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別傷心了,曉晴天上有靈,也會哭的,她是那麼孝順你,一定不忍你再為她傷心的。」白秉辰低聲安慰。
「秉辰,我好恨,曉晴不過十歲,為什麼就要死於非命?我恨他們,我好恨他們!」廖相如哭喊著。「學姐,那是意外……」
「不!那不是意外,如果不是他們,曉晴根本就不會死,可是法律卻不能對他們產生效用,所以我要自己報復,我要親自為曉晴報仇!」
「學姐,曉晴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曉晴已經死了,她什麼都不會說了,可是我還活著,痛苦的是我,是我啊!」
「我知道,我知道。」白秉辰安慰著她。
「秉辰,你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
「我會幫你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幫你的。」
「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廖相如像是發誓般,喃喃的低語。
「回去吧,山上風大,你的身體又不好,先回去吧!」
「嗯。」廖相如溫順的點頭,在白秉辰的扶持下走下階梯。
李岳樺等他們下去之後,才走到墓前。
「愛女尚曉晴之墓,母廖相如立,1991∼2000。」是廖相如的女兒!十歲的年紀,是什麼意外?廖相如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她的復仇,和登峰企業有關嗎?白秉辰在這當中又是扮演什麼角色?以為可以找到蛛絲馬跡,卻變得更加複雜了。
她茫然的下山,走到停車場時,倏地頓住腳步,愕然的瞪著倚在她車旁的人。
「你怎麼會……」她驚愕的張著嘴,頭一次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老早就發現你了,是你自己太高估自己的跟蹤能力。」白秉辰雙手放在口袋裡,漾著一抹笑緩緩的走向她。
「不,是我低估了你的智商,沒想到你美人在抱還能顧及四周前後。」李岳樺嘲弄的淡笑,逕自走向車子,開門上車。
白秉辰自動的坐上車,無視她的瞪視,繫上安全帶之後才轉頭望她。
「送我一程無妨吧?我可是專程等你下來的。」
「我並沒有要你等。」
「反正順路,開車吧!」白秉辰聳聳肩,皮皮的說。他已經想過了,對付伶牙俐齒的她,只要謹守一皮神功,那她也拿他沒轍,是吧?所謂一皮天下無難事嘛!
許是跟蹤被當場抓包,她心裡有點心虛吧!也不再和他鬥嘴,就聽話的發動車子。
「你事情調查的怎樣了?」車子上路後,白秉辰突然問。
李岳樺抿緊嘴,沒有搭理他。
「看來似乎毫無進展,是不是?」白秉辰故意歎了口氣,似乎替她非常惋惜的模樣。
李岳樺偷空望了他一眼,哼,瞧他一副得意的模樣,她豈會讓他得意太久!
眼珠子轉了幾轉,想到他們剛剛在墓園裡的對話,她開始在心中大膽假設。
「其實說沒有進展也不完全對,至少我已經知道凱得之所以為難登峰的原因,還有白總裁在這一連串的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白秉辰訝異的挑眉。
「是嗎?我不相信。」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你只要知道,真相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我非常期待,不過,你可以先說來聽聽,也許我可以指引你一條路。」
李岳樺沉思著該如何套話。
「我知道登峰企業的產品確實有問題,但是這不是主要的原因,讓廖相如打算趕盡殺絕的真正原因,就是『尚曉晴』,我說的沒錯吧!」
「呵呵……你很聰明,你真的很聰明。」白秉辰突然低笑。「懂得利用剛剛所聽到的話構思可能的情節,真的很聰明。」
被他一語道破,李岳樺有瞬間的不悅,該死,這個男人比她想像中的還難纏。
「其實我可以告訴你尚曉晴的故事。」白秉辰又道。
「你有什麼條件?」李岳樺心知肚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哈哈哈!有沒有人說你真的很聰明?」
「常常,就拿你來說吧,在剛剛的一分鐘之內你就說了四次。」車子進入市區,車潮開始增加了。「找個地方吃晚飯吧!我肚子餓了。」白秉辰道。
「這就是你的條件?陪你吃晚餐?」
「這是我的邀請,不過你如果想要把它當作是條件的話也可以,如何?肯賞光嗎?」
「為了聽你說故事,我能說不嗎?」
「當然不行。」
「OK,那我們就吃飯去。」李岳樺將車子停放在一家自助餐前,熄火下車。
「這裡?」白秉辰看著這家小小的自助餐店,他有多少年不曾在這種地方吃過飯了?
「怎麼?不符合你白總裁的身份?」她是故意的,倒要看看他堂堂白大總裁吃不吃這種平民百姓的食物。
白秉辰聳聳肩,率先走了進去。
「有何不可呢?」他也挺懷念以前窮日子的時光,那時候他可是連這種自助餐都吃不太起呢!
看他熟練的拿紙盤,夾菜,算賬,然後倒免費的湯飲,李岳樺實在有些意外。
「怎麼?嚇了你一跳嗎?」看她呆愣的看著他忙,他皮皮的一笑。
「的確挺讓人意外的。」她也不諱言。
「我並不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我也窮過。」白秉辰聳肩,並不忌諱提起自己的過去。「你說要說故事的。」她不想太瞭解他,因為她有預感,那太過危險。
「不急,先吃飽再說。」
點點頭,她沒有異議,不過她發現,他吃東西真的是太慢了!她都已經吃飽了,他還吃不到半碗飯。
拖延戰術嗎?
她也不急,翻開桌上的報紙慢慢地看著。
「又有人自殺了!最近是怎麼搞的?那麼多人趕上這波自殺熱潮?既然有勇氣從五十公尺高往下跳,為什麼就沒有勇氣活下去呢?五十公尺耶!屍體一定亂七八糟,收屍的人一定花了很多時間尋找手腳,要是從頭先落地的話……」
砰地一聲,白秉辰放下筷子,臉色難看的瞪著她。
「怎麼了?你吃飽了?那個炸蝦看起來應該滿好吃的,尤其那個蝦腦,你怎麼不吃了?」李岳樺嘴角噙著一抹甜笑,一雙明媚的大眼無辜的眨著。
「我已經飽了。」飽到想吐!該死!
「你這樣不行喔!吃不了那麼多為什麼要叫那麼多菜呢!這是一種浪費耶!也不想想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的人都在餓肚子,你卻在這裡浪費糧食,不怕天打雷劈啊?」李岳樺搖頭晃腦的曉以大義,就是要他吃完。
「你是故意的!」白秉辰哀歎,「行了,我認輸了,好嗎?找個地方說故事去吧!」
* * *
仰望著頭頂的星空,今天星光特別燦爛,天上地上相互輝映。
他們身處陽明山一處隱密的草地,聽說這個地方是私有土地,屬於他白秉辰名下。
「廖相如是我的學姐,曉晴是她的獨生女,一年前死於一場火災。」不知過了多久,白秉展打破沉默。
「火災?人為縱火?」之所以這麼猜測,是因為廖相如口口聲聲說要報仇。
「不是,是電線走火。」
答案叫她意外,這說不通啊!
「如果是電線走火,那她為什麼說要找『他們』報仇?」
「原本曉晴是有機會被救出來的,因為當消防車趕到的時候,火勢還沒有竄到三樓,而曉晴就在三樓等待救援,可是,巷口卻被一輛違規停車的黑色賓士轎車擋住了,消防車無法進入火場救火,因此延誤了時機,曉晴就這樣活活的被燒死了。」
「我的天啊!」她摀住嘴巴,那是一種多麼殘忍的折磨!
「你是律師,對於這件事,你說,法律能給那輛賓士轎車的車主什麼樣的懲罰?」白秉辰突然問,聲調有著對法律的嘲諷。
李岳樺一頓,這種事情法律根本……
「首先因為他不是故意妨礙救災,所以要考慮的就是是否有過失致人於死的罪責,然而他雖然違反交通法規,但該規則是否在火災時可以用以保護他人生命財產安全,便成為重點,也許檢察官會有不同的法律見解,所以很難論定。
「但依我的看法,有關道路停車之相關規定,除為維持交通順暢外,也有使緊急情況發生時,相關救災車輛得以通行之目的,從這個角度觀察,就如同堵塞防火巷一般,應該負擔過失致人於死的罪責,但是這一部分在實務上仍有爭議。如果罪責成立,法定刑責是兩年以下有期徒刑,但法院一般判決多半在六個月以內,並得易科罰金。」她說的心虛,一條人命,只換得易科罰金,這就是法律。「沒錯,就是這樣,更過分的是,檢察官並沒有受理這件案子,既然法律沒辦法給曉晴一個公道,因此學姐決定用自己的手報仇。」
「那輛車子的車主……是誰?」她記得鍾伯伯也有一輛黑色賓士轎車,可是……千萬不要是她所猜想的那樣!
「聰明如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才對。」
李岳樺閉上眼,天啊!這種事,該如何評判?
「鍾升輿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對學姐所採取的行動便一直姑息,他也是有心要贖罪的,不過,如果不是登峰企業本身真的有問題,學姐的行動也不會起任何作用。」
他說的沒錯,登峰的產品如果沒有問題,凱得便退不了貨,那麼,事情的關鍵仍舊在登峰內部了!
「你呢?你在這件事裡扮演的又是哪一個角色?」
「一個無辜的路人甲罷了。」白秉辰輕笑。
「不,你不可能只是一個無辜的路人甲。」李岳樺雙眼映著星光,柔亮的凝睇著他。
白秉辰微笑的偏過頭瞅她,然後像被蠱惑般緩緩的低下頭。
「了不起的話,我只是一個被正義女神吸引的路人甲……」低語消失在兩人的唇間,李岳樺愕然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奪了她的吻!
可是她無法動彈,像是被定身般,只能呆呆的任由他在她唇上優遊嬉戲,久久,當他移開她的唇後,她才回過神來。
「你這個登徒子!下流!」李岳樺跳了起來,抬手拚命的擦著嘴唇,然後頭也不回的衝上車,休地一聲疾馳而去。
「喂!」白秉辰為時已晚的大喊,看著漸漸消失的尾燈,看來他被放鴿子了!「竟然把我丟在這荒山野嶺,李岳樺,你好樣的!」
不過……一個吻就又讓她落荒而逃,和前一次的握手一樣,事情似乎……滿有趣的,他雙手環胸沉思了良久,在拿出手機撥號的同時,嘴角揚起一抹莫測的笑。
* * *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李岳樺每次一想起那晚在陽明山上的事,便在心底一陣低咒。
原本區區一個吻她是不應該那麼在意的,但是連著三天下來,她竟然夜夜做春夢,每每弄得一身燥熱的醒來,而罪魁禍首就是白秉辰那個登徒子!
「岳樺。」
她作下一個決定,決定要唾棄他到底!
「岳樺!」鍾寧在她耳邊大喊,終於將她喚回神。
「鍾寧,你做什麼喊那麼大聲,想嚇人啊!」李岳樺蹙眉摀住耳朵,老天,耳膜差點被震破。
「我已經叫你好幾聲了,是你心不在焉,你到底在發什麼呆啊?」
「我只是在想調查的事。」
「結果怎樣?」鍾寧急切的問。
李岳樺考慮著是否該告訴她實情,這三天她查了很多,最主要是從陳威璋下手,讓她查出了很多事,而那些事,鍾寧能接受多少?她甚至懷疑,那件違規停車案,開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陳威璋,因為鍾伯伯己經有五年的時間不開車了。
「到底怎樣?你為什麼不說話?」
「鍾寧,你對陳威璋瞭解多少?」
「威璋?他是我的丈夫,你說我瞭解多少?」
「我知道他是你的丈夫,但是除了這一點以外,你對他的為人知道多少?」
「岳樺,你是什麼意思?調查的事和威璋有什麼關係?」鍾寧疑惑的蹙眉。
「鍾寧,工廠是由他負責,你和鍾伯伯都不曾插手,現在發生這些問題,難道你沒想過先從自家工廠查起?」
「我當然有,威璋說產品的確是按照契約註明下去做的,是因為白揚集團和凱得勾結,所以才會……」
「不是的,鍾寧,難道你都沒有看過自己工廠做出來的產品嗎?」
「我當然有看過,威璋曾將成品送到公司給我看。」
「也就是說你從沒親自到生產線上品管採樣。」李岳樺從抽屜拿出登峰生產的產品。「這是我從生產線上拿過來的,是品管合格,正準備裝箱打包出貨的成品,你自己看看。」
鍾寧顫著手接過來,一眼就看出那根本是劣等品!
「不可能的,威璋為什麼要騙我?!」
「鍾寧,這些東西給你,這是我這幾天查出來的,我確定這些資料屬實,你自己看看,該怎麼做,你再自己斟酌。」她將一疊資料交給鍾寧,裡頭是陳威璋偷工減料、收取回扣、魚目混珠的證據,她相信鍾寧會作出正確的抉擇。
「這些……」一時之間她竟然失去看它們的勇氣。
「我該到醫院去一趟,有個小朋友今天要出院。」李岳樺拍拍她的肩,希望她能堅強。
「你的車昨天不是送保養場了嗎?要不要我的借你?」
「不用了,我坐捷運。」李岳樺背起背包,仍不放心的看她一眼。「鍾寧,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太過震驚,必須好好的想一想,你先走吧!這些東西!我會慢慢看。」
「保重,你可以待在這裡,要回去時記得幫我鎖門就好了,鑰匙就放回信箱。」李岳樺抱了抱她,便下樓去了。
一踏出大樓,李岳樺便低咒一聲,該死,運氣真是差透了!那個站在大樓前的男人,不就是她發誓要唾棄到底的登徒子嗎?他來這裡做什麼?
視而不見的和他擦身而過,白秉辰笑了一笑,追了上來,與她並肩而行。
「嗨!三天不見,你好嗎?」他大人不記小人過,率先打招呼。
李岳樺連眼角餘光也不肩留下他的身影,嘲諷的扯開嘴角,「是很好,如果不要遇到你,我想會更好。」
「還在生氣?」白秉辰也不以為忤。
「哼!」她用鼻子哼他。
「看來的確還在生氣。」白秉辰自顧自的點頭。「好了,別再氣了,不過一個小小的吻,我連舌頭都沒放進去呢!而且你也放我鴿子,扯平了吧!」
「你說什麼?!不過一個小小的吻?!你還想放舌頭進去?!大爛人!色鬼!登徒子!」李岳樺氣得不輕哪!第一次,讓人激得失去理智,通常這種角色都是由她扮演的,從來只有她激人,哪輪得到別人激她,可這個白秉辰竟然讓她破了例!
心下一驚,連忙收斂心神,緩下怒氣。
「走開,我不想見到你,關於白揚集團收購登峰企業一案,我已經查清楚了,我相信鍾寧很快就會和貴公司聯絡,進行簽約一事,我的責任已了,接下來的事與我無關了,你沒有理由再出現在我面前。」李岳樺停在公車站牌下,打算從這裡坐車到捷運站。
「誰說沒有,我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白秉辰擋在她面前,彎下腰與她對視。
「什麼?」她不善的盯著他。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被你吸引了。」低沉的聲音掠過她的耳垂,引起她體內一陣輕顫。
「抱歉的很,你的話我一點也不相信。」李岳樺用鼻子嗤哼,揚手攔了公車,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便爬上公車。
白秉辰趕緊跟上,在她身旁坐下。
「我說的是真的,你真的吸引我,我想追你。」
「我說的也是真的,我不相信你,我也不想讓你追。」
「我要怎樣做你才會相信我?」白秉辰不氣餒,語氣裡也帶點和她過招的樂趣。
「不管你怎樣做我都不會相信你。」
「沒關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你一定會相信的。」
「你通常都是用這種死纏爛打的招數追求女孩子的嗎?」李岳樺嘲弄的問。
「當然不是,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現在的他,根本不必追,女人總是自動送上門,就連過去,他還是個窮學生的時候,也是人家倒追他的。
李岳樺翻了翻白眼,他那自負的笑容讓人看了真刺眼。
「那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原來這就是你想要表達的,我瞭解了。好吧!我真的感到非常的榮幸,行了吧!可以滾開了嗎?我要下車了。」
「正好,我也要下車。」白秉辰站起身,讓她走在前面,然後跟在她後頭下車。這個人真是賴皮耶!
李岳樺也懶得理他,逕自走進捷運站,不言不語,免得氣死自己。
買了票,她上到月台,這個時間人不少,她瞪他一眼。
「離我至少一公尺遠,不要貼著我。」
白秉辰聳聳肩,往旁邊跨了一大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就在列車進站的時候,李岳樺突然被人從後面一推,摔下軌道。
「啊!有人掉下去了!」有人大叫。
「岳樺!」白秉辰驚恐的大喊,想也沒想的跟著跳下去,在列車輾過的最後一瞬間,抱著李岳樺滾離軌道。
捷運站引起一片混亂,在這混亂中,一道人影飛快的脫離人群,離開捷運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