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倌請問幾位?是用飯還是住房?」戚小樓見客人上門,面帶笑容迎上前去。
嘿!沒想到這瘋婆子笑起來還滿可愛的。冷如風戴著面具站在赫連鷹身後,見著戚小樓甜美的笑容,有種驚艷之感。
「先用飯再住房。」赫連鷹帶頭走向角落的桌子,一落坐,兩眼便直瞧著在櫃檯內的杜念秋。
戚小樓手腳靈活的沏茶擺筷,嘴裡不忘問道:「客倌們想用些什麼?咱們這兒雞鴨牛羊、魚蝦青菜,樣樣皆有。」
「先來兩壇竹葉青,然後來道魚香茄子、青椒牛肉、梅干扣肉、蔥爆油雞,再炒兩個青菜、切盤牛舌,再來個脆筍排骨湯,四碗白飯。」冷如風點菜如流水,反正不是他付帳,不吃白不吃。
戚小樓只記到梅干扣肉,後面就跟不上了,只好厚著臉皮再問一次:「對不起,客倌,請問梅干扣肉後面還有什麼?」
虧得冷如風這回倒有耐心--事實上他一向對漂亮妹妹很溫柔的,只除了這瘋婆子。既然她現在既不瘋也不凶,他當然對她就有耐心了。他又好心的前前後後說了三次,戚小樓才將所有的菜都記全了,往廚房通報。
冷如風舉杯喝茶潤潤喉,便見赫連鷹死盯著師妹,眼睛眨都不眨。
「我看你乾脆到她面前自我介紹你是赫連鷹好了!這樣看她,你以為她沒知覺不成。」他才說完,就見杜念秋抬起頭來,和赫連鷹對上了眼。
那熟悉的視線讓她一瞬間嚇了一跳,臉色一白。
糟糕,他這是什麼烏鴉嘴,說中就中!冷如風在桌下踢了赫連鷹一腳,赫連鷹這才不情願的低下頭來。
沒了灼人的視線,杜念秋鎮定下來,再仔細一瞧,才發現那人不是他。雖然身材很像,但長相不同。
真是的!杜念秋翻了個白眼。瞧她,開始疑神疑鬼了。再下去是什麼?把所有男人都錯看成他嗎?
那混帳為何老是跑出來打擾她的生活?真是王八!
「誰是王八?」石頭才將馬牽到馬廄安頓好,就見他老娘喃喃自語。
「喝!你在這兒幹嘛?」怎地這些傢伙個個愛平空冒出來嚇她,小樓這樣,連這小子也這樣!
「那桌新來的客倌有四匹馬,吃的糧草得算進帳裡,我來和你說一下。」怪了,他老娘最近老是心不在焉地,就連有些商旅調戲她,她都沒聽見似的答非所問,也不生氣。
打京裡回來後,他老娘就不再有事沒事地叨念他,耳朵久久沒被她捏,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石頭擔心的皺起眉,將身子趴到櫃檯上,「你是不是病了?」
「什麼病了,呸呸呸呸呸!你這烏鴉嘴,我身子好的很!」這小子真是欠罵!
杜念秋伸出一陽指,抵著他的額頭,將他推下櫃檯。
「不是病了,那就是思春囉!」見她恢復生氣,石頭放下擔心,玩心卻起,不知死活的說著。
思……思春?!這小子竟敢說她是思春?!杜念秋差點氣得昏倒,手一伸便要揪他耳朵,「齊傲!你這混小子,皮太癢了是不是?」石頭躲得倒快,直挺挺的往後使了個鐵板橋,閃過杜念秋的捏耳神功--拈花指,隨即笑咪咪的往廚房逃竄。
「好哇,你個臭小子!我教訓你,你竟然敢躲,給我站住!」杜念秋將算盤一拍,上頭的珠子便疾射至廚房門口,恰恰比石頭快了一步。
石頭見狀,只好往另一頭閃。老娘這次可真火了,他得找個擋箭牌才行--呀,客棧一樓就只剩那剛進門的四位客倌還沒用完飯。他一旋身再躲過第二波的筷子神功,剛剛好就讓他躲到客倌身後。
杜念秋看了更火,這小子以為躲到人家後面她就拿他沒轍嗎?要真是這樣,她十幾年功力豈不是練假的!
快速抄起另一桌的筷子,她兩手同時一揚射向兩旁的柱子,反彈之後,恰好繞過那桌客倌,照打向石頭。
石頭驚愕之下差點中招,躲得了右邊躲不了左邊,眼看就要遭殃,筷子卻全被在他身前的客倌給接下了。
「小孩子不懂事,何必和他計較。」赫連鷹蹙眉,奇怪她火氣何時變得這麼大,連對付一個小孩子都要用上武功。
杜念秋聞言,心頭火越燒越旺,怒氣沖沖的走過去道:「你這傢伙吃你的飯就好了!管什麼間事?石頭,給我過來!」
難得見到個男人見識到老娘和嬌媚的長相完全不相稱的火爆脾氣還能如此鎮定,石頭眨眨眼道:「不要。」他還想看好戲呢。
「什麼?!你有膽再說一次!」
赫連鷹看不慣她這樣威脅一個小孩子,便道:「你不覺得這樣威脅一個小孩子有失風度嗎?」
杜念秋雙手一扠腰,擺出潑婦罵街的架式,「你這人有沒有搞錯啊?我教訓兒子關你什麼事!告訴你,我杜念秋什麼都有,就是沒風度!本客棧沒這個榮幸做你大爺的生意,諸位請另謀他處!」教訓兒子?!
赫連鷹整個人像被閃電打到,臉一白,猛地抓住她雙臂,厲聲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杜念秋被他嚇了一跳,她不過是趕人而已,他也不必反應這麼激烈吧?玉泉鎮還有一家客棧,她又不是趕他到大街上睡。她想要掙脫這瘋子,卻發現她竟然掙不開他!
冷如風見狀,忍不住支額哀歎。完了,這下還搞個屁啊!他千算萬算,就是忘了告訴赫連鷹這件事,看來他這條好主意被自個兒給砸鍋了。
「我叫你再說一次!」赫連鷹抓狂的對她怒吼。
杜念秋鳳眼一瞪,也吼回去,「我說本客棧不做你生意!」
「不是這一句!」
「放開她!」石頭玩歸玩,可見不得自個兒老娘被人像布娃娃似的抓在半空中搖來晃去。他手一撈,抓起另一位客倌腰上的大刀,擱在赫連鷹的脖子上。
杜念秋見狀忙拍著他的手道:「你聽到了沒有,快放開我!」
冷如風在一旁瞧著這可笑的情景,再也忍不住,拍桌子哈哈大笑。
老天,他應該找師兄和師弟一起來瞧瞧才是,看這一家子搞了什麼樣的笑話!
他這一笑,可笑出馬腳來。石頭一下子便認出冷如風的聲音,「二師伯,怎麼是你?」
二師兄?杜念秋忙望向旁邊的人,就見那人卸下面具,果真是冷如風。
「你不在長安待著,跑這裡來做什麼?」
「有人千里尋妻,我來幫忙啊。」冷如風咧嘴一笑,對石頭道:「石頭,我勸你把刀收起來,這人你砍不得的。」這是什麼意思?!杜念秋震驚的看向抓住自己的人,恐慌爬滿全身。不會吧?
她不會真的這麼倒霉的!
「他是誰?」赫連鷹咬牙切齒的問她。
該死,她早該知道是他!再沒人會有他這樣銳利的視線和霸道的氣勢。杜念秋在他凶狠的注視下開始發起抖來,臉色死白的張開嘴,卻語不成句,「我……我我……他他……他……」
赫連鷹火了,她的反應已給了他答案。這女人懷了他的孩子竟然不讓他知道!
若不是他找到她,難道她真的就想這樣瞞他一輩子,不讓他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該死!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如雷般的怒吼再度迴盪在她耳邊,杜念秋驚恐的看著他暴怒的面容,彷彿又回到他欲置她於死地的那天。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記憶和現實交錯,她狂吼著心中的傷痛,卻仍是清楚的看見他憤恨的眼神。
不,不要!不要恨她!杜念秋呼吸一窒,整個人昏死過去。
這下可把一群人嚇慌了,特別是赫連鷹。他忙將她抱進房裡,一群人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點燈的點燈、拿藥的拿藥,好半晌才安靜下來。
赫連鷹欲守在她身邊,卻被石頭擋了下來。
他滿臉嚴肅,持刀擋在床前。
「你是什麼人?」石頭防備的盯著已經去掉易容面具的赫連鷹,認出來這男人便是在長安讓娘嚇得落荒而逃的人。為什麼娘會這麼怕他?
赫連鷹望著他的面容,奇怪自己早先為何沒注意到,這少年和年少時的他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看著此刻一臉凜然的他,赫連鷹才發現他有著普通少年少有的沉穩,和方才在前頭活潑頑皮的小孩樣完全不同。「讓我過去,我不會傷害念……你娘的。」他不穩的改口,心中的挫折感深不見底。他來此處之前,可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個兒子,更沒想過他兒子會對他舉刀相向!
石頭望著他,這人看起來滿誠懇的,方才娘昏倒時,他的緊張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就不知他和娘到底是啥關係?他還未決定是否要相信這個男人,冷如風就從門外走進來道:「放心,他不會傷害她的。石頭,你幫我去藥鋪再抓些藥回來。」
石頭看向二師伯,見他點頭保證,這才放下刀子接過藥方出門抓藥去。
冷如風看看躺在床上的杜念秋,再看看臉色陰沉的赫連鷹,歎了口氣。
「石頭很護著他娘。師妹雖自稱是寡婦,但還是有些登徒子會上門欺負他們孤兒寡母,以至於石頭從小戒心就重。他個性不好,也不知是像誰……幾年前還常見他和人打得鼻育臉腫的回來,後來讓他跟著師父幾年,才見他穩重了些。」
冷如風見赫連鷹還是沉鬱的坐在床邊望著師妹,又道:「你別怪她,師妹個性本來就倔,以當年的情況,她根本不可能向你說這件事,而且就算她說了,你也不見得會信。事情會變成這樣,你們兩個都有錯。」
他思考了半晌,索性將事情全說了。「那年她回到中原時,只剩下一口氣而已,身子骨虛弱得差點保不住性命。師父要她墮了這孩子,她本來不哭不笑的像個活死人,聽到這事,卻下意識的死都不肯喝下那湯藥,後來師父拿她沒辦法,只好盡全力保住他們母子。趁這時候你該好好想想,當初她一個十六歲的姑娘,為何執意要生下這孩子,一手將他拉拔得這麼大?這些年來,我們幾個師兄雖想幫她,卻個個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些事我們也幫不上忙。她這幾年受了很多苦,你這次若再傷了她,我們不會再坐視不管的。」冷如風說完,也不管赫連鷹會有什麼反應,便退出房去。
房裡寂靜無聲,赫連鷹的臉色從剛剛就一陣青一陣白的,好一陣子都只能望著躺在床上、血色盡失的杜念秋。
過了許久,他才握住她的手,沮喪地歎了口氣。
「你怎麼可以這樣懲罰我?」就為了他不信任她。她就帶著孩子一走了之。
十四年啊……清晨的空氣透著涼意,早起的鳥兒一早便離窩覓食,嘰嘰喳喳的擾人清夢。
天際才泛著一抹白光,玉泉鎮上的公雞就在吊嗓子了,這一啼更是讓人無法安眠。杜念秋在床榻上皺著眉頭一翻身,半個身子便翻出了床,下一刻,就見她連人帶被地跌到地上。
「好痛!」杜念秋齜牙咧嘴的咕噥著,睜開睡意尚濃的美目,一手揉著被撞疼的額頭。
搞什麼?她怎會睡到地上來了!
看清眼前的事物後,她才想起自個兒睡姿太差的壞習慣,三天兩頭掉下床是家常便飯。只有和鷹在一塊兒時,因為他睡覺時老愛抱著她,所以她才沒掉下床去。
杜念秋環顧四周打了個呵欠,發現這地方是自個兒的閨房,看看時間還早,便抱著被子爬回床上。
她抱著被子舒服的閉上眼打算繼續安眠,但沒多久,她忽然又睜開雙眼,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的老天爺!那傢伙找來了!
杜念秋滿心慌張,也不梳發、也沒換衣,就急忙跑到櫃子前拿出布巾,隨便塞了幾件衣衫、拿了幾兩銀子,跟著就要打包逃跑;因為太匆忙了,還打翻了一隻花瓶、踢倒了一張凳子。直到要踏出門,她才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她猛地煞住腳步,回頭再打量了下被她自個兒翻得亂七八糟的閨房。
這是她自己的房間嘛,房裡也只有她一個人啊!
如果赫連鷹真的找到這兒來了,他是不可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的;他不是早將她五花大綁抓回黑鷹山,要不就是一劍砍了她,怎麼可能還讓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大覺?!
繃緊的神經倏地放鬆,她不由得腿一軟,癱坐在門邊。
哈!原來是她在作夢啊!「嚇死我了!」杜念秋輕拍胸口,緩緩急促的心跳。她就說嘛,那傢伙怎麼可能找到這兒來,她還告訴他石頭是她兒子,她才沒那麼呆呢!再說師兄怎麼可能那麼沒良心,還站在他那邊幫忙欺負……
等等,二師兄是很有可能做這種事的。杜念秋想到這裡,心跳不禁又加快下,不會的,她是在作夢嘛!對,是作夢而已。
她深吸口氣,嚥了下口水,這才緩緩站起來。
再看看自個兒住了十年的房間,她告訴自己,一切都好好的,沒事嘛!
到此,她的心跳才真正穩定了些。
真是,看她把自己嚇的!沒事做這種大爛夢,還把房間弄得像暴風雪過境似的,真是誇張。
杜念秋緩步走回桌邊,將包袱放到桌上,這才發現身上的衣帶都還沒綁好,露出大片肌膚,一頭長髮亂得像堆雜草,朱唇未點、粉妝未上。幸虧她方才沒有就這副模樣衝上大街去,要給那些三姑六婆看見,又要說閒話了。
這下也甭睡了,都是那個臭男人害的!
臭著臉收拾起房裡的雜亂,杜念秋嘴裡不時還叨念著,連梳頭時都要罵他幾句才甘心。
等打理好一切,天色也早已大亮,想來石頭和小樓、蘭兒應該早醒了,她也得開門做生意了。
將長髮挽成了髻,她便準備到前頭櫃檯去。蓮步輕移至門前,她心裡頭還想著今天該辦的事,伸手將門拉開時,卻見著一堵黑牆擋在眼前。
杜念秋瞪著她再熟悉不過的黑衣,緩緩的將頭往上抬,就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她看著他,然後咕噥道:「這是夢對不對?」
她搖搖頭,轉身往床鋪走,嘴裡還說著:「我的天,我一定還在作夢。這夢怎麼還沒醒?整天就做些噩夢來嚇自己,真是受不了。我看我還是到床上躺躺,說不定就會醒了。」說完,她還真解下外衣上床合眼睡覺,看得站在門口的赫連鷹哭笑不得。
真不敢相信她竟會這樣自欺欺人,明擺在眼前的事實,她都能當是在作夢。
赫連鷹端著湯藥和早膳走到床邊,「念秋。」
杜念秋聞言,一張臉皺成苦瓜,雙眼緊閉著,小嘴還唸唸有詞:「這是夢,這是夢,快點醒過來。」
「這不是夢。」他在床邊坐下,「別逃避現實,把眼睛睜開。」
她抿緊嘴不再說話,仍是緊閉著眼。過了好一會兒沒再聽見他的聲音,她才敢將雙眼張開,卻見他還是在她眼前。
杜念秋嚇得爬坐起來,身子猛往後縮,整張臉白得嚇人。
赫連鷹見她臉色難看,擔心的移向前去。
「哇!你別過來!」她抓起籐枕就向他丟去,跟著是被褥,然後她人就縮到更角落去了。
赫連鷹一拳將籐枕打了個洞甩到一旁,接住被褥放到床上,卻沒再向前移動,只是臉色難看的道:「我不會對你怎樣的。」
惡鬼說他不會吃人,你信不信?白癡才信!,杜念秋兩隻鳳眼恐慌的盯著他,就只懂得搖頭。
她那瞻小的模樣,看得赫連鷹一肚子火,氣得一拳打在床榻上,「該死!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怕我?你那向天借來的膽子跑哪去了?」
杜念秋沒好氣的瞪了他腰上的長劍一眼,心底直咒罵。
這男人想殺她耶!他希望她會有什麼反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嗎?拜託,她又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她杜念秋就是貪生怕死,他想怎樣?還有,膽子既然是向天借來的,當然是還給老天了。這種問題還要問,真是蠢到極點了。
見她視線射向他的長劍,赫連鷹這才知道她八成以為自己想殺她。他深吸了口氣,只得提早將實情說出來。反正早說晚說都是死,他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僵著臉道:「十四年前……咳,嗯,十四年前那件事……」
「不是我做的!」他話還沒說完,她就緊握雙拳,為自己大聲辯駁。「我沒有做!我沒有!」
「我知道。」他望著她不甘的嬌顏,聲音乾澀的可以。
杜念秋本欲再辯解卻聽見他如是說,不由得呆了一呆。「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知道什麼?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嗎?還是頑固的仍認為她是兇手?
「你知道什麼?」她臉色慘白,戒慎狐疑的望著他。
「娘沒死,她都和我說了。」
娘沒死?!杜念秋緊盯著他,鳳眼慢慢睜大,表情從狐疑害怕變成恍然大悟,而後才冷靜下來。
好哇!真個是老天有眼,總算沒教她杜念秋背著冤情含恨一生。
她臉一沉,冷冷的說:「既然真相大白,證明我沒殺人,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我來帶你回去。」赫連鷹取來一旁的湯藥和早膳,理所當然的說道,好像她不過是和相公吵架回娘家住一、兩天,而不是十四年。
他有沒有搞錯?真以為他那樣青青菜菜說說,她就會這樣隨隨便便算了?!杜念秋鳳眼一揚,火冒三丈的對他吼道:「赫連鷹,我不是你娘子,咱們夫妻的情分在十四年前被你一掌打散了!我恨你!你聽到了沒有?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她小腳一踢,便要將他踹下床。
赫連鷹左手扣住她踢過來的腳踝,右手木盤上的湯藥和早膳依然好端端的待在原位,晃都沒晃一下。杜念秋眼看小腳被他扣得緊緊地,蹋又踢不出去,抽也抽不回來,心下又羞又氣,另一腳又向他顏面踹去。
赫連鷹見狀也火了,左一閃、右一晃,左手突地放開她的腳踝,閃電般朝她穴道一指,就將她定住了。「王八蛋!,把我放了!」氣死她了!辛辛苦苦練了十幾年,沒想到功力還是不如人,竟然連他一招都擋不住!杜念秋身子不能動彈,只能漲紅著臉要他解穴。
赫連鷹老神在在的將她手腳給擺好,讓她背靠在床柱上,然後端起稀飯舀起一匙便要餵她。「要吵待會兒再吵,先把飯吃了。」
「你少假好心,我不吃、不吃、不吃!」就算要吃,也要先咬他幾口,方能洩她心頭之恨!偏她現在只能瞪著他鬼吼鬼叫。
赫連鷹被她的話氣得臉一寒,下顎一緊便道:「好,不吃可以,那我們就先來談談我兒子!」
杜念秋瞬間倒抽口氣,臉上血色盡失,連說話都結巴起來,「什……什麼你……你兒……兒子?這……這這裡……沒沒有!」
「你敢說沒有!那外面那小子從哪來的?自個兒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他額上爬滿了青筋,每次遇到這女人,她就有辦法教他氣到爆血管。
「他不是!」杜念秋心頭一緊,看他氣成那樣,這會兒才知道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子。難怪他要對她這麼好,難怪他想裝成一切都沒發生過,這全都只是為了要兒子而已!
一股委屈湧上胸口,什麼明媒正娶的媳婦,她才不希罕!
沒細想後果,她紅著眼眶就將謊話一古腦的說出了口,「石頭才不是你兒子,他是蕭大哥的!」
赫連鷹像被人當胸砍了一刀。他右手揚起,憤怒的看著她倔強的容顏,卻怎樣也打不下手。
轟然一聲,他那掌打在床柱上,震得整棟屋宇都在晃動。赫連鷹抓著她,怒不可遏的道:「別再測試我的度量!你再敢扯到別的男人身上,我會立刻宰了他,你聽到沒有?!」那小子明明像是和他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這女人竟然敢睜著眼說瞎話!若不是兩人長相相似至此,他豈不真信了她!
杜念秋被他嚇得噤若寒蟬,只能睜著鳳眼,一個字都不敢再說。
※ ※ ※
在赫連鷹凶神惡煞的怒容下,杜念秋乖乖地吃完他喂的稀飯,然後又在他的威脅下叫來石頭。
「你找我?」石頭探頭進來,只見一屋子混亂,床柱歪斜著、花瓶掉在地上、籐枕也破了個洞落在椅上。他老娘滿臉不甘不願的坐在床頭,那男人則一臉鐵青的站在一旁。
杜念秋在赫連鷹的瞪視下,只能不悅的點頭。「進來坐著,我有點事要告訴你。」他雖將她的穴道解了,她卻不敢跑,只好照他意思去做。
什麼事需要這麼慎重其事?石頭走到兩人跟前,一臉懷疑。
杜念秋看看兒子,突然轉頭問赫連鷹,「可不可以不要我說?」
「你自己說出的話自己收!還是你從小就告訴他我早死了?」他咬緊牙關、雙手抱胸,因為若不如此,他恐怕會忍不住搖晃她。
「我才沒有!我只說你……沒再……回來……而已。」她後面的字眼突然變得很小聲,眼珠子飄來斜去,不由得心虛起來。
赫連鷹被她氣到差點沒力。沒再回來?!這話她也說得出口!明明沒再回來的人是她,她竟然還敢對兒子這樣說。
石頭聞言卻一愣,他娘從小到大就只跟他說爹沒再回來而已,那眼前這人……
不就是他爹?!
「你……」他茫然的瞧著赫連鷹,「娘……他……真是我……」不知為何,他竟然無法說出那個字。
她能說不是嗎?杜念秋硬是逼自己點頭,心底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兒子終於認祖歸宗了,憂的這頭一點,可能她再無緣見到石頭了。雖然捨不得那小子,但他已十四了,遲早都要離開的,既然如此,就讓他跟著他爹去吧。
她不會笨到以為他會為了她而不再納妾,說不定他早在黑鷹山那兒妻妾成群,卻沒為他生個一兒半子,所以他才會硬要石頭。至於她這個做娘的,她看是有沒有都無所謂,既然如此,她一個三十歲的女人何必去黑鷹山和那群年輕的妻妾們爭寵,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她咬著下唇,將一陣陣的心痛和妒意壓回心底。反正她在玉泉鎮過得開心又愜意,管他到底愛的是哪個小妾,哼!
心思峰迴路轉,一回神,卻正好見到石頭衝出門去。
「他怎麼回事?」赫連鷹神色不郁的問。
「誰知道。你那樣看我做啥?我可從沒說過他爹壞話!」杜念秋將髮絲塞到耳後,幸災樂禍的道。
「只除了我沒再回來過!」老天,他真想好好揍她一頓!赫連鷹一字一字的說著,兩眼像是要將她身子瞪出兩個窟窿似的。
「不然你想我怎麼說?說你死了?還是說因為他爹想殺他娘,所以他娘大老遠挺著肚子冒著生命危險橫越乾熱的沙漠?」杜念秋氣得站起來扠腰怒罵道:「赫連鷹,你別太得寸進尺,該和兒子說的我都說了。現在他已經知道你是他爹,至於他要不要和你回去,那是他的事。你若有辦法說服他跟你走,我也不會攔著!你現在可以滾出我的地方了吧?」滾得越遠越好!
「你說不會攔著是什麼意思?」他瞇著眼,額上青筋再次浮現。
杜念秋一挑秀眉,冷著臉道:「少來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跟你回去吧?我說過了,你我的夫妻情分早在十四年前就沒了。別說你這十四年來一個女人都沒碰過,你我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你來了也好,咱們一次將十四年前的事做個解決、說個明白。從今而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反正這樁親事原本就是個笑話,你不想娶、我不想嫁,這赫連家正宮娘娘的位子,看你想給哪個妃子都好,我不屑要!」話完,她便氣沖沖的出了房門,看也不看他一眼。
赫連鷹越聽越火,不敢相信的望著她搖擺著玉臀離他而去。
該死!這女人方才竟告訴他,她不屑要他!
她若是知道他真的十四年沒碰過任何女人,怕是要笑破肚皮了!偏偏他就是真的沒碰過。每次到最後關頭,他都會拿那女人和她比較,一比之下,卻總是讓他性趣缺缺。
這妖女讓他差點以為自己無能,現在竟然敢說她不屑?!
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哩!他若真讓她嫁給別人,他就不叫赫連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