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紀薔面前,一字一字的強調著。「別理程家那群人。」頭痛呀!女兒像匹野馬似的,誰都拴不住。
她居然趁他們沒注意時,上程家去找人理論。那群小人跟他們說什麼都是白搭,不要理他們就好了嘛!
女兒這倔強,不肯吃虧的脾氣實在叫她傷透了腦筋。
「哈哈,姐姐又做錯了事嗎?」紀真手裡拿著剛咬一口的甜棗,含糊不清的對紀薔說:「你這臭脾氣還是沒改,真是沒救了。」
他離家這麼多年,還以為回來後會見到一個變得溫柔可人的姐姐,誰知道卻大失所望:
他和單奕月同江師父要離家時,她特地去廟裡求了兩個平安符給他,要他一路心。
記得當初,他說另一個是要給單奕月的?她馬上凶巴巴的說不是,還硬說求兩個是要給他替換用的。
平安符有在替換的嗎?
紀真覺得很好笑,或許是孿生姐弟心靈相通的緣故,他知道紀薔明明就很喜歡單奕月。而她小時候喜歡欺負人家,也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不過七歲那年她打破了單奕月的頭,挨了爹一頓鞭子後,從此再不肯在單奕月來訪時,踏出房門一步。
而他和單奕月要離開時,她哭得兩眼通紅,他想不只單純的為了捨不得他這個弟弟吧?應該也是掛著同要離去的單奕月吧?
偏偏她又死不承認,何苦呢?大家都知道她是單奕月的媳婦,嫁給他是遲早的事嘛!
她等了這麼多年,如今單奕月回來了,兩人也該完婚了吧?
「閉上你的嘴!一回來就多話惹人嫌!」紀薔有些煩躁的說。
早上在街上給人欺負的氣還沒消,回家看到弟弟她高興得差點哭出來!還好她及時忍住,否則紀真一定要笑她了。
紀真回來了,那表示他也回來嘍?
想到這,她心情又轉壞了,因為他居然沒有先來看她!
這是什麼意思?她好說歹說是他的未婚妻,她等他等了這麼多年,從小姑娘等成老女人,他回來了先來看她一眼會死嗎?
沒錯,她從小就喜歡單奕月,可是她就是彆扭的不想讓別人知道,認為要是讓人家知道,那她的臉不就丟光了嗎?
她喜歡他,非常非常的喜歡,可是她不要別人知道。
「還是凶巴巴的,那可不大好。」紀真笑道:「難怪奕月本來想來,想想卻又不來了。」
「你胡說什麼,小心我擰你嘴皮子,好端端的提他幹嘛!」她
雖然這麼說,可是語氣放軟了,她實在想知道他好不好。
「你不喜歡聽,那我不說就是了。」他看她分明是關心卻又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在是太好笑了。
「你說你的,幹嘛管我愛不愛聽?嘴巴長在你臉上,我攔得了你嗎?」
紀真賊賊一笑。「我可不敢亂說,否則你要擰我的嘴皮子。飯可以多吃,話得少說,免得倒大霉。」
「你……」她一跺腳,怒道:「該說不說,不該說的卻又胡說八道。」
「我又怎麼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的意思是我的事提都不用提了,你也沒興趣知道,該說的是奕月的事嘍?」急了,他老姐急了!
幹嘛明明愛煞了人家,卻又要裝腔作勢、遮遮掩掩的?他七歲時就知道她喜歡誰啦:「娘!」紀薔拉著紀大娘道:「你看紀真這麼久不回來,一回來就欺負我。」
她拍拍女兒的手,對兒子笑罵著,「你也真是的,怎麼儘是嘔她呢?好,那你跟娘說,怎麼二少爺不來家裡看看?」
紀真看紀薔一臉既是期待,又有點緊張的神色,咧嘴笑道:「因為姐姐太凶啦!人家怎麼敢來,要是頭又給人打破了,不是自找倒霉嗎?」
「紀真!」紀薔大喊一聲,揚起拳頭跑過去,紀真連忙丟下啃了一半的棗子,逃命去了。
紀大娘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一逃一追的在後院裡嬉鬧,嘴角揚起縱容的笑意。紀真回來了,總算是一家團圓。
而隨著二少爺的回來,女兒的終身也有著落了,等了這麼多年,小倆口也該完婚拜堂了。
*****
「你剛剛說什麼?」單奕月一臉嚴肅的說:「我沒聽清楚。」
「我說晚上要擺酒給你洗塵、接風。」單老爺欣喜的重複一次。
離家多年的老二昨天回來了,他和夫人、母親高興得嘴巴都合不起來,他甚至樂得一晚都沒睡呢。
「前面那一句。」單奕月搖了搖頭,他剛剛明明聽到什麼看日子、拜堂完婚的話。
單老夫人接口笑道:「這孩子就是掛心著娶媳婦的事。你放心吧,奶奶一定要你爹把你的婚事辦得勢熱鬧鬧、風風光光,絕對不會給你少了面子。」
盼了這麼多年,總算給她盼到了,再來就等著抱曾孫嘍!
單老爺這才明白,原來老二擔心的是這個呀!「是呀,你儘管放心吧。爹會打點的,你都不用擔心,等著當新部就是了。」
「什麼!」他猛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彷彿上面有一根針扎痛了他的屁股似的。「什麼完婚、拜堂?什麼娶媳婦跟當新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真的是在說他嗎?他們正打算給他籌備一個婚禮,塞個娘子給他?
開什麼玩笑!
「當然有關係呀,人家等了你這麼多年,現在你回來了,當然得挑個好日子趕快把人給娶進門。」單夫人理所當然的道:「女人的青春有限哪,你總不能一直耽誤人家。」
「什麼時候有個等著我的人家?」單奕月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聽起來好像是他欠了什麼風流債似的,可是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該不會忘了自己的媳婦吧?」單老爺疑惑的說:「紀薔呀。」
「紀薔?」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紀薔是他的媳婦?還等了他很多年?天哪,他跟她有幾百年沒說道話,沒見過面?爹不提他都忘了有這一號人物。
「她什麼時候變成我的媳婦了?」真好笑,那個霸道、野蠻、粗魯、無禮的野猴子,他怎麼可能娶她?
「她一直都是呀。」單老爺笑瞇瞇的說:「不然我喊她媳婦難道是喊假的嗎?」
是,爹一直莫名其妙的很喜歡紀薔那個丫頭,從小就說她是他的媳婦,但那不只是說笑而已,他可從來沒當真過。
「這算得了數嗎?」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陳年舊事了。「你們不過是隨口喊喊而已。」
單老夫人點頭道:「本來是這樣沒錯啦!」
紀薔這丫頭人聰明;長得又標緻,雖然有個不太好聽的渾名——辣椒姑娘,不過她可是很欣賞。
女孩子要當家就要這麼精明中帶著點嗆,能幹中又有些潑辣,才能讓下人們對她又怕又愛,又敬又懼,絲毫不敢打馬虎眼或亂來,把家業掌握得井井有條,對現實利益考量仔細,這也才能當她單府的二少夫人。
紀薔絕對是個能幹的人才。
聞言單奕月可鬆了一口氣。「既然這樣,這件事也就不用再提了。」
謝天謝地,這不是真的,只是家人隨口說說而已,否則要是他真的得娶紀薔,那他鐵定奪門而出,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前年程府蠻橫的硬要娶紀薔,我就要你爹趕緊去下聘,把你們的婚事給確定了。」單老夫人笑著說道。
呵呵,薑是老的辣,好在她搶得快,不然單府的二少奶奶就白白讓人給搶走。
晴天霹雷,震得單奕月差點變成聾子。
門呢,門在哪裡?
*****
「還有呢?」紀大娘拉著兒子問:「就只有這樣嗎?」
「沒了啦!娘,我口渴了,你放過我吧。」紀真已經舉手求饒了。
娘從他一起床之後,催著他把早飯吃完,便拉著他東問西問,問的全是有關單奕月的事。
這些年來他做了什麼?有沒有認識別的姑娘家?他喜歡、討厭些什麼?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
到底誰才是她兒子呀?問了一個早上都是關於單奕月,也不管他好不好。
一定又是為了姐姐。看紀薔乖乖的坐在那邊繡花,耳朵不知道拉了多長在聽他們說話。
「娘,你不關心你兒子過得好不好,問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到底從你肚子裡出來的是我還是單奕月!」
紀大娘啐了他一口,笑罵道:「你又沒缺胳膊斷了腿的,我問你幹嘛?人家總是你未來的姐夫,我關心一下難道不行嗎?」
「行行行,那我去找未來的姐夫培養感情行不行?」姐夫?哈哈,這可真是門古怪的婚事。
單奕月還對姐姐懷恨在心,對她避之唯恐不及,要是知道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跟她定了親,他一定會相當驚訝的。昨晚爹跟他說起這事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後來只覺得好笑得不得了。
這對冤家果然是冤家。
「去去去。」紀大娘吩咐道:「說話小心點,可別給你姐姐丟人。」
「知道了。」
紀大娘看他出去,連忙關起房門,坐到女兒身邊去。
「薔兒,你聽清楚了沒有?人家不喜歡你這麼凶巴巴的女孩,娘早跟你說姑娘家要溫柔一點。」
溫柔一點?她從以前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溫柔!這下慘了,單奕月居然喜歡溫柔、文靜,楚楚可憐、弱不禁風型的姑娘!那種風吹大一點就會跌倒,說個話要先喘兩下的姑娘,到底有什麼好?
「我看今晚咱們到單府去做客時,你別離開娘,跟著我慢慢的走,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啊?」紀薔一個不留神,讓繡花針刺到了指頭。「可惡!痛死了!」
紀大娘歎了一口氣。「我看也不要說話好了。」
「不要說話?」那怎麼可能?
「你只要顧著笑好了,你跟二少爺這麼久沒見了,他也不曉得你變成什麼模樣,你乖乖聽娘的,包準他一眼就愛上了你,乘乘的來娶你過門,否則你的終身大事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完成。」希望今晚一切順利,女兒都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嘍。
雖然她是娃娃臉讓人感覺仍然有些稚氣,但別的姑娘跟她同年紀的,早就已經有了小孩。
「我哪笑得出來呀!沒事一直笑,又不是傻瓜!」紀薔不以為然的說著。
紀大娘把她拉到銅鏡前,按在椅子上。「你現在開始給我練習笑,微笑、淺笑、害羞的笑。」
「娘!你乾脆叫我上吊算了。」那還比較快一點。
「你要是搞砸了這件事,就換你娘要上吊了。」紀大娘語重心長的說:「薔兒呀,你等了這些年,不就是要嫁他嗎?你無論如何都得想法子嫁成,算完成娘的心願嘛!」
「娘,你怎麼這麼說,好像我非得嫁他不可。」雖然說她從小就想嫁給單奕月當媳婦,可是這樣給娘一語點破,還是怪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不肯嫁他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啦。」女兒的心事她還不明白嗎?「總之,你聽娘的,今晚多笑,別說話。」
紀薔無奈的點了點頭,「我盡量試試看。」
*****
「發生什麼事了?」紀真好奇的問,他才一進單府大門就被疾跑出來的單奕月拉著又出了門。
聽起來裡面似乎很熱鬧的樣子。
「都是你姐姐害的!」搞什麼鬼呀!他不娶紀薔就十惡不赦嗎?
為什麼娘和奶奶一聽見他表態,就開始呼天搶地的大哭,又是要跳井又是要上吊的滿屋子亂鬧。而爹居然還說要叫人拿刀子來,要他一刀殺了他還比較痛快?
他受不了他們的不講理,扔下他們就出來了。
不過單奕月不知道的是,他出門之後,單夫人和婆婆抹了抹眼淚,又開開心心的討論著要送媳婦什麼,要找誰看日子。單老爺還叫人泡了一壺好茶,悠哉悠哉的擬起賓客名單,打算辦個盛大的婚禮。
紀真聳了聳肩。「那也沒辦法,婚姻大事由不得你。」
「原來你也知道這件事。」單奕月不滿的斜陰了他一眼。「怎麼,你是來看笑話的?」他實在懷疑這件婚事還有誰不知道的?恐怕除了他這個當事人以外,全揚州城的人都知道了。
「冤枉呀!我剛剛才知道的喔。」他突然笑了笑,「男大當婚,娶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我姐姐可是個大美人,娶了她你不會吃虧的。」
「除非我瘋了,才有可能娶紀薔。」一想起小時候的悲慘遭遇,他怎麼樣都無法對她生出好感來,更遑論要廝守終生了。
「你真還記恨那些往事?哎呀,她是喜歡你才欺負你,怎麼你不明白這個道理?」
「誰要她喜歡了?我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被她喜歡。」他還以為他的霉運在七歲那年便已經走完了!沒想到更大的災禍,居然是在這時候降臨。
紀薔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煞星。
紀真為了姐姐的幸福,昧著良心說:「小時候壞不是壞!紀薔變了呢,我差點都認不得了。」
「她現在性子溫馴,好容易就害羞、臉紅。我娘說她怕生,常常躲在房裡繡花、唸書,連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他扯這漫天大謊只怕會遭天打雷劈!
紀真說完,才驚覺到自己說的好像有點離譜。
「你說我信嗎?」單奕月笑問,「狗改不了吃屎,就算她真的是這樣,那也一定是裝的。」無趣,要是紀薔真的變成這樣,可真是無趣極了。
「我沒理由騙你呀,對不對?她雖然是我姐姐,可是你是我的好兄弟,我當然會的在你這一邊嘍。」
「怎麼我覺得你看起來很虛偽,聽起來也不怎麼真誠?」幫他?幫他跳人火坑吧!
紀真一股無辜,用最誠懇的聲音說道:「你怎麼這麼說呢?我是真心真意的,只要你需要我幫忙,我一定義不容辭。」
「好哇,那你想想辦法讓紀薔嫁不成我。」只要她不嫁就成了,家中老人總不能要他強娶吧?
「這個忙我就幫不了了。」紀真兩手一攤,「她從小就想嫁給你,現在好不容易要實現了,怎麼肯不嫁。」
單奕月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想嫁找還欺負我?瘋子才會有興趣娶她!」
她會喜歡他?有鬼哩。
「就跟你說愛之則罵之,愛之則打之,那是紀薔愛的表現哪!」
「留給別人吧,我無福消受。」看樣子紀真不可靠,他還是自己想個方法,一定要讓紀薔嫁不成他。
「你真笨,既然念念不忘她欺負你,你就想辦法報仇呀!」他繼續說:「娶了她之後,你就可以欺負她、折磨她,包準她不敢反抗,畢竟丈夫是天。」不過,以紀薔的個性,單奕月想欺負她也難哪!
反正把話說得天花亂墜也不犯法,目的達到就好了,不然他真的擔心得奉養紀薔終生。
「有那麼容易嗎?」這小子笑得那麼假,一定不懷好意、包涵禍心。
「容易,非常容易,紀薔跟軟柿子沒啥分別,你叫她向東,絕對不敢往西;你沒叫她吃飯,她絕對不敢拿碗;而且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絕對讓你身心舒爽。」紀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妓院門口的龜公。
好悲哀呀,他為紀薔這麼犧牲她卻不知道也不能好好的感謝他,唉!他真是個善良又貼心的好弟弟呀。
「這麼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喔。」單奕月有些諷刺的說:「可惜你們是姐弟,否則你一定娶她了。」
娶紀薔這種姑娘?不不不,那會被她吃得死死的,將男性的尊嚴都給踩到地下去了。
紀真勉強扯著笑,「是呀,娶了紀薔對你是百利而無一害。家裡的人也不會再煩你、逼你,你要去哪就去哪,紀薔絕不敢多問,娶了晾在家裡,不用管她也可以。」
單奕月看了他一眼。「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他怎麼覺得他好像是要把紀薔送來給他欺負、給他冷落的?
「什麼?」紀真呆愣了一下。
「否則你幹嘛那麼急著把她送來給我糟蹋。」紀真說得好像他不是要娶她為妻,而是買一個丫環。
恍然大悟的紀真尷尬的笑了笑。「我只是在告訴你娶紀薔的好處。」說得太過火了,這傢伙一向很精明,一定不會信的。
這下子有一點點弄巧成拙了。要是給紀薔知道,單奕月不打算娶她甚至還想退婚,屆時天地一定會鬧翻過來的。
而他一定會被娘冠上通外敵,不幫自家人的大罪!更慘的是,紀薔一定會覺得是他害的……想到這,紀真開始覺得他的前途堪慮、生命堪憂呀!
「謝啦,不過我還是不想娶她。」要娶媳婦難道他不會自己找嗎?
像昨天那個姑娘就挺不錯的,他還有些意思。單奕月正這麼想時,前面的巷子裡起了一陣騷動,一個熟悉的人影飛快的奔了過去。「是她?」有意思了!
紀真看到那人影,再聽到單奕月剛剛脫口說出的話,他奇怪的問:「你認出來啦?」這麼多年沒見,他居然能認出來,果然了不起。
「她是我昨天認定的媳婦!」單奕月一笑,追了上去。
昨天認定的媳婦?紀真不懂,他不知道她是紀薔嗎?怪了,還是跟上去看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