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平米大的空間裡僅擺了一張單人沙發和一張辦公桌、椅,這裡是咖啡屋的辦公室,和營業店面僅以一面裝飾木牆隔絕開來。
今天是月底,她必須負責結算整個月的賬務,所以她一下班就直接殺到店裡來了。
「芷芹,吃餅乾嗎?」沈檸端著一盤剛出爐的餅乾走了進來。
「烤焦的?」丁芷芹累得連眼皮都撐不開。她想,今晚乾脆就窩在這張沙發上睡覺算了。
「還好。」沈檸挑了一塊比較不焦的餅乾,送進了芷芹勉強張開一條細縫的小嘴裡。
「味道怎麼樣?」只有在這個時候,沈檸才會像她的外表一樣,溫順得像只小貓咪。
她最近對烘焙餅乾起了極大的興趣,只要一有空檔,馬上鑽進廚房進行她的餅乾烘焙。學藝不精的她,當然烤不出好東西來,這陣子丁芷芹吃她烤壞的餅乾吃得快要吐了。
「如果我說很難吃,你會不會和我絕交?」丁芷芹左眼掀開一條細縫,瞥向沈檸那帶著討好笑意的美顏。
「會。」她沒好氣地應了一聲,清靈的身影立即從她眼前消失,辦公室的門被迅速拉開又甩上。
丁芷芹吁了口氣,幸好沈檸沒強迫她把整盤餅乾全塞進肚子裡,要真是這樣,她的肚子不痛死才怪。
她從沙發上起身,赤著雙足兜進辦公桌,翻開賬冊準備進行結算工作,卻找不到筆,只好又走回沙發旁,彎身拿起皮包,打開來找筆。結果,筆找到了,也看到了那張「人事命令異動表」。公文上明確指示,她從明日起,升職為財務部經理高其野先生的機要秘書。
看著那紙公文,她想起了高其野那張露著威脅冷笑的俊容。她真的無法想像,高其野竟然擁有哈佛大學碩士學歷,他甚至還曾任職於英國知名的財務顧問公司,擁有相當完整的學歷。
難怪他能夠列席主管會議,難怪他會那麼狂傲自信,都怪自己太低估他了,才會淪落到被他戲弄的下場。
丁芷芹一想到自己今天早上乍聽他的頭銜時,自己那張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表情,她就想去撞牆,直到現在,他那得意的冷笑聲還迴盪在她耳際。
如此一想,那夜她會在公司所舉辦的年終晚會上和他相遇,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釋了。
他以即將到任的財務經理身份受邀參加年終晚會,而她當晚喝多了,迷迷糊糊間,她錯把他當成尤睿明,才會健愣愣地和他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係。哦!回想起那夜的荒唐行徑,丁芷芹忍不住懊惱地以頭撞向柔軟的沙發扶手。
一下班時,同事們還起哄要約她到PUB喝酒慶祝升職。不過,說到喝酒,她可真的敬謝不敏。要是酒醉後再發生一次糊塗事,她就真的得去撞牆了。
說來真可笑,有誰升了職像她這樣低調、心情這麼晦澀、如此苦惱的?全世界大概只有她丁芷芹會為升職而苦惱吧!還不都是因為將來和她共事的人,是她極力想撇清關係的男人呀!
他的出現,以及他那無所不在的威脅感,簡直大大影響了她的「獵夫計劃」。有高其野橫亙在他們中間,她是休想和尤睿明有任何近距離的接觸了。
「唉!」
「我隔著門就聽見你的歎氣聲,怎麼,你被老闆炒魷魚啦?!」安貝綺探進半個身子,寫滿好奇的星眸直盯著丁芷芹瞧。
「你猜錯了,我是升職了。」 丁芷芹悻悻然地挑起一眉,雙手環胸地對安貝綺說道。
「升職還需要唉聲歎氣?你是怪我和沈檸沒替你慶祝是吧?啐,早說嘛——」安貝褲大刺刺地把門給關上,轉頭呼喚沈檸。「沈檸,別忙了,今天別做生意了,我們喝酒去,慶祝芷芹升職,今晚不醉不歸——」
又是喝酒?!丁芷芹臉色刷白。難道安貝綺不知道嗎?她現在是聞酒變色!
陽光斜照進屋內,灑落滿室光亮。
丁芷芹撐開沉重的眼皮,纖手撫著隱隱作痛的額際。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從暈眩中完全清醒過來
「喔,該死的安貝綺!我該不會又在陌生男人的床上……」清醒的剎那,她從床上驚跳起來,神色慌張,左右前後環顧一周。呼!幸好,她是在自己的屋子裡。丁芷芹全身發軟,又倒回床鋪上。
「昨晚被安貝綺拉到PUB狂歡到深夜,她喝得爛醉如泥,什麼事都記不得了,連怎麼進家門的都完全沒印象。
現在她頭痛得要命,這種經驗在上一次酒醉失身時也有過,當時她小小的頭顱裡面好像有一百個鐵匠各拿著一枝鐵錘在敲打著,害她頭痛得快要裂掉。
「喔……誰來救救我?」她一手抓來一隻胖胖枕頭,夾住抽痛的頭顱,不停地哀嚎著。
驀地,床側傳來音樂鈴聲——是她的手機在響
丁芷芹伸出軟綿無力的玉臂,鑽進床單裡摸索著手機。
「哈囉。」她翻身躺平,杏瞳半瞇著,聲音有氣無力。
「你……還在睡覺?」話機彼端傳來高其野遲疑的聲音。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那低沉的聲音讓丁芷芹從床上驚跳起來。
「現在計較這個問題似乎不大妥當。」高其野坐在辦公室裡,舒適地靠著皮椅的椅背,兩條長腿筆直地擺在桌上,在足踝處交疊著。
「什麼妥當不妥當?」她的腦子還沒恢復正常運作,一臉茫然。
「我的特別助理在升職的第一天就遲到了,你認為我該作何處置?」他的語氣淡然,聽不出任何喜怒。
他閉著眼,享受著她那彼端傳來慵懶微啞的嗓音,顯然他的助理才剛起床不久,他腦子裡幾乎可以描繪出她起床的性感嬌懶模樣。
「遲到?」她像一隻應聲蟲,他說一句,她也跟著附和一句。
「嗯,你遲到了……一個小時又七分鐘。」他瞥了一眼桌上的金錢豹造型立鐘。
「一個小時又……七分鐘……」她努力接收著這個訊息。摹地,一聲尖叫從她喉間逸出,飛快傳達至話機彼端。「啊——我遲到了一個小時又七分鐘?!我的老天,我慘了……我該怎麼辦?」
尖叫聲後,接踵而來是慌亂的呢哺聲和紛亂的腳步聲。
高其野愣了半晌,接著很不客氣地爆出爽朗的笑聲,他修長的手指撫著額際,笑得眼角都擠出淚來了。
光聽這驚慌失措的聲音,他就可以確定,那個蠢女人這會兒一定像只螞蟻踩在熱鍋上跳舞一樣狼狽。
「你現在要做的是先去梳洗一番,然後換套能夠造福我的眼睛的外出服,接著下樓搭計程車到公司來。」大笑中,他不忘提醒她。
「收到,我馬上行動。」她像個小兵一樣,收到了命令立刻執行。
下一秒,她丟下手機火速地衝進浴室。
「呼、呼!我……來了。」半小時後,丁芷芹嫩頰浮著紅暈,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高其野的豪華辦公室。她衝到他的辦公桌前,兩手撐在桌沿,螓首低垂著,不停地喘氣。
這間辦公室在兩個多月前就又重新裝演過,那時大家都在猜測,未來最有可能人主這間辦公室的人選。
在高其野這空降部隊未「降落」之前,所有的人都看好尤睿明。可是如今高其野的出現,打破了眾人的幻想。
「你該不會又捨電梯不搭而爬樓梯吧?」高其野俊眉挑得半邊天高,嘴角微揚著驚詫的笑意。
他快速敲著筆記型電腦的手指因丁芷芹的闖人而停頓。昨天她為了避開他而選擇爬樓梯,今天她會爬樓梯的理由就令人費解了。
「我……遲到……了……」 她劇烈喘著氣,她整整遲到將近兩個小時,不搭電梯是怕惹人注目。
「我知道。別忘了,這還是我提醒你的。」看著她因喘息而起伏的渾圓胸部,他的心有點蠢動。
「不能……搭電梯,會被……逮到……」她抬眸迎向他那氣定神閒的笑臉,倏地發現他投落在自己胸前的目光。
「你——」她的臉色霍地漲紅,生氣地轉過身,雙手交錯地護在胸前,以阻絕他那放肆的目光。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你大可不必這麼防著我。」實在是她胸前的「風景」太吸引人了,所以他才會被勾去了目光。
「我不防著你點,就怕哪天又被你拐上床去。」這將是和他共事最大的隱憂。
「小聲點,隔牆有耳,你該不會想把我們的關係公開吧?」和她拌嘴挺有趣的,高其野索性放下工作,舒服地靠回椅背上,悠閒地和她抬起槓來。
對幄!丁芷芹緊閉上嘴。她真夠蠢的,竟然自己說溜了嘴,丁芷芹當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還要繼續杵在那裡懊惱多久?我可愛的秘書小姐。」她那因懊惱而跺腳的可愛模樣烙進他的眼瞳,惹得他失笑地搖著頭。
「『可愛』這個形容詞已經離我很遠了。」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是嗎?這倒看不大出來。」他哼了一聲,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
「請收回你那邪惡的目光,否則我……」他放肆的眼神讓丁芷芹既羞又窘,漲紅了臉。
憑她軟弱的氣勢也想威脅人?高其野擰眉笑著。「你不適合威脅別人,沒人會怕你的。」他嗤笑一聲,擺明了看不起她。
「你少看不起人哦,別以為你是上司,我就得屈服於你的淫威之下,我丁芷芹別的沒有,就是有一身傲然的骨氣,我可是……」丁芷芹為之氣結,一口氣提上來,不服輸地跟他理論著。
對她的「高談闊論」沒興趣,高其野懶懶地瞥了她一眼。「好了,你可以開始工作了,若再繼續耽誤下去,今天恐怕得到半夜十二點才能下班。
他挺直腰桿,坐回桌前,修長的手指快速地敲打著鍵盤,原本慵懶帶笑的目光在投人工作時,倏地轉為銳利深沉。
「我……」 面對他的迅速改變,她傻了眼,僵在他的辦公桌前。
高其野打字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微傾身拿起擺在左方桌面的一大疊書信草稿,遞給她,「中午之前把這疊英文書信打好,在交給我之前,每封信都必須仔細校對過兩遍。」
「哦,好。」他太過銳利的目光讓丁芷芹不敢有所遲疑,迅速接過。
「你可以去工作了。」打發她走人後,他馬上又埋首於電腦前。
「請問一下……」丁芷芹盯著他的黑色頭顱,怯怯地問。
「還有事?」他微抬眼看她,兩道俊眉微微蹙起。
「我坐在哪裡辦公?」她升職了不是嗎?應該不必再窩在助理室了吧!
「等你通過我所訂下的試用期,我會幫你另外安排新的座位。」言下之意是,她還是得回去繼續窩在那張小辦公桌。
「呃?那要多久?」她細緻的五官開始有點扭曲。
「起碼也要三個月。」
「三、三個月?」
「怎麼樣?你不服氣嗎?」
你是上司,我哪敢不服,真是XXX的……丁芷芹在心裡嘀咕著。
雖然她沒把話說出口,不過光從她批判的眼神,高其野看也知道她心裡正在咒罵他。
「需要我親自為你開門請你出去嗎?」他挑起眉來,嘴角沒有笑意,顯得冷漠。
丁芷芹不習慣他這樣冷肅的表情,挺嚇人的。
「不必勞駕。」她一臉喪氣,語氣神情像足了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人家企劃部、人事部、什麼什麼部門的機要秘書都有自己一間辦公室,只有她還得窩在業務助理的小巢穴裡。真夠窩囊的,要是被安貝綺和沈檸知道,一定會被取笑到死。
她垂頭喪氣地拿著書信,轉過身,不大情願離開。
高其野看著她消失在門後那似受了重創的頹喪背影,原本抿成冷毅直線的薄唇,突然咧開來,爽朗地哈哈大笑。這女人真是可愛又有趣。
「前一刻還正經得很,下一秒又大笑起來,這男人有病啊?」站在門外的丁芷芹,不滿地低語。「三個月的試用期?他以為他是誰呀?氣死人了。」
她生氣地抬腳往牆上一踢,腳尖傳來的劇痛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牆上的時鐘指著一點半。出去用餐的同事陸續回到了辦公室,接續著上午的工作。
一夜宿醉讓丁芷芹的頭還微微發疼著,不僅如此,錯過用餐時間的她,簡直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可是想到高其野交代她得馬上完成手中這三厚厚的英文書信,她也只好忍著餓和身體的不適,繼續埋頭苦幹。
時間兩點整,呼!終於完成了。她拖著不適的身體,將書信交給高其野。
他仍維持著幾個小時前的姿勢,埋首於筆記型電腦前,手指飛快地敲著鍵盤。
「現在才完成,可見你的工作效率有待加強。」高其野粕銳的雙眸從電腦前抬起,毫不客氣地批評了一句。
這可是她拚死拚活趕出來的耶,他竟然還不滿意?「你如果對我的工作效率有意見,可以另請高明。」她咬牙道,很不客氣地把書信丟到他桌上。
「如果你沒有能耐坐穩秘書這個位置,我的確會另作打算。」投身於工作中的他,一向精明冷酷得不近人情。
丁芷芹背脊一僵,對他這種雙面個性難以接受。他看她的凌厲眼神,很可怕。「你不過目嗎?那些信……」她瑟縮了一下,比了比那疊信件。和這種可怕的男人正面衝突不是明智之舉,丁芷芹很識相地採取低姿態。
「不必了。」他大手一掃,把那些信件全掃進廢紙簍。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忙了半天的心血被當成垃圾般對待,丁芷芹當場愣住,倒抽了一口氣。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拔高了幾度,衝到桌前,兩手往桌上一拍,氣沖沖地質問他。
「這只是初步的能力測試,你沒辦法通過,我也不必浪費時間去看。」對她那率性的脾氣,他只是懶懶地挑了挑眉。
只是測試?!卻讓她忙了整個上午,還錯過了午餐時間,害她餓得發昏。
「你不想浪費時間,我也不想。你若需要的是一名不必吃飯就能不停工作的機器,請你到電腦部去申請,我相信他們可以馬上進行研發,專門替你研發一部具備超高效率的機器人。」丁芷芹火大了,忿怒地又拍了下桌子。
高其野擰眉看著她,微微僵住的神情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幾秒鐘後,他靠回椅背,雙手抱著胸,扯了扯嘴角道:「你這個提議不錯,我會向電腦部申請的。不過在機器人尚未研發成功之前,你還是我的手下。」他的唇際勾勒起一抹戲謔的笑,表情又回復到率性不羈的模樣。
「你……」丁芷芹傻眼,這男人變臉的速度比電腦運轉還快。
「我在忙。」瞬間,笑容又從他唇際隱沒,回復到冷肅的神情。
「……」丁芷芹黛眉打了個懊惱的結,張口又閉上,想不出有什麼話可以回應他。最後她跺了下腳,氣呼呼地轉身大步離開,出門前還不忘甩門洩憤。
丁芷芹一臉鐵青地回到座位上,唐薇瞧見,看戲似的跑過來。「怎麼?新上司給你氣受了,還是對你性騷擾了?」
「我快要被高其野氣死了!」丁芷芹氣得渾身發抖。
「看得出來,你全身都在冒煙耶,好像快要火山爆發了哦。」唐薇幽了她一默。
丁芷芹白了她一眼,氣極敗壞地搖搖頭,轉身面對她辦公桌後面的牆堵。
天殺的高其野,不但毀了清白還老給她氣受,她究竟是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