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的車子穿過厚重的鐵門後,兩旁植滿樹木的筆直道路盡頭就是一座大宅子--紅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似乎更顯出宅子的不凡氣勢,尤其當她看到階梯前的草地上站著兩、三名穿著一致服飾的男女時,她更確定雷威根本未盡說明之責。
轉頭看向坐在她身邊,正閉著眼休息的雷威,才不管前座的司機和榮伯,她伸手推了推他。「喂!你醒醒!」
睜開眼,雷威灼灼的視線一下子對上她的,微蹙濃眉問:「怎麼了?」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有事嗎?」他轉眼立刻瞧清楚車子己經快接近自家門前,凝神注視著身畔那張絕塵美麗、此刻卻明顯寫著情緒不滿的臉蛋。
「那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用手指了指外面,質問他。
「哪個怎麼回事?」隨著她手指的晃動,儘管雷威的領悟力再卓絕,仍很難從她那根白玉青蔥似的手指中理解出什麼。
此刻車子已經停在門前,司機和榮伯先後下車。
「你明明說你家只有一點點大,這個叫一點點大?」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把我當小孩子耍是不是?」
瞧這屋子富麗堂皇,門前又有僕人相迎的排場看來,這家子不僅有錢,有可能還是非常有錢——而很不幸地,她就是討厭這種非常有錢的人!
哼!有錢有什麼了不起?那個有錢的男人還不是讓她母親和她無依無靠地四處流浪!自從知道那個男人是個有錢人,卻無力讓她母親過著幸福的日子後,她就以討厭有錢人為己任;至於雷威,她一直以為他只是有「一點點」錢的律師而已,原本只想白吃白喝他個幾天,卻很意外地成了他的免費下人,甚至還喜歡上他!呵!她連他老家都跟來了,而現在竟然……
雷威雙腳跨出車外,順勢將她一齊帶出來。他將隨身的公事包交給下人,才低頭審視著她的臉蛋。
「一點點跟很大,對你而言有什麼差別?你為什麼那麼在意這個?」他沒放開她的手,眉毛一挑,有些疑惑地問她。
「我討厭太有錢的人!」她呼了口氣實話實說,並且挑興地睨著他。
雷威的表情出現一抹好笑。「是錢招惹了你,還是有錢人招惹了你,江璃?」她確實直率得很!畢竟很少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站在有錢人的大門前,公然宣稱討厭有錢人。
江璃還沒開口,就瞧見一個白色的人影從門口跑了下來。
「二哥,你回來了……啊?」隨著那白影而來的,是柔細驚喜的女子聲音,而她的低呼聲在見著雷威身畔立了一名異常美麗的女孩子時倏然而止!
那白影——是名穿著白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優雅細緻的五官、雪白嬌嫩的肌膚,再襯以輕柔飄靈的氣質,乍見之下,就仿若誤墜凡塵的仙子,尤其她那雙墨黑的眸子更能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她很美,美得純潔、美得無邪,她身上有著最清甜純淨的氣息……
江璃瞇起眼,毫不避諱地打量著她,然後她很有趣地發現這白衣仙子雪白的臉頰上正慢慢浮出紅暈,匆匆瞧了她一眼,就慌忙把視線調向一旁的雷威身上。
「雪墨!」雷威見是她,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上前兩步笑望著她。「你怎麼在家?今天沒爐嗎?」
「早上兩節上完了!」她柔聲細語地說。抓著他的另一邊胳膊,她烏黑的眼睛忍不住再次望向二哥身邊的黑衣女孩子。「二哥,她是……」她遲疑地、略帶緊張地小聲問他。
雷威介紹了妹妹雷雪墨給江璃認識,而雷雪墨則是第一次見到二哥帶女孩子回家。
雷雪墨生性內向,而江璃則難有主動跟人攀談的時候,所以兩人只互點了個頭便沉默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江璃被帶進屋子,認識了剛好下樓來的雷夫人,而她果如她猜測的高貴優雅,並且慈祥賢慧得沒處挑剔。至於她被雷威介紹給這家人的身份嘛,就是他的特別護士。
雷威允許自己透露了一些前陣子車禍的事。雖然這事被他輕描淡寫簡單帶過,卻仍舊引發眾人的驚駭,難怪他要隨身帶著枴杖及特別護士……儘管他這位特別護士看來實在太年輕、太漂亮。雷夫人愛子心切,不免責怪雷威沒及時讓他們知道,可見他似無大恙的模樣,倒也令人安心許多。
「阿威,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該不會明天就要走了吧?」至少三個月沒見到兒子了,雷夫人不由得語含輕責地問著雷威。這回要不是為了雷爾的事,恐怕她還很難在三個月內見他一次面。
喝了口下人端來的茶,雷威看出她眉底的淡愁。「你放心,我不會明天就走,我至少會在家待上三天。」
「那就好!」雷夫人欣慰多了。一旁靜坐著的雷雪墨,也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稍後,雷夫人見雷威神色微顯困頓,便要他先回房休息。
由於江璃的身份是雷威的特別護土,所以雷夫人將她的房間安排在雷威的隔壁,而這會兒,她更得「善盡職責」地攙扶著他上樓回房。
一旁的下人將雷威的行李整理好便退出房,所以這間寬敞明淨的房間裡,就只剩江璃和雷威兩兩相對。
輕鬆地將雷威扶回他的房問,並且坐回舒服的大床上,江璃這才呼了口氣,蹙了蹙鼻頭。
「今天難得見你這麼安靜!怎麼?真的討厭跟『有錢人』說話?」雷威其實並不真的需要旁人的扶持,只是他喜歡讓這丫頭靠著他。況且從她剛才進門到現在異於尋常的表現,已經引起他的注意了。
她搖搖頭。他母親人還不錯、妹妹稍嫌自閉……其實這裡的人對她算客氣了!只是,在這種高貴禮教的家庭裡,她就是覺得渾身彆扭不自在,簡直像被限制住呼吸似的!要不是有雷威在,恐怕她早走人了。哦!他還會在這裡待上三天?看來,她得好好準備準備……
江璃猛地回神,才發現一張大特寫的臉龐正帖近她面前——一股男性特有的陽剛氣息也竄進她的鼻間打轉;她被嚇了一跳,低呼一聲就要往後退,卻驚訝地發現她的腰突地被一隻臂膀圈住,然後她的身子就這麼被攬坐在他的膝上。
「我想知道你這腦袋裡又在打些什麼主意。」低頭與她的視線交纏,雷威無視於她的掙扎,執意讓她這麼坐著,以此種親密、宛如情人的姿勢。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兩人此時此刻的模樣實在曖昧得很。被他莫名其妙一把抓到他膝上坐著,除了心跳速率陡地不自主地增快外,江璃倒不覺得比坐沙發椅舒服。
她扭著身子,極想改坐一旁那個看起來柔軟舒適的黑色沙發椅;不料那箍著她腰際的巨掌怎麼也撼動不了半分,而且還「勒」得她更緊。
「喂!你不覺得我很重嗎?」雙手捉住他胸前的衣服,江璃昂起下巴,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
「還好我還承受得住!」他對著那雙燦亮的瞳眸微笑,手指自然已極地愛撫滑過她的下顎,聲音低柔,更在她臉上吹擾過一陣清風。他的頭腦夠清晰、夠冷靜,知道自己已經不止喜歡上這少按常理處事的丫頭,想霸佔她不放的感覺一刻比一刻濃烈;這種感覺對他而言確是陌生稀奇,卻還不至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江璃抿了抿唇,卻還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你的母親大人要是知道她兒子的『特別護士』正在虐待她的寶貝兒子,一定會立刻把我開除掉!」她現在開始感覺「賴」在他身上好像還滿不錯的。之前雖然常有機會帖近他,可被他這樣摟著,倒是第一次。
「你會乖乖地讓她開除嗎?」他的手指輕彈她俏圓的鼻頭。
「不會。」她回答得乾脆俐落。
雷威哂然一笑。
江璃著迷地盯著地笑起來簡直要勾人魂魄的臉龐,不由得心蕩神馳。
「有沒有誰說你笑起來會勾掉人三魂七魄?」她微歎口氣。
「你是第一個!事實上,我不記得有誰膽子這麼大,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勾掉人三魂七魄?你說得簡直像我在勾引人!」他回敬笑,語氣半是嚴肅、半是莞爾。
江璃不自覺露出一朵邪也似的笑容給他。「難怪你不愛笑、不常笑,老是酷著一張臉嚇人,原來是怕自己笑起來像要勾引人哪……」她故意要挑撥他的脾氣,還不怕死地十隻手指全欺上他的俊顏。
他的唇角略微上彎,瞇起眼睛,危險的火焰熊熊跳動,異樣低沉的音調由他喉嚨深處發出:「現在我只想勾引你,江璃!」抓下她作怪的手,他同時迅速地低首,攫獲住她嬌艷欲滴的紅唇。
他吻了她,侵進她開啟的唇裡與她做親密的交纏。
咦?他今天怎麼突然性情大變啊?先是不再忌諱地對她摟摟抱抱,現在則是沒半點預告就親她的嘴--原來這就是被親吻的感覺!第一次被親吻,江璃八分是稀奇、二分是羞澀……
好不容易糾纏的唇舌分開,江璃半癱在他懷裡猛喘著大氣,而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也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她的身子被雷威用雙臂圈住,兩人沒開口說話,沉靜的空間卻自然瀰漫著一股不可言喻的溫情氣氛……
她確實被他勾引了!江璃舔舔嘴唇,不由得笑了出來。
「我是不是可以把這笑解釋為你很喜歡我的勾引?」雷威的聲音緊接在她的笑聲後,由她頭頂含著寵溺地落下。
江璃從他懷裡抬起頭,俏臉上淨是燦爛而又狡黠的笑,烏黑的眸珠看著他。
「如果讓人知道堂堂的雷威大律師趁機對他的特別護士動手動腳,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你猜?」望進她沉亮的瞳,他的唇角微微上勾,丟給她懸疑的一句。
「我不猜!」愈來愈迷戀特屬於他身上的味道,她低頭理進他懷裡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我才不管旁人想什麼、做什麼!怎麼?你怕嗎?怕讓人知道你對護士動手?」
「就算你想向全世界宣佈,我也不反對!」他的手指摩搓著她的頸項。「事實上這主意不錯,我可以建議你試試……」他語含深意的。
她一向排斥和人過於親近,卻沒想到她現在不僅依戀著他身上的氣息,還愛上他的肌膚帖觸著她的肌膚的感覺。
「聽起來好像有什麼重大陰謀似的!」江璃呵著氣,被他優雅的手指摩搓得很舒服,可她的腦袋還維持著八分清醒。她搖搖頭,突然動作敏捷地跳下他的膝,身子往後退了好幾大步。「喂!先說好,我來這裡只是當你名義上的特別護土,你們誰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誰也不能過問我的事,我可不喜歡被當成犯人!」
沒來得及捉住她,雷威坐在床沿,凝視著她的眼神變得灼熱而鋒利。
「在這裡,你有很大的自由,沒有人會把你當犯人,可是我不同意讓你的自由毫無節制。我知道你不愛受限制,可這裡不比我住的地方,有些事情還是得照規矩來。至於任何人不得過問你的事這點,我也無法同意……」他的聲音平穩,卻明顯含著堅定、不容反駁的語意。「事實上,你還欠我很多解釋,我不在意自己去找答案,但是我更希望聽你親口說出來。」
「我說的你都會相信嗎?」她不自覺地雙手環胸,微露譏誚地直視著坐在床上的男人。
「你說。」雷威沒有肯定,也沒否定,低柔下的語氣卻很容易蠱惑人陷入安心,將自己交給他。
就是他身上那股安穩人心的力量令她莫名傾心,她不知道雷威能給她什麼,但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相信他、不去依賴他……就像此刻,他只消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足令她將自己全心交給他、對他吐露出所有的心事,而她向來鮮少違背自己的意願。
江璃走向他,無言地伸出手,雷威立刻毫不遲疑地重將她攬回膝上。
帖著他偉岸的胸膛,細數著陣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被他堅定地環抱住,這一刻,是她有記憶以來少有的幸福時刻。
她忍不住輕歎口氣,閉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她呢喃地低語,雷威卻仍聽得一字不漏。
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真的在她未出生前就去世了,卻沒想到幾個月前,和她相依為命的母親突然染上急症,而且是在自知醫藥罔效之下,終於將她父親仍在世的事告訴她。
母親在她面前從不忌諱談父親的事,所以她和父親相識、相戀的經過,她這做女兒沒有漏聽一樣,而且她更知道自己的身份——私生女!沒錯,她是私生女!因為父親當時還是另一個女人的丈夫……而據母親的說法是,她父親一直想和妻子離婚好娶她,可是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最後她父親在一場車禍中喪生,她母親就帶著還在肚子裡的她輾轉漂泊……
以上是她聽了二十年的版本,卻沒想到在她母親臨終前將故事內容變動,而這一變動,簡直就是天翻地覆!因為,她父親根本還活得好好的!
原來兩人的戀情到最後曝光,父親的正妻出面要回丈夫,正妻以牽在手中的四歲女兒泣血般的偷偷向母親苦求,心善的母親終於決定退讓,而這一讓,足足就讓了二十年!
多麼老套而委屈的劇情,可這劇情卻真實地發生在她母親和她身上。
語音漸歇,江璃半晌沒有動靜,之後均勻的呼吸聲輕細地由他懷裡傳出,原來,她已經累得睡著了!
低下頭,雷威深深地凝視著她白瓷般細緻的面容,愛憐的神情泛漫在他的眼底。他在她紅潤的唇上印下一吻,細心地將她放在床上,並且蓋好被子。
* * *
回到家已經兩天,雷威將大部分心力投注在繼續搜索雷爾行蹤的事上。由於雷爾失去聯絡已近一個月,在幾番嘗試仍得不到有關他訊息的情況下,雷家的大家長雷長鳴,終於決定請他一位十分熟悉該地的好友到那裡實地追查雷爾失蹤的真相。雷家正在動用所有關係要找出雷爾,可惜至今並未有太大的成果。而因為雷爾的身份特殊,他在尼泊爾失蹤的事也已漸漸引起媒體的注意,所以雷家除了要花心思找人外,近來還得費心力應付一些窮追不捨的記者。
雷威一回家就忙得時常不見人影,充分發揮他「工作狂」的精神,而他名義上的特別護士--江璃小姐,卻閒得頻頻在雷家製造麻煩事。
雷家是大富人家,自然事事遵循一套既有的禮節,而且絲毫逾越不得;可偏偏自由慣了的江璃不耐被一堆該死的規矩綁手縛腳,更不想改變自己去適應宅子裡無聊的禮節,所以兩天下來,她的率直隨性、按自己心意行事的作風,已經讓除了榮伯以外的下人們又驚、又怕。至於極少出門的雷夫人,耳聞江璃的怪異行徑,一向溫和的她也不禁皺了眉頭。
向晚的微風帶著暖意,徐徐由敞開的窗子吹拂進這間淺藍的書房內,使得正端坐書桌前專心畫稿的女孩不由得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靈眸睇向窗外滿天的彩霞,柔美絕麗的臉龐漾起一抹微笑。她一逕沉進了自己的思緒中,渾然忘了手邊的事,直到她終於回過神時,卻猛然被眼前突如其來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
「你--」她低呼一聲,彷彿做壞事被捉到的孩子般,又怯且驚地看著站在書桌前的人。
一身的黑衣黑褲,及腰的長髮編成兩條粗黑的辮子垂在胸前,女孩子有著絕美得教人倒吸一口氣的臉蛋,而她的眉梢、眼底、唇角,全身無一處不在散發著某種生機盎然的活力;不知是由於她一身不變的沉黑或者與生俱來的味道,她身上有種介於天真與性感、純潔與邪氣間的謎樣氣質。
「你的房門沒關,敲門你也沒應,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女孩子烏黑的眼睛半點也不迴避地直視著她,臉上絲毫不掩藏戲謔的笑意。
雷雪墨注意到她的笑,雪白的頰驀地染上淡淡的暈紅,她趕緊把視線移開她身上,低頭盯著她桌上的作業。
視線跟著她下移,江璃總算看到桌上幾張整齊的畫。
「你會畫畫?畫得挺好看的嘛!」江璃瞄了幾眼,毫不吝嗇地讚美。
「哦?」沒想到她會開口稱讚,雷雪墨大感意外之餘不禁抬頭,鼓起勇氣對她微微一笑。「謝謝!」
除了初見面那次,兩人少有機會接觸,更何況談話了。由於雪墨忙著上爐,就算回家也儘是在房裡做功爐,所以想見到一直晃東逛西的江璃實在很難。除了初次見面驚於她容貌的美,對她,雷雪墨談不上什麼感覺。她的事,經由下人的口中她也知道了不少,似乎她二哥的這位特別護土,有著異於她「職業」的特殊行為出現
江璃剛才原本想到大書房去找雷威,經過二樓時發現這間房沒關,好奇之下才轉了進來,卻讓她看見了正盯著窗外發呆傻笑的雷雪墨--雷威那個美得一塵不染、同時內向得老躲在房裡不見人的妹妹。他曾說她和雷雪墨年紀相當,她卻怎麼看都覺得她根本還像未成年的少女。瞧她瘦得簡直能讓風一吹就倒,雖然柔弱纖細得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憐惜,但憐惜歸憐惜,可就算打死江璃,她也絕不要成為這種被放在溫室裡的柔弱小花朵。
她才不羨慕有錢人的生活!打這兩日來被掐住脖子似的感受,她就知道這種生活絕不適合她。好幾次她已經忍不住想偷偷溜走,若非她還不想離開雷威,恐怕她早拍拍屁股走人了。
盯著她不甚自在的笑,一副似乎巴不得她快消失的冀望眼神,江璃反倒想留下來。對她露出一朵意想不到的笑容,江璃刻意挑了一張離她最近的椅子坐了下來,還舒服地伸了伸腿。「你在畫畫是不是?別理我,你繼續畫你的,我在這裡坐坐,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她瞇著眼,隱去了眸子裡一閃而逝的狡猾綠晶光芒,呵呵地笑著。
咬了咬下唇,雷雪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坐在書桌前,正和她面對著面、一臉悠閒的江璃。哦!她是故意的,即使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卻不敢開口請她坐遠一點。悶了半晌,只好下定決心把這怪護士當隱形人地低頭重拾畫筆。
「不喜歡的事,沒必要勉強自己忍受。」將她的神情全看入眼裡,江璃突然靜靜地開口。
雷雪墨一怔,不由得抬頭看她。
「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事,為什麼沒勇氣說出來、沒勇氣拒絕呢?」江璃的表情半是認真、半是嘲弄。「你不表達自己的意見,人家對你做的,你喜歡的接受、不喜歡的也忍受,久而久之,旁人就會以為你好商量,甚至以為你好欺負……我知道你內向害羞,可是有些事情該說的還是得說出來。」
愣愣地望著她許久,雷雪墨出神了。
江璃搖搖頭、笑了笑,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仔細地再看了看她畫的畫。
「你……真的只是我二哥的特別護士?」她驀地回過神,突如其來地問。
她突然懷疑起江璃的真正身份。
依二哥的健康情形看來,他根本不需要什麼特別護士,再由下人的傳言聽來,江璃的舉止行為更不像是專門來照顧他的。看著眼前凝神的江璃,某種奇特的直覺忽地竄上腦際,雷雪墨難得克服障礙,第一次對著尚陌生卻讓她感到新奇的江璃表達心裡的真正想法。
江璃一雙露水般的瞳眸迎向她,一抹不懷好意、微隱著滿意的笑容在唇角蘊成。「怎麼?我不像嗎?」她反問。
暗吸了一口氣,雷雪墨皺眉又舒展開,終於搖頭實言:「不像。」
江璃唇角的笑容擴大。「很好!適度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不是比悶在心裡舒服嗎?我看你表現得不錯,給你一個正確答案。」她彎了彎腳,站起來開始往門口走。
雷雪墨目不轉睛地跟著她移動的黑色身影轉。
「我從來就不是誰的特別護士,包括雷威。」
「那你是……」雷雪墨心一動,脫口而出地追著她的背影問。
回頭給她一抹狡獪的笑,江璃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門口。
雷雪墨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口,不一會兒,秀美的臉龐緩緩浮現又驚又疑的表情!難不成她是二哥的……
* * *
書房靜謐得只聽到牆上吊鐘的滴答聲,至於另一個偶爾傳出的紙張翻閱聲,則是厚實的桃木書桌前的一名男人所為。
只見男人整齊的白襯衫袖口捲到了手肘,領口扣子被解開了一顆,微顯凌亂的黑髮顯然是被他在工作中無意撥弄出的。無論他手中的文件是什麼,他的注意力明顯專注其中。銳利的眼睛迅速而精確地看過一遍,下筆修改、批閱、歸出重點,再翻看下一頁。
著迷地盯著他優雅流暢的動作,站在門口的黑衣女孩根本無意打破裡面安靜的氣氛,美麗的瞳眸閃耀過絕少出現的溫柔情意,她悄悄移動腳步,想在不驚擾他的情況下離開……
「啊!」
「哎喲!」
一高一低的驚呼聲突然在門口響起,令房裡的人想不聽見都難。
「誰在外面?」厚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含著被打擾後不悅的嚴厲由裡面傳出。
轉身被悄無聲息站在後面的下人嚇了一跳,女孩子哀叫一聲,身子直往牆壁上帖;而端著茶的年輕人則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身動作嚇到,同時驚叫出聲,後退好幾步。兩人驚魂未定地互視著,直到那威厲的聲音震醒了他們。
女孩首先回過神,喘了口氣,眼珠子一轉,用手指指年輕人、再指指裡面,無聲地要他趕快進去。
年輕人眨眨眼、聳聳肩,端著差點被毀掉的茶進門。
男人皺眉,沉默地看著年輕人端茶進來,然後再中規中矩地退下。猛地,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一顆正快速退縮回去的黑色頭顱,而一條粗黑的髮辮也在門口一閃而逝。
「進來!」他忽地出聲。
正退到門口的年輕人一怔,反應敏捷地轉身。「二少爺,還有事嗎?」
男人——雷威對他抬了抬下巴。「沒事!我在請門外的人進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門外的人聽得清清楚楚。注視著年輕人離去的腳步,江璃甩了甩頭,終於還是決定進去。
「把門關上!」見那黑色的人影跨進門來,雷威開口便道。
沒疑問地帶上門,江璃直步至書桌前。
凝視著她的臉蛋,雷威的心情不覺鬆懈了下來。他放下手中文件,起身繞過書桌,一把攬著她到舒適的沙發坐下。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來?」他倒了一杯茶給她,低頭溫柔地問她。
「我看你好像忙得很,怕打擾了你的工作,到時找不到你家大少爺,我不就成了罪人?」她只喝了口茶,就把它放回桌上。
「什麼時候你變得如此在乎這些顧忌了?」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烏黑的眸海裡。雷威英俊剛毅的臉龐出現溫和而又帶著促狹的微笑:「你是我的特別護士,我卻老是找不到你……距離上次我們見面的時間好像是已經過了一天了,看情形似乎是你比我還忙!」
「你並不是真的需要我,再說我對找人的事又沒興趣,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事做、找地方逛……剛才榮伯說你在家裡沒出門,我想見見你,就上來了……」她的雙臂環上他的脖頸,意有所圖地帖向他,貪婪地汲取他身上令她眷戀的溫暖氣息。
「是嗎?」她無邪帖近的柔軟嬌軀很難有正常的男人抗拒得了誘惑。雷威心神震漾,喉嚨低沉而沙啞地洩露出被迅速觸燃的慾火;強壯的臂膀將她的身子更加揉近他,而另一手扶住她的後腦勺,他準確地封住她的唇。
這正是她想做的——江璃沒有意外地啟唇與他輾轉翻纏。他的吻,輕輕柔柔一如紳士,然後逐漸加深,彷彿要探入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直到許久,雷威終於放開她的唇,將她的頭壓在胸前;他幾乎費盡所有的力量才克制住在這裡要了她的慾望,他得承認懷中這嬌柔的身子已足夠勾起他最深沉的男性慾望……可是該死的!他還不能對她做那種事!
十分明白兩人會發生的事。江璃摟著他的腰,聽著他極力平復的紊亂心跳,不自覺地淘氣起來。
「如果你再吻我久一點,我一定會把你身上這件礙眼的襯衫剝掉,你信不信?」她邪邪地、大膽地用著最嬌懶的中低嗓音挑戰他的自制力。
呼吸聲驀地濃濁了起來,可只一下,雷威反倒冷靜得更快,手指懶懶地愛撫她嬌嫩的頸項,他由喉頭發出似笑非笑的哼聲:「我信!不過丫頭,你這是在考驗大男人的耐性?還是小女生的吸引力?」
抬頭看他,江璃圓黑的眼珠耀現燦綠的光點,她彎勾起愛笑的唇形。「那麼現在小女生的吸引力,考倒了你這大男人的耐性了嗎?」
俯首逼近她的臉蛋,雷威的拇指輕柔地刷過她眼底下的陰影,停留在她的髮際。他的注意力顯然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去;他微擰眉,炯炯目光定定地凝望進她的眼。「我一直想問你,你的祖先輩中是不是曾有過異於黑眼珠的人?我想確定是不是我眼花了,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麼?我的眼睛跟別人不一樣嗎?」江璃的心陡地一跳,用笑掩飾過。他發現了嗎?上次不小心把他催眠了,她才讓唯一一個展浩左知道她眼睛的秘密,除了那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更重要的是她信任那個看來玩世不恭的展浩左……至於雷威,她還不打算讓他知道。她才不管旁人想什麼,她只在乎他,就因為他是她最想親近的人,所以她還無法承受一旦他知道她異於常人的異樣眼光……也許等有一天時機成熟了,她會告訴他,但絕不是今天!
雷威沒看出他以為的什麼,卻敏銳地察覺出她略微不安的神情。心念一動,他微微一笑,低頭在她眼皮印下一吻。「當然不一樣!它們是我見過最美麗、最有生氣的眼睛,我沒對你這麼說過嗎?」他尊重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秘密的權利,即使他已決定將這女孩子據為己有,卻仍不打算強迫她一定得說出她不想說的事,他相信等她想說時自然會說。
眨眨眼,似乎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什麼,江璃不由泛開璀璨的笑靨;搖搖頭,她傾前,主動吻向他的唇。「謝謝!我喜歡你的讚美,而且你是第一次這麼說……」沒讓她的唇輕鬆地離開,雷威當然是讓這自動上勾的嬌娃最後氣喘吁吁地癱在他懷裡。
雷威重新回到書桌前繼續著他的工作,而在以不離開他視線範圍的要求下,拿著一本推理小說看,江璃難得安分且安靜地躺在沙發上。
除了偶爾輕響的翻頁聲、低悶被克制的噗哧笑聲零星傳出,書房的氣氛尚屬溫馨而寧靜。
時間匆匆而過,雷威終於將桌上的資料處理得告一段落,抬起頭,視線突地觸及前面沙發上的人影,不由啞然失笑。難怪總覺得不對勁,原來那丫頭早將沙發當床睡了!
搖搖頭,雷威站起身步至沙發旁,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將它蓋在江璃身上以防她著涼。
凝視著她睡夢中宛若嬰孩般無邪的神態,雷威的心乍被一股深深切切的憐惜填滿。他不由自主地坐在她身畔,很難控制住內心激漾的情緒,手指輕輕地替她撥去落在粉頰邊的髮絲……
他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到想將一個人全數佔有的強烈情感,不管她的身體、她的心魂、她的思緒——而唯一的一個,就是眼前這睡得不知天高地厚、毫無顧忌的丫頭。她靈黠而聰慧、獨立而堅強、隨心所欲做出來的事,時能撩人怒火、時能令人莞爾……在她沒有出現之前,他很難想像這樣的女子,竟能如此輕易撩動他的心……
他的嘴角微微上彎,俯身,情不自禁輕吻著地白裡透紅的頰。
一陣敲門聲驀地響起——
雷威濃眉一凝,見江璃似乎完全不受驚擾地依舊睡沉,他決定不喊醒她。
「進來。」他坐回書桌後,表情再度斂回平靜,出聲道。
開門進來的是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雷威的母親。
「阿華說你還在這裡忙,果然沒錯。」雷夫人對於雷威的工作態度顯然已無可奈何,一進門就對著他搖頭,而她並沒有注意到睡在沙發上的江璃。
「我正好把一些資料看完……你不是出門去找朋友,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對方正好有事不在,我只好回來了!」盯著兒子英俊的臉,雷夫人不由得感慨,半是埋怨地道:「提起沉議員夫人哪!人家兩個兒子年紀比你們小,老早就知道要結婚生孩子給媽抱,而你和雷爾呢?連個女朋友的影子也沒著落!當全國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有什麼用?倒不如趁早讓我有孫子抱!」
每次雷威回來,雷夫人找到機會就向他「催討」孫子,次次不例外,而且頻率有隨著他年齡的增加呈現上升趨勢。
「結婚的時間我訂在兩年後,不過您要抱孫子的事可能得再等久一點……」他半瞇起眼睛,好笑地看著地母親那困惑、繼而驚喜的神情。
「你是說……兩年後你確定要娶媳婦了?難不成……你現在已經有人選了?」雷夫人不無驚訝地揣測,同時心裡升起一股熱切的希望。
雷威笑而未答。
其實他的腦中早已經衡量出個大概的時間--兩年,足夠讓她適應有他、有家的日子,況且那小妮子現在確實還太年輕,多給她兩年時間玩玩,等她成熟些再說吧!
「阿威!」以往說到這事,他不是轉移話題就是要她別急,沒想到這回他竟破天荒地提了一個婚期出來。這對她來說,兩年時間是久了點,可也好過遙不知期。可是見他只說頭不結尾,一副不打算再多透露內幕消息的模樣,她這做母親的不急、不好奇才怪,於是難得大聲說話的她也不禁提高音調。
雷威一揚眉,眼角餘光掃瞄到一旁細微的動靜。
「……嗯哼!好吵!」一個掩著睡意含著惱氣的悶哼聲,冷不妨接在雷夫人聲音後的空檔響起。
雷夫人一怔!驚訝地將視線移向發聲處--書房裡還有旁人嗎?
被一陣嗡嗡的說話聲吵醒,江璃咕噥著睜開眼睛,從沙發椅上翻身坐起,伸了伸懶腰,轉頭這才看到除了一臉高深莫測表情的雷威外,書房裡不知何時竟多了個人——雷夫人!
「她……阿威,她怎麼會在這裡?」看清楚了肆無忌憚睡在書房裡的人是江璃,雷夫人又驚又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雷威--在她眼中,江璃的身份只是特別護士,她不盡忠職守也就罷了,可她竟將書房當房間睡,這……這成何體統?看來,下人對她的抱怨是真的。
聽出她的語意,江璃可毫不在意雷夫人對她的評斷是好是壞,沒將雷夫人嚴厲質詢的問話當跟自己有關的事,瞇著眼,絕美的臉龐緩緩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向雷威。
江璃完全事不關己、一副只等著看好戲的頑狡神情悉數收入雷威的眼底,他淡然而笑。
「您忘了她是我的特別護士嗎?我在這裡,她當然也會在這裡。」
雷夫人雙眉之間蹙擰了起來,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一時之間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懂還是裝蒜?
「我當然沒忘記江小姐的『身份』!」她特意加強語氣。瞥了江璃一眼,不忍讓她太難堪,她暗示地道:「想必江小姐也沒忘記,況且……」她正視著雷威。「我一直認為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能不需要再麻煩到江小姐了,你說是不是?」她發覺雷威已很少使用枴杖的情況看來,他的健康想必已經無礙,那麼身邊還留著一個看來沒什麼作用的特別護士做啥?
「雷夫人說的沒錯。」原本一直沒出聲的江璃突地開口:「雷少爺的健康情況良好,他確實已經不需要我的幫助……」
「所以呢?」雷威深深地盯著她,不急不慢地問。
「所以?所以我這個『特別護土』已經被你開除啦!」她丟難題給他。
「特別護士的身份確實已經不適合你……」他氣定神閒,嘴角逸出莫測高深的笑意。「那麼換個身份如何?」
瞧他那要笑不笑的模樣、盯著她的眼神彷彿下定什麼主意的詭異,江璃第一次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看來,你好像早迫不及待要甩掉我這特別護士嘛!」轉眼一想,想到這層去,她突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微微動眸,瞥見正蹙著眉看她的雷夫人,某種不明情緒的躁動猛襲上心。她忽地一下從椅子跳起,大步越過她、越過書桌,直逼至雷威身前才停下。「你!」伸出一根纖指戳上他的胸口,眉眼表情淨是剛被挑起的不馴,而且懶得掩蓋語氣的挑興。「要不要都隨便你,反正我從來就不是你什麼亂七八糟的護士!我更不需要你再安給我什麼身份!我……就只是江璃!」
大掌攫握住她的手,雷威站了起來,一股氣勢和壓迫感自然而然散發,並且直接威脅到立在他身前的江璃。他低頭,眼底蕩漾笑意。
「我知道!就因為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江璃,所以我才帶你回來。」
被他含笑帶著溫和的低沉磁音消弭了不少銳氣,江璃另一手揪住他的衣襟,笑容又回到她的臉龐,全然忘了現場還有第三者在。
「是嗎?」她皺了皺鼻。
「沒錯!」迅速在她微翹的唇上一啄,雷威沒錯過一旁傳來的抽氣聲。
江璃也總算注意到雷夫人的存在,意識到他的舉動,她難得脹紅了下臉。哦!該死的!
她還沒來得及推開他,雷威卻已經板過她的身子,並且一隻手臂佔有性地橫攬在她腰際,她就這麼半靠在他身旁,面對著一臉驚愕的雷夫人。
「我的人選就是她!」他簡短的一句話,卻讓明白語意的雷夫人震懾了住。
「你……你真的確定?」雷夫人突然感到有些頭疼。
她知道一旦雷威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從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他,而如今……他竟告訴她,她未來的二媳婦就是眼前這年輕的女孩?老天!她一直真的以為這女孩子只是個特別護士,原本還想要雷威辭了她的,卻沒想到……
雷威嘴角扯出一絲微笑,卻包含再堅定不過的意思,他直視她皺著眉的表情。「我確定她是唯一一個讓我有這種念頭的女人,我以為你該高興才對!」
雷夫人輕吁了口氣,搖搖頭,這回終於以一種別於以往的目光仔細地審視江璃。被兩人奇怪的對話和雷夫人奇異打量的眼神弄得極端不舒服,江璃可不管禮貌不禮貌,板起臉就要掙開他箝制的臂膀。
「一起下來吃晚飯吧!飯菜都快涼了!」雷夫人想通了似的,驀地微微一笑,開口邀兩人下樓用飯;又深深地看了江璃一眼,便率先轉身走出書房。
江璃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嫻雅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陡地驚醒起似的推開雷威的手,一下跳離他好幾步遠,瞇著眼看他。「你們兩個到底在密謀什麼事?這事跟我有關對不對?我可不愛被人當傻瓜!」
「你這麼認為?」雙目灼灼地凝視著她,雷威反問道。
「難道不是?」迎視他的目光,江璃有些不痛快。
走向她,雷威一把摟住她的腰,然後擁著她往外走。「你沒猜錯,只是我認為這件事現在告訴你似乎有些早,以後再說吧!」
「可是我……」她不好奇才怪哩!
「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現在,我帶你下去用飯!」
由於雷威律師事務所的工作已堆積到非他立刻回去處理不可的地步,所以雷爾的事雖只查出一點蛛絲馬跡,但他不得不暫時放棄參與,趕緊趕回去,當然,最高興的莫過於江璃了。
自那一日雷夫人走出書房後,所有人對她的態度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對於她的游手好閒、不務正業,每個人都看得理所當然,除了雷威,沒有人會管她。雷老爺、夫人時時用一種簡直可以稱之為「關愛」的眼神看她,而雷雪墨雖然仍舊害羞內向,可至少肯自動找她說話了……反正,雷家上上下下都對她注意了起來。儘管這種轉變是善意的,江璃卻有種莫名被限制得更緊的感覺……她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卻隱約知道事情絕對跟雷威有關。可就算她找他問,再怎麼逼他,他就是有辦法轉移話題,再不就是胡亂搪塞過去,到最後,她乾脆就不問了!而今離開了雷家大宅,江璃反而有種解脫束縛的愉悅。
江璃到處遊走的目的,只是為了找她那一直無緣見面的老爸--只憑著她身上所戴著的,他送給她母親的綠晶練。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全名,她真懷疑她會有找到的時候嗎?再說,以她這種實在不怎麼實際的笨方法,除非天外飛來奇跡,否則她大概要等下輩子才有老爸叫!
趁著雷威去公司上班,江璃又打電話問出了幾個地址,再親自上門去確定她父親的可能性,只是都讓她失望了!
今天的名單只有三個--黃土拓、謝阿拓、楊拓。三個人名最後都有個「拓」字。江璃打電話用盡各種方法騙到了他們的基本資料符合,再騙地址,她可是懷著期待地登門拜訪,結果……結果呢?一個六十歲謊報五十歲、一個趁機要非禮她,被她打得喊救命,至於剩下最後一個--性別「女」……
坐在車來人往的人行道椅子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便當,江璃突然有種力不從心的挫折感。
老天!她幹嘛這麼折騰自己非找到他不可?就為了看那給她一半生命的男人長啥模樣?找到他了又怎樣?狠狠罵他一頓?還是要他負責她的下半生?哦!該死的!她又不是養不活自己,她只是……只是想見他一面而已!
其實她並不愚昧,母親只是用她的方法在愛他,所以才一直躲著他,而也許,他並不是沒有找她的……或許他愛她,不是嗎?
她想見他!
可去它的!她光用拿筷子的手想也知道,用這種笨方法找人,倒不如坐在這裡等奇跡自動靠過來。
「停……阿加!你快給我停下來!不准再跑……」一陣怒氣沖沖的聲音夾著粗重的喘息聲猛然從一旁傳來。
江璃回過神,轉頭,突然驚訝地看見一團龐大的黑影正快速地往她的方向衝來。怔了一秒,她立刻下意識地跳了起來,只是她的反應還快不過那團黑影,她才剛跳起來,那團黑影簡直像找到目標似地直奔到她面前,同時大口一張,狠狠地朝她的手咬下——
「阿加!」女人驚恐地大叫,藍色的身影也已經跑到江璃的前面。而周圍早有眾多行人驚駭地看著這一幕,同時忍不住跟著低呼出聲。
那團黑影--一條黑色的大狼犬,一口咬下江璃手中的便當,四腳一撒就要跑;可一藍一黑的人影,已經擋在它前面。
「阿加!」隨著女主人威厲地一喊,原本咬到便當就想開溜的大狗,這回終於乖乖地停下。女主人光看到阿加口中咬的那個便當,當下就決定回去非餓它一頓不可。她迅速地將手中的項圈煉住它的脖子,然後用非常抱歉的表情抬頭面對「原便當」的主人——一個美得慧黠的年輕女孩子。
「小姐,對不起!我的狗把你的便當……」
江璃看著面前高挑美艷的女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正在煩惱吃不完那個便當,既然它樂意幫我解決,我也省得背上浪費食物的罪名。」
阿加坐在地上,狗眼晶亮地看著江璃,尾巴諂媚地猛搖,而咬在口中的便當早被它擠壓得變形,飯菜都快掉出來了。
美艷女主人忍不住掄起拳頭用力扁了下它的狗頭,見它稍加收斂地低鳴一聲垂下了頭,她才滿意地重展歉意的微笑面對江璃。
「小姐,真的是很對不起,我現在就去買一個便當還你。」
「不、不用!」江璃忙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