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襄湖站在桌子前瞪了巖子君一眼。這是在幹嗎?沒聽見敲門聲嗎?他擺明了懶得動要她去開嘛!
「行,我去開,不敢麻煩你這位大少爺!」
她才剛跨腳越過巖子君身旁,卻被他一把扣住往後推。「我去。」
「好痛!」不小心撞到桌角的她齜牙咧嘴的揉著手肘瞪他。到底在做什麼啊,這傢伙!
來到門邊的巖子君冷著一張臉,掌心悄然蓄滿力道,他霍地推開門板。
「君哥哥?是我,辛蘿。」梁辛蘿嬌貴的小臉怯怯地笑了笑。
巖子君輕蹙眉側身讓她進房,「這麼晚了,有事?」
只見她捧起手中的托盤笑得溫婉,「我知道您現在事多心煩,晚上又見您吃的少,所以請店小二準備了一碗紅豆湯給您。深夜冷涼,您可得當心別受寒了。」
「嗯,謝謝。」
「別跟我客氣,君哥哥。照顧您的生活是我該做的事。」梁辛蘿笑得含蓄,端著托盤來到桌邊,「易大俠,我擅自作主也替您準備了一碗,希望您不嫌棄嘗嘗看。」
易襄湖飛快睇了巖子君一眼,吸口氣,她努力擠出笑容佯裝一派自然,「梁姑娘太客氣了。」
「辛蘿,不早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心事煩鬱的巖子君已無暇顧及易襄湖秀逸俏臉上的異色。
他禮貌地淡笑著拍拍梁辛蘿的肩,沒想到自己這無心的舉動會帶來另一層親暱的含意,巖子君只想早早把她送走,「今天兼程的趕路,想必你也累壞了。」
「哪裡。君哥哥,我知道您現在心煩,卻又不曉得自己能為您做些什麼。」梁辛蘿仰頭深情款款的瞅睇著心上人,「如果有我能幫忙的事,請君哥哥儘管開口。」
「謝謝你的心意,辛蘿。」
「那,我回房去了。」
將梁辛蘿送到門邊再關上房門,巖子君才轉身,眼角就瞥見一個東西朝自己飛竄過來。
他直覺地伸手一攫,定眼一看,他的外掛?
揚起俊臉,巖子君就見易襄湖一臉慍色。
「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對我扔東西?」
「怕你冷啊!怎麼?人家梁姑娘怕你冷,特地端了碗熱湯過來,你就高高興興的對她又笑又拍肩,現在我扔了件衣裳讓你穿著御寒,你卻給我皺眉頭?」
「襄湖。」
瞧見巖子君臉上的疲憊,易襄湖錯讀成是對她的厭煩與不耐。
「現在覺得我討厭了是不是?」
她佯裝冷靜的口吻令他蹙起眉,「什麼?」
「終於看清楚我和你那個梁姑娘的差別了是不是?」
「襄湖,你到底要說什麼?」儘管被煩瑣的事情惹煩了心緒,巖子君依舊提起精神顧慮她的感受。
原因無他,只因易襄湖是他心中的最愛。
然而被嫉妒不安給整個席捲的她,此時此刻卻無法感受這一點。
易襄湖感到擔心害怕,因為讓她害怕的對象是巖子君。
可惡,她痛恨這種窩囊的感覺,他巖子君到底是哪根蔥,為什麼會讓她破天荒的感到幾乎窒息的惶恐?!
深深吸口氣徒勞無功的想平撫自己慌亂的呼吸,易襄湖努力掩飾語氣裡的顫抖。「你終於發覺我和梁姑娘根本不能比較的事實了對不對?!」
傻瓜。「你根本不需要跟辛蘿比較。」
易襄湖置若罔聞,「男人跟女人的確是不一樣的,是不是?」
「襄湖,你是女人。」是他愛的女人。
她眨眨眼,努力擠掉眼眶裡的水霧。「女扮男裝的女人,我是個不男不女的女人!」
在遇上巖子君以前,易襄湖不以為這一點會困擾到她。
可是在遇見巖子君之後,在梁辛蘿溫婉的女性特質的對比下,她心底的自卑與恐懼被迫狠狠地揭了開來。
梁辛蘿越是溫婉優柔,她的挫折與不安就越擴大。
因為這種足以吸引每一個男人目光的迷人特質,在她易襄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她除了粗野、魯莽之外,什麼溫柔婉約、什麼嫻熟風采對她而言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這樣的她能夠巴望有男人愛她嗎?能夠冀望巖子君喜歡她嗎?!
老實說,巖子君覺得今晚的她鬧得有點莫名其妙,而此刻的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想她究竟想要什麼,而他又該如何去安撫。
後果嚴重的煩心事接二連三,他實在疲累不堪,他不是全能的神,他只是個人,普通人。
「襄湖,我從來就不期望你和辛蘿作比較。」他再開口,語氣裡難掩煩鬱。
而這重重地激怒了易襄湖,從來就不期望?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我不夠資格?你認為我憑什麼跟她比是不是?」
這個想法壓迫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襄湖,再鬧下去我要生氣了。」
「我鬧?」
巖子君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已然有些動氣的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趕了一天的路已經夠疲憊,在這大半夜的你又莫名其妙的對我鬧,相信連聖人都會生氣。」
「我莫名其妙?!」
他舉杯呷了一口茶,「沒錯。」
「你自己還不是莫名其妙!」
「怎麼說?」巖子君舀了一匙紅豆湯入口……唔,好甜,不喝了。
「你有事瞞著我。」
巖子君頓了頓,敏銳的易襄湖將他的停頓看在眼裡,不可避免的感到一抹傷心。
「你想太多了,襄湖。」因為其中事關她冤情的問題,嚴子君直覺地想隱瞞,不希望說出來徒增她的擔心。
可她卻不這麼想!「不准對我說謊,我再問你一次,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她的事由他來操心就好了。「沒有。」
該死的,他真的面不改色的對她說謊。
「你當著我的面對你的梁姑娘又是夾菜又是拍肩的熱絡,這我都無所謂。你愛怎麼疼愛她是你家的事,我管不著,我也不想管!可是你公然對我說謊,這我絕對不能原諒!」
「襄湖?」
「你防著我沒關係,擺明了有事卻不跟我說,把我當外人也不要緊,可是就是不准你對我說謊!」
握著小拳、顫抖著身軀,易襄湖吼完這番話轉身霍地衝出房外。
「襄湖!」
巖子君緊跟著站起身跨開腳步追了出去,卻在客棧門口被魏忠攔了下來。「巖大人,這深夜裡您要出去?」
「襄湖她——」
「襄湖?那是誰?您說的是易襄大俠吧?」
一臉急色的巖子君推開侍衛,跑到門口時哪來什麼人影?
「巖大人,請您早點回房間休息吧!您有什麼事儘管開口要屬下去辦就是了。」
魏忠說得誠懇,巖子君倒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強迫自己轉身回房間等待易襄湖歸來。
只是……她會回來嗎?
幾乎一夜的睜眼未眠,疲憊至極的巖子君站在窗邊望著窗外難掩心中焦慮不安。
易襄湖站在客棧的斜對角仰頭凝望著最角落的那一扇窗。
和那個臭傢伙吵架了,結果是她跑了出來。忍著大半夜的秋涼如水、夜寒沁骨,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晃來蕩去。
當時扭頭就走的自己說有多帥氣就有多帥氣,可現在氣慢慢消了,再回去會不會太糗?
易襄湖原本絞動的雙手倏地握起,才不要回去!丟臉死了,如果那痞蛋再開口嘲刮她幾句,自己豈不是糗到翻過去了嗎?
不要,不回去!
接著握緊的小拳緩緩一鬆。不回去,那她要去哪裡?繼續先前的日子過著到處流浪,有賊抓賊、隨處漂流的生活?
想到這兒易襄湖的小臉不自覺的陷入沉思,接著,她昂起下顎正起倨傲臉色,那、那也很好啊,自由自在、愜意逍遙。多棒!有些人想圖這種生活還圖不到呢!
好!說走就走,她易襄湖才不巴望跟在巖子君的屁股後頭跑呢!笑話,在那痞蛋出現前她也過得好好的,沒道理因為他的出現而改變她的生命。
瀟灑的步子才走沒幾步,纖細瘦弱的身子頓了頓,易襄湖咬著唇緩緩往回看。驕傲的下顎仰了仰望向那一扇緊閉的窗,嘴上說得輕鬆坦然,卻沒法兒掩飾她瞳眸中悄然流轉的情意。
就這樣反覆著矛盾的心緒,易襄湖在大街上站了一整夜,站到旭陽初升曙光乍現。
最後,她終究還是被眷戀的情緒給征服。拖著疲憊、沉重與惶惶不安的心情跨過那一條街,推開客棧大門步上階梯,遲緩地來到昨晚自己奪門而出的房間。
她的一隻小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敲門?未免太生疏了。
直接推門進去?這動作很簡單,卻好難!
這時,門板霍地被打開。
她怔了怔,愕然地看著房門內的巖子君。
房門口的巖子君明顯地垮下肩,雙眼泛著疲憊血絲,憔悴的他扯了扯嘴角,「我聽到你上樓的聲音。」
「嗯。」
易襄湖不是故意擺架子,表情冷漠實在是她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巖子君。
所以她只好冷漠著臉。
閃身跨進門,易襄湖沒理會巖子君逕自走到床榻邊,脫下外褂爬上床,背對著他。
她聽見身後{z幾聲聲響,緊接著感覺到巖子君也跟著躺進自己身旁的位置。
嗅聞到他的氣息、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易襄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巖子君凝視著她僵直的背,歎口氣,伸手撫向易襄湖的肩。
她掙扎了下,他加重力道,她便不再抗拒。
巖子君接著乾脆一把將她瘦削的身子攬了過來擁進懷裡,將頭壓靠在她的側臉上。
「以後不管你多生氣,跨出門檻不要緊,可你絕對要再回到我身邊。」
一滴淚悄悄在她臉上滾了下來。「你管我!」
「相信我,不論你逃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
巖子君呵在她粉頰邊的氣息充滿奇異的催淚效果,惹得易襄湖淚漣漣。
「騙人!」
易襄湖哽咽的鼻音隱約明顯,深深勾動他的歉意。「是真的,我做得到,我也絕對會這麼做。」
巖子君溫柔中顯露霸氣的宣示悄悄折服她的心,可倔性子的她卻依舊不鬆口消氣。再開口,語氣中仍舊有著濃濃的賭氣和譴責意味,「你對別的女人好!」
來了。秋後算賬,巖子君心裡有數。「我是無心的。」
「無心的也不可以!」
「知道了,我會改。」他輕輕吻她的頰,悄然顯露溫柔愛意。
「若是再犯我絕對不原諒你!」
巖子君又吻了吻她的額,「好。」
「還有你有事瞞著我。」
「襄湖——」
「我知道你是大官,有些事情的確不方便說,我瞭解。」
他鬆了口氣,「就知道我的襄湖最明瞭事理——」
「可是!」
巖子君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什麼?」
「我只要求一件事……不對,是兩件事!第一,梁辛蘿知道的事情我絕對要知道;第二,我知道的事情一定要比她還多!」
「傻瓜!」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才不傻!」易襄湖轉頭噴了他一句,卻不意被巖子君竊去一記親吻。
爭吵過後的親吻比以往還具有獨特的魔力,巖子君時而強勢時而溫柔的唇舌撩撥,宛如濃郁的醇酒深深迷惑易襄湖的心扉,她悄悄仰起螓首承接他的每一個侵略。
當巖子君終於饜足地退開,易襄湖的雙手早已不知在何時攬上他的肩骨。
她嬌羞地睜開雙眼,水波含媚的眼瞳挑起巖子君內心最深處的情湖,刮起一陣陣激盪不已的漣漪。
心折情動的巖子君忍不住俯首再補上一記吻。
「討厭!」她睇了他一眼,輕噴。
瞅望著巖子君的俊顏,易襄湖在這一刻深刻地發覺自己對他的情感竟是那麼綿長濃烈。
原來吵架的好處,就是為了向對方證明自己多麼的在乎。
「瞪著我在想什麼?」他擰了擰易襄湖的鼻尖。
她拍開他,「不告訴你!」
「一整夜沒睡,累不累?」
「累死了,也冷死了!」
巖子君直覺地將懷裡的她抱緊一點,「下次出去記得多拿一件衣裳。」
「神經,吵完架氣沖沖的衝出去誰還記得這些瑣事啊?」
「好吧,那我下回替你多注意。」
易襄湖瞪大眼,她光是想像自己和他咆哮完想衝出門,這傢伙不但不勸阻還扔了件衣裳給自己,她沒來由的就覺得火大。「你有毛病啊?還想跟我吵?!」
巖子君笑著堵回去,「小吵怡情、大吵養性嘛,沒聽過?」
「沒、有!」她瞪了他一眼,反身背對巖子君賭氣的閉上眼假寐,嘴裡還不忘嘀咕幾句,「居然還想跟我吵架?沒聽過有人因為吵架而分開的嗎?」豬頭、痞蛋!
巖子君也不回嘴,摟著她,任由她那張小嘴叨叨唸唸的將近十分鐘。
突然,她搖搖他。「噯,別睡,我還有事沒問完。」
「什麼?」
「聲音怎麼有氣無力的?說起來我比較辛苦耶,我在外面吹風受凍耶!」
閉著雙眼的巖子君慘澹一笑,「相信我,我在這房間裡瞪著燭火一整夜等著你回來也沒有比較好過。」
真的?好嘛,不管實情如何,至少聽起來蠻窩心的。「噯,我要問你啦。」
「快問,不然我要睡了。」累死人了!
「你現在睡行嗎?天亮了耶,我們今天不用趕路嗎?」
「不用。」因為已經到郡南王的勢力範圍了。
竟然回答的這麼簡短!易襄湖瞪了他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窩回他的懷抱。「你看,這都是你的錯,神神秘秘的,有事也不跟我講,分明就是把我當外人……」
接下來的話聽在巖子君的耳裡都像是嘰哩呱啦、嘰喳呼嚕,在她宛如唸經聲的咕噥中,他疲憊地閉上眼、噙著笑、伴著易襄湖的聲音沉入最深沉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