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響,梆子聲正逐漸遠去中。又過了半個夜晚,曉月仍未醒轉。
小仙伸手探向他尚有些熱烘的額頭,燒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內傷和胸口皮肉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
可是他為什麼還昏迷不醒?自昨日清晨被岳盈春一掌打成重傷後,她已盡力為他治傷了。
唐門以毒藥、暗器聞名江湖,要玩毒,必先學會解毒,所以唐門子弟,人人對於百草藥性多少都有一些認識;小仙因為好動,常常受傷,所謂「久病成良醫」,她在醫學方面的造詣又比其他兄弟們強上一倍有餘。
她一直認為自己的醫術很不錯的,起碼不輸坊間一些蒙古大夫,然而,曉月的病況不佳卻是事實。
預計兩個時辰會好的傷,如今十幾個時辰都過了,他依然一動不動地臥在床上,難道她用偌了藥?不會的,那種傷藥她自己也常吃,絕對不會拿錯。
「曉月!」細心地幫他換上一條新毛巾,盆裡的水已經變溫,她端起木盆,準備再去打一盆清涼的井水進來。
「小姐,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和紅花兒看著,不會有事的。」小葉子熱心地伸手去接小仙手中的木盆;一臉困頓的紅花兒則倚在門邊,好像隨時快癱了似的。
「不用了,我想親自照顧他。」小仙回頭瞥了曉月一眼,沒看他醒來,她的心無論如何也不會踏實的。
「可是小姐,你為了照顧他,已經一天一夜沒睡了,這樣對身體不好的,萬一你生病,他又醒不過來……」
「小葉子!」紅花兒低喝一聲,伸手摀住她的嘴。
「不會說話就少開口,閉嘴行不行?」
「嗚……」小葉子低垂腦袋,紅了眼,她不是故意咒人的,但……
基本上,她是個善良、溫柔又熱心的好姑娘,她的手腳也很利落、勤快,偏生一張嘴笨,老是說錯話、得罪人。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小仙拍拍小侍女的肩頭,安慰她。
打小姊妹般一起長大,還會不瞭解小葉子的個性嗎?既是無心之失,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不需要大驚小怪。
「唔——」突來的虛弱呻吟在寧靜的深夜裡聽來格外清晰、蕩人心魄。
「曉月!」小仙一箭步趕到床邊,見到他困乏的眼皮正在掙扎著睜開,兩片青白的唇顫巍巍地抖動著,發出一陣模糊難辨的聲音。 「』
「你想要什麼?沒關係,慢慢說。」她將耳朵貼近他唇邊,聽到他喉頭滾出幾個類似水的單音。「你渴了,想喝水是不是?」她兩隻手伸到被下,握住他的手,希望他給她更明確的暗示。
感覺他的手指在掌中搔了幾下,她趕緊衝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扶起他的身體,讓他的頭靠在她胸前,溫柔地餵他喝下。
曉月喝了水,輕輕呼出一口長氣,掛上滿足的笑容,又自睡去。
「小姐……」小葉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紅花兒一把拖了出去。
白癡都看得出來,唐門這位小女霸王對床上的男人動了春心,這可是天下第一難得的大事,紅花兒才不會讓小葉子的笨言笨語有破壞的機會。
房門重新合上,屋裡又只剩下小仙和曉月兩個人。
她望著他的臉發呆,有一股悸動在心中敲擊著,她知道自己這回危險了。一開始誤以為他是女人的時候,她對他吐露了太多內在,傾洩出過分的熱情,以至於發現他是男人後,她氣憤得失去了理智。
交相矛盾的情感在他受傷之後,全數化為憐惜與不捨,剎那間擊潰了她向來防衛堅固的芳心,初次動情的感覺並不是不好,但……
纖纖素手沿著他英俊、迷人的臉部線條走,一遍又一遍,為什麼他要男扮女裝寄身妓院?為了脫罪,他竟然騙她,他來自未來!他不是個大英雄、更非大豪傑,以他的所作所為來看,毋寧更像個無賴。而她,素負快名的唐小仙,竟然對一名無賴動了情,她不知道是捏死他好,還是自我了結解脫得快?
愛情!天下麻煩的根源。
當晨陽的金芒喚醒睡夢中的人兒,曉月睜開了三天以來,首次重見光明的眼眸;疲軟的身體依舊沉重,而且重得……呃!令他呼吸困難。
岳盈春那一掌沒這麼厲害吧?他好像游了一圈地府回來,一半魂魄卻還留在閻君那兒,忘了隨身攜回。
天——他連想起身都有問題,什麼東西壓得他胸口好沉?似乎……咦?圓睜的大眼不期然望見一抹日思夜想的倩影。
他不信地揉揉眼睛,真的是小仙,她坐在床邊,腦袋枕著他的胸膛睡得正香甜,而這裡……環顧四周,他依然處在她的香閨裡。
她沒有丟他出去,且看這樣子,她還不眠不休照顧了他好幾天,她可愛的鵝蛋臉都瘦了一大圈,兩團黑印子烙在眼皮處,叫他見了心疼不已。
真是個傻姑娘,沒見過這麼天真、善良的女孩。
他慶幸沒有錯過她,還有機會可以對她解釋他日前的莽撞,只願老天垂憐,給他一個救贖的機會,讓他能夠好好補償她。
暗喜的心私下決定,下次再遇到岳盈春就少整他一次吧!就當是報答他誤打誤撞,助他重新得回佳人諒解的報酬。
「又在打什麼壞主意?詭笑、詭笑的,你這個人真是……」小仙橫眼瞪他,卻在接觸到他盈盈的笑眼後,滿肚子廢氣,不自覺又給壓了下去。
「吵醒你了?」就當沒看到她憤怒的火眼金睛,曉月啞著嗓音,關心問道。低沉的語調裡仍有一絲大病初癒後的虛弱。
「囉哩叭嗦,沒有啦!」她咕噥道。本來就因為擔心他而睡不沉,他一醒來,有所動靜,她自然接著便醒了。
「我看你也累了,床讓給你,我去別的地方休息。」
他作勢下床,卻被小仙一把按回棉被裡。
「你找碴啊?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又想上哪兒做壞事?不要給我添麻煩好不好?」她沒好氣地罵他。見他昏迷,她擔心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可他一醒來,看見他,她又覺得生氣,這個冤家,真是專生來克她的。
「好吧!」他也不生氣,只是順從她,重新睡回床鋪。「你也到橫榻上躺一會兒吧!小心別累壞了。」
小仙狐疑地望著他,這小於轉性了,他不是向來有仇必報的嗎?這回居然脾氣這麼好,任她謾罵,既不回嘴、也不生氣。難不成他連腦袋都受傷了?
疑惑的手掌探向他的額頭,被曉月一把抓住,他長吁一口氣,無奈苦笑。「我的頭沒事,我只是太累了,發脾氣要花很多精神的,我現在沒力氣做那種費力氣的事。」
「什麼嘛?」小仙嘴唇一噘,轉過頭去,不理他。
討厭,害她白擔心一場。
曉月也不說話,只是好笑地望著她的背影,這樣直接、毫不掩飾的情緒反應叫他想起一個人——莫愁兒,那個他未來的大嫂。
好久不見大哥、大嫂了,不知道他們如今可好?老媽知道他失蹤了一定很擔心,他還有機會回到二十世紀嗎?
想著想著,不由深深地歎一口長氣,沉氣的無力感,壓得他心頭好難過。
聽到背後哀傷的歎息,小仙好奇地回頭瞥了他一眼,見到他蒼白的臉上,抹著一層憂慮,心臟猛地一揪,刺疼得她鼻頭發酸。
可惡!她為什麼要有一副軟軟的好心腸?就是見不得任何人間疾苦,明知這個人是個討厭的無賴,她頂好速速與他撇清關係,省得麻煩越陷越深,可是……老天爺!她的心偏偏放不下他。
「又怎麼了?要死不活的?」
「我的髮釵呢?」曉月摸著披散下來的頭髮找珠釵,他曾經拿它刺傷岳盈春,印象中似乎未把它丟掉才是。
「幹麼?又想去騙人?」可惡的傢伙,賊性不改,早知道就不救他了,扔到垃圾堆裡去餵狗算了。
聽她的口氣,曉月即猜到髮釵八成是被她拿走了,她到現在還死死記恨著他男扮女裝的事,看來不解釋清楚,依小妮子暴躁、正義感十足的性子,難保不會在他的藥湯、飯菜裡下點毒藥,以為民除害。
「我那支髮釵裡藏著寶貝,萬萬丟不得。」
「什麼寶貝?藏寶圖嗎?」一講到錢,小仙兩隻美美的火目立刻怒氣盡消。如果能給她找到八、九十萬兩,她就有能力幫「再來鎮」那些人遷村了,再不用幾百個人守著一塊種不出啥兒東西的貧地,相對垂淚了。
「小仙——」他知道她最近很缺錢,但張口閉口都談銀兩,未免太傷感情。「裡面藏了我母親和大哥的相片,只是我一個人的寶貝,和金銀珠寶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拿髮釵的手頓了一下,好奇問道:「你也有父母兄弟啊?」
這是什麼白癡問題?曉月感到啼笑皆非。「因為我姓慕容、不姓孫,所以我有父母兄弟。」
她把髮釵遞給他,楞了一下。「為什麼姓孫的就沒有父母兄弟?」
「孫猴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怎會有父母兄弟?」
他還一本正經地回答她。
小仙呆了半晌。「孫猴子是誰?」
這會兒換曉月怔住了,他忘了吳承恩是明朝人,宋朝人自然沒聽過西遊記的故事,失誤。
「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現在我先介紹我母親和大哥給你認識。」
他招手讓她坐在床緣,扳下髮釵上的大珍珠交到她手中。「你看看,能不能找出藏在這顆珍珠裡的機關?」
「咦?你的釵子上還有機關啊,真好玩。」少年心性,哪有不愛玩的?小仙的性格又比常人直爽得多,碰到新奇的事,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什麼怨啊、恨的,早忘了。
她拿著珍珠上下玩了約一刻鐘,終於看出珠上一條隱約幾不可辨的接合線,隨即開心地笑道:「找到了。」雙手用力,珍珠應聲裂成兩半,一條小巧、可愛的黃金鏈子掉了出來。
「你不是說裡面是伯母和大哥的相片,怎麼變成金鏈了?那個……」她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了。「什麼是相片?」她沒聽過這個名詞,是圖畫吧?
「過來,我弄給你看,你就知道了。」這是惟一能夠證明他來自未來的證據,他一直妥善藏著,不敢讓人發現,深怕會招來不幸,而小仙將是第一個與他分享性命他關秘密的人。
手指按下鏈墜旁的機簧,墜上的蓋子應聲而開,一幀小形的全家福照片,伴隨一陣悠揚的樂聲出現在小仙眼前。
這就是相片?小仙似乎看見妖怪的眼神,驚愕地注視著那上面繪的三個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正是曉月。
她看著他,再望望相片,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可以肯定,中原絕對沒有人可以畫出此等圖像,一模一樣,簡直像是把人縮小,放進一般。
還有這音樂又是從何而來?不是絲竹管弦彈奏出來的,她沒聽過這種聲音,為什麼?這些離奇的事……
驚懼的眼神流連在他臉上——沒有懶散豪放的笑容、沒有風趣機智的風采、更缺乏瀟灑不羈的氣質,他的臉色變得好沉重,沉得把她的心臟也一起拖進海底了。
「小仙,你害怕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灰暗了。
「我……我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慌張得手足無措,他並沒有騙她,但事實更令人難以接受。
「這件事要從我那來自未來的大嫂說起……」他把誤入時空隧道的原因,重新跟她解釋了一遍,這一次說得更仔細,毫無保留,包括適應的困難和心情的轉折一同說與她明白。
小仙聽得拍手讚歎,世事真是無奇不有,曉月竟是未來人,說出去誰相信?哦!老天,她心臟跳得好快,實在是太興奮了。
「曉月,如果你大嫂來接你回去,你可不可以也帶我一起走?」未來那!她好奇到極點了。
「什麼?」這下子換他呆住了。知道她特別,練武之人通常膽子也會大一點,不至於會被太過離奇的事嚇昏過去。但膽大包天到要求同行,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小仙,你是不是搞錯了?沒有人能夠正確掌握在時空隧道裡的方向,除了我那個天才大嫂之外,你可能會在時光洪流裡迷路,永遠也回不來那!」
「我知道,你說過了嘛!可是你大嫂來接你,我們兩個人跟著她一起走,不就不會迷路了。」
「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適應不同時空的生活,這一點你有沒有考慮到?」
「你這麼差的身體都行,有什麼理由我不行?」
「我的身體差?」他朝天翻個白眼。「我的身體不知道有多好?是因為無法完全適應這裡的生活才變差的。」
「啥兒?「她驀地驚懼尖叫,兩隻憂心大眼緊鎖住他蒼白的面容。「那你……會不會……突然……」
「暫時死不了。」啐她一口,他好氣又好笑,什麼話麼?存心咒他不成。
「哦!那還好。」她點點頭,放心了。「你餓不餓?我去端點粥給你吃?」
「快餓死了。」他擠眉弄眼,故意逗她。「記得粥要熬得越透爛越好,我沒力氣咬太硬的東西。」
「你去死啦!」混帳傢伙,就會耍嘴皮子。
小仙罵歸罵,卻沒發現打他醒來之後,她那一臉春意就再也關不住了,掛著欣喜的笑容步出房門,連屋外的朝陽看起來都特別可愛。
在小仙的妥善照顧下,曉月每天吃飽睡、睡飽吃,休養了十來天,身體總算痊癒,整個人甚至比未受傷前還胖了一圈。
當然嘍!日夜倚在窗旁的長榻上,迎著春風、欣賞滿園百花齊放,三餐吃得是珍饒佳餚,出入又有美女隨侍,連衣鞋都有人代穿,哪能不胖?
這種逍遙法,害他都快當自己是唐門姑爺了,說不定再過些個日子,他連二十世紀的母親和大哥都忘光了。
唉!這可不行,人生下來就是要勞動的,這不勞、不動,天天吃喝拉撒睡,與畜牲何異?得找個機會跟小仙談一下,省得她老當他是垂死病人,不准下床啦、不准出門、不准吹風……這不准、那不准的,規矩比貓毛還多。
砰!秀閣的門突然被端了開來。
小仙像一團燃燒中的焰火由庭院一路刮進房裡。
「該死的混帳王八蛋、下流胚子,姑奶奶不整死他,我就不姓唐。」死命慣在桌上的餐盤,裡面的碗、盤上下跳動了好半晌,才停歇,可見主人使的勁有多大。
「那麼改姓『慕容』可好?」曉月端起被碰掉一小角的瓷碗,瀟灑自在地吃他的飯,半點都不受小仙火氣的干擾。
「慕容?」她呆了一下,恍然大悟。「死曉月,敢佔我便宜,誰要嫁給你?」話是這麼說啦!粉頰上那抹嬌紅卻騙不了人。
「我有說要娶妻嗎?小仙你誤會了。」他肚裡笑得抽腸,表面上卻裝得一本正經。「我是準備出賣姓氏,怎麼樣?反正你不滿意『唐』這個姓,乾脆買『慕容』去用好了,看在我們是好朋友、你又救過我一命的份上,我算你便宜一點,一百兩銀子。」
她又羞又怒,兩頰氣得鼓鼓的,這個死人,等他百年之後,全身都爛光了,那張嘴八成還在呱呱亂叫。
「咦?小仙,我現在才發覺原來你長得這麼可愛,好像……」他頓了會兒,見到她羞窘的氣臉,一下子又因讚美而笑逐顏開,話頭猛然一轉。「好像小豬喔!」
「慕容曉月!」氣死人了,爛王八、臭烏龜,男人全都不是好東西。「你去死啦!」
「唉!小姐有令,小生豈敢不從。」他裝出一副哀淒模樣,放下碗筷,竟往屋外走去。
小仙嚇了一跳,一個翻身擋在門前。「你要去哪裡?」
「謹遵小姐命令,小生領死去了。」他低頭,偷笑的快得內傷了。
小仙還以為他難過地哭了,一顆心疼得揪成一團。
「別這樣嘛!你又不是不瞭解,我這個人向來是心直口快,說話多半不經大腦,其實全是有口無心,你別當真好不好?我跟你賠禮,你不要動不動就要死不活,很沒有男子氣概那,而且……」她說到一半,看見他雙肩抖得像快散了似的,不好的預感。
「慕、容、曉、月!」一把抬起他的臉,小仙險些氣炸了。
他哪裡難過了,分明笑得嘴巴就快裂到耳朵旁邊了,卑鄙下流的無恥小人。
「好啦!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逗你,小仙,原諒我好不好?」曉月笑著賠禮。反正他吃也吃飽了、玩也玩夠了,差不多是時候辦正事了。再說也不能真氣壞小仙,她氣死了,他可是會心疼的。
「油腔滑調、嘻皮笑臉、巧言令色、不學無術。」
她轉過身去,餘怒未消。
原來他有這麼多缺點,看來不施展點男性雄風,真的被看扁了。
曉月皮皮地抱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上,雖說想正經一點,但說出來的話依舊改不了。「小姐、小姐別生氣,明天帶你去看戲,你坐椅子、我坐地;你吃香蕉、我吃皮。這樣可好?」
小仙死命地瞪著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千萬不可以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可是……看到他那一臉鬼靈精怪,她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再有天大的怒氣都消失殆盡了。
「真是受不了你那!討厭。」不依地捶他一下,這死人就會逗她。
他也笑著任她捶,反正不痛不癢的,打完,只要他隨便唉叫兩聲,還有美人兒的靈活玉指按摩,他頂喜歡這樣天天鬧著她玩的。
「不生氣了?」
「嗯!」小仙頷首,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他的胸口,真沒用,打沒兩下就心疼,唐門的臉都叫她給丟光了。
「連在外面受的氣也消了?」他摟著她,坐回軟榻,十指纏著她如雲青絲玩,一股清新淡雅的桂花香味兒沖人鼻端,熏得人心欲醉。
她躲在他懷裡點頭,一絲羞郝沿著耳垂升到額頭,兩頰燙得像火燒。她也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好,隨便一受挑撥就發飆。他才會老是故意找機會鬧她、逗她開心,其實他是很體貼的,只可惜她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論他多麼用心,她就是學不會冷靜,個性火暴如昔。
「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曉月心裡大概有語,除了那只岳小王八,沒人會惹小仙發這麼大火,但他仍想聽她親口說出來,畢竟怨氣在心裡悶久了,對身體會不好的。
「還不是岳王八,他又去路奶奶提親,那個姑母啊!又說什麼只有盈春如此大膽,才敢娶我這隻母老虎,奶奶要再不把握機會把我推銷出去,過幾年成了老姑婆,就真的沒人要了,說得好像我多差,一輩子嫁不出去似的,我就算是去尼庵當姑子,也不會嫁岳王八的。」小仙一臉憤憤不平。
「對啊!與其嫁那隻小烏龜、還不如嫁給我,我說的對不對?」他依舊嘻皮笑臉。
「你美哦!」小仙白他一眼,這傢伙離她心目中英雄豪傑的標準何止十萬八千里,簡直是天跟地的距離。
「要文采沒文采,要武藝沒武藝,一事無成,除了那張嘴會說之外,你還會什麼?」更差勁的是,她竟對這樣一個無賴牽腸掛肚的,可恨、實在是太可恨了。
「你確定?」他裝模作樣地從懷裡抽出一疊紙卷,長吁一口氣。「既然如此,我這份重建『再來鎮』的計劃書可以丟掉了,反正沒人領我的情,我幹麼還自討沒趣?」
「什麼?你真的做好計劃啦!」自從得知他來自未來後,好奇的小仙每夜纏著他說些未來趣事當床邊故事聽,聽久了,眼界也開闊不少,知道未來有許多好用的發明,對於促進人們生活進步很有效,她便將主意打到他的專長來了。
她一直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一勞永逸解決「再來鎮」的問題,想幫他們遷村,中國人很深蒂固的土地觀念難以破除,且她一次也拿不出那麼多銀兩,讓大家搬家。
若守住那座山頭,貧脊的土地,只會使鎮民日益窮困而已,她實在有法子想到沒法子了,逼不得已才會去偷錢救助他們,但這種方法究竟不是長久之道、她能養他們多久呢?再說夜路走多了,難免碰到鬼,萬一哪天她失風被捕,那些鎮民頓失依靠,真的除了餓死別無他途了。
一談起正經事,曉月立刻收起玩笑心,專注的神色比任何人都嚴謹。他是很有本領的,雖然行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做人又漫不經心、瀟灑不羈,但他的才能之高,只有慘敗在他手下的敵人能夠深刻體會。
否則當年「蘇氏」幹麼高薪把他從「楊氏」挖角過來?他是值這個價碼的。
「要馬上改善鎮裡的貧脊土地和缺水問題是不可能的,但鎮民的基本生活仍需維持,所以我打算在鎮裡成立『聯合公平市場』,把農民們自家生產的一些農器、工藝品集合起來,想法子把這些東西湊成一箱一箱完整的貨物出售,當然這些買賣就得由我們兩個人來做了,所以首先我們得先成立一家商行做代銷,或者你有熟悉的店家也可以委託他們代辦,這樣所需的經費會少一些。」
小仙接過他手上的計劃書,一邊看著紙上列的執行步驟、一邊聽他解說。「可是做生意畢竟不是農民的本行,至於那塊爛地,你有什麼打算?」
「你有沒有到過江淮?」曉月抽出另一卷計劃書給她看。「江淮之地平原開闊,腹地廣大,每百畝田中都備有小小的集水庫,當乾旱之季,這種直接引入河川的水壩會提供作物足夠的水分,我打算在『再來鎮』也找個水源蓋水壩,先解決缺水問題,接著讓土地徹底休耕一年,這期間可種麥草,不收成,長成之後直接犁掉當肥料,若有閒錢,還可以買些石灰之類的東西來改善土質,以充分培養地利,方便日後農耕。」
「曉月,你真厲害。」小仙越聽越驚奇,想不到平常不正經的一個人,內在居然藏有如此豐富的學識,她心裡不禁好生佩服。
偶然抬頭,見到曉月正專注地看著計劃書,沉思著此計劃執行的成功率有多少?原本一張斯文俊美的臉蛋,顯露出無比威嚴與氣度,週身散發著一股特殊的光輝,閃亮得連屋外的陽光都為之失色了。
格登!小仙一顆芳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直墜進他無邊的魅力裡,折服在那龐大的才能中,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文士,竟然把她困住了,也許這一次,她真的再也逃不了了,他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但他是天下第一聰明人。這樣的結果應該也不錯,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