」茵茵拍去窄裙上的細塵,狡辯得很自然,可是不敢看他眼睛。「我不是說我順路經過咩,你在KK,我想說順便跟你打聲招呼嘛!」她知道自己ㄠ得多硬,但是她的自尊該死地堅持不肯認錯。她裝傻。
「嗯,好,我知道了。」他滿不在乎的一句。
他沒有責備她,但她知道他很聰明,他根本知道她在狡辯。茵茵覺得好難堪,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樣狼狽可笑?她受夠了,她的自信被他殺的還不夠嗎?她小手握緊,昂首驀地瞪住他,爆出一句——
「你愛不愛我?」此話一出,他們都怔住了。霓虹在他陰暗的身後閃爍,茵茵眼睛驀地紅了。迷戀他到不能自拔,而他永遠隔岸觀火看著她沉溺。
她的忍耐快到極限,她不想再揣測試探他的心,她挑明了問,很傻、很衝動,但老天,她再也受不了在他眼前越來越渺小卑微的自己。
她今晚的計劃一敗塗地,她情緒差到可以連幹掉兩瓶伏特加,只要能忘了他。她想找回那個自信聰敏的蔚茵茵,那個幽默風趣、神采飛揚的自己,她不能容忍自己再這樣下去。除非,除非他說他愛她,要不然,她真不知自己在幹麼。
她問了,話已出口,就不能收回。望著他深黑得不見底的眼眸,等待他的回音。而等待的這剎那,她感覺自己的血液慢慢凝結成冰,她害怕得快窒息。
茵茵曾經覺得,耿之界的聲音低沈沙啞,溫暖舒服得就好似晚風拂過樹梢,但此際同樣一把迷人的聲音,卻像一道閃電,劈痛她心。曾給她天堂的人,同樣可以一把將她推入地獄。
「我……不知道。」他答了。這是實話,他喜歡她,但愛這個字眼太沉重,他不知道怎樣算愛。愛跟喜歡,他從未好好去分辨。
「不知道?你不知道?」茵茵空洞地重複他的話,她傷感地望著他眼睛。在他們經歷過那些親密的擁抱,甜美的約會,愉悅的燭光晚餐,清晨醒來彼此眼中的視線,夜晚繾綣沙發的時光,還有那肩並肩手拉手逛街,茵茵視線往下移,打量他堅毅冷酷的嘴唇,在某一場枯燥的電影,黑暗中他俯身吻她,纏綿的法吻,銘心的記憶。
茵茵感覺自己好像被掏空,感覺自己的氣力像水一樣流瀉而逝。
一起買菜、一起買櫻花樹、一起爭辯濃湯的煮法、一起為某部爛片咒罵,經歷這麼多事,愛不愛她?他竟不知道!?茵茵又望住他眼睛,從那一雙眼瞳望出去的自己是那樣模糊嗎?只是他的影子嗎?她一直在自說自話、自我陶醉嗎?
茵茵忽然一陣虛弱,癱靠玻璃窗前,她抿緊唇,垂眸不再看他殘酷的眼。她抿唇,抿得很緊,她必須很努力,才能阻止自己失態地咆哭起來。
她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哀傷擊倒了,她悲傷的模樣令他害怕,他伸出右手握住她纖細的臂膀。
「茵茵?」掌心下,她臂膀好冷,他感覺她繃緊的身軀,她在顫抖。他心驀地疼痛。「我很喜歡跟你一起的感覺。」如果這就是愛,他試著說清楚。
但她截斷他的話,她感覺他在憐憫她,這無疑是驕傲的她最不能忍受的!她避開他的手,縮起肩膀。她空洞的眼神投注在地上,她虛弱地說出她常說的那句話——
「從沒什麼可以難倒我蔚茵茵的……」她抬起臉,眼色一片朦朧。「只有你。」這一次,她認輸。她離開。
「茵茵?」他回頭看著她沒入人潮中,她腳步那樣沉重緩慢,她的背影那樣淒然無助,完全不像初識時的那個蔚茵茵,耿之界恍然地意識到他將她害得多慘。
他想追上前去,但是他猶豫著,他怕自己只會一再傷害她,她想要什麼?天長地久在一起嗎?她問他,他愛不愛她,但愛是什麼樣?他早已忘記付出情感是什麼感覺,怎樣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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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之界最終仍是沒有追上前去,他固守著自己的位置。他返家,打開門時,震驚於家裡瀰漫著記憶裡的味道。
餐桌前,等了一夜的耿少華轉過臉來。「你終於回來了。」
耿之界凜容,步至桌前,訝異地望著桌上那一盤蒪菜炒蛋。「這是……」
「蔚茵茵做的。」耿少華厭憎地抓起外套,打算離開。「她今天特地來幫你慶生……」耿少華瞪他一眼。「你為什麼總要害女人傷心?」
他打量著耿之界漠然的表情。「喂、你不感動嗎?」靠!他還是一臉屌樣,媽的!「剛剛我吃到這菜眼淚都紙出來了,你他媽的還是這張死臉。」耿少華火大的推了哥哥一把。「你要嘛就好好愛人家,要嘛就乾脆跟她分清楚!媽的,人家這樣對你,你還當她是普通朋友ㄟ,哇靠∼∼」少華咆哮。「你可以更跩一點,將來你帶賽時看誰鳥你!」少華罵完,火大地甩門離開。
耿之界坐下,望著滿桌的菜,還有茵茵特地為他學來的蒪菜炒蛋。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活至今,他第一次,這樣厭惡自己。
蒪菜已經冷了,他的心情卻好激動。溫暖的味道在他舌尖久久不散,她為什麼對他這樣好?她為什麼偏偏要感動他?
耿之界心情複雜,他麻木已久的心被她融化,他該拿她怎麼辦?她的愛讓他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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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你多傷心,太陽一樣爬起來照亮你。不管你多想躲在黑暗中隱藏自己,多想自憐,天還是會亮,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會想念的人一樣還是情不自禁想念。
不管你多用力思念他,他出現的機率和你的思念強度卻未必會成正比。
茵茵還是一樣認真地做好她的工作,霞飛後來忍不住問她。
「他吃了蒪菜炒蛋,他感動了沒?」霞飛天生就不是太敏感的人,假使她細心一點,就會注意到茵茵眼中一閃即逝的哀傷。
茵茵微笑著避開話題。「霞飛,我們晚上去朵拉吃飯?」一個人吃飯她會想念他。
「好啊!」霞飛以為她沒聽見她的話,又問:「他吃了怎說啊?是不是感動死了?」霞飛眼睛發亮。
「霞飛……」茵茵低頭瞧著企劃案,很漫不經心的一句:「他沒吃,我沒做給他吃。」她愛面子,她不肯承認失敗,就算在心底她認輸了。
霞飛沉默,現在她注意到了,注意到茵茵眼眶略略浮腫,她忽然不知所措,尷尬地搔搔頭髮。「嗯……其實喔……我覺得蒪菜炒蛋難吃死了!」她胡亂說話。
茵茵失笑,她知道霞飛不知如何安慰她。她抬頭對霞飛眨眨眼。「沒錯,真是難吃死了。」
愛上一個迷人的魔鬼,比愛上純潔簡單的天使,更蕩氣迴腸,刻骨銘心。
蔚茵茵二十四小時打開答錄機,不論去哪,就連洗澡也帶著手機,她希望她愛的那只魔鬼,終於想念她,然後立刻找到她。然而,耿之界真狠心,忽然像是從人間蒸發,沒有一點訊息。
夜裡茵茵輾轉反覆,她的床彷彿還留有他的氣味,她的身體想念他時還會潮濕,她的眼淚還沒有哭盡,他怎麼有辦法就這樣與她撇清了關係。他怎有辦法做到狠心?她又為什麼這樣沒用?
想念他親吻她時,有力的手指插入她頭髮的感覺。想念他用力抱她時,穿透她深處的蠻勁,想念被他佔有的悸動,想得瘋狂……
那晚她哀傷離去,他們沒有好好說再見。真諷刺,離開的是她,想被找到的也是她。或者她根本沒走開,處在尷尬地方,彷彿等候他來招領。
終於熬不住思念,在一個星期後,一個下雨的夜,茵茵鼓起勇氣撥電話給他,電話響很久,沒有人接。茵茵打他手機,訊息被轉至語音信箱。她留了言,過了幾天,他沒有回覆。透過一個十方的朋友,茵茵輾轉得知,耿之界研發軟體成功,上司讓他放大假,他不知去哪兒旅行了。
就這樣瀟灑遠行?完全不會想念她?而她在幹麼?他連出國都吝於跟她說聲再見,她對他根本不算什麼!
瘋狂地愛他、瘋狂地討好他?再瘋狂地想念他,而此刻,得知他如此無情不告而別,她瘋狂地恨起他的狠心,並怨憤自己的不爭氣。
那晚,茵茵拿了耿之界給的鑰匙,打算歸還。
因為太想念他,她開門進去他家,一切沒有什麼改變,唯有她的心如斯痛苦。茵茵張望那一缸神仙魚,發現他架了一個自動餵食器。他遠行,還記得要餵魚,卻不記得跟她說再見!?
茵茵覺得自己連魚都不如,她彎身扶住平台感覺快窒息。
天,怎麼辦!好痛苦,好痛苦,她痛恨自己對他不能死心。她知道她還是會常常想打電話給他,忍不住地找尋他,對他抱著不切實際的期盼,無法抑止地認為他會愛她。
這樣太可悲,她情不自禁,她多麼憎恨自己的情不自禁!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茵茵不是笨蛋,人家明明不稀罕你,這樣拖拉地愛著他實在太可笑、太軟弱,茵茵蹲到地上,感覺空虛,她環抱住自己。
心底有個聲音一直提醒她——不能再這樣了,茵茵,你還不肯醒嗎?
她在墮落,她在墜落,她已經失足,自溺在渴望他愛她的愚蠢的夢境,她討厭這樣的自己。茵茵忽然撥電話給一個人,她一定要阻止自己繼續沉溺下去。
電話接通,那是跟耿之界有得拚的冷漠嗓音。
「喂?」背景有貓咪的叫聲。
「陳穎……來一下……」
「幹麼?」一個鐘頭後,陳穎來到耿之界住處。她抱著愛貓,臉色不耐煩。「幹麼叫我來?他咧?」
屋裡沒有耿之界身影,茵茵將貓抱起打量。
陳穎問:「幹麼忽然想看我的貓咪?」
蔚茵茵將貓抱至魚缸上頭,貓咪興奮地張出爪子,陳穎詫異驚呼。「你幹麼!?」她拉住茵茵臂彎。
「請你的貓咪吃大餐。」茵茵捧著貓咪讓貓好好觀望獵物。
貓咪發出興奮的呼叫,陳穎忽然暗了眸色。「你失戀了。」愛上耿之界,她不意外茵茵慘跌。
「我憎恨我一直想繼續,我憎恨我不能死心。」
貓在茵茵手中掙扎,急著想撲殺獵物。
要是一般人大概會駭得阻止茵茵,但是陳穎表現的好冷靜。
「魚是他最心愛的東西吧?」
茵茵快要抓不住貓咪了。「嗯。」
「你這樣做,他會恨死你。」
神仙魚不知危險,美麗地悠遊著。「嗯。」茵茵的聲音虛弱。
「很好。」陳穎彷彿明白茵茵的想法,她說。「我的貓咪餓了,讓它吃吧。」
「好。」茵茵雙手顫抖,同時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碎出眼眶。
只要她鬆手,讓貓吃掉他最深愛的魚,那麼……她從此再沒臉見他,他會討厭她。
很好,她不會再懷抱希望,她想她終於可以教自己死心。只要她鬆手,只要她鬆手!
然而,她的手卻一直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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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塵囂,大陸陝西,密林盡處一間古剎。
清晨,僧人敲鐘。幽靜長廊前,耿之界靜坐於台階上,凝視著氤氳霧氣的山林,以往他每逢假期,總愛來這世外之地度假。他喜歡在這裡住上好幾日,喜愛這裡清靜的氛圍,彷彿可以忘記工作上的疲累,忘記俗事的紛擾。但是這一次,他住了十幾天,心還是不平靜,他總是會想起茵茵。
他在山林裡散步時,會想起他們並肩在花市買櫻花樹,她發亮的眼睛,抱住樹苗的模樣。
晚上在寺內用餐時,師父和弟子們都非常安靜,他卻想起夜晚茵茵躺在他胸前說話的聲音。他想念她,可是他不敢愛她。
他好像總是讓她傷心落淚,這一次她特地為他學了蒪菜炒蛋,他卻那麼可惡地糟蹋她一番心意,她一定好難過吧?
「孩子。」廟裡的住持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
耿之界抬頭。「師父。」他合手行禮。
老師父一身黃袈裟,笑瞇瞇坐下來。「你每天一早在這兒想什麼?」他問。
耿之界望著山林瀰漫的晨霧。「有些事想不透。」
每年耿之界都來,法師認得他,這一回他看起來特別憂鬱。「告訴師父。」
「我想……」耿之界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說。「我好像愛上一個女人。」他停頓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往下說。
「把你的煩惱告訴師父。」師父的嗓音溫暖親切鼓勵他繼續。
興許因為師父是出家人,耿之界便把住事和盤托出,說與師父聽,包括他最深處的惶恐,他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想接受她,我知道她對我很好,但是……」耿之界英俊的臉容忽然閃過一抹脆弱。「萬一哪天她消失,我怕我會受不了,只是我這樣做,好像傷害了她,讓她很傷心。」
老師父靜靜聽完,便緘默著與他欣賞迷離如夢的晨霧。過了好一會兒,師父終於吭聲:「你餓了沒?」到了用早膳的時間了。
耿之界微笑。「是有一點,我們進去吧。」
「不,我們不要吃,讓它餓著好了。」師父說,耿之界不解。老師父拍拍他肩膀,瞇起眼睛對他笑。「吃了還是會餓,還吃幹麼?早晚都餓。」老師父望著耿之界困惑的眼睛。「你早晚都要死,不如現在就甭活了。」
耿之界似懂非懂,但隱約理解了什麼。老師父又說:「你我他結果沒有不同,最後終成一堆白骨。既然結局都一樣,你怕什麼?你怕什麼啊,孩子?與其在這裡舉棋不定猶豫不決,倒不如好好擁抱生命。」
老師父的話慢慢地迴盪在耿之界心中,他心長久以來的迷霧慢慢散去,露出一線曙光。
師父是要他放手盡情去愛吧!?他想念蔚茵茵,他喜歡茵茵熱情擁抱生命的模樣,想念她天不怕地不怕勇往直前的性子。他好想她……
耿之界靜靜和師父坐了一上午,慢慢釐清了自己的魔障。便迫不及待收拾行李返回台灣,他想通了,既然忘不了她,就真實地面對她的情感。他想通了,他不要再逃避她。
耿之界回國。時間與距離並沒有抹滅茵茵的容顏,他思念茵茵,在這十四天裡,他想了很多。或者在冷靜過後,或者在她消失後,或者隔著千山萬水,愛才會益發清晰明顯壯大。
思念蔚茵茵,回程機上,耿之界想著,晚上他要約茵茵出來,要帶她回家,要跟她做愛,然後抱著她,讓她明白,此後他不再封閉自己,他其實在乎她,他只是怕去愛。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她一直這樣愛他,他卻一直冷漠與逃避;他想說那夜她哀傷的眼眸,令他多麼心疼。
飛機降落,耿之界搭上計程車,回到家裡。
正是黃昏,推開家門,夕光斜映客廳,昏暗中,一把鑰匙靜躺於長桌,一封白色的信。
耿之界拋下行李,他取了信,坐下,抽出信封內的紙箋。
這時候客廳很靜,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撞擊著胸口。十四天的旅程,櫻花樹似已枯死,陽台的兩把搖椅,影子好哀怨。
耿之界拆開信,茵茵的字秀麗哀艷。
之界:
人說山水有相逢,我與你卻彷彿永遠隔著千山萬水。你遠行,不說一聲。你不會思念我嗎?你不會捨不得我嗎?我感覺很痛苦,卻無法切斷對你的想望。我憎恨你的無情,卻仍然在懷念你的吻。這實在太不公平,我不想這樣繼續痛苦。
或者你是對的,付出感情愛上一個人,一旦失去,是非常痛苦的。
我要忘記你,因為我現在非常痛苦,但我不後悔,我要忘記你。唯一能幫助我的,就是殺了你的魚。憎恨我吧,那我便不再有見你的期望。這結局算難堪,我想……我再不會這樣愛一個人了……
——茵茵
耿之界猛然抬頭,高台上他最寵愛的神仙魚已然消失!缸裡空無一物,然而打氣機仍稱職地運轉著,空虛的泡泡在水底飄散。
她殺了他的魚。耿之界以為自己會非常憤怒,但他沒有,他抓起電話,撥給茵茵,訊息卻轉至語音信箱。
她好嗎?她不要他了?
耿之界握緊電話,一股空洞的感覺淹沒他。他猛然起身,點亮屋裡所有的燈;他扭開音響,將音樂開得很大聲,可是那股空洞的感覺仍在心中不停破散開來。
電視正報著新聞,耿之界倒了一杯酒,坐下來,這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的心空空的。耿之界望著電視,畫面是一家醫院,很多記者追逐一輛救護車。女記者抓住麥克風,救護車停住,門打開,病人被推出來。
「雙星集團總裁蔚笙在參與股東會報時,忽然昏倒在地……」
雙星?耿之界注視畫面,忽然整個人僵住,一股寒意籠罩住他。
記者們追逐一個纖瘦的身影,那女子跟著擔架進入醫院,一名記者及時拉住她臂膀,她猛然回頭,耿之界心中劇震。蒼白的臉、恍惚的眼色……是茵茵!?
記者追問:「蔚小姐,聽說你們集團出了問題……聽說你父親……」
蔚茵茵掉頭不作回應,她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醫院裡。
她是蔚笙的女兒!?
耿之界宛如被一道閃電劈中,僵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