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火騰騰的趕到「鐸歡」,絕硯和麥逸勳正從容的更衣、湮滅證據,一副天還未塌下來,不需大驚小怪的樣子。
「你們──你們──氣死我了!」一向溫文儒雅的司徒靖也難克制脾氣,不過好言好語慣了,一時之間他還真不曉得該如何罵人──特別是對這兩個跟他一道長大的師弟!
司徒靖是名孤兒,打從襁褓中就讓一名身懷絕技的高人收養、培訓,從小修持與練武並進的結果,讓他不出十五歲,已成為出名的跨國間諜。
後來,師父又破例收了三個徒弟,絕硯、麥逸勳以及雷昊。
司徒靖領著他們入門,師兄弟四人朝夕相處,感情之深厚,絕非外人所能揣想,所以,儘管分居各地,他對這三個師弟仍是關愛有加。
「逸勳,你為什麼不阻止硯?!」現場的慘況令他不由得關掉電視,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
麥逸勳只能嘿嘿傻笑。
在中國二十年,該學的,他們都學了;不該學的嘛,也都學得差不多了。尤其司徒靖成年以後,開始接下中國政府派遣的任務,遊走各國,絕硯、麥逸勳等人更沒閒著。
偶爾,大師兄忙得分身乏術之際,他們三個師弟也樂於客串殺手,替他解決掉不必要的「障礙」!
這樣玩下來,他們便習慣哪兒有刺激就往哪兒去,況且,任虎這件事,還算是硯的私仇……
哎,不親手料理一下,太對不起安分當小老百姓太久的自己呀!
「你們……」才開口,角落傳來的一聲啜泣,令司徒靖當場大吃一驚。「她……是誰?」
他怎麼完全沒發現她的存在呢?八成是氣瘋了,警覺心低到不行!
「你說,她是不是比仙女還漂亮?」嬉皮笑臉的斜躺在沙發椅上,麥逸勳還好心情的開了一瓶香檳。
司徒靖多看她兩眼,不得不承認這女孩兒美得出奇。
她的肌膚白似雪、柔若脂,臉蛋上淚痕斑斑,難掩她楚楚動人的精緻美貌,反而更讓人興起保護她的念頭。
「打哪來的?」
「任虎的籠子!」輕瞥坐在對面動也不動,只專注觀察白衣少女的絕硯,麥逸勳爽快道出她的來歷。
「他在籠子裡養……人?」見多識廣的司徒靖也未曾聽聞變態至此的行為。
「可不是,夠奇怪的癖好了。」麥逸勳也不敢相信,但那是事實。
麥逸勳起身走向前,對少女說:「你保證不尖叫,我就放開你。」
只見她小小的身子顫抖著往角落縮,蓄滿淚水的眼眸好不可憐。
「好嗎?」麥逸勳又問,沒有再靠近她。
白衣少女緩緩的點頭,身子仍在發抖。
司徒靖發現她似乎很懼怕別人碰觸她,於是說:「你不要亂動,我們幫你解開繩子,才不會摸到你。」
大師兄果然心細如髮,這點小細節都不會遺漏。
他們強迫帶她從任宅出來的時候,絕硯一把捉住她瘦弱的胳膊,只差沒被她咬下手背上的一塊肉!
麥逸勳一邊解她的繩子,一邊同情的瞄著好友慘不忍睹的傷口。
「你叫什麼名字?」絕硯的黑瞳正對著白衣少女,凍成冰塊的俊臉實在不太友善。
少女整個人貼在地毯上,離他們遠遠的,又抽噎了好一會兒。絕硯的眉一揚,不耐煩地瞪住她,她才怯怯然的吐出兩個字:「巴、巴黎……」
「你叫巴黎?!」麥逸勳滑下沙發,大呼小叫的嚷嚷著:「怎麼會有人叫巴黎?我還倫敦、羅馬、新加坡哩!」
他的話引起少女小小的抗議:「不是,是……巴黎。」
絕硯狠狠擰起濃眉,不客氣地揪起她的衣領,從牙縫中迸出字句:「你不要給我裝死,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少女一愕,瞅著眼前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臉龐,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嗚……不要……你走開……走開啊……」
她不是在求他不要殺她,而是不要他靠近她。
「硯。」看不過去他粗魯的行為,司徒靖替她求情。
絕硯不理。
他把白衣少女整個人提離地面,壓迫著她問話:「說!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任虎為什麼把你關在籠子裡?」
他希望她不會是萬柔的女兒!
「咳咳!」她不能喘氣了。
「硯,你先放下她,我來問。」再不插手,小美人兒可能就要香消玉殞了。
「哼!」絕硯這才鬆手,任她一屁股趺到地板上。
少女一獲自由,來不及順順氣,嬌小的身子又急忙往角落鑽,恐懼之情不言而喻。
「別怕,小妹妹,他是壞蛋,哥哥是好人唷!」麥逸勳露出他金字招牌的微笑,哄人的功夫一流。
絕硯再度射來寒冰冷眼。
少女下意識的又縮了縮。
「你乖,告訴哥哥,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騙人的是小狗!」他不靠近她總行了吧?
吸吸鼻子,少女似乎比較習慣這種說話方式。「我看過小狗哦……很可愛,可是人家不要當小狗,我就叫巴黎嘛!」
「那,有誰這樣叫你?」哇哩咧,誰沒看過小狗啊!
少女想了一下,怪怪的問:「誰?是指……人?」
有沒有搞錯?她是被絕硯嚇成智障啦?誰不是指人,還會指什麼?麥逸勳的笑容開始有點僵,「是的,W、H、O,誰。」聽不懂中文,說英文嘛通!
少女的表情更困惑,「你在說外國話?對不起,我沒有學……」
她好認真的抱歉著,麥逸勳差點瘋掉!
「乾脆把她丟出去了事!」絕硯完全不想聽她幼稚至極的應答。
「不……不要……」少女剛止住的眼淚又源源不絕的湧出,她苦苦哀求著:「我沒有說謊,真的沒有……」
她的大眼無辜滿盈,這種感覺作假不來。
司徒靖假設性的問:「好,巴黎,告訴我,你幾歲了?除了任虎,你還見過哪些……『人』?」
她抬起迷濛的淚眼,乖巧的回答:「任先生說,巴黎有二十二歲了……除了他,我只見過你們人……」她講話的方式跟孩子沒兩樣。
叮咚叮咚!賓果!司徒靖猜對了!
「我的老天,不會吧?」麥逸勳拍頭低叫。
任虎不但把她關在籠子裡,與世隔絕,更甚者,根本不給她接觸其它人的機會?
這是哪門子的病態啊?
「哈,好啦,咱們可挖到一塊無瑕的璞玉了。」
絕硯的眉頭鎖得更緊。「你叫他任先生?」那麼,她就不是媽媽與任虎生的女兒囉?
巴黎飛快的點頭,生怕一個遲了,他又說要殺她。
「硯三十歲,小美人兒二十二歲,相差八歲……」麥逸勳扳著手指,有模有樣的算起來。「絕名豪、萬柔過世那一年,硯十歲,小美人兒兩歲,絕家夫妻又剛好差不多結婚兩年……嗯,小美人兒應該是任虎跟萬柔的女兒沒錯呀!」
他一語打破絕硯的私心幻想。
「你住在籠子裡多久了?」司徒靖問。
巴黎看看絕硯,才說:「一直是住裡面的……任先生說,我住在那裡,就不會背叛他了……」
背叛是什麼?那不好嗎?
她不懂,三個大男人卻明瞭了。
任虎一直對萬柔的離去懷恨在心,所以他關住巴黎,不讓她自由的活著,為的只是要確保她的忠誠。
巴黎這個名字的由來,恐怕也是因為任虎念念不忘,他與萬柔在巴黎那段甜蜜的時光吧?
唉,全都是愛情惹的禍!
它不只害死了任虎、絕名豪、萬柔,更殃及下一代,讓絕硯背著復仇的枷鎖二十年,也讓巴黎被囚禁在鐵籠里長達二十年。
「咕嚕、咕嚕!」肚子忽然發出聲音,巴黎反射性的壓住它。
「你很餓?」司徒靖問,對她傻氣的舉動感到有些心疼。
小人兒又看看絕硯,不敢說話。
「讓她先吃點東西。」麥逸勳出於愛護女性同胞的立場,忍不住提醒道。老婦人送進書房的消夜,不是任虎要吃的,而是巴黎吧?
絕硯一語不發,巴黎連喘息都很小心,腦袋瓜子垂得好低。
「送一份餐點進來。」大師兄總是比較有份量,司徒靖拿起內線電話就打,出面圓了場。「巴黎,你坐這邊,該吃飯了……唷!」
媽的!半輩子在槍林彈雨裡闖蕩,他哪時這樣哄過人了?要不是怕她哭,司徒靖才不會在話語末了還加上語助詞。
聽起來亂噁心的!
「噗!」他別腳的演出令麥逸勳悶著頭猛笑。
反倒是巴黎在司徒靖企圖示好的表現下,張了張嘴說:「謝謝……先生。」
她曇花一現的笑容,美得比夢還虛幻,任誰看了都會想疼她、愛她,不讓她受委屈。至少當下的兩個男人──司徒靖和麥逸勳,就完全被收買了。
「慢慢吃,別噎著了。」餐點一到,兩個大男人又擔心她怕他們,又擔心她不敢開動,趕緊伸長了手,將圓盤遞給她。
絕硯怒睇他們,大掌一揮,吧檯邊的玻璃杯應聲而碎。
巴黎連忙縮回捧飯的小手,只能望著那些美味的佳餚流口水。
「做什麼?!」司徒靖板起臉孔。「去去去,去房裡睡一覺,我還有筆帳沒跟你算,你最好記著。」
長久以來記掛的仇恨解除了,卻留下一個活生生的後遺症,司徒靖、麥逸勳兩人心知肚明
巴黎的身份太敏感,要絕硯敞開心扉接受她……
哎呀呀,有得熬了!
一頓飯下來,他們得到的信息,可說是巴黎過去二十二年來的總和。
任虎把所有的生活設備縮小放進籠子裡,那裡是她的天、她的地。
活了二十二年,巴黎沒有出過籠門,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也沒有機會上學、看視,更沒有與人相處的經驗。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從任虎的言談中學來的。
「這下子怎麼辦?」雙手托著下巴,麥逸勳語帶無奈的問。
吃完飯,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她睡覺。
飽受驚嚇的巴黎,即使是累壞了,仍無法習慣牢籠以外的世界,獨自抱著棉被,捲成蝦狀,兩行清淚掛在臉頰,渾渾噩噩地入了夢。
「送她走。」絕硯冷酷的說。
司徒靖則搖頭輕歎。「硯,行不通的。你能把她送到哪裡去?社會福利機構?精神病所?孤兒院?巴黎的案例太特殊了,送她到外頭去,她遲早被害死!」
「對呀,小美人兒需要專業的人員教育她、開導她,外頭的那些機構美其名會幫助她,其實只想把她當作研究品。」麥逸勳接口。
「不然你們想怎樣?」有人動怒了。
那個女人天生是個麻煩,誰留著她,壽命至少減個十年、二十年,絕硯對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一向不感興趣。
況且,巴黎算是哪根蔥啊?要他為她浪費心神,慢慢等吧!
「不怎樣,你得照顧她。」
「憑什麼?!」
麥逸勳奸奸的笑了。「憑她是你妹妹!」
絕名豪和萬柔做了他不到一個月的爸媽,絕硯都可以無怨無悔地記掛他們二十年,為何獨獨對巴黎,他要表現得這麼無情?
絕硯的臉色鐵青,全身肌肉緊繃,好像恨不得上去海扁好友一頓。
不,他不認這個妹妹,他沒有妹妹,他不可能接受她身上流有一半任虎的血液!「她不是我妹妹,今天下午,我就會叫人來把她帶走。」絕硯很堅持不要她。
「硯……」麥逸勳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司徒靖卻擋下他的話,直言道:「你當然可以送她離開,但現在並不合適。」
絕硯轉頭看他。
「任虎剛死,警方正展開緊鑼密鼓的清查行動,巴黎流落在外,不小心,若洩漏出任虎的名字,與他串聯在起,結果相當不利於咱們。」
畢竟巴黎不僅見到他們三人的真面目,還來到了「鐸歡」。
絕硯的雙眉再度皺起。
「再者,逸勳說得對,她跟你還算有些關係,看在萬柔的面子上,你是不是讓巴黎適應外面的世界、有了基本的常識、有了謀生的能力,再讓她自行離開比較好呢?」
一番話分析得頭頭是道,司徒靖聰明的閉口不提「妹妹」兩字。室內一片沉默。
絕硯陷入天人交戰的思索中。於情於理,他對巴黎都有無可推托的責任,只是……
罷了,照大師兄的意思去做吧!「好,我照顧她到她可以獨立為止,多一天都不行!」
這是絕硯的底限了。
「小美人兒,以後你就住在這兒了,喜不喜歡?」這幢位於陽明山的別墅,一般老百姓可住不起。
「嗯,喜、喜歡,謝謝先生。」巴黎沒抬頭看,直向麥逸勳道著謝,腳步還是離他人好遠。
麥逸勳也不介意,依舊用著很寵溺的語氣說:「叫我逸勳哥哥,叫他……嗯……絕硯好了,別老是先生、先生的喊。」
巴黎小心地掀眼偷望絕硯,見他面無表情,才囁嚅道:「逸勳哥哥……絕、絕硯好了……」
「噗!」含在口中的茶水未吞下,麥逸勳噴得滿地都是!
「有……不對嗎?」她眨巴著大眼問。
「哈哈哈,沒有、沒有。」
絕硯冷瞪麥逸勳,接著又冷冰冰的朝巴黎介紹身旁的女士。「這位是你的老師,無論你想學什麼、想吃什麼、想去哪裡,她都會幫你,懂不懂?」
「懂……」老師?巴黎會懂才怪。
「巴黎小姐,你好,請多多指教。」穿著類似軍裝的服飾,看不太出年紀的女老師,衣領、肩線熨得一絲不苟,活像是納粹的女軍官。
「小美人兒,乖,要跟老師握個手喔!」見老師的右手杵在半空中,絕硯的俊臉又變得粉難看,麥逸勳連忙出聲。
巴黎退後一步,又一步,死都不肯伸出手。
「逸勳,帶官老師去她的房間參觀,順便告訴她實際情形。」絕硯走近巴黎一步,又一步。
「硯!」
「還不快去?」把閒雜人等趕出門,他半俯下頭,盯著跪趴在地上發抖的巴黎,不費吹灰之力攫住她,眼睛與她平視──
「我警告你,如果你膽敢再咬人一口、再掉一滴眼淚,我馬上剝了你的皮!」巴黎抖得更厲害,眼淚懸在眼眶。「聽清楚了沒有?」
絕硯光用一隻手掌,就穩穩擒住她心形的小臉。
「聽……聽、聽清楚了。」
「還有,不准躲人,在這裡,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小傢伙卻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略梗著嗓音,感動的蛋。說:「絕硯好了……你……你的手……熱熱的。」身體也是。
巴黎被他抓著,嬌小的身子等於是貼在他的軀幹上,因此,絕硯男性的熱力只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傳送給她。
絕硯僵了僵,見她柔嫩的小手縮了又放、放了又縮,遲遲不敢碰上他,心頭忽然一陣抽痛。
生活在牢籠裡的她,竟不知觸摸他人的感覺是什麼!
他黝黑的掌粗魯地覆上巴黎,將她的一雙小手壓進自己的胸膛。「笨蛋!活人都是熱的!」
絕硯告訴自己,他沒心軟,他只是受不了她的笨!
手心暖暖的溫度,讓巴黎剎那間忘了害怕。
她嫩白的指尖輕戳著絕硯,感覺到他的肌肉霍然繃緊。
「對不起!」迅速抽回手,巴黎以為他會痛。
絕硯深不可測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奇怪的光芒。
他放下她,手卻還牢牢握著她的肩膀,不讓她縮回角落。「你要趕快適應和別人相處。」
這樣他才能快點把她掃地出門!
巴黎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很好!」她最好不要考驗他的耐心。
絕硯鬆開她,準備走出房門。
「等一下……」巴黎喚他,「請問……任先生呢?」
絕硯頓住腳步。「他不在,你不高興?」
他們離開任家的時候,她嚇得睜不開眼,所以任虎淒慘的死狀,她並不知道。
「什、什麼?」他的眼神又兇惡了起來,巴黎忍不住結巴。
多年來,她的世界只有任虎一個人,會問這個問題,再正常不過。
「他死了。」
「死了?」巴黎捂著心口,無法消化這個噩耗。
她明白死的意思,任先生怎麼會死?
「他把你關在籠子裡二十幾年,他死了,你還替他難過?」絕硯看到一顆眼淚掉落地毯,隨即不見。「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
甩掉剛剛不小心冒出頭的憐憫之心,他甩頭就走,完全不想和這個純潔到令人作嘔的女人共處一室!
一個月後。
巴黎的進步,大家有目共睹。
嚴格的官老師,從基本的注音符號、國語字彙教起,其間還摻雜著家電用品的使用方法,以及一般人際相處的禮儀。
巴黎是個很認真、也很用心的學生,往往隔日驗收成果的時候,她都能讓官老師豎起大拇指稱讚。
「咿呀……」門板上沒有傳來敲門聲,直接被人由外推開。
「絕先生。」推推眼鏡,官嫚語望向此時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態度是禮貌的,意思卻是詢問的。
他已經打斷了她的教學。
瞧瞧巴黎,一見到來者是他,筆都握不好了,遑論是寫字。
絕硯倚在書桌旁,合身的黑色西裝讓他看起來更高、更壯,感覺也更危險,而他難得梳理的頭髮服貼在腦後,束成一小撮馬尾,顯得極具個性。
「今天的課上完了嗎?」他問,不很荀同地瞥著簿本上丑不拉嘰的國字。
官嫚語闔上書本,站起身子。「敢問絕先生是要我回答上完了?還是沒有?」
他惡霸的行為,不是早就終止了她們的課程嗎?
官嫚語懶得理會他,彎下腰對巴黎說:「作業明天再寫,你休息一下吧!」然後她便直挺挺的走了出去,絲毫不把她的僱主當一回事。
好在絕硯也沒心情與她計較。
他敲敲桌面,示意巴黎跟著他,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大門口,司機立刻開來豪華奔馳,還替他們開了車門。
「你要帶我去哪裡?」緊依著窗子,巴黎絞著衣裳下擺,小腦袋垂到胸前,話也不知道是要問誰的。
「說了你會懂?」絕硯譏諷道。
「哦……」習慣性的不去反抗,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巴黎那麼認命柔順的女人了。
儘管有些時候,她會有一點點失望的感覺,但她不說,又有誰會分神注意她的情緒呢?
以前任虎不會,現在……絕硯更不會。
車中好半天都了無聲響。
巴黎一徑的絞著衣裳,眼光飄呀飄的,就是不敢飄往絕硯那一邊。
住在陽明山的這段時間,除了第一天之外,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很少遇到他。
絕硯起得比她早、睡得比她晚,偶爾真不小心碰見了,巴黎想鼓起勇氣向他打招呼,都讓他冷峻的臉孔給嚇得逃跑。
他給她行動上的自由,卻又動不動就對她凶,這是為什麼?巴黎覺得好迷惘……
如果他真的討厭她,何不把她關回籠子裡?
「你有問題要問我?」見她歪著腦袋看他一下,又低下頭顱;看他一下,又低下頭顱,絕硯才大發慈悲,打算要理她了。
「可以……問嗎?」巴黎小心翼翼的,生怕一開口又惹怒了他。
「問吧!」看他想不想答而已。
「我……那個……我……我是……」巴黎想問他,是不是很討厭她?可在他面前,她怎麼也問不出口,支吾了老半天,只好洩氣的問回老問題:「我們要去哪裡?」
絕硯瞟她一眼,簡潔有力的說:「墓園。」
「是死人住的那個『墓園』?」巴黎雙眸一亮,毫無心機的又問:「是要去祭拜任先生嗎?」
絕硯俊臉蒙上一層黑。
他罩住她的後腦勺,很殘忍地逼近畏人的她,口氣輕得彷彿是情人間的呢喃:「別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倘若你再提起任虎的名字一次,我就……」
「你、你你……」絕硯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頸項邊,引出一顆一顆的小疙瘩,巴黎無路可退,抖得骨頭都快散開了。
他就怎樣?殺她?剝她的皮?
巴黎圓圓的雙眼瞅著他,無助又不解。
「該死!」她非要裝出小可憐的模樣嗎?絕硯低咒一聲,不願承認自己在一瞬間居然產生些許的罪惡感!
「閉上你的眼睛,沒有我的允許,不准睜開!」
哎上這無理的命令跟土匪搶劫有什麼不一樣?
巴黎惶惶然的聽話,密長的睫毛在眼睛下緣製造出一排陰影,突顯了她連日來都睡不著所造成的黑眼圈。
絕硯又惡狠狠的瞪她一眼,才收回視線,改看窗外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