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搭晚上七點的飛機回新加坡,開學前兩天才回來,下學年仍住學校宿舍。」翁婉婷率先「自首」。
「我也是搭晚上七點半飛機回日本,」野村玲子塞了滿嘴袋鼠肉排,兩腮鼓鼓的就像只袋鼠,話也說得含糊不清。「聖誕節時全家人到北海道滑雪,元旦後回京都準備過生日,嘿嘿,我已經二十一歲囉!」
由於澳洲氣候恰好與北半球相反,9∼11月是春季,12∼2月是夏季,3∼5月是秋季,6∼8月是冬季,所以人家聖誕節是白雪飄飄美得要死,澳洲人的聖誕節卻是艷陽滿天曬得半死。
也因此,澳洲學校課程的學期制與北半球也恰好相反,自2月底3月初至11月底12月初為一學年,2月底3月初至6月底為上學期,然後是一個月的寒假,7月底8月初至11底12月初為下學期,最後是三個月暑假。
「要生日禮物就明白說嘛!還這樣拐彎抹角的。」金月姬咕噥。「明天早上我才要先搭機到波士頓,我哥在那裡出差,然後再和他一起回韓國。」
最後輪到司徒菁,但……
「我是……」
「你不必!」
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大喊,駭得司徒菁差點咬到舌頭。
「為什麼?」她不平地叫。「為什麼我不必?」憑什麼把她排除在外?她們已經將她剔除出死黨外了嗎?
三人相對一眼。
「因為我們不想聽你興高采烈的說要留在這裡做實驗,然後開始沒完沒了地討論你的實驗項目,天哪!會瘋掉你知不知道?」野村玲子受不了地拍拍額頭。「坎培拉明明近在咫尺,偏偏你連回去轉一圈都不肯,你真是有毛病你知道嗎?」
用力頂了一下眼鏡,「我今年元旦一定會回去!」司徒菁大聲說。爬也得爬回去,不然拿不到亞米爾的身份證件。
「是喔!」野村玲子嗤之以鼻地哼了一下。「才怪!」
「我會回去!」司徒菁更堅決地說。
野村玲子翻了翻白眼,「是是是,你會回去、你會回去,可以了吧?真是……啊,對了!」忽地又想起什麼似的放下刀叉,並湊過頭去低聲問:「那次車子借給你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心頭咚的一下,司徒菁差點翻倒剛端起來的果汁杯,她忙將杯子又放回桌面,扶了一下眼鏡,強自鎮定。
「沒有啊!你為什麼這麼問?」不會是那三個大鬍子吧?
「有三個滿臉大鬍子的傢伙跑來問說那天是誰開那輛車子,嘖嘖!態度還真不是普通的『友善』,當時無論他們怎麼問,我一概給他回說那是待售的車子,一直都停在那裡,絕不可能會有人開,沒想到他們居然大罵我說謊,還威脅我不說實話的話要給我好看!」
野村玲子不屑地哼了哼。「他們以為我是誰啊?敢威脅我!本小姐立刻抓起電話作勢說要報警,哈,他們馬上像老鼠一樣跑得好像有幾千幾百隻貓在後面追,笑死人了!」
見鬼,真的是那三個大鬍子!
「他們……」嚥了口唾沫,「他們沒有再去找你?」司徒菁戰戰兢兢地問。
「他們不敢!」野村玲子跩得像二五八萬似的。「那天他們一跑,我就在後面大叫說那車子沒人開就是沒人開,他們要是敢再跑來讓本小姐看見,本小姐會當場叫非禮、叫強暴、叫殺人,看他們怎麼辦!」
強暴?
司徒菁險些失笑。「算你厲害!」沒想到誤打誤撞給她蒙上了。
「那當然!」野村玲子當仁不讓地翹高尾巴搖搖搖。
一旁的翁婉婷馬上裝出一個嘔吐的姿態給她看。「真是噁心!」
野村玲子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你嫉妒!」
「我嫉妒?」翁婉婷再哈哈哈三聲給她聽,然後不甩她,轉向其他兩人。「待會兒去看場電影吧!」
「你不是晚上要趕飛機,不需要整理行李嗎?」
「早就準備好了,就等時間到。」翁婉婷用下巴指指野村玲子。「你呢?」
「我也是。」
「好,那我們去看恐怖片!」這是翁婉婷的最愛。
「不要,我不敢看恐怖片,我要看文藝片。」金月姬看似文靜,其實是外弱內剛,該頑固的時候她比誰都頑固。
「文藝片太無聊了,看科幻片啦!」司徒菁一向愛看那種想像力豐富的片子。
「我要看動作片!」不用說,這必然是野村玲子的建議。
「……投票!」
結果「嘟嘟好」文藝片一票,科幻片一票,動作片一票,恐怖片一票。
四個女孩子繼續大吵特吵,四副刀叉在空中亂揮亂舞,侍者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哪裡噴出血來……
☆ ☆ ☆
司徒菁回家時,亞米爾正在頂樓上看星星,瘦削的身子斜倚在欄杆上,長髮隨著夜風徐徐飛揚,與那雙深邃的瞳眸一樣在星光下閃耀著奇異的銀色光華,看上去飄逸得很。
奇怪,他不是三天前才剪短頭髮的嗎?
困惑地,司徒菁也倚到他身旁的欄杆上。「很美吧?澳洲的星星。」
「不論在哪裡,星星都是很美的。」亞米爾呢喃道,遙視夜空的目光中有一絲懷念和悲傷。
「想念家鄉嗎?」
「非常想念。」亞米爾苦澀地低吁。
「我倒是不會,因為父母帶我離開台灣移民到澳洲時我才兩歲,根本什麼都不記得。」司徒菁聳肩道。「你的家鄉在哪裡?」
「……凱農。」
「凱農?奇怪,好像沒聽過,那是哪裡?」司徒菁抓著頭髮想了半天。「啊!算了,美國那麼大,我也不可能所有的地名都知道啊!如果是連地圖上都沒有的小鎮,說不定電腦上都查不到呢!」
亞米爾沒說話。
「啊!對了,借我車子的朋友今天告訴我……」她把野村玲子告訴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對亞米爾說了,「我有點擔心耶!你說我們要不要暫時搬到坎培拉我家裡去住?」
亞米爾反倒放心地笑了。「不,我想他們會有好一陣子不敢在雪梨出現了。」沒錯,因為他們必須非常非常謹慎才不會被人發現他們的真實身份,運氣好的話,也許他們會把他排在最後一個再來找他,所以暫時他會是最安全的一個。
「為什麼?」
「因為他們跟我一樣沒有任何身份證件,不想引起任何注目盤查。」
「咦?真的?難不成你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對。」
「怎麼會有那種地方?你們都不用登記戶口的嗎?居然都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司徒菁又驚訝又不解。「啊!是非洲……不對,你說你是從美國來的,美國會有那種地方嗎?在哪裡?」
亞米爾又不說話了。
司徒菁疑惑地皺眉,繼而聳聳肩,記起她的諾言:他不想說的不能追問。
「那你們既然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你沒有家人或朋友幫你阻止他們嗎?」
「我們失散了。」
「耶?失散了?」
「我們原本是住在一個平和安詳的地方,」亞米爾幽幽道。「但是有一天,我們發現我們住的地方即將要爆炸了……」
「爆炸?」司徒菁驚呼。「是火山爆發嗎?」
「……類似。」亞米爾咕噥。「所以大家只好分坐船隻逃離家鄉……」
「船隻?」司徒菁忍不住又打岔進來。「啊!我知道了,你原本是住在某座叫凱農的小島上,但島上的火山要爆炸,類似古代時候龐帝古城的那種大爆炸,會導致整個島陸沉,所以你們只好坐船逃離那個島,對吧?」
難怪他們沒有身份證件,整個地球表面有七成以上是在海洋的覆蓋下,其中不知有多少尚未被人發掘的原始小島分佈其間,如果住在小島上的居民從不跟外界接觸,也不屬於任何國家,沒有身份證件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亞米爾的回答仍是那兩個字。「類似。」
「你跟你家人不坐同一條船?」
「因為船隻不夠,只希望能讓所有的人都搭上船,也顧不得是不是有讓一家人搭上同一條船。後來又因為被爆炸威力波及,導致所有航行中的船隻偏離了航道,導航系統故障,所有船隻因此都分散了。」
「原來如此。」司徒菁瞭解地頷首。「所以你們上岸的地點都不同,必須慢慢尋找。」
亞米爾低歎。「找不到了。」
「為什麼?也許是困難了一點,但絕不是不可能的啊!」司徒菁猛推了一下眼鏡,不以為然地抗議。「只要有耐心的多花一點時間,多費一點功夫,早晚有一天總會找到的,你怎麼可以現在就放棄呢?」
「不,」亞米爾很顯然地不抱任何期望。「我是不可能找到他們的。」
「你……」司徒菁正想再鼓勵他一下,驀而想起一個重要癥結。「啊!因為他們也沒有身份證件,所以會跟你一樣躲躲藏藏的嗎?嗯,這的確是相當麻煩,不過沒關係,元旦回坎培拉時,我會乘機問問大哥有什麼辦法可想,你千萬不要現在就絕望呀!」
緩緩收回遙視夜空的視線與司徒菁毫不迴避的眼神相對,亞米爾可以感受到對方目光中的真誠,不禁暗暗感歎自己的幸運,在近乎絕望的情況下,居然能得到這樣一個善良又單純的女孩子的搭救,恰恰好她又是生物系學生,所以對於他身體上的異常也不會感到嫌惡,在八人當中,他應該是最幸運的一個吧!
「好,我知道了。」
「這才對嘛!」司徒菁拍拍他的背鼓勵他,然後扶了一下眼鏡,學他一樣把兩手搭在欄杆上遙望滿天星辰。「不過我實在想不通耶!既然你和那三個大鬍子是同一個家鄉來的,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呃,找到你呢?」
彷彿掩上一層灰霧的銀眸凝住她好半晌後,亞米爾才慢吞吞地開口做出回答。
「因為我們那裡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樣。」
文風不動十秒鐘後,唰一下拉回視線,空白的目光又回瞪他好半天,司徒菁才冷不防地虎跳起來尖叫,還伸直食指很不禮貌地指住他。
「你?都跟你一樣?全部?都是雙性?」
「對,全部都跟我一樣,沒有半個例外。」亞米爾低喃。「我們一出生就是這樣,但只是不成熟的外表,直到十六歲時才發育完成,那時候就可以自行找對象結婚了。」
不可思議的眼神凝住他好半天後,她才吶吶地開口,「可……可是……」她欲言又止地道。「既然你們都是……都是……是……」
是什麼?
她應該怎麼形容?
一般人說是雙性人或陰陽人,而依照生物學來講,應該叫做雌雄同體,但不管怎麼叫,聽起來都不是很好聽的名詞,她究竟該怎麼說?
入眼她為難的表情,亞米爾不禁莞爾。
「你曾說過明天再開始,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現在就開始,嗯?」
☆ ☆ ☆
「在我的家鄉,我這樣才是正常的。」
三樓的研究室裡有一間由玻璃門隔開的小辦公室,那裡是司徒菁搜尋、記錄、整理研究資料的地方,裡面有七台電腦,各有各不同的功用,還有一台幾乎沒打開過的14吋小電視。
此刻,司徒菁就坐在最右邊的那台電腦前,準備把亞米爾告訴她的一切記錄進電腦裡,亞米爾則坐在一旁的沙發床上,那是為了在司徒菁太沉迷於實驗時充當臨時睡床所預備的。
「你有喉結,既沒有胸部也沒有腰身,雖然纖細了一點,但肩寬胸闊,骨架比例十足是個男人;然而你的臉型五官卻又像個女人,清秀姣美,非常吸引男性,也不會長鬍鬚,聲音更柔和,總之,你有男人跟女人的特徵,不過同樣也缺少某些男人與女人的特徵……啊!對了,我注意過你的男性性徵會正常……呃,『立正』,但你有來過『那個』嗎?」
亞米爾沉默了好久。
「只來過一次,」而且可能只會來一次,除非……「十六歲那年,那是身體在通知我們發育已經成熟,可以結婚了。」
「天哪!」司徒菁脫口驚呼。「也就是說,兩者都是成熟的?真不可思議,過去一星期以來,我搜尋了許多有關這方面的資料,一般真性陰陽人同時擁有雙性性體的非常少見,約占陰陽人的10%以下,而且他們的外部性徵常是不明顯男性或女性,多數會傾向男性……」
研究狂的老毛病又發作,嘰哩咕嚕的噪音再度嗡嗡嗡地佔領了整個辦公室,亞米爾好奇地端詳她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感到非常有趣。
「……有些有完整的男性性體,有些有完整的女性性體,有些則是卵睪體,但大部分都是有部分的異常而沒有生殖能力。像你這樣同時具有外部雙性性徵,內部兩性體也同時存在,並具有兩性生殖力的好像尚未有這種紀錄呢!不過……」
噪音突然中斷,司徒菁雙眉忽地困惑地打了一個小結。
「為什麼只來一次呢?」
亞米爾淡淡一哂,慢吞吞地翻身躺下,雙臂枕在腦後望著天花板。
「我們雖然一出生就具有雙性,但在心態個性上卻有顯著的差異,特別是過了十六歲之後,男人與女人的心態已經非常明顯,那時候,心態上的男人就會挑上心態上的女人結婚,只要經過一次性關係,男人就會變成單性的男人,女人也會變成單性的女人了。」
「耶?」司徒菁呆了呆。「你……你是說……」
「自出生以來的第一次性關係會決定我們之後的性別,譬如我,如果我的第一次是以男性身份和另一位雙性人進行性關係,三個小時之後,我的女性外部性徵就會自動癒合,三十個小時之後,我體內的女性生殖體也會迅速萎縮而至消失,之後我便成為純粹的男人,而另一位雙性人則會變成純粹的女人。」
司徒菁聽得目瞪口呆,從沒有聽過這種事,這簡直比動物更動物!
她傻了起碼有三分鐘以上才勉強把亞米爾說的內容記住,決定待會兒有空時再來慢慢消化它、研究它。
「那……他們為什麼要強暴你?」
亞米爾歎息。「這就要說到我們逃離家鄉後,頭一次接觸到……呃,外界時,因為無法即刻適應……呃,外界環境,所以陸陸續續失去大半數人,到最後只剩下一百四十二個人,很不幸的,在這一百四十二個人裡……」
他又歎氣,司徒菁忍不住急聲追問。
「怎樣?怎樣?」
「只有一個女人和八個雙性人,其他全是男人。」
「那又如何?」司徒菁脫口道。「就算你們的女人太少,既然你們已經到外界來了,找其他女人不行嗎?」
亞米爾苦笑。「他們試過了,但是和外界的女人在一起,他們便完全失去生育力,想盡辦法也無法令外界的女人懷孕。」
「怎會有這種事?」司徒菁失聲道。「又不是人類與猩猩,或與其他任何動物,因為染色體數不同,理所當然無法受孕,既然同樣是人類,就算種族不同,為什麼會無法受孕?」
亞米爾以繼續說下去來代替回答她。「更糟糕的是,我們的女人三年才排一次卵,這樣你或許可以明白那一百三十三個男人為什麼這麼急著要強暴我們八個雙性人了吧?」
「太過分了,他們打算違背你們的意願強制把你們變成女人嗎?」司徒菁憤慨地用力推了一下眼鏡。
亞米爾頷首。「偏偏我們八個雙性人心態上全是男人,不甘心被強制轉化成女人,只好演出一出集體大逃亡了!」
司徒菁馬上提供最佳良策。「你們可以搶先轉化成男人啊!」先搶先贏!
亞米爾再次露出苦笑。「我們也試過了,因為那唯一的女人被他們看守得非常嚴密,所以我們無法找她,只好找其他女人,但沒有用,如同我們的男人無法使外界的女人受孕一樣,外界的女人也無法使我們轉化成完整的男人。」
「原來你試過了啊!」司徒菁喃喃道。
「不是我,我沒有那種經驗,是我的同伴,他試過許多回,甚至找了很多不同的女人,但還是一樣沒有用。」
「那還真是糟糕耶!」
「所以我們只好繼續逃,漫無止境的逃。」
凝視著他落寞的側臉,司徒菁突然覺得很同情他。
有他這種兩性身體的人在這世上原就飽受歧視,他又沒有任何證件,要找工作難如登天,還得四處逃亡躲避那些要強暴他的男人,難怪他們初見面時,他好像餓了好幾天沒吃東西,一身衣服也像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這樣的生活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突然俯身過去安慰地拍拍他的腿。「放心,我會幫你的,就算你不想讓我做研究了也沒關係,儘管在這兒住下,等你的身份證件拿到了,想另外找工作也行,我一定會盡量幫你的。」
靜了一會兒,亞米爾才徐緩地把視線移向她,深邃的銀眸定定地睇住她。
「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不知為何,也許是他眼中的銀光太閃亮,也或許是他的聲音比往常任一時刻都來得更溫柔,司徒菁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紅了一下,赧然收回手,有點不知所措。
「呃……我還想請問一下,你的頭髮不是幾天前才剪過嗎?」
「雙性人的頭髮必定會長至腰部,如果不去動它,它就會保持那個長度,如果剪掉它,它會在三天之內又長至腰部,如果是女人,會長至地上。」
他們絕不適於作尼姑和尚,否則成天光只忙著剪頭髮,哪有時間敲木魚唸經。
「男人也一樣嗎?」
「不,男人的頭髮生長速度正常,但鬍鬚生長速度奇快,同樣在三天之內就會長成滿臉鬍鬚,不去動它,它就是那個樣子,剃掉它,三天之內又會回復原來的樣子,所以他們都懶得去剃掉鬍鬚。」
難怪那三個都是滿臉大鬍鬚,原來是懶蟲三隻。
不過……睇著他那張清麗的女人臉,司徒菁忍俊不住地失笑。
「很難想像你滿臉大鬍鬚的樣子耶!」
「如果我真的變成男人了,我的臉型和眼色髮色也會跟著變化。」
「真的?」司徒菁驚訝地睜大眼。「什麼樣的變化?」
「眼色髮色都會轉成深銀色,至於臉型會變得比較大,而且線條方正,五官輪廓也會加深。」
愈聽愈有趣,司徒菁扶了扶眼鏡,又忙著問:「還有其他的嗎?」
亞米爾略一思索。「有,雙性人差不多都像我這麼高,但一旦成為女人之後,三個小時後,男性外部性徵會消失,三天後體內男性性體消失,三個月後完成女性曲線,並增高至180公分;若是成為男人的話,在女性性體萎縮的同時,他的身高也會一併拉高至200公分以上,體積擴大半倍至一倍。」
拉麵人?
「不會吧?就像那三個大鬍子摔角選手?而且……」司徒菁驚喘。「三十個小時之內?上帝,那不痛死了!」
「確實,」亞米爾點頭同意。「每次聽到有人慘叫,我就知道又有人變成男人了,而且都是在半夜。」
司徒菁眨了眨眼,忽又噗哧失笑。「真可笑,新婚之夜明明是既甜蜜又溫馨的說,沒想到竟也是男人的酷刑夜,好丟臉!」再點頭稱許。「不過這才公平,聽說女人的第一次都不是很舒服,所以男人也應該受點折磨才對。」
亞米爾聳聳肩,對她的公平說法不予置評。
司徒菁默默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提出請求。「明天你可以讓我檢查一下你的身體,再抽一點血做檢驗嗎?」
亞米爾瞄了她一下,然後垂下眼眸考慮片刻。
「檢查身體是可以,但是抽血檢驗……再說吧!」
「為什麼?」
「因為現在我還不夠瞭解你。」
☆ ☆ ☆
「嗯、嗯、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扶著眼鏡,司徒菁幾乎把臉貼在X光片子前,一臉的敬服,滿嘴的了不起,再移到另一張片子,更是讚歎不已,心裡開始考慮要不要請求亞米爾讓她剖開他的肚子來仔細看看。
「吃午餐了,菁菁!」
研究開始幾天後,亞米爾便發現,如果他打算像先前一樣只要乖乖等著她來喂,他就可以吃飽飽睡暖暖,那他就得有活活被餓死的準備,因為她一旦鑽入實驗室之後,就會忘了嘴巴是用來吃東西的,既然他不打算被餓死,只好自願擔起煮飯婆的任務。
真不知道過去三年來她是怎麼活過來的?
再過幾天,他又發現他只能準備那種可以用手拿的食物,否則就算是一盤湯,她照樣會一手燒杯一手盲目的撈進湯盤裡,再拿起來舔手指,好像多舔幾下她就可以吃飽肚子似的。
「哪!火雞肉三明治和奶茶。」
一說完他就開始歎氣,因為她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出現,更沒聽到他說什麼,兀自在X光片子台前檢視X光片子,他只好拿一份三明治硬塞進她手裡,再挪到她嘴邊等她無意識地咬下一口後才放開她。
真是標準的研究狂!
端著自己那份三明治和奶茶,他坐上解剖台,一邊吃午餐一邊默默審視她。
一個多月以來,除了睡覺以外,他們可以說是朝夕相處,而且他將近有十天左右的時間都光著身子,隨時等待被她點名躺上生物標本處理台上充當生物標本,讓她拿各種儀器檢查他的身體。
幸好現在是夏天,否則他早就感染肺炎死翹翹了!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最令人受不了的是她的喃喃自語毛病,更可笑的是她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語──
「我需要量一下你的尺寸,要不要我幫你弄?」
她幫他「弄」?
她也太走火入魔了吧?為了研究居然「犧牲」到這種地步!
「不必,我自己來,麻煩你轉過去一下。」
不久,她的毛病就發作了。
「……唔嗯!一般歐美人的正常尺寸是16公分,東方人是12點5公分,你……嗯……14公分,恰好在兩者之間,也許是因為你不是東方人也不算是歐美人的緣故吧!至於這個……麻煩你腳張開一點……對,就是這樣,謝謝……」
亞米爾忽地逸出一聲低吟。
「啊!對不起,我太用力了嗎?抱歉,我會輕點兒……嗯嗯嗯,一般女人的深度正常是7到10公分,你的女性部位就很正常,嘟嘟好10公分;不過,好奇怪,為什麼你沒有……」
讓一個女人測量「他」的尺寸就已經夠奇怪的了,還要讓她伸進去測量「她」的深度,感覺更是詭異,又要聽她喃喃批判他的男性尺寸夠不夠大,女性深度正不正常,這真是令人不舒服到極點的經驗。
「司徒。」
「請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菁菁。」
「嗯?」
「麻煩你,要檢查就檢查,要測量就測量,不用大聲說出來可不可以?沒有人要你做現場口頭報告。」
「咦?我有說出來嗎?」
「……」
如果她的自言自語毛病不是這麼嚴重就好了。
然而,除去這個毛病不談,他倒是相當佩服她的耐心、毅力與認真的態度,明明是個毫無經驗的處女,卻在面對他的男性時毫無半點羞赧之意,總是用一副嚴肅的專業態度來觸摸他、測量他,彷彿躺在她面前的人體不過是一具乾癟的木乃伊。
為了研究他,她還特地花了半個月時間去猛K生理學,又進了一大堆儀器,幾乎他身上的每一寸部位她都摸過、測量過,X光片也照了幾百張。
不過這幾天她都沒有再「召喚」過他,因為所需要的數據她都有了,他終於可以脫下浴袍換回整齊的衣褲,也讓他有機會反過來在一旁觀察她、研究她,作為他下一個決定的參考。
她並不美,但是比平凡漂亮得多,而且表情豐富,笑容分外迷人,還有一種頗為耐人尋味的獨特氣質,身材高挑,雖然沒有豐滿的性感三圍,但她的窈窕曲線異常動人。
只可惜那副厚重的眼鏡遮去了她臉上最美的部位──眼睛,而且不修邊幅、一身邋遢,他敢打賭,她那頭比雞窩更凌亂的長髮至少有十天以上沒梳理過了,而她會留長髮的理由居然是因為懶得剪。
平常時候她就是這麼隨隨便便漫不經心的,但一旦扯上生物學上的問題,她就會立刻化身為研究狂,認真嚴肅仔細謹慎,耐心一百,毅力一百,一旦下定目標,非得追究到底不可。
總之,若論她的耐心和毅力,她可以打一千分,可若談到她的外表,她實在沒有資格被稱作女孩子,給她零分已經是可憐她了。
但為什麼他還是覺得她很迷人呢?
特別是她那專注於研究實驗的神情,忘我地沉浸在各種數據中的模樣,總是讓他著迷地盯著看,再久也不厭倦。
為什麼呢?
是因為每當他一個人在頂樓看星星備感孤獨寂寞時,明明是那樣沉迷於研究,認定世上唯有生物學最偉大的研究狂,卻總是能那麼細心地察覺到他的消沉落寞,然後毫不猶豫地丟下她的寶貝研究,毅然上去陪伴他嗎?
就如同那晚,夜涼如水的澳洲夏夜,深邃燦爛的星空中,乳白色的銀河由煤袋、南十字星一直伸延至中天──
「我還是覺得澳洲的星星特別漂亮。」
側過臉去,他發現司徒菁又跑來陪他看星星,不覺揚起淡淡的笑。
「你的研究呢?」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因為她幾乎天天都上來陪伴他嗎?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司徒菁一本正經地說。
「用午餐、晚餐的時候,你就沒有想到要休息一下。」
「那時候不累嘛!」
是啊!當他感到特別孤獨的時候,她才會「累」得需要休息一下。
「現在就累了嗎?」
她沒有回答他,反問:「又在想家鄉啦?」
他也沒有回答她,同樣反問回去,「你怎麼會這麼認為?」
「因為你在看星星啊!」司徒菁仰望星空。「我曾經聽人說過,海員都認為星星是指引他們回家的明燈,既然你住在島上,或許也有這種想法。」
「或許吧!」
「可是你已經回不去了。」
「我知道。」
「你應該專心找你的家人。」
「……」
「就算真的找不到,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啊!」她推了一下眼鏡,表情異常認真。「無論人家怎麼看你,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無論你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竭盡所能幫助你;無論人家怎麼欺負你,我都會擋到你前頭;無論你碰上多痛苦的遭遇,我都會陪伴你一起度過。所以不要以為你是孤單的,因為還有我,無論如何,你還有我!」
「我……還有你?」亞米爾低喃,眸中的銀光不曾如此璀璨,比之天上的星辰更耀眼。
「是的,你還有我!」
就是這四個字,悄然拂去他心頭的孤寂,洗去他胸中的苦悶,更深深打動了他的心,使他愁鬱的心胸豁然開朗……
「你什麼時候願意讓我抽血檢驗呢?」
聞聲,沉思中的亞米爾猝然回神,這才發現司徒菁已檢視完所有X光片,正在大口大口吃她的午餐。
亞米爾目光深沉地注視她良久。
「你發誓絕不把我的一切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司徒菁立刻放下三明治,表情嚴肅地舉起右手。「我發誓!」
亞米爾點點頭。「我相信你,就給你抽吧……」
司徒菁馬上高呼一聲萬歲,正待轉身奔去拿針筒,亞米爾下一句話又拉住了她的腳步。
「……等你從坎培拉回來之後。」
「啊,對喔!明天就得回去了。」司徒菁懊惱地拍了一下腦門。「真麻煩,不過也不能不回去,否則就拿不到你的身份證件了。」
聽她的語氣,好像只是為了替他拿身份證件才回去似的。
「你會回去多久?」
「最多三天,我一拿到證件就回來。」司徒菁肯定地說。「還有,我吩咐過瑪莉不准到三樓來,所以如果瑪莉又來打掃的話,你照樣躲到三樓來就不會被她發現了。另外,你需要什麼開張單子放在餐廳桌上,瑪莉自然會去買,如果有電話,就讓答錄機接,有人按門鈴不必管他。」
「要是有人闖空門呢?」
「讓他闖!」
「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