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那麼晚了,有事嗎?」舒定抬頭略顯訝異的看著他。
「大哥,那麼晚了,為什麼還不回房睡?」舒方心痛的問,大哥的苦他看在眼裡,卻什麼都無法做。
大哥和大嫂之間的事,他不能插手,也沒有資格插手。
舒定苦澀的一笑,「有什麼事嗎?」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舒方面無表情的說。他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刻都不拖。
「怎麼了?」舒方有些不對勁。
「我們捉鬼的方式要換一個。」
「你發現什麼了!」舒定疑惑的問。
舒方沒有答腔,即使要面對最無情的事實,他都不能逃避。
「舒方?」他到底是怎麼了?彷彿壓抑著深沉的痛苦。舒定暗忖。
舒方對著某一點失了神,整個人看起來像一縷沒有依歸的魂魄。
☆ ☆ ☆
「今天晚上,我跟大哥又要去抓那個鬼。」舒方這麼說時並沒有看向碧葵,他不想從她明亮的眼眸中察覺任何蛛絲馬跡,他也不想猜測,他只要親眼目賭。
「為什麼一定要抓到他呢?」碧葵淡然的問。他的不對勁,他以為她看不出來嗎?
「雖然現在沒有人受傷,但要防範未然。」
「你自己要小心。」
「碧葵,你……」他陡地住了口。
「什麼!有什麼事就問啊。」如果她可以回答他,她是不會隱瞞他的。
「你是個孤兒嗎?」他還是問了,不想就這樣斷了,不想啊!
「怎麼突然對我的身世有興趣了?」碧葵掛著笑意問。
「我們的婚禮你沒有想請的人嗎?」
她點點頭,「有啊。」
「什麼人?」他連忙問道。
「你在吃醋嗎?」她有趣的瞥視他。
「我才不像你是個標準的醋罈子。」
碧葵捂嘴失笑,他的表情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你笑得好恐怖。」還笑得讓他好沒面子。
「才不呢,我的笑聲是大家公認最好聽的。」他老是摧折她的信心。
「我只是想讓你沒有遺憾。」舒方深深的看著地。
「人生總是會有遺憾的。」她回望著他,心有所感的說。
「我希望你沒有。」只要成了親,他會讓她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他可以做到的,只要她不要讓他失望。
「遺憾從我尚未出生就有了。我不知道我爹是誰,我娘生我時是難產,生下我就過世了,我是師父養大的。在我爹娘丟下我時,我的遺憾已經注定一輩子跟著我,要不是我師父和我的姐妹,我也許早就……」她聳聳肩,不再說下去,再說也改變不了什麼。
舒方心疼的撫著她的粉頰。
「舒方,不要討厭我。」碧葵祈求的說,目光淒楚的望著他。
「不會的。」他一說完,心便覺一陣刺痛。
「今天晚上的天氣會很冷,等你回來後,過來陪我睡好嗎?」碧葵更加的偎近他,她已經不能掌控他的一舉一動,這樣的失去,讓她有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的惶懼。
「都那麼大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他輕撫著她的秀髮。
「誰說長大就不能撒嬌了。」她要在他面前當一輩子的小孩。
「都快當新娘呢,要學著獨立。」他們真的能夠伴彼此一輩子嗎?舒方失神的想著。
他想要娶她,陪著她過一輩子,但老天爺會答應嗎?他的心會肯嗎?
她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很大。」她稍微推開他,挺起胸部給他看。
舒方對她的舉止瞠目結舌。
「你在做什麼!?」他們的話怎麼會轉到這裡來的?
「你不是嫌我不夠大嗎?」她促狹的問道。
舒方撫下額,她的行為總會讓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怎樣?夠有料吧,你會很幸福喔。」她瞄瞄他,又瞥瞥自己的胸部。
「碧葵!」他尷尬的叫道。
「真的啊。」不對嗎?師父和魔莊教育都是這樣教得啊,他們都說男人喜歡胸部豐滿的女人,難道他比較異常?
「你不喜歡嗎?那……我可是沒有辦法變小的啊。」她伏在他耳邊勾引般的說。
「不,我喜歡。」舒方無奈的說,臉微微紅了起來,他拿這個難測的小女人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碧葵低頭嬌笑,他無措的窘困讓她的心情愉快了起來,只是該做的她還是得做,再也回不了頭。
☆ ☆ ☆
漆黑的午夜,陣陣涼風吹過被燒得只剩灰燼的藥草田。
「真的要這麼做?」舒定總覺得不妥。
舒方點點頭,他必須這麼做,他必須確定。
「好,那你自己一切小心。」見舒方如此堅持,他也不再多說。
「我知道。」他一定要確定那個人到底是誰。
舒方走到他事先挖好的地洞內,隱藏住自己的氣息,等著來人的出現。
人影在夜半時分又出現了,同樣選了一個地方蹲了下來,似乎沒有發覺有人在一旁伺機而動。
舒定遠遠的看著,他沒有打擾那人的行動。
那人在過了一會兒後,似乎覺得不對勁的站了起來,環視著四周,遲疑了一會兒,身子又慢慢低下去。
隨著時間流逝,那人已經沉浸在要做的事情上,一雙金黃色的眼在無光的黑夜中,詭譎得發亮。
等那人全神貫注在要做的事情上,沒有辦法兼顧四周的環境,舒方看準時機,掠身飛縱而出,堵住來人的後路。
那人驚覺他的存在,知道形跡敗露。
舒方擋在那人的面前,「別逼我動手。」他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大意,此次一出手就要對方後悔。
幽幽的一聲歎息,輕輕的傳了出來,要不是周圍靜默,舒方會錯失這一聲喟歎。
「碧葵?」
金黃色的眸光逐漸消散,碧葵現身出來。
舒方怔怔的看著她,似乎失去行動的能力。
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響聲,但他們兩人卻只是相望無語,舒定再也忍不住的走了過來。
「碧葵?」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舒定擔憂的看向眼神空洞的弟弟。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應該在睡覺的。」舒方不敢相信的喃問。
「我睡不著。」碧葵垂下眼睫,躲避著他眼中滿滿的失落,她不知道要面對他的不信,會是這麼的困難。
她是故意讓他知道那個黑影是她的,她必須讓他發現她的異常,只要他能接受她,那麼就代表以前的事不會再影響他。
但她好不安,他的表情令她像入了冰窖,渾身冷得直打哆嗦。
「你不該在這裡的。」舒方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我在這裡。」碧葵肯定的說。
「你不該在這裡!」舒方低咆,她應該在她的房間裡酣睡,那才是她應該侍的地方。
碧葵搖搖頭,「不管如何,我都會在這裡。」她必須在這裡。
「你那雙眼睛是怎麼回事?」
她摸著眼皮,撫過眼睛的四周,「這是我的眼睛。」
「你不是人。」他恍惚的說。
碧葵倒吸一口氣,握緊拳頭。
「我要過門的妻子竟然不是人!?」這要他怎麼相信?
「不要說了!」他每說一句,就在她心上劃下一道傷口。
舒方突然仰頭大笑,這樣的事實教他怎麼能接受?他不要接受!可是這卻是真的。
「舒方,求你不要這樣!」她一點都不喜歡他此刻空洞的笑聲,那會讓她萬分害怕。
「為什麼?為什麼——」舒方仰天長吼。老天爺,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對他?一次就已經令他心魂俱散,兩次他怎麼能夠熬下去!?
碧葵不忍看他的悲痛,他的傷心傳遞到她的心中,讓她跟著心碎。只是為了他的將來,她必須這麼做。
「你到底是誰?」舒方寒聲問。
她苦笑一聲,「如果我說我是老天爺派來幫你們解決難題的,你們信是不信?」她說得連自己也不相信。
「你騙了我!」舒方痛心的指責著。
她搖搖頭,「我從來都沒有騙你。」
「謊話!你的一切都是個謊話!」他激動的大吼。
「那要看你怎麼想。」她沒有決定的權利。
「我真的是一個大笨蛋。」舒方痛心疾首的說,沒有人比他更愚蠢了。
「不是!不是!」他這樣說自己,只會令她更加的悲傷。
「你這麼做是在嘲笑我?覺得我是個天底下最笨的蠢蛋?」她怎麼能夠如此玩弄他的感情?
「別這樣誣賴我!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子的人。」她只是把握任何她可利用的機會,她必須這樣做,才能不被他懷疑的出現在他生命中,她才能有靠近他的機會。
舒方受不了這個事實的縱身離去。
「舒方!」碧葵叫不回他決絕的背影。
「為什麼?」在一旁的舒定忍不住的問。
碧葵苦笑的搖頭,她沒有答案,只有舒方才有。
舒定歎了一口氣,「我想暫時要請你移居柴房了。」
她對他的說法失笑,「你跟你弟弟為什麼在這種時刻還能夠這麼的客氣、斯文呢?」
舒定瞥了她一眼,「因為我跟舒方遇過比這更恐怖的事,相較之下,其他事就變得微不足道了。」他後娘做的事比碧葵做的還恐怖,他都沒有被打倒了,怎麼還會為她的異能驚慌。
那件事改變了他和舒方的一輩子,十幾年了,舒方還是沒有從那件事中走出來,再加上羽舞對他的欺瞞,舒方更是被傷得差點站不起來,要不是還有他這個大哥在,說不定他早就發瘋了。
☆ ☆ ☆
「啊!」
一聲聲的嘶吼伴隨著一道道如閃電般的劍光,舒方發狠的摧毀著眼前所見任何的東西。
「啊!」他盡情的發洩心中的怒火與被欺騙的傷害。
「舒方,夠了!夠了!」羅羽舞阻止他發瘋,他這樣比他知道她嫁給他大哥還要狂亂,難道他真的重視那個女人更甚於她?不,他不能這樣對她。
舒方沒有停下手,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夠了,她不值得!」羅羽舞大聲叫著。
「走開!」他沉聲怒喝。
「我不走。」她不能走,走了就會失去他。
「你憑什麼資格不走?」舒方殺氣騰騰的逼向不知死活的羅羽舞。
她穩住心裡的畏懼,開口道:「憑我愛你。」她真的愛他。
舒方仰頭哈哈大笑。
「舒方?」羅羽舞不解。
「天啊,怎麼會這麼麼可笑!你壓根不愛我,你愛的是你自己。」他終於明白她的心態,她為了保全自己,寧願犧牲別人,即使那個人是她愛的人。
舒方對自己為她浪費了三年時光而覺得不值,羅羽舞懦弱得卑鄙。
「不是的!」她為自己辯護。
「你愛我,所以你背叛我;你愛我,所以你嫁給我大哥;你愛我,所以你要我跟著你一起沉淪,背叛我唯一的至親?」舒方冷聲質問她。
「我會嫁給你大哥,那是因為我爹的意思。」羅羽舞急道,她不是故意要這樣對他的。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做的嫁了?什麼都不說的披上嫁衣?什麼都不對我說就跟我大哥成親?你可知當我知道你成為我大嫂時,我是什麼樣的感受?」
「我……」羅羽舞後退了一步。
「你不愛我,不然你不會這樣傷害我,連讓我掙扎的餘地都不留的將我推人絕望深淵。」當年要不是因為大哥,他真會選擇玉石俱焚。
「舒方,不要!」羅羽舞伸手想拉住他。
舒方絕然的退了開去,「我已經不愛你了,你甚至比不上碧葵。」至少碧葵還會勇敢的承受他的怒氣,而羅羽舞根本就不敢面對他,狠心的讓他承受無望的絕境。他不曉得他執著了多年的女人,竟是如此的自私。
「別拿我跟那個怪物比!」她氣急敗壞的嚷著。
「不准你這樣說她,你沒有資格!」舒方怒聲狂喝。
羅羽舞對他的斥喝泫然欲泣,他怎麼能這樣對她?他一直對她輕聲細語,呵疼有加的。
「沒有用的,不再對我有用了。」他不再為她的心情感到起伏,她不再具有影響他的能力。
「舒方,不要這樣對我,我愛你啊!」她高聲吶喊著。
他聞言失笑,只是他的表情比較像在哭。「愛我!你說你愛我,我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你的愛我早就不要了。」
「舒方,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舒方縱聲大笑,笑得猖狂,笑得不屑,笑得天地同悲。
羅羽舞的臉色蒼白,他輕視她。
「你不再是我愛的那個女人,也許那個人從來就不存在過。」他愛上的只是一個他幻想出來的幻影。
羅羽舞不敢相信他會這樣說她!「我是你愛的人!」
「不再是了。」舒方的心清朗了起來。他一直拋不掉過去的愛戀,卻忘了他所愛的人已經改變了。
覺醒的過程令他痛不欲生,但他走過來了。
羅羽舞驚慌的發現他不一樣了。「不要,我愛你啊,不要不愛我。」她撇下自尊的哀求著。
舒方搖頭,他不再愛她了。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早在她什麼都沒對他說就嫁給他大哥開始,便已經來不及了。
☆ ☆ ☆
羅羽舞在房間內用力摔著所有的物品,乒乓乒乓的聲音令人驚嚇。
舒定站在她身邊,沒有阻止的看著。
羅羽舞瞪視他,「你高興了吧?」
舒定歎口氣,她不懂舒方,也不懂他。
「滾開,我不想見到你!」她怒聲吼著,用力推著他。
「你一輩子都會見到我。」舒定肯定的說。
羅羽舞深喘著氣,胸膛急遽起伏,對他的平靜感到氣憤。
「我對你不夠好嗎?」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是他沒有做的。
「你不是他。」她只要舒方。
「那麼你當年就不該嫁給我。」
「我不是自願的!」
「可是你跟我拜了堂,你沒有抗議,沒有逃跑,沒有哀求,你乖乖的跟我拜了堂,入了洞房,連舒方你也沒有告知。」舒定戳破她的借口。
羅羽舞瞠目的瞪著他,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
「你這輩子已經是我的妻子,舒方絕對不會再接受你。」
「他會的!」她尖聲大吼。
「你有眼睛可以自己看,他已經愛上碧葵了。」只要被舒方愛上就是一輩子,他會做任何事情保護他所愛的人,要不是羽舞太不懂他,否則舒方的愛不會輕易更改。
羅羽舞敗在她的自私,她的自以為是,妄想以她是舒方大嫂的身份,她可以改變什麼。
「你這是在看笑話嗎!?」
「你不覺得我才是一個大笑話嗎?」舒定苦笑,處在深愛的弟弟和妻子間,他落得狼狽無能。
「你不只是個笑話,你還是個孬種!」她的話狠狠地撕裂舒定的心。
「要傷我傷多深你才夠?」舒定寒心的問。
「我不在乎!」舒方不要她,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在舒方帶碧葵回家,你就已經輸了。不,應該說,早在你答應嫁給我,卻沒有告訴舒方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失去他了。」舒定狠心的說,硬要羅羽舞面對事實。
因為十三年前舒家的悲劇,導致舒方絕不會接受他所愛的人背叛他、欺騙他,但舒定希望碧葵能得到舒方的包容、寬恕,讓舒方能夠找回完整的自己。
「我不是自願的!」羅羽舞歇斯底里的低咆。
「你是自願的,因為你不夠愛舒方。」舒定拆穿她一直自欺的謊言。「你不愛他,你誰都不愛,你只是一個甘願被命運擺弄的可憐人。」
「我沒有!」羅羽舞用力搖著頭,整個人搖搖欲墜。
舒定沒再浪費唇舌的反駁,說再多她也聽不進去。
「不,不是我的錯!都是那個女人的錯!」羅羽舞尖吼著。
「羽舞,你不可以傷害碧葵,她是舒方認定的妻子,你若傷了她,舒方不會原諒你的。」羽舞根本就不瞭解舒方,難道她不知道,那樣做只是把舒方越推越遠而已。
羅羽舞大笑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衝出房間。
舒定再也壓抑不住心痛的微踉蹌了腳步,他扶著桌子深喘著氣,沒有力氣再挽回羅羽舞遠走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