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裔正跟人聊著飯店的公事,東拉西扯了些虛偽的話,這才掛上電話。
「少爺,你當我辦公室是Doorman休息區喔!我的秘書呢?」
「天知道,我上來就不見她蹤影,我當然直接進來,總不會傻呼呼的等她回來吧?」
「幹嗎,我這不甚靈敏的鼻子怎麼依稀聞到了煙硝味兒?」
說話的同時,一隻精緻小盒,落在他掌心,「喏,你的。」
「又是什麼東西?」李裔扯著緞帶,打開密封的紙盒,裡面是一個新鮮的水果布丁頂著妖艷的水果鮮色在招攬他的目光。
齊勳覺得悶透了,好不容易交了班,他溜到點心廚房去察看軍情,果然,原本該屬於他的試吃資格,全讓人給剝奪了,尤其以那個中式甜點主廚——詹記遠最為囂張,竟然霸著許多甜點準備自己享用。
更叫人氣悶的是,練筱茵一看見他,竟然只交給他這只盒子,要他當免費的快遞送上總經理辦公室。
什麼嘛!他跑這麼多層樓,卻連口布丁都沒留給他。
「幹嗎一臉凝重?」李裔好笑的問。
「有什麼值得我笑的事情嗎?」齊勳問。
打從茵茵接受邀聘來飯店工作,他就笑不起來,因為那勢必意味著他即將喪失專有品嚐甜點的權利。
「喏,你覬覦這個布丁很久了吧,還不動手?」李裔瞭解的推過布叮「人家可沒說要給我吃,而是指名要給她的裔大哥。」他酸酸的說。
「你今天吃了十斤酸梅啊?酸不溜丟的,叫你吃還拿喬,要不我送給秘書吃,再要不扔給垃圾桶吃。」他抓起布丁杯,做勢要往垃圾桶砸去。
他的確會這樣做,姑且不論製作者的心意,對於一個不愛甜食的人,扔個布丁到垃圾桶哪是啥罪大惡極的事,不過看在某人眼底,這可是極為該死的舉動。
「歎,住手——」齊勳一把奪了過來。
「明明想吃,幹嗎還擺高姿態?」
「你喔,會遭天譴的。」他指責李裔。
「我會遭哪門子的天譴,就因為不愛吃甜點?拜託,我勉強吃了然後吐出來,那才真的會遭天譴。」他捶捶表弟的肩,「說,幹嗎一臉大便的來找我?」
「歎,幫我調部門。」
「啥,你說啥?」李裔連忙搔搔耳朵,「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揶揄的意味很明顯。
「李裔,我說——」齊勳對著他的耳朵大喊,「我要你幫我調部門——」他一臉鬱悶的瞪著表哥。明知道他一肚子鳥氣,何苦這樣消遣人。
「我斗膽請問小老闆,這次準備調到哪個部門去實習啊?」
齊勳皺起了眉。什麼小老闆?分明是在嘲笑他。
「西式點心廚房。」
「啥?你說啥?」他再度裝作重聽。
「李裔,你不要鬧了,你知道我想調去哪裡!」他抓起表哥的耳朵喊,「西式點心廚房,夠清楚了吧!」
「呵呵,是很清楚,」他咧嘴笑了。須臾,倏地斂容,「那你也給我聽清楚,不行!」
「你——」就知道他會挾怨報仇的,這表哥一向都是如此,真不愧為奸商。
「聽說中式點心主廚正要追求茵茵,把你調到她身邊幹嗎,紅娘你當不起,不要瞎攪和就行了,我不指望你什麼。」
「你幹嗎處心積慮硬要湊他們成一對兒?」他可不允許。
「這不是練伯父的請求,要我幫茵茵斟酌斟酌好對象,好端端的,兩個有相同興趣的人正要開始培養感情,你沒事去攬和什麼?」
「可是我的甜點……」
「甜點你也沒少吃啊!瞧,你現在手上還端著布丁呢!」
「可是這……」
「沒啥這、那的,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再這樣魯下去,你小老闆的身份曝了光,我看你打啥名堂去實習。」
「就這一次也不行?」
「沒有什麼一次、兩次的,」他抓起齊勳,將他往外推去,「以後這種小事少來煩我,你表哥我挺忙的,這都拜你所賜。」
「表哥——」
砰的一聲,門利落的關上。
齊勳蹲在門口盯著手中的水果布丁,一臉的懊惱,他要怎麼保住點心的所有權?
同時間,門裡頭的人在竊笑。看來表弟的恐女症痊癒狀況良好,也許過陣子他會為了點心,跑來跟他宣示他要娶老婆也說不定。
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把工作交代下去,西式點心廚房便忙碌了起來。
「甜麵團要這樣揉,不要瞎捏一團。」練筱茵示範著。
「是,主廚。」
她纖眉一挑,「我叫筱茵,不叫主廚,喏,麵團還你。」
「主廚,這蛋白待會要一起和下去嗎?」另一個人喊著。
「等一下,你的蛋白根本還沒打發,不要來回的亂打,順一個方向打就好,還有,不要叫我主廚,我叫筱茵。」
亂不習慣的,成天被他們主廚、主廚的喊,人好像老了不少。
突地,凌空一個呼喚,「茵茵小姐。」
練筱茵連忙回過頭,看是哪個傢伙這樣上道卻又自以為是,加啥小姐稱呼,這不看還好,一看她差點沒暈過去。
門口,穿著一身雪白制服的詹記遠,手捧一束進口長莖紅玫瑰,故作瀟灑不羈的倚在門邊猛招手,那燦爛的笑容怎麼看都不適合年屆四十歲的他。
「有事?」她扯著臉部線條問道。
「我想要邀茵茵小姐到飯店的空中花園散步。」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可我正在忙。」
「沒關係,我等你。」
不知打哪拉來一張椅子,這大叔就這樣明目張膽的高坐在西式點心廚房門口。
算了不管了,愛坐那兒就讓他去坐那兒。
好不容易將即將完成的點心,該進冰箱的送冰箱,該進烤箱的進烤箱,練筱茵走來端詳在門口打盹兒的大男人。
「詹主廚,該醒了,有什麼事我們到外面說吧!」
練筱茵一開口,裡頭的人莫不豎起耳朵竊聽最新機密,她賞了個白眼,瞪向所有貼近的耳朵。
「啊!下班啦!」詹記遠渾沌未醒的迷糊亂喊。
「很抱歉,下班時間還沒到,我說咱們到外頭去吧!」她難得這麼有耐心,別說旁人訝異,連她自己都覺得亂神奇的。
「喔。」詹記遠發窘的站起身,手忙腳亂的捧起那束長莖紅玫瑰。
兩人走到樓梯間外辟的一處看台。
咚的一聲,這個大男人一古腦兒的跪了下去,嚇得她趕緊拉住一旁的扶把,跳離了一大步。
「茵茵小姐,我是一個單身未婚的好男人,雖然年紀略大,但是我會做中式點心,跟你有著同樣的興趣,你很漂亮又有個性,所以我想要追求你。」他依舊的坦白直接。
練筱茵的背抵在扶把上,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她有喜歡人的經驗,也會為了喜歡的人而瘋狂製作甜點,不過被這樣大剌刺的告白,她還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咧。
天啊!誰來教教她該怎麼做才能皆大歡喜?
「茵茵小姐,我家中有一個老奶奶跟老母親,她們一直盼望著我成家立業,我尋尋覓覓了好多年,終於等到像你這樣賢淑德慧的女孩,你簡直就是我人生中愛的養分,如果沒有了你,我的人生是沒有辦法圓滿的。」
賢淑德慧!這恰恰不是她最缺乏的東西嗎!這男人哪只眼睛看到她具有這種特質?不會是開天眼吧!
至於養分……
什麼時候她對男人而言已經不再是個女人,而是一培肥料?不過她算來也應該是屬於有機肥吧!真是可喜可賀。
「可是我不想當肥料耶!」她說得婉轉。
詹記遠捧起她的手,「請你答應我吧!我已經挑選了黃道吉日,我們可以馬上合八字,下個月就到你家下聘,年底我們……」他拉拉雜雜的說著一大串計劃。
練筱茵第十感覺到自己被打敗,完全沒有回擊的餘地。這傢伙還真是有備而來,連黃道吉日都定好了,他該不會啥都準備好了,就差個新娘子吧?
她白著臉,腳步連退了數十步,嘴巴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詹主廚是個傳統的好男人,一心想成家立業,但她實在無福消受。
「茵茵小姐,要不我們今天晚上去看電影約會好不好?」他長長的玫瑰花已經推到她面前來,讓她進退維谷。
「嗯,詹主廚……」她笑得尷尬,「我可能沒辦法跟你去看電影。」
「為什麼?」那張純樸的臉有著失望。
她手指指著後頭的廚房,「我、我的蛋糕怕是要烤焦了,我得回去看看,要不今天飯店的客人可能就吃不到甜點了,至於你說的那個黃道吉日還有下聘……我個人覺得是言之過早了點……」「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
「謝謝……我、我再幫你介紹女朋友啦!」拋下這句話,練筱茵飛奔的逃離現常這是第一次她對個大男人束手無策,不是她變善良了,也不是她脾氣變好了,實在是這男人純樸無辜到讓人不忍對他伸出荼毒的手,這樣傳統的好男人她可打不下手。
如果對方是齊勳或是馬克杯,那她就不會有任何遲疑,保證扁得他金光閃閃,活像尊金身神像。
休息時間,大家都閃得不見蹤影,偏偏練筱茵哪兒都不敢去,生怕被大家調侃上午的深情告白。
這頭,一聽聞有人對她告白,齊勳開始焦躁不安的在走廊上重步來回,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休息時間,他連忙摸來西式點心廚房找人。
先說好,他只是在捍衛他的點心,女人,他可沒興趣!
「你來幹嗎,這邊可沒有玻璃門要拉。」練筱茵眼角瞥見他。
「就是沒玻璃門才來,要不然怎麼休息?」
她眉一揚,「這裡也不是休息室耶。」
「我知道啊!我來找你的。」
「幹嗎,又想來笑話我?」她的眉又開始糾結凝霜。
早上的插曲已經被大夥一傳十、十傳百,幾乎整個飯店的員工都聽見了「養分告白論」,不知道裔大哥聽見了會怎麼著?真是糗斃了。
「幹嗎笑話你?因為你是養分嗎?」他忍不住冒著生命危險調侃了一句。
「死馬克杯,看我不塞爆你的嘴巴。」她拿起杓子便要往他嘴巴塞去。
討厭、討厭……連這傢伙也來笑話她。
「形象、形象,你現在是西式甜點主廚,不要隨手操起傢伙就要修理人,不好看。」
「好看能當飯吃嗎?」
「你不會又吃了炸藥吧?」她渾身上下都是引線,稍不小心說話,就會引爆她身上的火藥。
「對,而且吃了十噸。」
凶,很凶的女人……
練筱茵索性抿著嘴,奮力的搓揉著她的麵粉團,繼而揮刀亂坎著水果。
見她不說話,他也不知道要說些啥,索性托著腮幫子,在一旁詳踹起她的臉。
嗯,白白淨淨的,像搪瓷娃娃似的,眉眼都長得秀氣可人,生氣的時候英氣勃發,不生氣時眼笑起來像變月……那臉蛋透著粉色,讓人直想咬一口。
忽地,心一窒,齊勳意識到自己怎麼胡思亂想了起來,臉上一陣燥熱,連忙慌亂的咳起嗽來。
「你感冒啊?」
「沒、沒……」
他怎麼開始覺得她漂亮,還妄想吃了她?這顯然不是個好預兆,不會是早上出門忘了吃藥吧?
「沒有幹嗎儘是亂咳一通?」
「因為我、我……」他又口吃了。
不行,再繼續在這兒待下去,他要恢復正常實在太難了,還是到頂樓去吹吹風好了,這樣思緒會清楚些。
「我、我還有事,我……要先走了。」他倉皇起身,還把一旁的鍋碗瓢盆撞出了聲響。
「你今天是怎麼了?」練筱茵抬頭看他一眼,「不等著吃點心?」
「我待會再來。」
「嗯,別忘了你還要幫我送甜點去給裔大哥喔?」
「我知道。」撇下這句話,他連忙落荒而逃。
「今天是什麼鬼日子,詹主廚不正常,大家也不正常,現在連馬克杯都不正常了。」她碎碎念了一下,逕自忙碌去。
狼狽的逃竄到飯店頂樓,涼風吹散了熱氣,讓齊勳的腦子稍稍冷卻。
他怎麼開始覺得茵茵這丫頭漂亮,一聽到有人對她求婚,他還心裡泛酸,這是什麼不祥的徵兆?
「躲在這裡幹嗎?」李裔走來便看見那恍惚的身影。
「我哪有躲,只是來吹吹風。」
「剛剛去哪裡了?姨丈打電話來找你。」
「沒去哪裡啊!」他虛應著,「我爸找我有什麼事,不會又是要訴苦了吧?」
這老爸啥不會,光會打電話說他被阿娘荼毒得很慘,說啥男人不要娶錯老婆,要不然會倒霉一輩子之類的渾話,他都聽了二十年,早膩了。
「不知道,你自己別忘了回電話問他。」
「嗯。」
「你幹嗎,陰陽怪氣的?」李裔奇怪的看他。
「我哪有。」齊勳趕緊辯駁。
心虛的摸摸自己,有這麼明顯嗎?他都已經努力在掩飾了,萬一被大家瞧出他對茵茵有非分之想,那他臉往哪擱,他的命還保得住嗎?
「撇得真快,這還不叫陰陽怪氣。」李裔笑著。
這傢伙一臉恍惚得緊,像是有啥大事困擾著,說沒事騙誰啊!
「今天去找茵茵了沒?」
「我……我幹嗎要去找她。」他語調有著僵硬。
「因為我今天突然想吃甜點了。」
「你是轉性了,還是被雷劈到?」
「喔喔,有人脾氣不大好耶。」
「你要吃甜點自己去找茵茵要,她一定很樂意當面拿給你,搞不好她現在就正在幫你做專屬甜點咧!」說出的話又是一口酸味。
「好,我自己去找茵茵。」
這傢伙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三天兩頭就使性子,不是內分泌失調就是打翻醋罈子。
見李裔煞有其事的走去,齊勳心裡又覺得不快了。難不成他真的去找茵茵要甜點了,真的去了!
為什麼現在每個人都要跟他搶茵茵,天知道他胃裡的甜點儲存量,已經嚴重欠缺,以至於他長期血糖過低,所以才會萌生想吃了茵茵的鬼念頭,都是這些壞蛋等的瞥了他微慍的面容一眼,李裔逕自往樓下走去,把這頂樓的空間留給那個自作孽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