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茉拋開一切束縛,努力揮霍她的愛,因為接收她愛的人是個大方慷慨的人,而且回報總是源源不絕。
至於駱家則是鴻運大開,財富累積迅速。這是最欣慰的事情,比她獲得美好愛情還來得可貴。至於女兒們的事,她真的不敢再強求,就擺在心深處吧!
而沈延,是該擁有一個較溫順婉約的老婆。
他竟還親自送來喜帖,駱茉在訝異、悵然之餘,卻也滿心祝福。
他們緩步在織夢長堤上踱著,駱茉才想到,他們是第一次一同來這裡。長堤是談戀愛的妤地方,但他不喜歡,說是沒有樹蔭太熱。
其實倒不如說,他害怕浪漫。
「恭喜你,我一定人到禮到,真的好高興你記得我。」駱茉開心的說,喜帖上的照片說明了他和燕亞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怎麼可能忘記?」沈延語重心長,笑了。
他變得比較開朗、人也比較胖,燕亞靜真的比較適合他,她懂得如何把一個老公養胖,要把老公養胖不是光靠食物,一定得使他心寬無慮吧!
她以前總是給他山似的一重又一重的壓力,讓他的愛摻雜著沒完沒了的苦味。
他不快樂。在與駱茉的那場婚姻中。
「太好了。」駱茉覺得很安慰,畢竟十三年夫妻沒有白當。
雖然沈延不知道他們曾有的糾葛,但她真的不覺遺憾了,而且滿心祝福。
「老……」忽然之間,沈延欲言又止,眼神也變得怪異。
一個新郎似乎不該在別的女人面前有這種表情,除非他封她有絲絲情僳或是任何一種特別的感覺。
但是,可能嗎?從頭到尾他根本不理她,把她當透明人,甚至還稱呼她為駱小姐,那他剛才那個「老」字……是什麼意思?
「你有話要對我說嗎?」駱茉只得先提問,否則依他的個性會就此深埋心底,別人永遠不知道他肚子裡隱藏多少秘密、幾多愁緒。
「有……我有話對你說!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老婆。」沈延的語氣由悶塞到激動,像波段由低至高,他的內心一定經過很強烈的掙扎!
老……老婆?
駱茉瞠目結舌,手中的喜帖飄落在腳邊。
一時之間,她不知如何承受他那句老婆。更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空氣中的詭譎,沈延的神色,讓她感到目眩迷惑,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
「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但是我又不忍心看你單獨為女兒們背罪。」沈延語氣淡得像在陳述著什麼稀鬆平常的事,完全沒有高低起伏。
但他的一字一句,卻令駱茉感到無比的顫慄、驚駭、慌亂以及嚴重的震撼。
她完全不知如何消化他的言語!
「你看。」沈延伸出他的手指。
好熟悉的光耀!銀色8字戒指!
他也回來了?駱茉雙腿發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她寧願當自己眼花了!
「沈延你……」
「那天早上,你去織夢長堤時,我其實跟在你後頭,但可能因為我心情不好,所以一分神就撞上路樹,結果車子就發不動了,我只好徒步走過去。」
「沈延!」駱茉驚叫一聲,本能的用手搗自己嘴巴,滿臉懼色。
「當我好不容易趕到長堤,我遠遠在長堤這端看到你的身影時,你已經踏上旅程,瞬間消失……」
「不……」駱茉四肢發軟,快要癱軟下去。
「當時,一0八特使來不及離去就被我給逮住,我質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她本想三緘其口,但在被我搞煩的情形下,她把事情徽頭徽尾都告訴我了。」無視於她的崩潰,沈延繼續敘說著他的「追妻」事跡。
相較於沈延的鎮定,駱茉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快要被恐懼撕裂!
他竟親眼目睹妻子的叛逃!
「我……」駱茉想開口道歉,但她的語言能力已經被恐懼給禁錮了。
「我當時激動到要她還我老婆來,我抓著她非得讓我把你抓回來不可,我怎麼可能接受你竟然選擇這樣的方式來離開我!你知道我當時多恨你嗎?」沈延講到這裡時,語氣總算有如掀起的狂浪,激動不已。
駱茉的全身不間斷的顫抖,臉色慘白,而沈延的表情讓她感到呼吸困難。
「不過一O八特使也很倒楣。她告訴我當特使行使任務時,若被第三人逮著,會遭到處罰,我要求她也讓我回來,但她說一年只有兩個人可以回來,那一年已經額滿,叫我等下一年。我知道她的難處,於是我就乖乖的等,但等待的這一年是多麼痛苦煎熬,駱茉,你叫我情何以堪?」
「我不……」她的聲音還未被恐懼釋放。
「後來我對我即將重來的人生展開計劃。在這計劃當中,我尤其考慮到我們兩個的結局,該如何才會是最無憾的?」
駱茉茫然望著他,沈延逕自說道:「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堅決相信我們是相愛的,但是當我回憶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我知道我是有私心的,我一直不肯承認在這婚姻當中我並不快樂,但是我真的很不快樂,原來心靈不相通就是我們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所以,我想在重來的人生裡放你一馬,也算放自己一馬。」
聽到這兒,駱茉盈盈淚水終於滾落,他們夫妻十三年,從未如此坦然,他勇敢承認他內心真正想法,表示他也想從層層枷鎖中解脫。
「我知道你已經愛上易敘釩,他是很好的人,我與他聊天過,我確定他是配得上你的,他就像你一直想要的知心人一樣。所以當我知道你與他相愛時,我除了有些驚訝與嫉妒外,就是滿心祝福。當初辭退你,無非是希望你忠於自己所愛,回他身邊。易敘釩也沒讓我失望,看你這麼快樂開心,我很放心了。」沈延望著遠方,原本生硬的臉部線條,此際是一種釋然。
「沈延,謝謝你這麼包容。」聲音終於隨著淚水而出。
「我真的很放心把你交給易敘釩。駱茉,短暫時間裡我們都要有所割捨,雲昀和雲晞是我們最大的牽掛,所以,我希望跟你做個約定……」
「什麼約定?」駱茉心情錯綜複雜,難以言喻。
「我想過了,希望在往後日子裡把小孩子生回來。我和亞靜,你和易敘釩。」
「好……」駱茉激動的直點頭,聲音哽咽了。
「謝謝你,曾經與我相愛。」
「我也謝謝你……沈延,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麼,最後一次友好的擁抱吧!」沈延展開他的雙臂,臉上的笑意是駱茉從未看過的光彩。
不只駱茉,沈延也有不捨之情,但是他們的情緣終於在人生分支線上畫上了句點,覆蓋了原本的殘缺,他們也寧願相信,這是最完美、最無傷的結果。
兩人輕輕擁抱在一起,就像……真正的朋友。
許久,他們分開擁抱,相視一笑。
「一O八特使說,當我拔下這個戒指往潭水一丟,我就會遺忘以往一切,遺忘才是真正的重生。」沈延拔下戒指。
「你要選擇遺忘?!」駱茉很錯愕他的選擇。
「我希望再過一次全新的人生,我不想在每個今天就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那太沒挑戰性了。」
的確,沈延是個勇者。他一向喜歡新鮮的挑戰,這個特性在他的事業上展露無遺。沒有了她,沈延才會是真正的沈延—那個如風的男人。
「你決定了?」駱茉問。
沈延堅定的點一下頭,舉起手臂毫不猶豫的要將戒指丟去。
駱茉抓住他的手臂,並非阻止,只想問一句:「你會記得我嗎?像個朋友?」
他深深凝注她:「你曾是我深深愛過的女人,我相信我的內心永遠會有一個記憶,是你。」
眼眶全是淚的駱茉笑著放手,釋然退後一步。
沈延不再眷戀,把戒指奮力一擲,天空中的閃閃晶瑩遠遠的、遠遠的落入潭水深處,而聲音是聽不到的……
就像駱茉在沈延心裡已是一個悄然無聲的記憶。
她默默拾起地上的喜帖,默默離去,不想打擾他短暫片刻的恍傯。
「好啊!跑去那裡招蜂引蝶?快快從實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易敘釩逮到整天沒看見人影的駱茉,誇張的興師問罪。
駱茉斜瞪他一眼,逕自往休息室走,整個人顯然還沒從沈延給她的震撼中清醒。
易敘釩的辦公室才剛重新整修裝潢過,整個屋子還散佈著裝潢材料刺鼻的辛辣味。
而休息室算是為了他們親熱方便而特別設計的,格局簡單典雅,有張可以讓人連續睡上三天三夜都不會腰酸背痛的好床。
「你可以下班了嗎?」外面好幾輛貨櫃車,樓下一堆作業員還在加班,她猜想得到的答案一定是令人失望的。
「還不行。」果不其然。易敘釩也進入了休息室。「很明顯的顧左右而言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去織夢長堤。」
「一個人去?」易敘釩問了之後,又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喂!你該不會又要逃跑吧?我做了什麼事你不滿意?」
瞧他緊張的模樣,駱茉開心笑了起來。天底下、此生中,大概也只有他願意被她吃得死死的。
她雙手交叉環胸,靠在他身邊眨著眼睛,戲譫的用肩膀撞他手臂一下。「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說出口,所以心虛了?」
好啊!反咬他一口,這顛倒是非黑白的女人!
「不要轉移焦點,被審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告訴我你的虧心事,我就告訴你我去招哪只蜂、引哪只蝶。」駱茉的心境可能是真的完全解放了,還會開他玩笑。
「我沒有虧心事。」易敘釩一臉正派。
「是嗎?」駱茉住未拉上簾子的窗口望去,潘珈語正好從辦公室門口進來。「你的現任女友來了,我這個前任的還是閃比較好。」說著便把竹簾子拉上,索性不看他。
易敘釩悻悻地走出休息室。
「抱歉,打擾你們了。我看見辦公室門沒關,本想說把東西放好就出去的。」潘珈語解釋著,她很怕看到駱茉一副將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樣子。
雖然她早就跟她解釋清楚了,但顯然駱茉心裡仍有疙瘩。
「沒關係。」易敘釩抿唇笑了一下。「樓下什麼時候可以告一段落?」
「就快了,約莫再一個鐘頭就可裝櫃完畢。」
「辛苦大家了。先去把宵夜買了。」
「是。」潘珈語告退。
她一走,易敘釩馬上踹開房門,正準備來個絕地大反攻,那曉得這女人雙腳還掛在床外連鞋都沒脫,人卻不知睡到第幾殿去了。
這陣子她看起來很快樂,但是睡覺時總是無意識的兜緊眉頭,也常常在夢中驚醒,醒來就是睜眼到天亮,易敘釩從沒看過她像現在如此安睡。
她一定有事瞞著他,莫非她生命中還有哪個男人是他所不知道的?
望著她嘴角滿足的微揚著,他很確定,一定有哪個男人使她開心了。
這人是誰?難道比他更懂得愛她嗎?
相愛以來,他第一次對自己愛的能力起了懷疑。
易敘釩深幽眼眸中不禁冒出兩簇火焰,他得找個機會好好試探她。
一定會有破綻的,雖然出牆的人通常會掩飾得很好。
駱茉真的變了!
最近,易敘釩總是在她背後探索她的秘密,看看能否瞧出點蛛絲馬跡。
她一天到晚都瞇著眼睛在笑,那個笑容到底是誰替她製造出來的?
礙於公事繁忙,他又不能整天盯著她,想掌握她的行蹤,看來還得倚賴文明科技之物。
這天他拿出兩支「站在時代尖端」的手機,其中一支遞到她面前,分明是要查勤用的,雇說得很好聽——
「我常不在辦公室,有事想連絡時,我們可以隨時找到彼此。」
駱茉翻著白眼,一副「殺了我吧」的表情。
「你以為在我拿過二OO六年的最新手機之後,還會有興趣拿這個黑鴉鴉、矬到不行的大鐵錘嗎?」
「有什麼關係?現在手機還不普遍,雖然又重又矬,可是拿著也很酷啊!最主要是方便。」易敘釩倒完全沒思及這個問題。
「不要。」駱茉還是搖頭拒絕,避之唯恐不及。
她這句「不要」更讓他懷疑,難不成她已看破他的伎倆?
他拗不過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讓她帶著不太佔空間的呼叫器,雖然以她叛逆的本性,是有可能讓他叩一百次仍不回電話的。
不過沒別的法子了,至少,他可以隨時查查呼叫器裡的記錄。
愈用心機,他愈覺得自己乾脆去當偵探好了,開始為自己的癡情叫屈。
心境快活的駱茉並未發現易敘釩有何不同,只偶而發現他會有欲言又止的怪異現象,但她又沒細心到去關懷詢問他。
「誰讓你每天這麼興高采烈?」他問她。
「你啊。」她不假思索便說。
可是易敘釩又不相信。佩服她裝得真像那麼一回事。她的甜言蜜語通常可以讓他陶醉,但此時卻還不至於使他亂了方寸。他還得耍要心機來套她呢!
他決定用另外一招。「晚上我們一起洗澡。」
「好啊。」
算你有種,答應得這麼快。
但當晚在兩人溫存時,他發現她胸口有個小小的瘀傷,光是這個小烏青,就夠讓醋意滿盈的他一夜輾轉反側了。
「你到底怎麼了?翻來翻去,害我也睡不著,」駱茉不得不起來抗議。
易敘釩雙眼通紅,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有話不直說,悶在心裡發病。他向來不如此,都是駱茉的秘密引他致此。
「你怎麼了?」駱茉坐在他旁邊,側身勾住他頸項。「你最近有心事,告訴我好不好?」
「還記得關心我?」他轉頭詫異的看她一眼,她很久沒這麼關心他了。
「嗯……有火藥味。」她在他耳際深深吸氣。
「既然你敢問,我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你是不是真的又爬牆了?」易敘釩可終於把多日疑慮給說出口。
人就是不能做壞事、不能有前科,否則你改邪歸正還是有人要疑神疑鬼。
「我身手沒那麼俐落,除非狗追,否則現在大概爬不過牆。」她又在他耳邊說道:「酸溜溜的。想不出誰那麼神通廣大能讓你吃醋吃成這樣?」
「你到底有什麼秘密?從你那天去織夢長堤回來後,整個人就變得有活力而且很快樂,你開心這固然是好事,但是,是誰改變了你,讓你從此沒再做惡夢、夜夜好眠?」易敘釩說著,還特別強調那個誰字。
她竟沒發覺他這麼在意她那天的行為!
「是沈延啦!」她再度抱住他,本來就不想瞞他,只是後來覺得沒講也沒關係,沒想到招致他誤會。
「沈延!你竟然膽敢與他重修舊好!」易敘釩粗暴推開她,氣急敗壞跳下床。
他懷疑過任何一個陌生男人,也懷疑過歐陽,卻萬萬沒想到是沈延。
他真笨!他們本來就是夫妻,還有生孩子的責任,他們在一起是應該的。
很好,太好了!他負氣的這麼想。
「你弄錯了。」駱茉連忙從抽屜翻出喜帖。「你看,沈延和燕亞靜結婚了。」
易敘釩忿忿瞥了一眼,怒斥:「那你還跟他在一起?這不是更不應該!」
「我們才不是像你亂想的那樣!」駱茉叫著。
看她的眼神清澈,坦蕩蕩地不像是說謊。他捺下急躁的性子,等待她解釋。
「沈延也回來了。」許久,她刻意放低聲音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易敘釩本還氣著,但隨即想到「回來」二字不尋常,難道是?
「回來了?沈延也回來了?」易敘釩手指在空中繞了一田,意指時空旅行。
「嗯。」駱茉點頭,幫他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回來做什麼?抓你?!」易敘釩眼中有著錯愕,驚駭的程度不亞於當時的駱茉。
「你很希望我被他抓喔?」駱茉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我會跟他拚命。」易敘釩板起惡臉。
「你不要亂猜,聽我說啦!」駱茉靠在他肩上,開始將沈延的心路歷程點滴轉述,娓娓敘說。
易敘釩聽著聽著,眉頭這才逐漸舒展。
「原來是這樣,沈延真的很不簡單。」易敘釩由衷佩服他的灑脫,他有難能可貴的成人之美。
「我一直質疑自己的眼光,不過沈延終於證明我沒有嫁錯他。」駱茉是滿懷感激,情分至此真的是點滴在心頭。
「那對不起,誤會你了。」大丈夫是能屈能伸,易敘釩低聲認錯,從身後圈住了她的腰,將頭埋在她頸項間。
不過,看到她起伏的胸口又倏忽想起來,他粗裡粗氣拉開她的衣襟。「那請問這個吻痕是怎麼回事?」
「還好意思說,這可是拜你所賜!」駱茉低頭一看,沒好氣的拍掉他的手。
「我這幾天都沒那樣做。」他馬上撇清。是不是他做的他清楚得很,不容她打馬虎眼,也不可能讓她含糊栽贓。
「是你們公司的新產品,『貴婦胸罩』啦!這實在很有改進空間!」駱茉沒好臉色,火大的推開他。
本來公司只產制低價位的女性內衣褲和衛生內衣之類,最近開始加入製造胸罩內衣市場,但還屬試驗階段,他拿回幾件讓駱茉試穿,她穿了就一直感到不舒服,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提出諫言,就反被陷害了。
看來這貴婦胸罩該改名叫蕩婦胸罩,每個女人穿了胸口留下痕跡,面對先生質疑又有理說不清。
「原來是這樣喔!哈哈!」易敘釩笑得尷尬。
「鬧夠了吧!以為你很信任我,沒想到你心胸這麼狹窄。」
「好了!不許糾正我了。」
這年頭還有天理嗎?做錯事的人那麼理直氣壯,聲音比她還大。
天呀!這個易敘釩霸道的狐狸尾巴愈露愈長——然而駱茉卻已經沒有這隻狐狸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