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鄉間的春天,是極美的。
疊翠的山巒優雅地起伏著,襯著明媚的春光,更顯得疏落點綴其中的幾棟鄉野平房精緻可愛。
空氣清新的山區,一條人工鋪成的石板徑蜿蜒前進,穿過蓊鬱的森林,經過一汪碧綠湖泊,直直延伸至山頂一座視野良好的庭園式建築。
主屋共三層樓,白牆紅瓦,前方臨著一片雅致花園,後頭則依著山崖俯瞰半山腰的湖泊。
建築細緻精巧,透著濃濃的英國風,在這人煙稀少的鄉野間顯得格外動人心魂。
只可惜,這樣精緻可愛的房子,卻住著個陰鬱灰暗的怪人。
鎮民們傳說,這位兩年前才遷入山巔那座建築的主人是前所未見的怪人。
他黑髮、黑眸,有著一張三歲小孩見了會忍不住尖叫的可怕面孔。
即便是擁有足夠理性的成人,在第一回見到他時也難以克制雙腳不打抖。
他沉默寡言,脾氣怪誕,就連自家的僕傭見到他時都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僭越,唯恐一觸惹他,便是凡人無法承受的滔天狂怒。
於是他們暗暗喚他魔鬼。
這樣的傳聞甚囂塵上,誰也無法證實對與錯。
因為傳言中的主人從不公開露面,小鎮鎮民誰也不曾見過他一面。
他們只能繼續猜測著,任流言的雪球愈滾愈大,直到其威脅從山巔滾落,把所有好事者全數砸死為止。
活該。
史蒂芬·霍華暗暗念著,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今年五十七歲的他,正是山巔這座漂亮建築的執事,負責日常生活的一切細節。
而他的主人,正是山下那些無聊鎮民蜚短流長的最佳標的。
如果可能,他真想衝下山去為他的主人公開辯解,可惜他明白自己絕不能那麼做。
因為比起讓自己的私生活攤在眾人面前,他的主人寧可選擇遭人誤會,成為鎮裡成人們說長道短、孩童們恐懼害怕的對象。
只有他,以及兩名主人從外地雇來的女僕知曉主人真正的形象,不過就連她們也很少能與主人正面對照,更別提跟他說上幾句話了。
只有他有權與主人對話,安排其一切生活事宜,擔任其對外溝通聯絡的管道。
也只有他才有膽量自作主張將一小時前經過山腰森林時救起的昏迷女子帶回這裡,還特別整理出一間廂房讓她休息。
對她仔細交代一番後,他爬上三樓主人的書房,敲了敲門,準備報告這一切經過。
「進來。」沉穩的嗓音允許他進入。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反身掩上了門。
書房內,厚重的簾幕掩去了窗外春光,一個黑衣男子坐在書桌後一張舒適的沙發靠椅,挺直的後背對著他。
「怎麼樣?找到我要的秘書了嗎?」
「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韓先生。要找到願意在這種窮鄉僻壤工作的年輕人並不容易。」
「是嗎?還要多久時間?
「我不知道。」韓先生的口氣明顯地不高興,但他並不害怕,依舊靜定地回答,「我會盡力。」
「那最好。下去吧。」
「還有一件事報告。」
「什麼事?」
「我在森林裡救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把她帶回這裡了。」
「什麼?」書桌後的男人提高聲調,驀地轉過椅子,灼亮的眼眸惱怒地盯著他,「你說你帶回了一個女人?」
「是的。」史蒂芬回答,靜靜看著那張半隱在黑暗中的臉孔。
「立刻把她送走!你知道我這裡不歡迎任何外人。」
「可是那女人受傷了,所以才會倒在森林裡,我不能見死不救。」
「該死的見死不救!那你送她去醫院啊!為什麼把她帶回這裡?」
「因為她失去記憶了。」
「什麼?」
「因為她失去記憶,所以要求我暫時收留她。」
「要你收留她?你倒真會做人情啊。」低沉的語音滿是嘲諷。
「當然需要韓先生的同意。」
「我不同意。」
「韓先生——」他皺眉,還想說服一向孤僻的主人。
「我說了我不同意!管她是不是失去記憶,是不是無家可歸,都立刻替我把她趕出去。」
「可是……」
「別說了!否則我連你一塊兒趕。」
史蒂芬心一跳,還想繼續解釋時,一個清柔的嗓音怯怯地揚起。
「別、別說了,霍華先生。」
他認出這聲音正是屬於那名落難女子的,迅速旋身,果然見到一個嬌弱纖細的身影在打開一條細縫的書房門外若隱若現。
「既然韓先生不樂意,那我還是走好了。」
「不,等一等。」他急忙叫住她,從小培養的騎士精神教他無法坐視一個孤苦無依的女人單身離去。
他拉開門,抓住她柔弱的手臂,「你不能就這樣離去,小姐,你身上還有傷呢。」
她搖搖頭,回轉纖細的身子,柔嫩的嘴角彎起淺淺笑弧,「沒關係的。我自己可以想辦法,別為我擔心。」
「可是……」
「你是好人,霍華先生,可是我不能麻煩你。」細柔的嗓音低微卻堅定。
史蒂芬無奈,只能鬆開她,看著她裹著淺色碎花洋裝的身子顫巍巍地離去,步履因腿傷還有些不穩。
「叫她回來。」當女人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樓梯口時,書房內的男人忽然陰鬱地開了口。
史蒂芬忍不住訝異,驚愕地瞧了他一眼。
「我讓你叫她回來。」
「是、是。」他不再猶豫,急急忙忙奔向樓梯口,一把拉回那個垂首喪氣的女子。
「韓先生要你回來。」他興沖沖地對她解釋,熱心扶她走回書房,無視她驚愕非常的神情。
他一直扶著她走回書房裡,「韓先生,我把她帶過來了。」
空氣頓時陷入一片靜默。
韓先生像是仔細地打量著他身旁的女孩,眼眸銳利有神。
他可以感覺到那可憐的女孩被韓先生看得低下了頭,全身發顫。
終於,那總是帶著微微粗魯的低沉嗓音淡淡揚起,「史蒂芬說你失去了記憶?」
「是的。」她輕輕回答,聲音細若蚊蚋。
「你真的不記得從前的事了?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什麼也不記得,包括自己的名字。」
「你會講中文嗎?」他忽地改用中文問道。
她彷彿一愣,經過幾秒的極度震驚後,微微茫然地開口,「我——會,我聽得懂……」
「你可能是中國人。」他簡單一句。
「是嗎?」她仍舊迷惘,「我不確定,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曉得……」
「你現在有了。」
「什麼?」她訝然揚眸。
「你叫洛櫻,從今以後就住在這裡。」
☆ ☆ ☆
她說她失去了記憶,遺落了過往的一切。
他看著她,看著這個忽然闖入他孤獨生活的神秘中國女子。
她有一張極端美麗的容顏,墨黑的長髮,細緻的柳眉,俏麗的鼻尖,弧度優美的菱唇,最動人的,是那雙彷彿會說話的黑玉眸子。
那對黑玉,湛湛幽幽,漾著溫柔的水漣,教人沉浸其中只感到無限的安心與鬆弛。
她是個能令人感到安詳的神秘女子,在初次見到倒落於湖畔那株櫻樹下,著一襲淺色碎花洋裝的她時,他心頭便不自禁籠上這樣的感覺。
他想要她,想要肌膚如此晶瑩剔透,容顏如此細緻絕美的她,想要那對溫柔的眸子靜靜地凝睇他,為他的生活帶來恬靜寧馨。
他想要她,想留她在身邊陪伴自己。
於是他真的留下她了,並且給了她一個好聽而詩意的名字。
他喚她洛櫻。
洛櫻。
韓影瞪著前天晚上才剛剛寫就的手稿。
洛櫻。
當他看著書裡他為女主角起的名字,以及細細描述的情節時,一股陌生的寒顫驀地攫住他。
這是他前晚才寫就的一個章節,是除了他自己沒人讀過的手稿,為何今日書中的情節便應到了自己身上?
他生活裡真闖入了一個失去記憶的中國女子,她同樣穿著碎花洋裝,同樣有一張細緻絕美的容顏,眼眸同樣美麗溫柔。
他也同樣為她起名洛櫻。
他是有意的,有意讓這樣的巧合更完美、更駭人。
他要看看,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是否會照著他日前設定好的大綱走,是否會和書中的男主角一樣,在認識女主角後,逐漸走上不歸路?
他真想看看。
薄銳的嘴角揚起陰鬱的、半自嘲的微笑。
☆ ☆ ☆
他喚她洛櫻。
這是她的名字,一個陌生的、詩意的名字。
她喜歡這個名字,對那個為她起了如此芳名的男人更有無限好奇。
他說自己名喚韓影——
「韓影,這是我的名字。」低啞的嗓音沙沙拂過她耳畔,「從今以後你就住在這裡,替我工作。」
「工作?」她怔怔應著,眨了眨眼,拚命想認清那張躲在陰影後的半邊臉龐。
不知是有意或無心,他站的角度恰恰只容光線照亮他半邊臉龐,另外一半,總是隱在陰影當中。
那光明的半邊,濃眉英挺,眼眸有神,嘴唇線條性感,神情雖淡漠,五官卻流露出明明白白的魅力。
另外半邊呢?與這光明的一半合起來是否就是最完美的性格容顏?
她真好奇。
「我想請你擔任我的秘書。」
「秘書?」
「很簡單的工作,只是替我整理整理手稿、收集資料、和出版商與編輯保持聯絡等等。當然,如果你樂意的話,順便替我回回讀者的來信吧。」他說著,嘴角微微拉扯。
「這——」她忍不住驚訝,「難道你是個作家?」
「正是。」他揮了揮手,彷彿不樂意就這個問題繼續深入討論。「你去休息吧,細節史蒂芬會告訴你的。」
「可是,韓先生——」她微微遲疑,還想再問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問起,不覺又眨了眨眼。
他注意到這個小動作,「你似乎挺愛眨眼。」
「我只是——」
「那麼想看清楚嗎?」他沉聲笑,嗓音像刮著舊金屬般刺耳難聽,「要看就看個夠吧。」說著,那修長英挺的身子忽地跨出陰影,完完全全立於光亮中。
她不禁倒抽一口氣。
「很嚇人的一張臉吧。」他淡淡地說,嘴角怪異地歪斜,黑瞳迅速掠過她一眼後立刻轉向,彷彿不想凝定她的反應。
她沒有說話,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著。
那真的是——相當奇特的一張臉。左半邊俊逸性格,不比螢幕上任何一位東方男星遜色,但右半邊……右半邊卻……
那微微隆起的灰白色印子,透著淡淡血紅,縱橫交錯於他右半邊臉龐,自太陽穴下方一直延伸至下頷。
那記號,是遭烈火灼吻過的醜陋,對比著美麗的左半邊,形成某種詭異的驚怖感。
那是可怕的一張臉——任何人都會感到害怕的,可是她不。
不知怎地,她一點也不害怕,沒有厭惡,能夠平平靜靜地直視他,直視那對鑲嵌在一張奇特臉孔的幽保黑眸。
「那是怎麼一回事?被火燒傷了嗎?」她平靜地問。
如此平靜的語氣似乎震動了他,他迅速轉過眼眸。
「你不怕?」
她搖頭,「沒什麼可怕的。我只覺得奇怪。」
「奇怪什麼?」他語音尖銳。
「為什麼你不去整型?」她坦率地說,「照說以現今科技的進步,為你的臉進行換膚手術並不困難。」
他瞪她數秒,「我不想整型。」
「為什麼?」她不解。
「不干你的事。」他冷冷一句。
她一怔,半晌才吶吶開口,「對不起,我不該問那麼多……」
她不該問那麼多的,但,卻忍不住想問。
雖然只見了那男人短短幾分鐘,已足夠令她認清他全身上下儘是謎團。
他年紀輕輕,不過三十出頭,便彷彿垂垂老者般隱居在這樣的荒野鄉間,身邊除了一個老管家,兩個女傭,再沒其他人。
他似乎討厭接觸人,從不下山,就連與出版社聯絡也交由史蒂芬來做,現在則由她這個秘書接手。
或許他如此排斥人群可以歸因於他那張半邊灼傷的面孔,但其實那張臉仍有治癒的可能,問題是他拒絕如此做。
他拒絕動換膚手術,隱居於深山裡,拒絕與外人接觸,性格顯然相當孤僻。
但如此孤僻的他卻又答應收容她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女子,甚至給了她一份工作。
為什麼?
為什麼他要對來路不明的她如此特別?對他而言,她也是個外人啊,甚至是更可怕的外人。
因為他弄不清她的底細。
因為她是一個失去記憶的女子,忘了過去、甚至忘了自己,對他是完完全全的神秘與陌生。
但他卻毫不在乎,甚至問也不問,就那樣接受了她,彷彿理所當然。
怎麼會這樣呢?
他究竟是怎樣一種男人?
洛櫻想著,恍恍惚惚,茫然且迷惘。
驀地,她眸光一落,回到攤在紅木書桌上一本黑色封皮的精裝書。
《SonofSatan》,這是他第一本小說,出版不到一個月便登上了全英賣座排行榜,半年後便以十種語言發行了將近二十種版本。
一本帶著濃厚驚悚意味的懸疑小說,章章高潮迭起,頁頁扣人心弦。
她只看了第一章便欲罷不能,強撐著一夜不睡也要把它讀完。
接著,是《TheSeventhGhost》——書中的主角具有七重人格,詭譎的氣氛教人一邊讀著一邊覺得毛骨悚然,讀畢了合上眼瞼彷彿還能見到主角陰森的面孔在眼前猙獰。
只這麼兩部作品,便奠定了他暢銷作家的地位,不論是嚴厲的評論家或熱情的讀者皆把他捧為繼希區考克後最出色的懸疑小說作家。
讓人不禁期待他的第三部作品,他最新力作會是怎樣一個故事呢?
她本來猜想,身為他的秘書,她大概有機會在第一時間拜讀他的大作,畢竟,他要她整理手稿的,不是嗎?
可是奇怪得很,她來到這裡都將近一個禮拜了,他卻一直不肯讓她接觸他正寫作著的草稿,只叫她負責整理信件、傳真,以及和出版社聯絡等工作。
她明明知道他有新作品,前兩天他的編輯還來電詢問他的寫作進度呢。
《TheChineseLady》,他的編輯如此稱呼那部最新作品。
會是怎樣一個故事呢?那個所謂的中國淑女是書中的女主角嗎?
是巧合嗎?他曾經說過她或許也是個中國女子,那麼他的新作——那書中的中國女子……
啊,她多渴望能先睹為快啊。
「喝茶嗎?洛櫻。」帶著笑意的嗓音揚起。
她轉過身,望向站在門口的史蒂芬,嘴角跟著揚起微笑。
老執事待她極好,總是有說有笑,溫柔慈藹,有時她甚至覺得他將自己看成了從未有過的女兒。
「已經是下午茶時間了嗎?」
「四點了,我已經讓她們備好茶點在花園裡。」
「等一等,讓我先把這些檔案夾擺回去。」她笑道,一面迅速收拾著書桌上四處散落的資料,一份一份弄齊,正忙著,一張薄薄的紙片忽地飄落。
洛櫻調轉眸光,看著那張掉落地毯的紙片,忽地一驚。
那並非尋常紙片,而是一張彩色相片,相片中央,是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子。
她彎腰撿起相片,愣愣地瞧著那女子清麗的剪影。
那是一個相當艷美的年輕女人,烏亮的黑髮柔順地貼服在耳際,美眸黑白分明,嫵媚的紅唇彎著自信的弧度。
她正開心而爽朗地笑著,彷彿全世界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這是——」洛櫻瞪著相片,奇特的滋味泛上心頭。
史蒂芬早發現她異樣的表情了,走近她瞥了一眼。
「這是韓先生的妻子。」
「他的妻子?」
「是啊。」
「他有妻子?」
「已經去世了。據說死於一場大火。」史蒂芬神情嚴肅,「在兩年前。」
「她——死了?」洛櫻怔怔地。
「詳細情形我不清楚,韓先生似乎很不願意提起這件往事。」
「是因為傷心嗎?」
「肯定是的。韓先生到現在還忘不了她呢。」史蒂芬語氣肯定,「他房裡還掛了一張夫人的相片。」
洛櫻聞言一震,「他房裡還掛著她的照片?」她黑眸迷濛不清,像是驚愕,又似茫然。
「也難怪韓先生忘不了她,這麼漂亮的妻子哪個男人能輕易忘了?唉,真是可憐,一場大火拆散了一對恩愛夫妻……」史蒂芬喃喃念著。
洛櫻聽著,卻置若罔聞。
喉頭澀澀地,胸口彷彿悶著一股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一對眸子怎樣也離不開照片中那個自信滿滿的天之驕女。
而心神,瞬間走了千里遠。
☆ ☆ ☆
古堡飯店一場離奇大火,奪去無辜中國女子的性命。
洛櫻讀著電腦螢幕上字體極小的標題。
她按了按滑鼠左鍵,很快地,一則簡短的新聞出現。
內容的字體比標題還小,閱讀起來頗為吃力,但她仍舊耐心地一字一字讀下去。
她,正當韶齡,卻在二十五歲生日當天慘遇祝融,於逃生時不慎跌落山崖,屍骨消失無綜……
新聞內容是這樣開始的,接著是兩段簡短的文字簡單地敘述事發過程,包括幾個令倫敦警探猜測不透的疑點。
第一、大火的起因。經過詳細調查後,警方初步認定是因為一盞點燃的蠟燭倒落在地,順著地毯迅速延燒。但據飯店方面表示,他們從不曾提供房客任何蠟燭。
第二、火災當時,警報器無故失效。
第三、遭受圍困的她為何不打電話對外求救?
第四、陽台邊緣的欄杆為何無端坍落?
因為以上幾個疑點,警方認為這場火災不是意外,而是出於人為。
問題是,究竟是謀殺或是自殺?
不論是謀殺或自殺,最大的疑點是那名喚作趙晴媚的中國女子屍體到哪裡去了?就算跌落山崖粉身碎骨,也該有些殘骸啊。
但他們卻什麼也找不到。
什麼也找不到——
洛櫻放開滑鼠,向後一躺,深深靠著椅背。
她合上眼瞼,沉思著。
趙晴媚是被蓄意謀殺的,問題是——誰幹的?
是她的丈夫嗎?
通常妻子死掉第一個被懷疑的總是她的丈夫,但這個案子似乎例外。
警方似乎對不顧一切衝入房內意欲搶救妻子的韓影毫無懷疑,甚至還相當感歎他為了救自己的妻子慘遭毀容。
「他已經夠可憐了,拉不住自己的妻子,親眼看著她跌落山崖,任哪個男人也受不了這種打擊。」他們說。
是嗎?那麼他之所以堅持不肯接受整容換膚的手術是為了心中強烈的悔恨嗎?
因為恨自己竟然無法拉回妻子,故意藉此懲罰自己?
自從趙晴媚死後,他不但任自己毀容,甚至還主動放棄趙氏企業集團總裁的職位,隱居到這英國的窮鄉僻壤來。
他的隱居與孤僻都是因為悔恨嗎?悔恨自己無法救回妻子?
但,那真的是悔恨嗎?
一念及此,洛櫻呼吸驀地一顫,十指不覺隨之蜷縮,緊緊壓著掌心。
那真的是悔恨嗎?或者,其實是——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