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如玉的姑娘,縱是名相也忍不住追求啊!)
「風姨,你在做什麼啊?」自從跟風姨說找到伴兒之後,風姨就東忙西忙的,不曉得調些什麼藥粉。
「海狗腎。」
「喔。」海狗她知道,女人國裡多的是海狗,等等——海狗腎!?
「春藥?」裘紗凌拔高嗓子說。
風寡婦沒好氣的睨著她,「就是春藥。幹嘛?你沒上課?」
女人國的女孩們從小就要到學堂裡讀書,除了四書五經之外,在及笄前—年還得學習房中術,從班慧心開始,這些課程都由歷代班家女兒來傳授,讓女孩們不因為待在女人國而剝奪了敦倫的樂趣,她們認為生為女人也該跟男人一樣,有享受人生的權力,不該任由男人予取予求。
不只是海狗腎,其他諸如紅鉛丸等宮中秘藥,女人國裡都應有盡有。
「可可可……」裘紗凌結巴了,「可是海狗腎是用在男人不舉的狀況下的!」
她不好意思承認說當初除了對武功有興趣之外,在學堂裡光是瞧著襲姐就夠了,哪裡還記得她授了些什麼內容?
風寡婦不禁歎道:「你又知道那書生不會不舉?」
「呃……」裘紗凌辭窮,這事沒試過怎麼知道呢?
「所以囉,有備無患。」風寡婦將磨好粉的海狗腎包好交給她,「會用嗎?」
「會……」應該會吧!「內服還是外用?」
風寡婦忍著哀嚎的衝動說道:「內服!這藥粉無色無味,調和在茶水裡就成了。」
裘紗凌受教的點頭,「那——誰服?」
風寡婦連歎氣的力氣都沒了,「海狗腎采自公海狗,當然是男子用!」
「喔!」裘紗凌將藥放入腰間。
「等一下!」風寡婦喊住她,「要不要百樂丸?」見她一臉納悶,她認命的解釋:「讓你敏感多液用的。」
這回她聽懂了,紅著臉點頭。
風寡婦轉身從藥櫃裡拿出兩包藥,「連失憶散也一併給你,這是用來脫身的。如果你想讓他忘了這檔事,就趁他睡了餵服,包管他把前晚發生的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裘紗凌收下,塞回腰間。「好,我知道了。」
她一走出去,風寡婦就精疲力竭地趴在桌上。還是頭一回見到臨找伴兒了,還什麼都不懂的笨丫頭!幸好明兒個—早她成功,就可以回女人國了!
風寡婦起身走到窗邊放出信鴿。明天班姑娘就會派人來接裘丫頭回去了。
裘紗凌走到門外掏出藥包—看——風姨怎麼每包藥的包法都一樣?那怎麼分?
她走回房裡,「風姨……」
「嗄?」風寡婦見她去而復返,驚叫:「你還有問題!?」,大有「你再有問題,老娘就開扁」的意味兒。
「呃……」裘紗凌縮縮脖子,「沒事沒事!風姨你歇著吧!」
在風寡婦的眈眈注視下,她慢慢退出房外。
裘紗凌坐在春字號房裡,一手支著額,一手撥弄桌上的藥包。
這三包藥到底哪一包才是海狗腎?而她要吃的百藥丸又是哪一包呢?
她將三包藥小心打開攤放在桌上。就知道風姨是怪人!明明都是粉末狀,哪裡有百樂「丸」嘛!
她又靠近嗅嗅,惡!最受不了這中藥味了!
這下好了,那書生都快回來了,她還分不清楚哪包該給他服,而哪包又得自己先吃……還是問問風姨好了。
裘紗凌走到門邊又轉回來。不對,風姨一定會罵人。在女人國時只有她罵人的份兒,長這麼大,就這幾天在悅來樓被罵的最多,她縮縮脖子,還是別出去找罵挨了!
裘紗凌又坐回桌前。怎麼辦呢?這藥也不能不吃呀!她靈機一動——有了!既然三包藥裡有兩包是該書生吃的,那就隨便挑一包讓他吃,吃了失憶散也無妨,起碼就知道剩下的是海狗腎跟百樂丸了。
可是……萬一吃到百樂丸怎麼辦?
三中選一,應該不會這麼巧吧!裘紗凌樂觀的想。
主意既定,她百無聊賴的以指尖輕點三包藥包,「女媧下山來點名,點到誰,誰就是書生今晚要吃的藥!」
耶!她拿起右手邊那包藥粉,倒入杯裡跟茶水調勻,並將另外兩包藥包好收妥。好啦,總算解決了,她真聰明,呵呵,自己都覺得驕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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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御莆走入房裡,便瞧見她趴在桌上睡著了。
不同於早先的裝扮,她已經恢復女裝打扮,身上穿著前朝式樣的對襟衫裙,腰繫帛帶,跟當今流行的繁瑣服飾有別,更顯瀟灑幾分。
他走近,睡著的她長長的睫毛覆住大眼,他還記得她有雙靈動的眸子;未施脂粉的臉上如珍珠般剔透,猶帶紅潤,像極了吐蕃進貢的彤果。
他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潤潤喉,今天閱遍試卷,考生們有的針砭時事,也不乏阿諛奉承、甚至滿紙不知所云之人,整體而論,此屆天子門生多耽於膚淺,這正是歷朝由太平轉禍世的災殃哪!杜御莆憂心的想著。
此時,裘紗凌由於久趴不適,換過姿勢卻醒了。
她揉揉愛困的眼,「咦?你回來啦?」剛醒的嗓音有些嬌憨。
杜御莆微微一笑,「姑娘等候在下嗎?」
裘紗凌這才想起她的目的,望了眼桌上的杯子——咦,空了?他啥時喝完的?
杜御莆以為她口渴,另斟了杯茶,「姑娘請喝。」
裘紗凌老實不客氣的接下,「別姑娘姑娘的叫,我叫裘紗凌啦!」
「裘姑娘於在下房裡等候,有何指教?」
裘紗凌放下空杯,半趴在桌上傾身望著他,「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杜御莆一愣,笑答:「多謝姑娘關心,在下一切無恙。」
怎麼會這樣?裘紗凌歪著頭,努力回想——襲姐說男人服了海狗腎會怎麼樣呢?哎!早知道裝皮點讓風姨罵罵也就好了,省得這時想破頭!
「姑娘?」她為什麼用手敲自己的頭?
裘紗凌猛地抬頭,望進他深遂幽瞳裡。「你……記得我是誰嗎?」會不會他吃下的是失憶散?
杜御莆笑笑,「在下雖然不濟,總不至於連姑娘剛剛說過的話都給忘了,裘姑娘。」
呀!不會是吃到百樂丸吧!?
當真這麼巧?敏感多液,一想到他吃到的是專給女人家服用的百樂丸,裘紗凌就覺得想笑,一雙杏眼忍不住想往他胯下瞄去……
「姑娘?」杜御莆納悶的問。
「沒事。」她收回無禮的眼神。會是怎樣的敏感呢?還有,真會多液嗎?
「姑娘」杜御莆歎氣,「你的肩膀在抖動。」而他卻渾然不覺到底有何好笑。
「是嗎?」裘紗凌有禮的起身,「杜公子,可以容我告退一下嗎?」這書生運氣也忒差!三中選一,居然好死不死讓他服到百樂丸!好想好想笑喔!
「請便。」杜御莆做了個手勢。
裘紗凌立刻衝進廂房內側,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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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清鈴似的笑聲從後廂房溢出,杜御莆跟著揚起嘴角。很有趣的姑娘!
他多年苦讀加上蒙聖上恩寵官拜宰相,然而,越是位於高處,越不容易釋出真心。
官場上的爾虞我詐讓他有些疲累,多久沒有率性的笑上一回了?原來,單純的歡樂於他已是不可得的奢想了呀!
她的笑聲溫柔了他的心,擁有天真也是種幸福。
裘紗凌整了整衣裳走出來,有禮的斂了斂,「杜公子好。」
「裘姑娘好。」她勾在眉梢的笑意很是誘人。「姑娘有何指教?」
裘紗凌搖搖頭,「沒,只是跟公子投緣,想來找公子聊聊罷了。」
笑完之後她也想明白了,既然他錯服了百樂丸,她也不敢再讓他試其他兩包藥,索性作罷吧!
橫豎她只要在這房裡待上一段時間,風姨會以為她已經找完伴兒了,明天就能回女人國。即使襲姐事後知道她還是完璧之身,頂多念幾句,總比隨便拿這書生試藥好吧!
杜御莆揚揚眉,現今風氣雖然開放,但未婚閨女大刺刺地找男人聊天還是會引人側目的。不過一看見她水眸裡的純真無邪又覺自己未免思慮過多。
「姑娘想要聊些什麼?」
聊什麼呢?她已經知道他叫杜揆,也知道他是趕考的儒生,明天就要回鄉了,那還有什麼好聊的?
裘紗凌歪著頭想了想,「今天是最後一天科試,考得好不好?」
「大體不錯。」看到了些好文章。
「可有金榜題名的機會?」
杜御莆知道她以為他是考生,讓她這麼認為也無妨,他不希望她會因為他的身份而添了拘束,這正是他捨行館不住,到這悅來樓的原因。他厭惡那些奉承。
「或許。」他含糊的說。
裘紗凌以為他沒有把握,拍拍他的手,「不要緊的,這次考不上下次再來,如果都考不上就別考了,人生又不是只能靠功名來證明。」
望著安慰自己的那隻手,杜御莆心裡暖洋洋的,好個不受世俗眼光羈絆的女子!走遍大江南北,還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孩兒呢!
裘紗凌望望窗外月色,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吧!
她起身,「夜色深了,公子也該休息了,紗凌告辭。」
杜御莆送她到門口,心裡有淡淡的不捨。
裘紗凌想到什麼似的轉過身,「明天你就要返鄉了,先跟你道別。不管有沒有功名,都別放在心上,凡事自認問心無愧就得了。」說完瀟灑的擺擺手,就走入夜幕之中。
他平靜的心讓奇特的她攪出波紋,向來淡泊的他竟有了牽掛。介於女人跟女孩之間的她像是妖嬈跟單純的綜合,一眼就能看出忠奸的他卻猜不透她的舉動,她的笑、她的關心彷彿沒有特別的理由,純然是當下的感覺。
拜相之後,第一次遇見對他毫無所求的人呢!
裘紗凌整理好行囊,也將風姨要她帶回女人國的東西收好,現在只等襲姐派來接她的人了。
「風姨,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紗凌給你添麻煩了。」
風寡婦點點頭,笑得好不開心。終於要送走這傻丫頭了!「你乖乖的回去待產吧!以後有空再來悅來樓玩。」想想還是不放心再補一句:「你聽得出這是客套話吧!」
裘紗凌噗哧一笑,「風姨,人家又不是牛鬼蛇神,瞧你一副巴不得擺脫人家的樣子!」
風寡婦揮揮手絹,趕蚊子似的,「得了吧,你還不知道自己的破壞力有多強嗎?住在我這幾天了,甭說沒幫上什麼忙,光跟在後頭收拾你惹出的紛爭就夠我受的了,你就饒了風姨這把老骨頭吧!」
裘紗凌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風姨.那我去前頭幫忙。」
「別再闖禍啦!」風寡婦朝著她背影喊。這丫頭是沒啥心眼,唯獨說風就是雨的性子讓人擔心,所幸這責任快卸下了。
—陣風吹開窗扉,風寡婦擔憂的望著窗外的烏雲……這風浪會不會太大啊?
為了避人耳目,女人國來往中土的船隻都與一般商船無二,雖然堅固,卻不堪太大的風浪侵襲。如果海面風大,紗凌丫頭怕得多待上一天了。
「風姨。」
嗄!風寡婦猛拍胸口,轉身沒好氣的罵:「你這瘋丫頭!做什麼在背後嚇人!」
去而復返的裘紗凌吐吐舌頭,「人家想起有個問題忘了問,才折回來的。」
風寡婦坐下,端起紗凌斟好的茶水先飲一口壓壓驚,才說:「有什麼問題你問吧!」
「那個……百樂丸如果……我是說如果啦,如果男人誤食了會怎樣?」那書生還沒出現,她有點擔心會不會吃出毛病。
「噗!」風寡婦果然如裘紗凌預料的噴出水柱,她趕緊往旁邊一閃。
風寡婦眼眼瞪得老大,撐著桌面站起來。「你讓那書生服下百樂丸?那你呢?你吃什麼?」
「沒有啦?我只是說『如果』。」裘紗凌沒敢承認。
風寡婦睇了她一眼,啐道:「你這丫頭,腦子裡淨裝些鬼想法!」她坐下,「男人誤食百樂丸是不要緊,倒是女人誤吃了海狗腎可能會導致不孕。至於失憶散,除了喪失前夜的記憶之外,沒有其他的後遺症。」
她突然想起,「昨晚你回來時我已經睡了,忘了問你,你給他服了失憶散沒?」
「沒。」應該沒吧!如果他吃的是百樂丸的話。裘紗凌心想。
風寡婦瞇起眼睛,「你是不是闖了什麼禍不敢讓我知道?」
「沒有!」裘紗凌回答的十分迅速。她對找伴兒其實並不積極,可以跟襲姐交差就好了。再說杜揆今天就要退房了,叫她到哪裡再找個乾淨好聞的書生當伴兒?
「真的?」瞧這丫頭臉上分明有鬼,不成,得摸去杜公子房裡巡巡!
「真的!」裘紗凌用力點頭。「今兒個參加科試的儒生都要退房了,我到前頭幫忙去!」
目送她急如驚風的溜走模樣,風寡婦無力地癱在桌上。
班姑娘,你快點派人接走這丫頭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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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御莆一下樓便不由自主地搜尋,在人群之中瞧見那道嬌俏的人影,唇畔跟著勾出一抹笑意。
很難解釋這種感覺,生與閥閱世家,他的人生從生下來就有明確的方向,如今他已高掌中書令,成為萬人之上的年輕宰相。
人生至此該是意氣風發的,然而官做得越大,接觸人性越多,心思卻越來越複雜;她的單純宛如空谷幽蘭,難在混濁塵世中尋覓得之,因而才會讓他縈在心懷吧!
襲紗凌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今天退房人多,夥計都忙不過來,她也忙著招呼,算回饋風姨這段時日的照顧。
杜御莆才下樓便讓一名狼狽的書生攔下,書生吞吞吐吐的說:「兄台,實不相瞞,在下乃黔州人士,家境窘迫,此次蒙家鄉父老籌出旅費赴考,原想高中、成為天子門生,好回鄉光耀門楣,孰知人才濟濟,在下……」他略過落弟的尷尬,「如今囊錢已空,兄台能否資助一二,讓在下得以返鄉奉養老母?」
他看看眼前這位書生,眉宇之間有著幾分正氣,會落到厚顏求助,想必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掏出身上錦囊交到書生手上。
「兄台如何稱呼?」杜御莆問。
「黔婁子敬。」
「春秋賢士黔婁可是先祖?」黔婁一生雖貧卻賢,歷經一千多年,子孫依舊不改其志,委實難得!
黔婁子敬愣子一下,旋即羞慚的點頭,「正是家祖。讓兄台見笑了!兄台請放心,來日有所盈餘,必當奉還。」
杜御莆笑笑,「錢財乃身外之物,黔婁兄無須掛懷,倒是接下來有何打算?」
「此次科試未能如願,在下想要返鄉一邊教授鄉中子弟、一邊苦讀,期待來年再求取功名!」
杜御莆點頭,「很好,黔婁兄能不意志消沉實屬難得!功名只是捷徑,事實上仍有其他方法。黔婁兄返鄉之後拿著這只錦囊前去求見黔州刺史,他或許能有些幫助。」黔州刺史邱放乃是他的門生,自然認得他的隨身錦囊。
邱放為人剛直不阿,如果黔婁子敬能用自會留下,否則也會好生安置他,也算盡到照顧黔婁先生後人的心意了,這就是杜御莆放心讓他去找邱放的緣由。
黔婁子敬捧著錦囊,連連作揖,「感謝公子大力幫助!晚生……不知何以為報!」
杜御莆拍拍他,「去吧,早日返鄉,別讓家中老小鵠首翹盼。」
「謝恩公!」黔婁子敬欣喜萬分的退下。
「恩公!」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裘紗凌咬牙喚著。
杜御莆轉身,「姑娘早。」仍是小二打扮的她,別有一番清嫩。
裘紗凌望著他咧得老大的嘴,沒好氣的說:「你又干蠢事了?」
還認得出她?顯然他昨晚確實服下對男人不起作用的百樂丸了,謝天謝地!
但是該算的帳還是得算,她真的很受不了這個爛好人,施舍人家錢財也就罷了,連裝銀子的錦囊都送人!她還真沒見過這等傻子!
杜御莆好脾氣的笑笑,「出門在外偶有不便,互相幫助也是應該。」
「喔。」她學他扯出笑臉,伸手,「拿來。」
杜御莆愣愣的望著她雪白的柔荑,「拿什麼?」
「銅錢呀!」
「姑娘也有為難之處?」
裘紗凌瞪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你住了幾天,也該清清帳了吧!」
「這倒是。」杜御莆恍悟。伸手探進衣襟才想起,他其他的錢財都放在余平身上。「呃……能否等家僕前來再付?」
她向天拋了個大白眼,這書獃果然如她所料的,將身上所有的錢都捐出去了!
她假笑道:「那您慢慢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