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春細心的為若夏打起傘,兩人緩緩散步在石橋上。
「你很少來這園子逛逛,瞧,那荷花謝了,就是蓮子呢。」寶春指向湖心不遠處一根根矗立的荷花,「我們這輩子沒嘗過蓮子的味道,能瞧瞧蓮子也是好的。」
「蓮子是有錢人家在吃的。」若夏心情不差地和寶春聊著,「那是什麼?」
她指著另一頭的植物。
「那是芋頭,我們有吃過。」寶春耐心地解答,「只不過是好久以前,當時你還說喜歡它的口感呢。」瞧見若夏似乎腳酸地蹲在地上,她急忙問:「若夏,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還好,這園子好大,上回進府來只匆忙瞥過一眼,現在仔細瞧瞧還得花上好半天的時間。」若夏以手為扇,企圖為自己煽來涼風。
「我也是逛了好幾天,才逛透整個府邸。」寶春指了指後方山頭,「那裡還有整個山頭的景色,說多美就有多美。」
若夏不感興趣地擺擺手。
「我雖然沒見過神醫幫我診療,可是身子好似越來越好,也不再容易發燒。」若夏對自己身體的轉變有明顯的感覺,心想神醫果真是神醫,連和他呼吸同一種空氣就能治病。
「大概是飲食和環境變好了,所以也強壯許多。」寶春拍拍自己的臉,在皇甫這裡不過一個月,她已經補好幾斤的肉回來。「李廚娘的手藝好,動不動就來幾道藥膳補身,皇甫對吃又很講究,每道菜餚總少不了藥材輔助,也難怪你越來越健康。」
「你口中的皇甫就是神醫?」若夏挑起細眉問。她對神醫可好奇得很。
「嗯。還有他身邊一個長得很好看的黑衣公子叫十九,你見過他的,就是他將你帶回府裡的。另外呀,每天將咱們餵得飽飽的是李廚娘,她人很好喔。」
寶春以為若夏開始對身旁的人投注關心,熱心地為她介紹起府裡的成員。
若夏揮揮手打斷實春興致勃勃的長篇大論。
「皇甫是神醫的姓吧?他的全名呢?」她只問她想知道的人。
寶春停頓一下,不甚明白若夏為什麼只對皇甫的事情好奇。「我!我不知道。」仔細想想,她對皇甫的認識真是少之又少,連最起碼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生得什麼模樣?俊不俊?好不好看?」若夏僅有在入府那日見過皇甫一次,只不過那次皇甫隱身於白紗後,朦朧得令她看不清。
「很俊……很好看……」一股莫名的酸味在寶春心底緩緩擴散,她不喜歡若夏雙眸期待地詢問皇甫的一切。
「還有呢?」若夏不滿意寶春僅用五個字來形容心目中的皇甫,追問道。
「我不知道。」
「他的個性呢?」
「我……我不知道。」
若夏皺起柳眉,察覺寶春似乎在避開她的問題。
「那好,我自己去瞧瞧。」說完,她站起身便要往書房方向走去。方才寶春在帶她逛園子時已經有告訴過她,皇甫最常出現的地方就是東邊書房。
「若夏,我們不要去打擾……」寶春在她身後急急喚道。什麼時候若夏的腳步竟然可以變得如此快速,快到連她都跟不上?
不一會兒工夫,若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處,寶春只能無奈地加快腳步跟上去。
「停步。」十九及時出現在書房門口,喝住往書房而來的若夏。
「皇甫先生在裡面嗎?」若夏漾出絕艷的笑容,在恢復精神的紅潤臉龐上更顯嬌美。
只可惜看在十九眼中如同無物。
「十九公子?」方才寶春提到這名冷漠男子的名字,若夏輕啟雙唇,柔美的嗓音飄在兩人之間,十九卻完全不給面子。
「若夏……呃,十九。」尾隨而來的寶春先是想阻止若夏的腳步,而後看到十九擋在門前。
十九的眼神祇停佇在寶春臉上,完全不把若夏放在眼裡。「主子在裡面談事情,寶春姑娘還是等會兒再來。」
「有客人?又是求醫的人嗎?」
「也算。但又是相當重要的人。」十九語句簡短卻仔細回答寶春的問題,看在一旁若夏眼中,極度不滿。
寶春挨在十九身旁,想悄悄探頭瞧清楚、看明白,木門卻搶先一步被推開,一名衣著華麗至極的福態中年人率先走出來,身旁跟了數名保鏢模樣的壯漢,皇甫則是笑嘻嘻地隨他同步出書房。
「皇甫神醫,留步、留步!不勞您相送、不勞您相送。」中年人朝皇甫恭敬地揖身,語氣中滿是對皇甫的敬重。
「成王爺您太客氣了。十九,送客。」皇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明年本王再來叨擾皇甫神醫。」
被稱為成王爺的中年男子在經過若夏身畔時,眼神中對若夏的欣賞毫不隱藏。若夏回瞪他一眼,隨即高傲地撇過頭。
「好嬌俏的姑娘,是神醫您的……」
「病人。」
「喔——」成王爺故意拉長尾音,放肆地打量若夏穠纖合度的身軀。
寶春見狀,像只老母雞揚手就擋在若夏身前。
「小婢女可真放肆。」成王爺輕哼一聲,目光還是定在若夏身上。
皇甫暗自皺起眉,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便已經先將寶春拉到身後。
「這名姑娘可不是婢女,是在下的貴客——」他停頓,讓成王爺自行去猜想他的語意。
「失禮!失禮!」成王爺一聽便急忙道歉,光憑皇甫像捍衛寶貝似的舉止,他也不好開罪那名看來不起眼的丫頭。他不再逗留,趕忙隨十九走向出府的石道。
「那人是誰?」寶春攏著眉心,好討厭方纔他看若夏的嗯心目光。
「當今聖上的親弟弟。」皇甫好笑地看著寶春一聽到客人的真實身份後,睜大雙眼吃驚的模樣。
「他……他到這裡做什麼?」王爺耶!
「看診。」
「你……你該不會也叫他跪三天吧?」寶春緊張地看著皇甫。
「他是例外。我可是靠他生活呢。」皇甫握著寶春右臂的掌未鬆開,將她領進書房,若夏尾隨其後。
寶春不解的以眼神要求他解惑。
「他的看診費相當高。」皇甫賊賊地朝她露齒一笑。
寶春嚥了口唾液,「有多高?」
「高到足以讓咱們一整年穿金戴銀、不愁吃穿。」皇甫帥氣地攤開手上紙扇,「不然你以為咱們每天在府裡閒逛,就會有吃不完的雞鴨魚肉、四季蔬果,穿不盡的綾羅綢緞?是靠我這雙手養活府裡所有的人口。」他驕傲地邀功。
說穿了也不過是趁成王爺每年一次的求診機會,以神醫之名狠狠地大敲一筆,一年只要工作這麼一次就能換來整年的糜爛,何樂而不為?
「我以為府裡的一切物品都是自給自足的……」對耶,她從來沒留意府裡吃用的東西是怎麼來的,還天真的以為藥膳裡燉的雞是李廚娘養的,嫩魚是湖裡釣的,菜是自動長在府裡的土壤上。
皇甫看穿寶春的心思,「你該不會以為每天晚上讓你泡茶喝的珍珠粉是湖裡的蚌殼挖出來的吧?」
寶春低下頭,可恥的輕輕點動。
皇甫優雅地癱坐在角落的躺椅上,調侃道:「還好你沒笨到以為珍珠是隨便流幾滴眼淚幻化而成。」他的視線終於落在寶春身後的若夏,隨即懶懶飄開。
若夏早已紅遍一張俏臉。她曾極力想像過皇甫的外貌,只是眼見為憑,那張俊雅的容貌是筆墨難以形容,當然也非她淺薄的想像力所能描繪。
若夏盈盈一福,細聲輕語道:「奴家拜見公子萬福。」
皇甫挑起眉。他向來討厭主動示好的女子,尤其是一見到他就扭捏作態、故作嬌柔的女人!沒辦法,柳若夏的本性他早就看透——尤其是她砸傷寶春額頭一事!
正想板起臉叫柳若夏滾出視線,卻瞥見寶春咬著薄唇的動作及想避開他們的舉動,那是強忍的醋意!
皇甫玩味地笑著,硬是壓下冷漠的厭惡回敬若夏道:「柳姑娘客氣了,請坐。小寶春,倒茶。」
「謝謝皇甫公子。」若夏毫不客氣地坐定,寶春動作僵硬地為兩人斟茶。
「你的氣色相當不錯。」皇甫隨口和若夏閒聊,眼神若有似無地飄向宛如化石的寶春身上。
「是公子醫術蓋世,小女子不勝感激。」
皇甫接過寶春遞上的茶杯,抬眼看她,右手握緊茶杯時一併包裹著她的掌,寶春抽不開手,只能以唇形無言地要他鬆開。
「不敢當。」皇甫回答若夏,將寶春的吃醋舉動看在眼底,滿意地笑著。
他在對她笑!
若夏幾乎要為這道笑容狂歡。
寶春幾乎要為這道笑容哭泣。
即使寶春再怎麼少根筋也看得出若夏是喜歡皇甫的,而皇甫也毫不掩飾陽光般的笑容,她一直以為那抹笑容是專屬於她的,如今,他送給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是她親妹妹。
寶春幾乎想尖叫地衝出房間,不要再看這對俊男美女眼波中的洶湧澎湃,她掙開皇甫的箝制,一步步往門外退。
「小心。」就在她絆到門檻時,送完客的十九也回到書房,正巧接到寶春差點跌倒的身子。
寶春猶如捉到唯一救命浮木,不自主緊攀著他,沒注意到皇甫的眼神霎時一沉。
「十九,這裡沒你的事,下去。」
十九接收到皇甫投來的不悅眼神,識趣的準備退下。
「我跟你一起走。」寶春的手沒有離開十九的臂膀,急急喊道。
「你留下。」皇甫臉色越來越陰沉。她竟然攀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想離開他?!
「我要跟十九……去除草。」寶春隨口丟個藉口,拉住十九往外拖。她寧可花好幾天的時間將府裡和整個山頭的草都除掉,也不要留在這看他們親親熱熱。
皇甫從躺椅上站起身,一把將寶春拎回自己的臂膀裡,「好,我陪你去除草!十九,你留在這裡和柳姑娘聊天。」
「爺……」十九露出為難的神情。他對柳若夏連一絲絲好感也沒有,主子竟然命令他和柳若夏聊天?!
「那我要留下來陪若夏……」寶春的抗議聲被皇甫甩上的門板掩去,聲音越飄越遠。
十九和若夏互看一眼,兩方各自沉默地撇過頭去。
而另一方正熱熱鬧鬧展開另一齣戲碼。
「別拖著我走呀,皇甫!」
先天腿短居於劣勢的寶春,吃力地跟著皇甫跨開的大步伐移動,皇甫的手勁又不見放鬆,導致她已經是半跑半拖地任他帶著走。
「你在生氣什麼呢……皇、皇甫?」寶春大口喘著氣還一邊開口詢問。她這個想生氣的人都沒表示了,他這個沒事人倒先發火?
皇甫回過頭賞她一記爆栗。跟這種沒神經的人生氣只是氣壞自己的身體。
他一直將她拖到湖畔才放開手,環著胸不滿地盯著她。
「原本是想瞧瞧你吃醋的模樣,結果反而是我自己捺不住醋意。」皇甫自我反省。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變成這麼沒有定性的毛頭小子?
讓他失控的罪魁禍首正背對著他,在一旁大口大口灌進新鮮空氣。
為什麼是她?她那麼平凡、那麼傻氣、那麼天真、那麼……卻偏偏就是對了他的眼。
總算順過氣的寶春發現皇甫的失神,舉起手腕在他眼前晃動,「皇甫?皇甫?你還在嗎?」
皇甫快動作地握住她的腕,毫不客氣的白牙懲罰地吮咬著她的十指。
寶春怕癢地咯咯直笑,「別、別咬……皇甫,好癢喔!」
「剛才為什麼不生氣?」皇甫放過她可憐的指頭,讓自己的五指箝在她指縫間,收緊。
「生氣什麼?」寶春明知故問。她知道皇甫是指看見他和若夏有說有笑那一幕,可是她並不是生氣,而是心中泛上的異樣感受令她恐懼。
「我和你妹妹調笑的舉動。」皇甫提醒她。他如此委屈自己演這場戲,看戲的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很美,對不對?」寶春席地而坐,連帶扯動握著她不放的皇甫一同坐定。她看著湖面上點點閃亮的光芒,眼神略顯黯淡,「若夏是村子裡最美的姑娘,從及笈開始,求親的人幾乎踏破我家門檻……」
當年若夏還病著,就已經美得不可方物,更別說現在的她美到何種令人驚艷的地步。
「你……有沒有心動?」她不確定、小小聲地問。
皇甫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繼而淺笑,「我見過的美人何其多,若像你妹妹這般的女子便入我心,那我可要忙壞了。」論美人,他家族就不知出過上百個,何況美人看多了也是會膩的。「而且,你比她耐看。」
寶春輕笑,將皇甫的話當成一種安慰。
湖面上正優遊過那兩隻最得寶春注意力的大白鵝。
「每次十九見我盯著這兩隻白鵝瞧,總要不斷提醒我,這兩隻鵝是你養的,千萬別對它們動歪腦筋。」她指著白鵝笑道。
「那兩隻笨鵝不是我養的,是我妹妹。小寶春,你覺得十九怎麼樣?」前一句只是順口回答寶春,後一句才是他問話的重點。
「十九?他很好呀。雖然冷冷淡淡的,可是也開始會和我聊天說話。如果能有一個這樣的哥哥,不知該有多好。」
「哥哥?」在她心中十九隻不過是個哥哥?皇甫暗自嘲笑自己的多心。
「嗯,我是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好希望能有個哥哥或姊姊,不過我三妹秋月呀,比我還像個大姊,家裡很多事都要靠她決定。你剛剛說你有妹妹?」從來沒聽皇甫提過家人,難得他自己起了頭,她也順勢繼續問。
不過,皇甫似乎沒多大興致提自己的妹妹,她只好自己找話題問下去。
「怎麼從沒見過你妹妹?嫁人了是嗎?」
「誰曉得。」皇甫聳聳肩。
「你怎麼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妹妹?」寶春狐疑地瞧了他一會兒,才了然道:「該不會因為她不是你的親妹妹,所以……」
「很不幸,她的爹娘和我的正巧相同。」他就是倒了十輩子的楣,才有這麼一個妹妹,既不孝順哥哥又長得不可愛。
他惡意地瞧著湖上的鵝,側過頭對寶春笑道:「想不想知道這兩隻鵝有啥作用?」
見寶春點點頭,皇甫隨即取下湖畔較粗的柳樹條,熟練地去除柳葉,從懷袖中取出韌線,將之繫在柳條上。
「去採兩根人參來。」他指示著寶春。
不遠處的圍籬裡便是種植人參的園地,寶春疑惑地帶回兩支甫出土的珍貴藥材,看著皇甫以人參為餌,柳條為竿,開始釣鵝。
就見兩隻白鵝被釣在半空高的人參吸引,奮力振動羽翼,無奈沉重的鵝體讓它們只能望參興歎,卻又不死心地跳躍,形成一幕詭異又好笑的畫面。
「皇、皇甫……這兩隻鵝,就是這種作用?」寶春錯愕地看著像個孩童般玩瘋的大神醫。
「沒錯,不然你以為我吃飽沒事,幫我那不肖妹子養它們做什麼?」皇甫不亦樂乎地玩弄著可憐的白鵝,向來迷人的笑容此刻略帶邪氣,令他的眼神更加光亮。「小寶春,你要不要也玩玩?會上癮喔。」
「太惡劣了啦!把魚竿不!鵝竿給我!」寶春搶下皇甫手上的柳條,將人參取下朝白鵝方向投擲,讓兩隻已被玩弄數年的大胖鵝生平頭一次嘗到人參的美味。
「這樣就沒得玩羅。」皇甫狀似抱怨地靠在寶春肩上。
「你妹妹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連她養的寵物都被你欺負成這樣?!」寶春為那兩只可憐的白鵝打抱不平。鵝是用來吃的,怎麼可以如此暴殄天物?
「仇可深得很,你知道那邊——」皇甫指著東邊種植草藥園的一角,在綠意盎然中露出數片光溜溜的荒廢土壤,「原本是種了些什麼嗎?」
寶春搖搖頭,「我以為那塊地你是打算種些新的藥草才空下來。」
「赤芍,味苦,性微寒,有清熱涼血、活血散瘀的功能。用於溫熱病、高熱、身發斑疹、血熱妄行、吐血、瘡瘍腫痛等。」皇甫突然念出一味藥名及其功用,見寶春又露出不解的模樣,他才緩緩解釋道:「皇甫世家向來以藥草命名,我那個不肖妹妹的名字就叫皇甫赤芍,所以我的地方絕對不會種植與她名字相同的植物。」
寶春雙眼一亮,急忙問出她心中早就想知道的問題,「那你的名字也是用藥草來取的羅?你的全名是什麼?」
「你這麼想知道?」皇甫唇邊勾勒起深沉的笑痕。
寶春死命地點點頭。
「好,我帶你去瞧一樣東西。」皇甫賣了個關子,將寶春從草皮上拉起身,散步似地帶她走近種植藥草的園子裡,從其中挖取一株不甚起眼的植物,根外部為黃褐色,被以白色粉塵,長相略似入菜的姜。
他將植物交到寶春手上,「味辛、苦,性溫。有燥濕健脾、祛風濕、明目的功能。用於風濕痺痛、肢體關節疼痛、風寒濕邪頭痛等。這株藥草,就是我的名字。」
寶春雙眉輕攏。她這輩子識得的藥除了當歸、人參、枸杞之外,其他的對她來說只能算得上雜草罷了。
「你叫……皇甫生薑?」從外貌上來看,躺在她掌心中的活脫脫就是一根姜。「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有點……特別!」寶春小心翼翼地措辭,生怕不小心刺傷皇甫的心。可是這個名字真的好難聽喔!
皇甫瞇起雙眼,「你想逼我下毒毒死你是嗎?」誰會用生薑來當名字呀?!
小白癡!
「我猜錯了?」寶春看著皇甫的表情變化,小心探問。
「我的書房裡有整整一櫃的藥方奇書,很簡單就能找到這藥草的『正確名稱』。」皇甫咬牙強調最後四個字。
「咦?!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叫我自己去查書,找出你的名字吧?」寶春有些不抱希望地問。她識得的字那麼少,能查到什麼呀?
皇甫點點頭,又補充道:「當然你也可以不查,反正你向來都喚我皇甫,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好像也不太重要。嗯,十九和李廚娘也從來不知道,所以你也……」他故意無關緊要地聳肩。
「我查!我查!」寶春緊握手上那根長得像生薑的植物,靠在胸前。
這個引誘太大了!她可以成為府裡唯一知道他全名的人耶!
「那你的家族該不會有人叫皇甫當歸和皇甫人參這類的名字吧?」寶春原先只是同皇甫開個小玩笑,沒料到皇甫還當真點點頭。
把當歸、人參切一切,加八碗水煮成一碗——不知道這兩個名喚當歸和人參的仁兄做何感想?寶春有些同情地想著。
寶春拎著手上的植物,東嗅嗅西聞聞。
皇甫把玩著落在胸前的銀髮,他心中實在非常期待由寶春口中喚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不過得等上個把月,寶春這個小文盲才可能背完三字經。
教她識字,應該也是充滿樂趣及挑戰吧。
皇甫習慣地撥弄頸邊銀髮,無意間瞥見右掌,赫然發現原先結痂的刀疤開始泌出血絲!
他臉色一變,扣住自身的右脈——該死!
皇甫暗咬緊牙,算算今天的日子……糟了,他竟然忘了這重要的時辰!
都怪他花了太多心神在寶春身上!
「小寶春,跟我回房去。」他猶自鎮定,現下最重要的是不能倒在這裡!
寶春抬起疑惑的小臉,「為什麼?」好姑娘是不能隨便和男子進房的。
「先別問,我……」皇甫搗住嘴,硬壓下喉頭湧起的溫熱液體。
「咦?你怎麼了?!你流了好多汗!」寶春一頭霧水,方纔還活蹦亂跳的皇甫,現下竟然面無血色!眉心烙著的星辰印記由原先的粉嫩色澤轉變成醒目的赤紅,彷彿蠢蠢欲動的血氣就要衝破而出,成為他慘白面容上唯一的點綴!
寶春忙以衣袖為他拭去額前滑落的冷汗。
皇甫勾著她的肩,身體一半的重量幾乎全壓在寶春身上,寶春也察覺他越來越不對勁,趁著皇甫神智還清楚時,握緊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腕,一手扶著他的腰身,想盡快回到他房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情況瞬間讓她措手不及?
從他身上傳來的是越來越可怕的冰冷,他的身軀像塊冰!
只來得及走到簷下,皇甫已經整個人無力地癱在她身上,寶春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兩人一同跌跪在地,她奮力想再撐起他,卻發現血珠子一滴兩滴地落在地板上,像一朵朵盛開的艷紅花蕊。
寶春看向血跡的來源皇甫的口中源源不絕地溢出血水,染紅他慣穿的淺藍衣裳,而且越流越多,越流越凶。
顧不得任何思緒及尖叫,寶舂半拖半抱地將動也不動的皇甫帶到房門前,當下腳步一轉,往主屋方向飛奔。
「十九!」寶春邊跑邊抹掉眼眶中泛起的礙眼水霧,瘋狂地呼喊著現下唯一能幫助她的人。
書房中已無十九的身影;廚房,沒有!煉丹房,沒有!湖心涼亭,沒有!
十九的臥房,沒有!
寶春不知跌了幾次,又爬了幾次,嘶吼的喉嚨幾乎乾澀到啞聲,但還是不斷地喚著十九的名。
「寶春姑娘!」十九方才就聽到她不斷地喚他,可是偏偏寶春又死命地往他的反方向奔馳,讓他也花了些時間在找她。「發生了什麼事?!」
寶春一聽到十九的聲音,腳步一軟,整個人跪在地上。
「皇甫他、皇甫他在吐血……不!在噴血!他房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