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睡了很久、很久,彷彿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般。終於,她醒了過來!
貝兒迷惑地要起來,卻發覺她整個人就像剛經過一場大戰似的,全身虛軟無力。
這是怎麼回事?
她總覺得腦子裡老是有一些影子在晃動著 …… 她搖著頭。
貝兒發覺只一個坐起來的動作,就令她累得想再趴回床上休息,而且她腦袋裡有好多蜜蜂在嗡嗡地叫。她甩甩頭,努力地想克制住那股暈眩,身子坐靠在床邊那圓柱上,她瞪著桌上那裊裊如煙的檀香,這一室的寧靜令她的心神漸漸不安起來。
殺了莫梵天!
什麼?!貝兒的腦中突然閃過這句話!
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她隱約記得有一個聲音,那個聲音 …… 叫她殺了莫梵天,她反抗著,她不能殺 …… 接著她的腦子愈來愈昏眩,她好像掉入一個好深好沉的漩渦中,她控制不了自己。然後她看到莫梵天 …… 為什麼他的眼神好悲痛?為什麼他那樣看著她?那眼中的痛苦是她承受不了的!
貝兒倚在床柱上,眼睛迷濛了起來 ……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心不由抽痛著。
殺了莫梵天!殺了莫梵天!
她抱著頭想止住腦中那狂亂的思想,但是她停不下來 ……
她看見了滿身浴血的莫梵天,那把匕首正插在他的胸前,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他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 而她,她滿手的血腥!
天哪!是她!是她殺了他 …… 是她殺了他!不!不要!…… 大哥!
貝兒的頭又傳來尖冷的刺痛,似乎有一股力量要將她撕裂成兩半 ……
她突然尖叫了起來,一直叫著一直叫著 …… 她只想趕走那種奇異、莫名、令她恐懼的東西。
好久!好久!她才感受到那熟悉的、溫柔的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進她的意識裡。她突然覺得好溫暖,那打從心底升起的溫暖 …… 然後在她的知覺恢復過來後,她才發覺自己正被細細地溫存在一個寬闊熟悉的懷抱裡。
「噓 …… 沒事了!沒事了!大哥在這裡,乖乖 …… 沒事了……」是他的聲音穿過了那層層的魔障,安撫了她的心靈,令她的神智漸漸地清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看清楚了他,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弄得莫梵天緊張連聲問道:「怎麼了?怎麼回事?是不是頭又痛了?!…… 貝兒!」
貝兒又驚又喜地忍不住哭了出來。好不容易停止了哭泣,雙手緊緊環住他,將頭深深埋進他溫暖如昔的懷抱裡,就怕她一鬆手就會失去他似的 —— 她以前不曾有過這種心情,那種好怕好怕失去他的心情。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總能奮不顧身地只為她,為了所喜愛的人,絕不容許對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以前總是他在為她擔憂,她不能完全體會到他的苦心,現在她總算嘗到這種滋味了 ……
「大哥,我以為 …… 我作了一個惡夢,我夢見 …… 有人要我殺你,可是我不要!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可是後來,我又夢見你全身都是血的躺在地上,而我 …… 我的手上滿是鮮血 ……」她的聲音細細模糊地從他懷裡傳了出來。
莫梵天英俊的臉龐微一抽搐,全身一繃,不由將她柔弱的嬌躺摟緊。
「天哪!好可怕!我怎麼會作這種惡夢呢?就算在夢中我也不可能殺你呀!還好它只是個夢……」貝兒在她大哥懷裡只覺得安全極了,根本不想觸碰腦中那塊陰暗的地帶,只覺得再深入的話,那陰暗的背後一定會令她受不了!
莫梵天聞言,炯亮的眼神微一黯。撫著她烏黑的青絲秀髮,輕輕地道:「貝兒,如果 …… 有一個人在心神受到控制下,做了她不想做的事,那我們能不能怪她?」
她探起頭來,舒了口氣,並且迷惑地看著他。「這人是誰?」
他寧靜地回望她。「你不先回答我嗎?」
貝兒想了想,終於道:「如果這個人是被壞人控制住,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他一定會很痛苦,我們當然不能怪他!大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莫梵天支起她的臉蛋,默默凝視著她,那眼底的神情漸漸令她不安起來。「如果 …… 大哥說你作的那個惡夢不是夢 …… 而是事實呢?」
貝兒先是不解,而後驚恐地睜大眼睛,搖著頭「不!不是真的!它 …… 它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他歎了口氣,決定將事情的經過說給她聽。他不可能瞞她一輩子,要將這事的陰影自她心中徹底除去,唯有將這事讓她知道。
貝兒一直聽他說到她用匕首殺他時,腦中一陣亂轟,差點暈過去。莫梵天瞧她不對勁,忙輕拍她的臉蛋,總算她沒暈倒。
她早已哭得淚流滿面。「原來我不是在作夢,原來我是真的、真的要殺你……」
「這不是貝兒的錯!你忘了自己說的,被人控制住心神,做她不想做的事,根本不是她的錯!……況且,大哥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你看看,大哥不是沒事嗎?」他用帕子擦著她的眼淚,不許她再哭泣下去。
「大哥不是被 …… 被我殺 …… 怎麼?……」她終於想起一點事情的經過,雖然不大好受,可是看到他沒事至少也覺得安慰。
「平常老說你聰明呢!這會兒可鈍了 …… 你沒聽過苦肉計嗎?」莫梵天故意取笑她,轉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玉貝兒一聽又被她大哥取笑,嘟著小嘴,待要反唇相稽,突地發現新大陸似地瞪著他的胸前,顫抖著聲音,輕輕地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我……我刺的那一劍 ……」她的手輕觸著他胸前的衣襟,不敢太用力。
莫梵天捉住她的小手,見她一臉憐惜的模樣,心弦不由大大地一震!那對她早已不容置移的情感,似乎又盈滿了他的心魂。凝視著她,輕柔地道:「為了要救你,也只有這方法一試;我在衣服裡做了防護,那把匕首也動了些手腳,你那一劍是在我暗示下所刺,目的是要引開你的注意力和錯覺,所以在你的潛意識裡才會以為我死了,如此才有可能跳開你被下的催眠 ……」
貝兒領悟力十分高,總算瞭解地點著頭,卻又立即疑惑地道:「你真的沒受傷?」
他露齒一笑。「小傷不打緊!最重要的是你已經復原了!」看著她,莞爾似地道:「知道你這麼關心我,這一刀早該讓你刺了 ……」
「大哥,取笑人!」她不由氣嘟著嘴,握起小拳頭捶他。
莫梵天眉峰一蹙,貝兒立即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事,低呼一聲:「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
莫梵天疼痛不堪的按著胸口,那模樣令她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她不知哪兒生出的力量,忙地扶住他,剛才那股虛弱感似乎在這時消逝地無影無蹤。貝兒急地差點掉眼淚,慌忙著:「大哥,你沒事吧?我 …… 我去叫他們來 ……」
莫梵天靠著她的香肩,剛才那痛苦的表情已不復見,俊逸的臉龐出現一抹促狹的竊笑。
要讓貝兒見到這一幕不昏倒才怪!
「別去 …… 你一動我會痛得更厲害 …… 你先讓我靠一下吧!」他的說話聲伴著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從她耳畔傳了過來。
她不知為何臉蛋一紅,心跳不由加速。她只覺得這樣好像不大對 …… 可是又覺得很 …… 很興奮!她不安地微微顫抖,卻又不敢亂動,怕會動到他的傷口使他更痛 …… 他的呼吸就在耳畔,她感到搔癢癢的 ……
「貝兒 ……」他突然在她耳邊輕喚。
「大 …… 大哥!怎麼了?」她以為他又痛了,不由全身一緊。
莫梵天微轉頭,便吻住她如櫻紅唇,纏綿而深情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良久,才結束了這令人為之臉紅心跳的親吻。
貝兒羞地躲進他懷裡。
莫梵天一笑,眼神微轉,伸手將小桌上的粥端了過來,俯首輕問:「才剛醒來一定餓了,大哥餵你吃粥好不好?」
貝兒從他懷裡探出頭,臉上紅潮未褪,睨著他,嬌嗔道:「討厭的大哥,剛才又騙人,對不對?」
他的眼神泛著溫柔。「大哥怎麼會騙你,至多 …… 騙到你的小嘴 ……」
他話未說完,貝兒臉又紅起來,別過臉。「大哥老沒正經地,不理你啦!」
莫梵天見她可愛的嬌態不由朗笑出聲。
貝兒可氣得又想捶他。
莫梵天收起笑意,又將那碗粥端起,舀了一口到她嘴前,柔聲道:「吃些粥,嗯?」
貝兒轉眼一想,終於張口吃了。
「大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會拿刀殺 …… 殺你?!有好多事情,我覺得好迷糊 ……」乖乖地吃了一碗,貝兒想起似的,突然問他。
莫梵天收起碗,又細心地為她擦了擦嘴,沒聽到她說似的。支起她的小臉蛋,仔細地瞧了瞧,皺著眉道:「大哥看你臉色蒼白了些,好不好再休息一下,睡一會兒?」
「大哥!」她抗議地輕喊:「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要知道嘛!」
倒了一杯甜甜的茶讓她喝下後,他強制地將她壓回枕頭上,為她蓋好被子。神色平靜得卻像暴風雨要來臨前的徵兆。
「等你睡醒了之後,大哥再告訴你!現在你先睡,大哥會在這裡陪你!」他的眼神溫柔中閃過一抹憤怒的火焰,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
貝兒敏感的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尤其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 ……
莫名地,貝兒全身打起一陣冷顫,她的眉頭緊皺。
莫梵天注意到。
他俯身在她額上一啄,握緊她冰涼的小手,憐惜地凝視著她,低沉輕柔的聲音出奇地安撫住她慌怕的心。「什麼事都已經過去了,別再想那些過去的事!一切都有大哥在,任何事有大哥幫你擋。記得嗎?大哥永遠在你身邊,永遠保護你!」
貝兒回握住他的手,一股力量似乎在兩人間無聲地傳遞著。
她盯著莫梵天,然後漸漸垂下眼皮。「我知道 …… 大哥會 …… 永遠保護我…… 永遠在 …… 我身邊 ……」她的聲音最後在輕喃中消逝,在藥汁的催效下,她安穩地睡去。
莫梵天看著她終於睡去,又深深地凝視著她許久、許久,然後傾身在她粉頰上一吻,這才舒了口氣,放心地離開貝兒的房間。
在貝兒面前那原本溫柔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冷森冰寒 —— 現在,他可得好好去算一筆帳 —— 很大的!
* * *
少女嬌美的臉蛋略現疲意,纖弱的身子不禁風吹似的。她獨坐在小湖邊,早晨的風輕輕吹來,微帶寒意。她倚靠在柳樹旁,全然不知涼意,只是悠閒似地坐著,望著那被薄霧籠罩的湖面。一會兒,她似乎十分疲倦地微閉上眼睛。
這時,早晨的初陽懶懶似的升上來,展露出它最初的風采。薄霧被蒸散,這座小湖如處子般嬌羞地展開它迷人的姿態,又彷彿喜悅地迎著它唯一的嬌客。
一件溫暖的大衣輕輕地蓋上少女在睡夢中微微顫抖的身子。
少女一下子驚醒過來,立即迎上一雙深情卻微帶責備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一身青衫,俊美的臉龐,非凡的氣質威儀在他身上自然流露。相信很少人敢直接看著他那雙炯然若神的眼眸,少女卻直視著他,嫣然一笑。「大哥,你怎麼來了?」
青衫男子坐了下來,一手自然而然地拂開吹到她鬢旁的亂髮,聞言不由板起臉道:「你身子還沒完全好,一早跑來湖邊吹風,要是不舒服頭又痛了該怎麼辦?要到這兒來也不跟大哥說一聲,不聲不響的,害大哥以為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少女雙手圈著他的頸子,舒服地靠在他懷裡。「人家才沒這麼脆弱哩!大哥老是這麼不放心我?!」
青衫男子 —— 莫梵天微歎口氣,環著她的身子。「對你,我不知何時才能放心!最近我又忙得沒時間多陪陪你 …… 如冰、如霜說你這兩天都沒好好睡……」
玉貝兒小臉一皺。「我就是睡不著嘛!有時候眼睛一閉上,就感到好像有好多影子在腦中晃啊晃的,好討厭!」
莫梵天揉揉她的發,語中憐愛橫溢——「準是你這小腦袋又在胡思亂想的才會睡不著 …… 這樣好了,晚上你要是再睡不著,告訴我,我會陪著你,直到你睡了,好不好?」
貝兒臉一紅。
小時候她要是睡不著,莫梵天都會陪著她,說故事給她聽,直到她睡著了,他才離開!可是,那是小時候,她還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現在她已經長大了,自然也懂得害羞,尤其對他 ……
「大哥最近不是都忙著開會嗎?我知道你最近也沒多少睡覺休息 …… 大哥這些天一定很累吧?」她巧妙地掩飾過去。
莫梵天拉起她,一手擁著她的纖腰,兩人漫步在早晨的湖畔。
「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他細心地為她拉緊大衣。
貝兒訝異地一揚秀眉。「咦?大哥,你怎麼知道?」
「嗯,還不清楚你,大哥當假的?有什麼事情想要知道的,你說吧!」
「……那名丫頭,大哥要怎麼處置她?你們捉到她,不是問出了她是被西湖幫派來的嗎?」
莫梵天劍眉一擰,俊臉更顯嚴峻,望著她一臉好奇的神色,冷然的表情不由一緩。
「從今以後宮裡的守備用人方面會更加嚴格,宮裡每個人太平日子過久了,警戒心降低,一名小小的丫頭就能混進宮裡,並且在毫無警備下潛入你的房裡對你下手 …… 還好你現在沒事,要是出事了 ……」他說到這裡,面色一沉。
貝兒想到這事忍不住渾身一顫;那真是一場可怕的惡夢!如果不是莫梵天用計喚醒她,也許她會將她最親愛的人殺死 ……
「貝兒別想!」他不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輕擁著她微顫的嬌軀。「就當它是一場夢過去了!大哥好好的在這裡,大哥發誓絕不再讓這種事發生,你也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貝兒生性樂觀,不愉快的事她通常很快將它拋到腦後,只是這件事比較特別,她才會有這種反應。
「大哥,我沒事,你別擔心!」她抬頭睜大眼看著他,眼裡清澄明亮如昔,絲毫沒有被它擊倒的現象。
莫梵天仔細梭巡她的臉龐,這才確定她沒事。
「大哥,你這幾天都在忙西湖幫的事,對不對?」
「嗯!」他輕點頭。「我放那丫頭回去,她自然會傳話給成浩莊 …… 他很快就會知道他再度惹上神龍宮的後果 ……」
莫梵天俊目閃現稜芒,殺氣畢現,威猛嚇人!
貝兒可以想像得出,成浩莊的下場一定很慘 —— 他可沒上次那麼幸運了!
她心念一轉,突地問道:「若仙和段魂他們不是隱居在南海嗎?他們還好吧?」
三、四年前的那樁綁架事件後,若仙和段魂即雙雙匿走。貝兒央求莫梵天調查他們的行蹤,才知道兩人在南海隱居了起來,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想到西湖幫,就又想起那美麗善良的若仙,不知她現在可好?
「他們過得很好,楊姑娘和段魂兩年前已經結為夫妻,現在大概有一名小娃娃了!」莫梵天含笑地凝視著身畔令他心繫情牽的小佳人。
貝兒一楞,旋即面泛喜色。「原來他們已經成親啦!我就說嘛,段魂那時候就對若仙愛護得不得了,還為她身陷重圍 …… 現在可好了,不僅贏得了美人心,還已經有了小娃娃了……」她眼珠一轉,拉了莫梵天的衣襟,一副渴望的表情。「大哥,我們改天可以到南海玩玩嘛!聽說那兒好玩得緊,順便也可以去瞧瞧若仙他們,你說好不好?!」
莫梵天不禁啞然失笑,輕擰她俏挺的鼻子,寵憐地道:「你呀,身子還沒好,又想到處玩,老是長不大,不怕人家見笑?」
「要笑讓他們笑去,反正我就是長不大嘛,只要大哥不笑我就行了!」她甜甜一笑,梨渦動人。
莫梵天但笑不語,擁著她往主屋走。
范原遠遠看見兩人,立即迎了上來。
「有事?!」莫梵天雙眉一挑,方纔的溫柔神情漸漸變為嚴峻。
范原點頭。
莫梵天眼中閃過一抹光芒。
他轉頭面對貝兒,柔聲道:「你先進去,大哥等會兒陪你吃早膳,嗯?!」
準是又有公事要忙!
貝兒只得點頭,自己先進屋裡去。
在廳理才坐一下子,莫梵天便進來。
「范護衛又有什麼要緊事向大哥報告啦?!」貝兒見他神色平常,便隨口問道。
「一點小事!……我們先別說它了,來!趕快吃飯,讓它涼了可不好!」莫梵天似乎只關心她有沒有吃飯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