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猶如一道雷,直接打在敏芊的腦門上,轟得她口齒不清,臉色是乍青還白。
「什麼!這樣不好吧?如果弄巧成拙,你真喜歡上別的女孩,或者是那個女孩真愛上你,這樣情況豈不是更複雜了嗎?」畢竟多角戀情常常是剪不斷、理還亂,基本上她不看好這個提議。
凌爾書要她放心。「只要我們選對了人,就不會有上述情況發生了。」
「選對了人?」敏芊語氣輕揚,看著他,「聽你的口氣,似乎已有最佳人選了,是不是?」
「嗯。」凌爾書點頭。
「是誰?」她好奇地問。
他指著她的鼻尖,說:「你。」
「我!」她幾乎尖叫了,「怎麼會是我?」
「因為你,所以才不會弄巧成拙,假戲真做呀。」
「你就這麼確定你不會愛上我呀。」敏芊噘著嘴,討厭他傷人的態度,像是她早有自知之明配不上他的英俊瀟灑,所以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癡心妄想;像是縱使兩人意外有了牽絆,她也不會賴著他不放。
凌爾書自是知道敏芊自卑又敏感的心態,而他哪敢在這個時候得罪她,他放下身段,連忙哄著她說:「不是,我是非常確定你不會愛上我。」
「何以見得?」
「你有喬橫生了不是嗎?」
凌爾書不提還好,他這一提,敏芊才記起來她還有個喬橫生要擺平呢:「你既然提起了他,就該知道我不可能假扮你女朋友。」
「為什麼?」
「這還要問呀!拜託,要是他當了真,到時候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更糟糕的是,如果他因此不要我,那我豈不是連唯一嫁出去的機會也給賠掉了嗎?」
「不會的啦,我跟明君和好之後,鐵定親自去跟喬橫生解釋清楚,說你義薄雲天,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為了我跟明君的幸福,所以才不得不做這樣的犧牲。」凌爾書舌粲蓮花,怎麼樣也要把她拐來身邊當他的女友。
敏芊有些動搖了。畢竟只是假扮凌爾書的女朋友,這又不是多難的事,她不幫忙就太說不過去了。
「好吧,我答應。」她終於點頭。
「真的?」
「真的。」
「好,那我們現在來練習、練習。」凌爾書噘著一張嘴向她撲了過去,要親吻她。
敏芊左閃右躲閃不過,硬生生地讓他親了好幾下,雖只是臉頰,但也夠讓她覺得糗了。
她心急之下,兩手抵在凌爾書的臉上:「你幹什麼?」
「練習接吻啊。」
「什麼!這都要練習!你騙誰呀?你不是接吻高手嗎?幹嘛還要套招、練習?」
「是誰造的謠,說我是接吻高手來著?」
「不用別人告訴我,就看你這副花心大蘿蔔的模樣也知道。」她硬要把花心的罪名往凌爾書的身上按。
凌爾書決定暫時不與她計較,但——
「你這麼排斥跟我親熱,誰會相信我們兩個是情侶?」
瞧,他說得多義正辭嚴,一點也不臉紅害躁。敏芊覺得有些人臉皮就是比較厚,說起不正經的事,還一副鎮靜平常。
「是誰說當情侶就要親熱的?」
「難道你和喬橫生到現在還沒親熱過嗎?」
「沒有。」
他揚高聲音問:「真的?」
「廢話,你每次都跟在我左右,我們有沒有親熱,你會沒見著?」
「可是有好幾次,你們去看電影,電影院裡烏漆抹黑的,難保你們不會把握時間……唉喲!」
凌爾書還沒說完,就遭來敏芊一記響頭。
「別把我想得跟你一樣色。」拜託,還電影院裡!她姚敏芊生來害躁,自己的身體都不太敢看,更別說要在公共場合與人……
天吶!想來就臉紅。
凌爾書見她臉紅,忍不住糗她:「我說的親熱是指接吻耶,你是不是想歪了?」
敏芊橫了他一眼。打死她,她都不信他剛剛指的親熱是接吻,拜託!如果真是單純的接吻,他的目光幹嘛那麼淫邪?
「不過,你真的沒跟喬橫生親熱過,就連接吻都沒有嗎?」凌爾書再三追問。
「沒有。」
「喝!那就更要練習了。」他嘟著一張嘴,又朝她壓近。
敏芊閃避不及,只好再抬起手來隔開他的狼吻:「凌爾書,你正經點。」
「我很正經呀。你想想看,你沒經驗,我對你的唇也不熟悉,到時候我們要在明君面前演出吻戲,會看起來多假、多生澀呀,到時她鐵定不信我們兩個正在熱戀。」
「為什麼交往,就得演吻戲給別人看?」
「別人可能會我們要掛保證啊,不然他們不信。」凌爾書繼續唬弄她。
她總覺得他的話不太可靠,但是他也沒理由騙她呀,因為騙到她的吻,對他而言沒什麼意義不是嗎?
好早以前,他就擺明對她沒興趣,在追明君之後,他不也老在她跟前左一句大姐右一句姐姐地喊她。
和他在一起,她可以是朋友,可以是親人,但絕對不會有情人的曖昧。排除掉「他想輕薄她」的這一層疑慮,敏芊不再提防凌爾書是不是對自已有所居心。
或許他是真的想演好這一齣戲,真的想挽回明君也說不定。
「好吧,吻就吻。」敏芊把頭一伸。她就不信自已會怕了這個小她兩歲的小鬼。嘿,他還是個高中生呢——雖然她也只是大二而已。
她決定豁出去的模樣不像是要與人接吻,倒像是要赴刑場讓人砍頭。
凌爾書悶笑著,也將頭一伸,把唇印在她軟軟的唇瓣上。
敏芊張大眼看著陡地接近的俊臉。
四片唇在短暫的接觸後,沒擦出什麼火花,他的唇溫溫的、軟軟的,除此之外,她沒有別的感覺。
「怎麼樣?」他問她。
「什麼怎麼樣?」
「我的吻感覺如何?」
「比小狗好一點。」因為小狗會舔她,所以比起小狗來,她還比較能接受他的吻。
唔,嚴格說起來,他的吻稱得上是吻嗎?
「凌爾書,你真的不會接吻是嗎?」敏芊終於正視凌爾書丟出的難題。
他笑了,因為她正在一步步地接近他挖好的陷阱,且迫不及待地想往下跳。
他不答反問,「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你剛剛那個吻充其量只叫做『親』好嗎?」而且程度還屬於普遍級。
「那怎麼樣才叫做吻?」他不恥下問,求教於她。
她也沒多少經驗,但是活到現在,在喬橫生之前,也交過兩個男朋友,雖然都只是清純的愛戀,但是,她想自己的經驗或許真的比凌爾書來得多。
而俗話說,送佛送上天,幫人幫到底。她也不覺得和他這弟弟接個吻有什麼不妥,所以當下就決定豁出去了。
她捧著他的臉,伸出舌尖舔著他的唇瓣。
他被她逗得慾火焚身,情難自禁地回吻了她。
敏芊讓胸前異樣的感覺給驚醒過來。
「凌爾書,你在幹什麼?」
「哪有?」
「沒有!那你的手放在哪裡?」她拍掉他的狼爪,惡狠狠地瞪視他。
「我吻你呀。」
「吻我需要把手放在我的胸部上面?」他分明就是個小色胚,還敢裝無辜。
「不然接吻要把手放在哪?」凌爾書又裝笨了。
他的表情很無辜,或許……他是真的不懂。
咦!不對呀,「先前我當你家教的時候,你不是借了A片回來看嗎?那時候怎麼你就什麼都懂,現在卻什麼都不懂了!」敏芊赫然想起,明白他根本是把她當笨蛋在耍!
「死孩子,虧我這麼擔心你,原來你一直鬧著我玩!」還乘機吃她豆腐!「你不要命了你!」敏芊一個手刀劈過去,直取他的罩門。
兩個人一個跑一個追,玩得不亦樂乎,至於沈明君是誰——
他們全忘了!
在那之後,凌爾書便常常找借口要敏芊出來,美其名說是為了推演戰術,事實上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是找機會跟她約會。
敏芊的時間讓凌爾書給佔去了,便撥不出空給喬橫生。但連著好幾個禮拜沒見到男友的面,她也不著急。
她覺得跟凌爾書在一起的時候,她自在得多,也快樂得多。像今天,他們只是出去喝杯咖啡,聊聊天,她便覺得心情輕鬆、愉快。
剛洗完澡的她一邊吹頭髮,嘴邊吹著口哨。
「小姐、小姐——」
煮飯的王嬸急匆匆地跑來敲敏芊的門。
她放下吹風機跑去應門。
王嬸一見她急急地傳話:「剛剛凌家的管家打電話來,說他們家老爺、老爺死了——」
敏芊一聽,手中的吹風機應聲落地。
雖然她早就知道凌爾書跟他父親相處得並不融洽,但說到底,那個人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明君呢?」
「二小姐跟太太去參加宴會還沒回來呢。」
「明君若是回來,馬上通知我。」敏芊急急忙忙地換上一件素色的衣服,再叮嚀王嬸,「別讓我阿姨知道這件事。」她怕繼母若是也知道凌家發生的事,一定會阻止明君去見凌爾書。
這個時候的他是最脆弱的,想必他一定很需要明君在身邊陪他度過這段低潮期。
「好。」王嬸點頭答道。
敏芊招了部計程車,直奔凌家。
凌家幾乎所有的人都到齊了,而臨時搭起的靈堂前竟沒有敏芊想像的哭哭啼啼,反倒是爭吵聲不斷。
她不是有意旁聽凌家的家務事,而是凌爾書非常堅持要她在一旁陪他,所以她才沒離開。
她與他兩手交握立於一旁,所以很難不聽到凌家人的爭吵,聽了幾分鐘,她才知道原來他們在吵的竟是家產的分配。
這就是大家族的悲哀吧,凌先生屍骨未寒,家人竟不是傷心他的離去,而是關心財產如何分配。
敏芊側著臉看向凌爾書。
他的臉上有她從未見過的冷漠,他像是把自己關進一個看不見的牢籠裡,與世隔絕。
突然間,她覺得他雖與她近在咫尺,感覺卻離她好遠、好遠。莫名的,她心裡湧起一陣惶恐。
「爾書。」她緊握一下凌爾書的手,逼他回神。
原本沒有焦距的目光漸漸凝聚到她臉上。
看到敏芊,凌爾書終於有了人氣,可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冷漠。他指著人群中的一個,告訴她:「她是我母親。」
敏芊轉頭去看。
那是個嬌小的婦人,她有著姣好的相貌、玲瓏的身材,五官秀麗、典雅得猶如日本的和服娃娃;可現在該是痛哭失聲悲泣著喪夫之痛的她,卻站在人牆裡與人大聲叫囂、破口大罵。
那是多不協調的畫面!凌爾書看到自己的母親是這副德行,想必心會很痛是吧?
「你哭出來吧。」或許哭出來他的心情會好過一些。
「我不哭。」凌爾書搖頭,他告訴敏芊,「這就是我的家庭,我早習慣了。」所以他早就學會冷眼旁觀,看大家爭得頭破血流、六親不認,只為了幾個臭錢。
「你知道嗎?除了奶奶明定的那一份,老頭連他的家產也全給了我。」凌爾書淡漠的口吻冰冷地吐出遺囑的內容。
他是得到大部份遺產的勝利者,但是他並不快樂。
「你是不是不想要?」
「我要,我為什麼不要?」凌爾書嘲諷地說,「這是他欠我的,我不拿白不拿,我幹嘛要把到手的財富往外推呢?」
凌爾書試著冷血、試著淡情,試著跟自己的家人一樣。他是變相地將自己往地獄裡推。
他是凌家的一份子,他的血液裡流著的血跟凌家人一樣,只有貪錢的因子,沒有骨肉相連的溫情:「我的血是冷的,心腸是鐵石做的。」
「不,你不一樣、不一樣。」敏芊知道他受不了這個場面,知道他無法接受當父親死去時,家族的人沒流半滴眼淚,反而在靈堂前為了爭奪家產吵得面紅耳赤。而那份家產卻又落在他身上,他就像背負著眾人的原罪,想挺起腰桿也做不到。
他既是無法拋棄原罪與包袱,所以就打算一塊沉淪了是嗎?
「不要說服自己變成他們,你是你,他們是他們,你、永遠都不會跟他們一樣冷血、無情。」
她的話稍稍喚回凌爾書的理智。
他目光茫然地鎖在她身上——那是他生命中唯一出現過的溫暖。她是唯一一個不曾鄙視他的身世與存在的人,也是一個不因他的錢而接近他或是仇視他的人。
她喜歡他、接受他單單是為了他這個人,而不是其他的外在因素。
凌爾書看著敏芊,臉上仇視的線條慢慢放柔了。
「不要離開我。」他要她這道陽光一直陪著他。
「好,我不離開,我會一直陪你。」敏芊許下了承諾。
而凌爾書實在是累了。
他張眼就看到人世的醜惡面,所以他乾脆閉起眼來,什麼都不看。
他將頭枕靠在敏芊的肩上,貪婪地吸取她身上令人覺得祥和的味道,才須臾的時間,他就睡得像個孩子似的。
當明君趕來凌家,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噓。」敏芊見她走來,遠遠地就示意她噤聲。
「他睡著了?」明君走近時,看到凌爾書枕在她的肩上沉睡著。
「才剛睡一會兒,別吵醒他。」
明君挑了個面對敏芊的位子坐下:「他看起來很累。」
敏芊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凌爾書心煩的是他的家務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依他那麼在乎明君,鐵定是不希望明君知道他家人的醜陋面。
敏芊轉移話題,問:「阿姨知不知道你來?」
「她知道。」
「那她還肯讓你來!」這倒是稀奇。
明君展了個無奈的笑,這才開口道:「我們在宴會上得知凌家的消息。」上流社會的圈子不大,再怎麼八卦的秘辛一下子便傳開來。
「媽媽知道凌老先生過世之後,便要我趕來。」
「為什麼?阿姨她……她不是一直很反對你跟凌爾書交往嗎?」
「那是因為那個時候媽媽認為凌爾書沒錢。」在母親的觀念裡,沒錢等於沒前途,「她說她怕我受苦。」
「那她現在就不怕了?」
「因為她現在知道!他非常的有錢。」
敏芊揚眉,不懂明君跟繼母是怎麼知道的。
「宴會上大家口耳相傳著凌家的消息,知道凌老先生把絕大部份的遺產都過繼給凌爾書。」
所以,她阿姨便放心明君跟凌爾書交往了!這下子敏芊終於懂了。
敏芊轉頭看著枕在她肩頭上睡得正熟的容顏。
這時候她才懂為什麼他總是不快樂,總是用最尖酸刻薄的一面去對待他所不熟識的人。
從來就沒有人想真正的瞭解他,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打量他時,全是透過凌氏集團這個光環,好像他退去了凌家人的身份,便什麼也不是了。
「姐。」明君叫回敏芊神遊的魂魄。
敏芊抬眼望著她。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爾書讓我來照顧。」明君提議。
敏芊本想回絕她不用了,但隨即一想,在凌爾書最脆弱的此時,他一定很需要明君的關懷,自己若不識相地留下來,也只是礙眼的份。
「那我先走了。」敏芊將凌爾書的頭輕輕推開。
明君遞補上敏芊的位置,讓凌爾書的頭改枕在她肩上。
敏芊看到這個畫面,心口莫名的湧起不愉快的感覺,彷彿她隨時可以被取代,彷彿她的存在毫無份量……
她扭頭不看,快步走開。
凌爾書本來就是明君的,她不該吃醋,也沒那個立場吃醋。她之於他,只是……只是一個大姐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