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冀擔心東廠那些鷹犬去而復返,是以摒退左右,親自接下照料十二少的工作。
她一直睡得很沉,睡姿不怎麼優雅。興許是因為熱,隔役多久,她就扯一下衣領,直到赤裸著頸背,袒出低低起伏的胸口,似乎才覺得舒服些。
在燭光下,唐冀清楚可見她肌膚上白色的茸毛輕輕閃動。
人的精氣神,不外喜怒憂思悲恐驚,各種不同的變化,謂之七情。定力夠的時候,七情便可節制,一旦受到招引,便起波濤。醫書上叫做「邪氣」,佛門則稱為「心魔」。此刻心魔正在侵擾他,使他逐漸產生邪氣。
他被動地,彷彿受到興奮的鼓舞,催促他挨近床畔……這個三番兩次想置他於死地的美麗女人,他可不可以先下手為強?
一切都是她先起的頭,如果不是她一再撩撥,興風作浪,他的心魔也不會因為受到挑釁,而亟欲反擊和發洩。
有仇不報非君子,坐懷不亂傻瓜呆,這是千古的至理名言。
為自己找到逞欲的借口,唐冀頓時理直氣也壯。誰叫她要那麼壞,又長得如此魅感人心。
緩緩地伸手掀開覆在她身上的被褥——
「嗄!」十二少陡地坐了起來,把被子踢到床底下,張開惺忪而迷茫的大眼,兩手胡亂地扯著衣裳,「我好熱,熱,熱死我了。安安,快去倒杯水給我。」
安安是誰?唐冀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有些訝然。
「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快去倒水呀,我快渴死了。」她醉得太凶,體內直要噴出火來,渴得像一輩子沒喝過水一樣,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了。
「好吧。」姑且就服務你一次。
唐冀不情不願地倒來一杯冷冰的水,十二少接過,立刻大口大口往喉嚨裡灌。
「呵!」喘得跟剛犁過田的水牛般,胸臆和兩肩急遽抖動著,「現在好多了。安安,過來,幫我把衣裳脫了,濕淋淋的很不舒服。」
唐冀目瞪口呆,血氣一下急湧,唇邊不自覺地凝出一抹邪惡的笑靨。天地鬼神,你們都聽到了哦,是她自己要我幫忙脫衣服的。
「好,沒問題,要脫幾件?」女人真麻煩,搞這一大堆盤扣,簡直自找罪受。
「全部脫掉。」十二少急喘過後,便閉目躺回軟墊上,「流了太多汗,連肚兜都濕了,不信你摸摸。」說著,竟牽起唐冀的手探人褻衣裡,「你看,穿著這樣睡很難受的。」
一股灼熱感由唐冀手心焚向他的五臟六腑,像在故意考驗他的定力。
「呃,是很濕,我……幫你脫掉便是。」唐冀權充做善事,竊竊得意地為她寬衣解帶,邊以十分莊嚴的心情欣賞眼前的無限風光。
但「好景」不長,當她長衫盡褪,露出兩條胳膊時,他幾乎要慘叫出聲。天老爺!這細細嫩嫩的藕臂,怎會無緣無故冒出這許多大大小小的紅色疹子?沒有人把守宮砂點得這麼壯觀的吧?還有乳峰間的小溝溝也有……唐冀越看越覺不對勁,這是……酒疹?
她居然出酒疹?有夠掃興!
匆匆替她換上一襲乾淨寢衣,唐冀倒足胃口地跌回太師椅上。白白興奮了一個晚上,卻是徒勞了。好累,這節骨眼,縱使天仙下凡,也比不上周公的召喚,讓人難以拒絕……
* * *
意識朦朧間,忽聞晨雞曉啼。又是一天的開始。
唐冀翻了個身,睡意仍濃。半合的星眸下,有窸的裙裾飄揚,由遠而近……近在眼前……緊接著一陣掌風襲來,僅差毫釐即擊中他的左臉頰——
「喝!」他凜然驚醒,手中擒著十二少的柔荑,大惑不解地問,「你想幹什麼?」
「你還有臉問我?」十二少無暇解釋,順手抓起杯子、盤子、枕頭就往他身上丟,「你這卑鄙齷齪下流的壞男人,看我不挖出你的雙眼去餵野狗,我就不姓江。」
「嘿!你有毛病啊?」她的花拳繡腿對唐冀根本不構成威脅,只是這樣形同潑婦罵街的叫囂法,教人很難不火冒三丈,「不想姓江就算了,我很大方的,要不要唐字借你用?」
唐冀輕功了得,十二少無論怎麼丟就是傷不到他,逼得她沒法子,牙關一咬,轉身把房門和窗戶全部拴上。
「喂,你該不是想用強的吧?告訴你,我可不是隨隨便便的男人,你動作太過粗魯,我可是不依的。」唐冀嬉皮笑臉,全沒半點正經。
「混賬,你以為我想幹嘛?」十二少臉皮薄,幾句話就惹得她眼眶泛紅,水頰泛霞。
「呃……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做的事太多了,這還要問?」唐冀把嘴湊上她的臉,迅捷地偷得一記香吻。唔,好香。
「你……」十二少把一團怒火生生地嚥回肚子裡去,十指揪著他的衣襟,踮起腳跟,咬住他的唇……
「小魔女,又企圖喂毒給我?」第一次上當可以說是大意失察,第二次再犯同樣的錯誤,,那就是白癡加三級,笨得可以到蘇州賣鴨蛋了。
唐冀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把將十二少抱起,擲往床板上。
「你想幹嘛?」十二少本能地護住胸口。
「甭費事啦,好看的我都看了。」難看的部分他也很忍耐地把它瀏覽過一遍啦。唐冀一屁股跨坐在她修長的大腿上,兩膝分別壓住她的雙手,自靴底摸出一把匕首,在她眼前晃動著。
「嘴巴張開。」
「做什麼?」十二少非但不肯從命,還緊抿雙唇。
「拔牙呀,我倒要看看你這張小嘴裡暗藏了多少害人的毒液。」唐冀見她執迷不悟,乾脆趴在她襟口,蠻橫地捏著她的下巴,逼她開口。
「唉,你怎麼可以……」男女授受不親,何況這樣不成體統地疊合著。十二少下腹受到沉甸擠壓,驚懼異常,慌忙拼盡全力,欲掙扎而起。
「別動!再敢挑逗我,當心我一不做二不休,收你當壓寨夫人。」
「你這是……」十二少清楚感受到他身體微妙的變化,霎時羞赧不已,「下來,我求你下來好嗎?」
「不要。」她如軟玉般溫馨芳香,暖意融融。伏在上邊,無限舒暢。
唐冀忍抑不住五內翻騰,緩緩低下頭埋進她濃密的髮絲之中繾綣地磨蹭著。
天色更亮了,晨曦乍現的剎那間,只見十二少的雙眸晶亮,泛著水光。
唐冀意猶未盡,不老實的兩手,令十二少身子猛然一顫。
「你若敢欺負我,就休想活命。」她惟恐一個不留神,便會讓唐冀越過雷池。
「就算我不欺負你,也很難活命,不是嗎?」唐冀抬起頭盯著她泫然欲滴的秋瞳,「反正都難逃你的毒害,我好像應該先發制人,以免後發反制於你。」
「我不是真心想害死你,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是嗎?」他的大掌忽地一抓,抓住她不肯放,「這回你又受雇於誰?謝捕頭,還是東廠的錦衣衛?」
「你怎麼知道我是——」糟,露餡了。十二少並不知道當她在樓下花廳醉得迷迷糊糊時,曾來過些什麼人。
「是什麼?」儘管她立刻封口,唐冀卻已聽出蹊蹺,「快說,否則我現在就……」他說做就做,脫了罩衫。
「別這樣,我說就是。」十二少被他嚇得魂飛魄散,只差沒哀嚎出來,「我其實是朝廷派來殺你的刺客。」
不會吧?堂堂的大明皇朝都沒人了嗎,竟然派出一個武藝毫不出眾,身手超級笨拙的刺客來暗殺他?唐冀撫著下巴,認真研究躺在他身下的這名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內高手的武欽差。
「你所言句句屬實?」坦白說,她除了這張臉蛋之外,實在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絕對沒有騙你。」就某種程度而言,她說的也並沒有錯,只是故意露掉一些重要的細節而已。
「好,把手舉起來,兩隻手都要。」他把剛才擱在枕邊的匕首拎回手裡,抵著她的咽喉。
「我已經實話實說了,你又要幹嘛?」
「要你發誓。」唐冀唬喝著,將臉移近,幾乎觸及她的鼻尖,「快點,越毒越好,不然我咬斷你的頸子,喝你的血,啃你的肉。」
「好,好嘛。」十二少抽噎著念道,「我江柔今日所說的話,如有半句虛言,願……願遭天打雷劈。」
「這個不好,換一個。」天打雷劈太通俗,人人都這麼起誓,老天爺豈不忙慘了。
「不會呀,這已經夠毒了,不然要怎樣,你教我。」什麼內容她都無所謂,橫豎她不叫江柔。
「也好,聽著,你就這麼說哦! 『我江某女人,若說謊欺騙正義凜然、偉大崇高的唐冀哥哥,今生今世願做妻做妾服侍他,隨他愛打就打,愛罵就罵,愛親親小嘴就親親小嘴。」
「這簡直就是……」狗屁不通嘛!十二少長耳朵以來還沒聽過比這更荒唐無稽的誓詞。
「說是不說?」他相準她白玉瓷瓶也似的頸子,張口便要咬下去。
「我說,我說。」唉!虎落平陽遭犬欺。十二少硬著頭皮,照他方才瞎編的內容,老老實實地從頭念了一遍,「現在你可以放過我了嗎?」
「不可以。」
「什麼?你你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言而無信,恣意欺凌我這無辜的弱女子。你這樣說話不算話,還有臉立足於江湖上嗎?」
「住口,我幾時說過要放了你的?」唐冀出乎意外地把短刃收起來,身子滑向一旁,還拉著被褥為她蓋上。
十二少見他這些輕柔的舉動,頓時放心不少。豈料,唐冀的長臂竟直接橫搭在她腰腹間,繼續挾制她。
「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他擱在她身上的臂膀沉了下。「海捕公文上明明寫著希望活捉我到京城面聖,為什麼又派你暗中刺殺我?」
「這個嘛……」她當然有她的理由,但這個理由卻不能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他,「我只是奉命行事,聖上的旨意誰也不敢過問。」
「唔。」唐冀陷入一陣沉思,許久之後怔忡地抬眼望著她,抿唇不語。
「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十二少心虛地補充道。
去向誰查?天皇老子?哼,十句話有九個漏洞,你當別人都是笨蛋嗎?
唐冀心想,這滿口謊言的女人有問題是錯不了的,但再追問怕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她太狡滑,又太會做戲,東拉西扯,根本不知道哪句話才是真的,更或許沒一句真話。
他不相信她,所以必須放了她,讓事實自己招供,才能查明一切真相。
「你起來把衣裳穿好,走吧。」
「為……為什麼?」十二少喜出望外,反而有點憂慮,擔心他又使小人招數整她。
「怎麼,饒你不死還要奉送一個理由當贈品?」羅裡叭嗦,煩。
「不是啦,我只是……」不相信他能坐懷不亂。傳言中的唐冀不是自詡風流大俠,紅粉知己滿天下?怎麼今兒轉性了?抑或是嫌她不夠迷人?
要命,尋思至此,她竟有些兒悵然若失。
「只是不明白我為何放著天鵝肉不吃?」唐冀半垂色眼,笑出一臉暖昧,「開玩笑,天底下有這種傻瓜嗎?」
「什麼意思?難不成你已經——」十二少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拉開被子檢視手肘上的那抹殷紅是否還在。然映人眼簾的何止一抹,簡直是成千上萬。「我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小紅點是……」
「是酒疹。」現在瞭解你讓人退避三舍的原因了吧?不過說真格的,即使長出那些礙眼的酒疹,也只損及她一點點的風貌。「我唐冀是完美主義者,任何有『缺陷』的女人,都難入我這雙俊眼。你當然也不例外。」
「原來如此。」十二少鮮麗的容顏立時轉為騰騰的殺氣。可她強忍住,只是暗暗告訴自己,此恥不雪,她誓不為人。「多謝這些小紅疹,否則我今兒不但難敵狼爪,名節全毀,恐怕連小命也保不住。」
「甭客氣了你,」唐冀兩手作枕,目光飄向床頂低垂的水藍色紗縵,「我唐某人的確風流,但這是男兒本色,孔老夫子也說過『食色性也』,難道你敢編派他的不是?風流而不下作,是我的原則。染指一個蛇蠍美人,對我來說可是人格上的一大羞辱,特別像你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刺客,更是讓我反足了胃。」怎樣?要比牙尖嘴利,你還算幼稚的呢。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居然這樣毫不留情地折辱我?」十二少恨極怒極,連片刻都待不下去了。倏地扯去被褥,當著唐冀的面便換穿衣裳;咦!肚兜呢?眼珠子掃過床底床畔……哎,被他壓在身子底下了。
「不要用那種眼神瞄我,當心我一時興起,破例做出有違原則的事。」無庸置疑的,她確實好美,晨暉照拂下的眉目如畫一般,美得非常不真實。
如果她不是心狠手辣,惡跡纍纍,唐冀相信他一定會無法自拔地愛上她。
「誰愛瞄你那張臭臉!起來,把衣服還給我。」拎著小肚兜的一角,不等唐冀反應過來,即使勁往外拉。
「什麼跟什麼?」唐冀側身,單手支著床榻,不想正巧壓在一條紅色帶子上。
「啪!」十二少用力過猛,那肚兜的帶子竟給扯斷了,「完了,這下怎麼穿呢?」
「不穿就不穿!有什麼關係?這麼小一件,既不能保暖,又不能遮身,穿了等於沒穿。」嗯,好香.怎地這女人流的汗是香的?再聞一下!
「拿來!」幸好斷的是下邊那一條,上頭綁好,勉強還是可以穿上。
「這樣能看嗎?」唐冀從紫檀五斗櫥內取出針線,靈巧地為她縫好帶子。
「你……從哪兒學來的?」一個男人家做起女紅,原是十分滑稽的,但他做來卻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熟練得比個姑娘家還順手。
「隔壁家的大嬸。」他雲淡風清地說,「從小到大,舉凡吃喝拉撒,全是我自己一手打理,針線活兒只是其中的一小項,不足為奇。好啦!」好人做到底,順便幫你綁上,再打個蝴蝶結,夠意思吧?
「那……你娘呢?」十二少隨口問。
唐冀笑容急斂,眼底逸出迷路小孩般的悵惘。但,一瞬即逝。
「瞧,手藝如何?」他答非所問,故意轉移話題。
「謝謝。」他不說,她自然不便再問。頭一遭讓男人幫忙更衣,而且是個惡名遠播的大盜,這經驗令十二少心裡邊五味雜陳,卻什麼滋味都不是。
「不客氣。」見她裸露的肩脊嫩白勝雪,曲線優美,唐冀克制不住飄漾的情潮,在她肩頸處烙下一記紅印。
「你趁火打劫?」十二少胸臆如長鞭揮過,疼楚迷惑而淒婉。
「討一口蜜香作為回報,不算過分吧。」他又恢復頑劣本性,叫人看了怒火中燒。
「強辭奪理。」十二少忙披上襦衫,繫上湘裙,以免他色心又起,難逃他的魔掌,「咱們後會有期。」
「不用完早膳再走?」他側臥著,一手撐在腮邊,一手淘氣地抓著她的裙擺不放。
「免了,我不餓。」話才出口,腸胃馬上出賣她,叫得震天價響。
「連這你也要撒謊?真不知你這張小嘴生來是做什麼用的。你爹娘沒告訴你謊話說多了,下輩子會當魚?」
「為什麼?」蠢蛋,這有什麼好問的?十二少覺得她八成是中邪了,才會糊里糊塗的。
「因為魚是啞巴,而且沒舌頭。」唐冀從不放過任何捉弄她的機會。
「瘋言瘋語。」十二少怒極,長袖一甩,人已出了長廊,「你等著,我還會再回來。」
「好,我等你回來拜堂成親。」促狹完,唐冀兀自樂得哈哈大笑。
她走得益發惶急了。他的喜悅泛升上來,包容了整個自己。這是他要的女人,遲早她會是他的。唐冀自信滿滿地思忖著。
「大哥。」門外探人一顆腦袋瓜子,是華宜,「盤詰出她的來歷了?」
「她說她是皇帝老子派來殺我的刺客。」
華宜噗哧一笑:「就憑她?簡直在欺騙三歲孩童。」連捏造謊話的技巧都這麼拙劣,這種蹩腳刺客殺得了誰?
* * *
走了整整一天,十二少仍在山林裡打轉。
歸鳥紛紛成群帶著倦容回巢去。夕陽逐漸西垂後,溫暖的山林驀地轉涼,
就在她慌亂如麻的當口,林陰小徑處駛來了一輛馬車。
十二少開心極了,忙將馬車伕攔下。
「這位小哥,可否行行好,載我一程?」
馬車伕戴著寬邊斗笠,只露出左下方一小片耳腮。他慷慨地點點頭,示意她坐到後面去。
「謝謝你,真的是謝謝你。」馬車雖然有些破舊,也相當簡陋,但只要能帶她離開這鬼地方,再怎樣她都不會計較的。
「這位小哥怎麼稱呼?」儘管不確定他是不是要免費搭載,禮貌上她都應該請問人家貴姓大名,
「江。」馬車伕很酷!惜言如金,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
「原來我們是本家。」十二少喜滋滋的,覺得今兒運氣還不算太差,「江大哥,咱們從這兒到最近的鎮上需要多久的時間?」
「我不到鎮上。」馬車伕道,「我只是要回家。」
「那你府上在哪兒?」就算不能直接到鎮上,能到半路也總比像傻瓜一樣在這兒亂轉好。
「在山谷內,人了這座山再走十里路就到了。」
嗄!那豈不是離得更遠?
十二少喊住馬車伕,與他商量道:「江大哥,我有急事必須到鎮上一趟,能否勞煩你載我一程,我可以付你一筆高額的車資。」
「多高?」
「呃……一百兩夠不夠?」不能一下子說太多,要不然被當成冤大頭亂砍就慘了。
「從這兒到鎮上用走的也只需要兩個時辰,收你五十兩吧。」馬車伕長鞭一抽,馬兒即吃疼地狂奔急馳。
夜幕落得很快,行到途中又來一場大雨。馬車頂不住雨勢,破舊的縫隙滲進大量的雨水,把十二少淋成一隻落湯雞。
好冷。
「江大哥,你不是說到鎮上只要兩個時辰?」現在起碼過了三個時辰了。
「去年我運送一隻母豬到屠宰場,確實只耗了兩個時辰。」馬車伕的聲音似乎變了,變得沒剛才那麼低沉,且有點熟悉。
「你是說我比一隻母豬還要重?」
「好好的,你怎麼拿自己和豬比呢?」馬車伕突然仰頭大笑。
這笑聲好熟。
「唐冀!」早該猜到是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十二少施展輕功,躍到他身旁的座位上,「你跟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
「別狗咬呂洞賓。」唐冀停下馬車,猝然環臂攬住她,「我只是忽然好想再吻吻你。」他迫切地、不容反抗地將她鉗進胸膛裡,並低頭尋找令他銷魂蝕骨的蜜唇。
「不——」她的聲音戛然消失在他熾烈的吸吮裡,僅餘一片飄忽和迷離。
他全心全意地吻她,窮凶極惡地掠奪她的嫣頰、她的水眸、她喉嚨裡的幽微處。那樣的焦灼、浮躁……彷彿拼卻性命般地孤注一擲。
那驚心動魄的方式震懾了從來不識人間情滋味的十二少,她渾身癱軟如泥地偎在他懷裡,腦海一片空白,晶瞳中盛載的只有他放大數倍但依然俊美的五官。
事情怎會演變到了這步田地?
「我要你。」他的心跳劇烈而危險,灼灼的慾望取代了先前的猶疑。
「不。」十二少堅決地賞了他一記耳光後,手卻縮不回來,因為唐冀逼迫它停留在他臉上,撫慰他的痛楚。
「你已經毀了我的名節,求求你別連我的一生也給毀了。」
「要是我執意那麼做呢?」
「那麼我將恨你一輩子。」她咬牙切齒,說得摧心折肺,淚如雨下。
如她所願地,唐冀放開了她,任她躍下馬車,倉促狂奔於夜雨中。
後會有期,我喜歡的潑辣的女人。唐冀自嘲地咧著薄唇。第一次被女人拒絕,這感覺實在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