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雪人……呃!是佳人,幼狐一般的美麗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好奇的觀察茶童斟茶的姿勢而忽略他鐵青的臉色,直問他為什麼茶水不會外濺。
茶點三小盤,每盤三、兩塊,精緻可口的直冒熱氣,清香的桂花味及冷梅香氣溢滿鼻間,令人垂涎三尺地想嘗口味道。
紫砂壺裡裝的是茶,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去動它,因為那是邵神醫專為愛女調配的藥茶,調養她畏寒的單薄身子免受寒氣所傷。
即使入了暖氣環繞的茶樓,她依然一件毛裘由頭至腳包得如一團毛絨絨的小白狐,睜大討喜的雙眸打量四周,好奇的眨動蝶翼般的輕羽惹人憐愛。
茶色是自製的,茶點是自帶的,除了茶水的供應外,連服侍的丫鬟都是自家下人不需茶童動手,真不知她怎能理直氣壯的享用人家的地方。
難怪茶樓的夥計個個沒好臉色,像迎進了瘟神嚴陣以待,笑容全沒了地板起臉來。
「算命的說我佳期已近,你看我是否真的滿面喜色,等著夫家上門提親?」
莫名冒出的一席話,為之一怔的靖羿含著笑聲一噎,「姑娘為何忽出此言?」
拉著裘衣捧起熱茶,怕冷的邵銘心連纖指都未露出。「因為你一直盯著我瞧,害我以為你是我命定的夫君。」
「什麼……咳!咳……」一口氣嗆著,他當自己聽岔了含意。
「雖然我生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姿,可是你千萬別相信術士之說,小姐我不可能在元宵前把自己嫁掉。」愛慕她的人實在太多了,叫她無從選擇。
忍不住的大笑聲流瀉在二樓雅座,靖親王府的小王爺笑得合不攏嘴,完全失去平常偽裝的冷靜,嘴邊的話滾了——圈又吞下肚,無法理解她的自信打哪兒來。
見識過無數的宮中美女、大臣千金,他還是頭一回遇上這麼怕冷又好玩的小東西,口氣狂妄的先用軟噥嗓音阻斷旁人對她的傾慕之意。
他真想拉掉她那礙眼的毛裘瞧個分明,看看是否如她所言的傾城傾國,絕色一身。
而非僅見那張出塵的容貌四下張望,無一刻安分的溜來轉去,讓人想出聲制止她不合閨閣千金的舉止,安靜地喝完她眼前的藥茶。
「你在取笑我大言不慚嗎?你認為我高估了自己的容貌?」對於不熟的陌生人,生性活潑的邵銘心顯得拘謹。
他悶笑的掩去戲謔。「姑娘的花容月貌全包在裘衣之中,讓人實難回答。」
「為什麼你滿口虛偽呢?我的臉明明還在,哪有包住。」她指指快被落發遮蓋的小臉。
「咳!我想你需要一面銅鏡照出你此刻的模樣。」她的臉還沒他手掌大。
真的很小,小小的臉兒,小小的秀氣鼻子,連紅艷似桃的朱唇都小得讓人想一親芳澤,唯一不小的是那雙充滿靈氣的翦水淺眸。
她是真的不懂,而非裝出來地微傾著身子。「你們為什麼都不冷?我凍得手腳都麻了。」
「那是你身子骨差,越是畏寒越是容易生寒,把毛裘收了吧!」他身手欲取走她雪白的裘衣。
誰知落空地只撈到一把風,她反應靈敏的像是雪地裡的雪兔,逃生能力出入意表的快速,叫人為之傻眼。
「我們小姐只是怕冷而已,她健壯得像頭牛,連點小風寒都沒受過。」所以老爺才會信任她,將邵家最珍貴的小姐交由她服侍。
得意忘形的丫鬟誇耀自己照顧人的本事,渾然忘卻主僕的分野。
「銀雀,你踩到我的鞋子。」聒噪地該挑百擔水,洗全府上下的冬衣。
「啊!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你一下跳得太遠,叫奴婢來不及縮腳。」銀雀驚慌的跳開,一臉驚懼怕受責罰。
完了,完了,她怎麼那麼不小心,一不留神踩上小姐的繡鞋,不知有沒有傷到皮肉。
「你真吵。」好在她閃得快,不然非凍死不可。
一聽見小姐如絲似緞的怪責聲,立刻噤言的銀雀趕忙伺候茶水、糕點,將角落的炭盆移近再加些新炭,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氣煞了等著賺賞銀的夥計。
若非顧及她們身側出手大方的貴客,主僕倆近乎挑釁的舉止早被人一把轟了出去,哪有閒情逸致吹著熱茶慢啜,一小口一小口的嚼著甜糕。
只可惜少了張舒服的軟椅,斜倚焚香、嬌慵無力,貴妃一般的受盡寵愛,只待君憐。
「看不出來你這顆球倒滾得挺快的,原來球底下還長腳呀!」抓空的靖羿揶揄著,難以接受居然有姑娘家會避開他。
當是讚美的邵銘心笑逐顏開的踩了兩下腳。「以茗說你最擅長解謎,你真的能幫我嗎?」
「以茗?」她是誰……「你是指朗飛的小青梅?」
「對呀!她是竹馬大哥的小青梅,嘻嘻!他們很配對不對?」她挑了個近窗的位子,遠離他一臂之遙。
兩小無嫌猜,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早先是四人並一桌,稍做招呼後,怕回答不完問題的朗飛借口趕燈籠先行離去,見心上人失去人性的顧以茗也棄友尾隨,準備回府好赴傍晚之約,落得兩人相對無語。
不過沉寂是一時的,半盞茶的時間不到,同樣捺不住性子的兩人很自然的聊開了,無任何芥蒂。
雖然有些於禮不合,但是急於解開身世之謎的邵銘心從不理會世俗眼光,有點小任性的率性而為。
滿人人關以來逐漸漢化,而漢人也習以為常滿人的大漠性格,滿漢融合的習性漸成中庸,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不再死守禮教,大膽的走出家門增長見聞,與男子平起平坐話風月。
而因老來得女備受寵愛的邵銘心是府裡的一顆明珠,人人捧著、護著,生怕有一絲損傷,哪會限制她愛外跑的天性,只要不傷了自己,邵家二老從不曾說句重放任她為所欲為的玩得開心。
「竹馬大哥,這句稱謂頗為貼切,青梅與竹馬,天成一雙,地合一對。」的確相配。
可是要等那頭牛頓悟可能得受不少折磨,近在咫尺往往不如遠在天邊,看得見天上的星辰,不見得看得見身邊的佳人。
「不不不,還是不要湊在一起比較好,竹馬大哥是個燈籠癡,以茗要是嫁給他肯定是還淚千行,天天揪著心數黃花落葉,坐愁發成霜。」一想到好友的癡心,她就為她抱不平。
什麼人約黃昏後嘛!年年失望淚洗明月,看得她滿腹牢騷不吐不快,不忍心她繼續癡傻而得不到回應。
「我以為你會樂見有情人終成眷屬呢!」畢竟姑娘家向來多情。
撥了撥遮住前額的發,她悄悄的吐吐舌。「才不呢!起碼要有個情在,竹馬、竹馬,竹本無心哪來情?我看是一場空。」
唔!有點學問。眼露興味的靖羿打量著她。「峰迴路轉疑無路,你又怎知沒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考我呀!」呼出熱氣暖暖手,她一臉興致勃勃的應對。「門前遲行蹤,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李太白的『長干行』已然點出青梅竹馬的悲哀,即使小時感情融洽,可惜男人像蝴蝶一樣四處探蜜,絕不會留在同一朵花上,傷妾心、紅顏老是青梅的下場。」
為之一怔,靖羿好笑地點點頭。「原來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的解釋是指男子如蝶採蜜,一朵又一朵呀!」
叫人佩服的理解力,原來他的夫子教錯了,詩中所指並非見著了園中蝴蝶雙飛而觸景傷情,她的解釋更貼合人心,不然何必坐愁紅顏老呢?
什麼事會比丈夫的變心更傷人,等不到歸來的依靠是婦人最大的悲愁。
「你在嘲笑我博學多聞嗎?」她可是用了心查古書,「長干行」中的青梅到最後還是等不到她的竹馬歸來。
所以咯!她的解釋是正確的,連夫子都讚揚她才思敏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詮釋此佳作。
只是他當時的表情像是吃了十斤黃連似的,眉上打了結地由牙縫發出讚歎聲,兩排白牙咬得咋咋作響。
才喝入口的茶差點噴出的靖羿忍笑的搖著頭。「小姐的見解如雷貫耳,發人省思。」
「為什麼……」發人省思。剛要出口的問題連忙打住,她想起更重要的事。
「你還沒答應幫我追查身世之謎呢!」
「小姐的身世昭然若顯,有必要因術士之言而大費周章嗎?」他看不出有不對之處。
就算他身為皇室宗親,位居八旗子弟,民間佚事多少有所聽聞,不為名利入朝為仕的邵大夫醫術高明,願以己身所學造福黎民蒼生,施藥布衣救人無數,因此得福晚年來女。
先皇感其德澤,御賜「養生堂」匾額一面,特允免扣賦稅三代,出入關口的藥材不需停車受檢,可謂皇恩浩蕩,無人能及。
以一名平民而言。
她用夫子的口氣擺動螓首。「人要有求知的精神,好學不孜,疑之有惑必循道而解,此乃學問之本。」
「嗯!言之有理,可是我有義務幫你循道而解嗎?」疑惑的人並非他。
「你……你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不講道義?拿生死大事當兒戲來戲弄我。」她氣惱的張大雙眼瞪他。
生死大事?未免太嚴重了。「要我幫忙並不難,先過我三關再說。」
「三關?」她只聽過山海關。
「我說三道謎語讓你猜,猜中了算我輸,毫無怨言地任憑差遣。」他說得豪氣,笑眼藏鋒的睨著她好奇的眼眸。
「會不會很難?我猜燈謎的本事最差了。」她一臉興沖匆匆的靠近他,興奮又緊張的抿抿唇。
「我盡量挑簡單的考你,絕對不難。」對他而言是不難,至於她就難講了。屏著氣,她像被夫子罰背書似的一鼓作氣道:「好吧!你出題。」
正經的小臉十分認真,看得靖羿好不忍心難倒她,隨便出了個簡單謎題考她。
「草木之中有個人,猜一字。」
「茶。」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他詫然不已,笑謔的神色轉為深思,左眉微挑的審視看似無知的小丫頭,心頭泛起微妙的情緒。
「只是近黃昏……」
他還沒說猜什麼呢!她已經早一步地喊出「醬」——將酉時分正是近黃昏。
「我記得你剛說過你猜謎的本事最差了,沒誑我吧?」一雙眼微瞇,其中藏著深意。
表情無辜的邵銘心舉超包在裘衣裡的小手直搖。「我比以茗笨很多,真的。」
但是她沒說出口的,是顧以茗聰慧有餘卻狡詐不足,而她小小的取巧一番,未盡實言而已。
每年的上元節她從無缺席過,雖然不曾與人競過題,可是每一道題目在她看來都不難,庸碌得令人乏味,她不想自貶格調附庸風雅。
以茗常說她自大得可恨,但她真的覺得題目很簡單嘛!多看、多學、多問,答案自然浮現眼前,連想都不必想隨口而出。
「是嗎?」他笑著端起茶杯就口一飲。「聖旨呢?」
「諦。」皇帝之言。
他碰上對手了,真不該小看她。「大肚婆走獨木橋,猜一句成語。」
「賴皮,我不猜,說好了三題還訛人。」她在心裡說出謎底——搖搖欲墜。
「三題了嗎?」他故意裝傻,考驗她的臨場反應。
先前的看法大為改觀,她不僅有趣極了,而且還是個解謎高手,叫他怎麼捨得輕易放過她。
更想看她裘衣包裹下的全貌了,滿腦子鬼主意的靖羿使使眼神,要夥計將茶樓內的炭盆全端上來,加薪添火的烘熱原本就不冷的二樓。
一時間,炭火旺燒,微沁的薄汗濕了內裡,四周漸如夏暑一般悶熱。
邵銘心揚起小臉得意的一笑。「是三題了,你要做牛做馬當我的奴才。」
「奴才?!」瞠自一愕,他驚訝的一呼。
「是你說任憑差遣,我當然不能讓你失望。」知人善用,夫子教過的。
意思是人才就要好好利用,千萬不要客氣,能者多勞。
「任憑差遣和奴才相差甚遠,以我的身份當奴才未免大材小用。」就怕他阿瑪第一個怒發咆天。
「什麼身份?「她不解的側著頭問。
詫異不已的靖羿有片刻的錯愕。「你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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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知道他是誰。
以茗一見到竹馬大哥便神魂全飛了,只呆呆地說句他是解謎高手後,人就像熟透的三月桃羞紅臉,癡傻的盯著心上人,不再理會有求於人的她。
她又不是廟口的算命先生,隨便寫一個字便能測出天機,一句「身世之謎」讓她心不安地忙找人幫忙,生怕自己非爹娘所出。
十七年來,她一直無憂無慮的活在爹娘的庇護下,大哥也對她疼愛有加,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身世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大夫之女嘛!
可是娘親的眼淚叫她心驚膽跳,好像有什麼天大的秘密隱藏其中,讓她想去挖掘,使其重見天日。
有因必有果,事出突然她也慌了手腳,沒多想的找了最親近的好友共商大計,看能不能從中找出端倪,尋根究底的發現真相。
誰曉得多年的交情敵不過一個竹馬大哥,三兩句話就打發她找眼前的男子幫忙,相信真相自會水落石出。
水嫩的臉頰漸漸泛紅,捨不得取下毛裘的邵銘心張著大大的眼睛,凝視倏然變臉的男子。
不曉得他是誰很嚴重嗎?至少她知道他的名字——
靖羿。
「為什麼你要吃驚,我不認識你是正常的事呀!畢竟我們是頭一次見面。」好奇怪哦!他的臉幹嘛扭曲?
頗為沮喪的靖羿消沉的睨了她一眼,他以為京城的人都識得他是靖親王府的天之驕子。
「小雪球,你當真不認識我?」看她的神情不像作假,她是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
她嘟起嘴來發脾氣。「什麼小雪球嘛!人家有名有姓,又不是桃花精養大的孩子,而且說不認識就是不認識,人家何必騙你。」
說得也是,據說邵府的家規是不與皇親國戚打交道,而他的姨娘正是當朝皇后。
「你不覺得小雪球聽來十分討喜,就像你此刻的模樣。」他打趣地一比她包得密不透風的身形。
「人家怕冷嘛!你幹嘛取笑人。」她嬌嗔的橫掃螓首,一副真的很冷的直縮身子。
微冒汗的靖羿故意鬧她的直扇風。「熱呀!都臘八了還這麼熱。」
「你……你欺負人啦!明明冷得發抖還刻意尋我開心。」她才不信他不冷。
「看看,我都流汗了,哪裡冷著了?」手一抹,他佯裝不小心地揮灑幾滴汗水滴落至她面前的藥茶。
「啊!我的茶……」還能喝嗎?
「失禮了,實在是太熱了,熱得讓人失去禮數。」靖羿臉上的笑意表現出捉弄的意味。
向來被呵護得無微不至的嬌嬌女哪受得了氣,氣呼呼的指責他存心讓人難堪。
「你太嬌貴了,瞧瞧週遭誰不喊熱,只有你還活在冰天雪地中。」唉!不怕悶出病來嗎?
十數個炭盆猛燒加熱,讓人猶如置身於火爐之中,精於騎、射的他都快受不了,她怎麼可能毫無知覺地忽視漸生的熱氣。
「哪有每個人……」不服氣的一回頭,她頓時傻眼。
幾時添了這麼多炭火?難怪她手腳不冰,暖和得想出去踩雪花。
「小姐,奴婢……呃!不熱。」是衣服穿厚了。
邵銘心輕笑地伸出一指戳了戳丫鬟的臉頰。「別硬撐了,瞧你滿頭大汗的,活似我這當小姐的凌虐你似的。」
「小姐待奴婢萬般的好,奴婢感念在心,要有人敢說小姐一句不是,奴婢定與他拚命。」不熱,不熱,一點也不熱。
兩頰紅通通的銀雀直說不熱,但是汗如雨下地佈滿額頭,怎麼也騙不了人。
「瞧你這張嘴抹了蜜似,熱就熱吧!一個個虛火上升。」不過她感受不到絲毫熱氣。
身上這件毛裘看似保暖祛寒,有抵擋寒風入侵的作用,其實它是姥姥命人上雪山獵了數十隻白狐裁製而成,不僅暖和還有散熱的功用,冬暖夏涼兩相宜。
不知情的人總當她身子骨差,一起風便毛裘不離身,就怕惡寒入了身的小心護著。
誰叫她生就蒲柳之姿引人憐惜,弱不禁風的模樣楚楚可憐,讓她在闖了禍之後有人自願背起黑鍋,不用擔心惹來責罵。
「是你古怪得叫人懷疑,我猜原因是出自你這件裘衣。」一說完,他冷不防地抽掉她護身的毛裘。
雲絲輕揚,黑瀑一般的流瀉而下,千絲萬縷化做岸邊柳絲隨風蕩漾,如詩如畫地流過枯乾的新田,帶來濕潤的牽絆。
蘭青香梁雲鬢膩,玉釵墜處滑無聲。繡簾開,一點明月攏不住,方知風雙飛。
靈眸鮮活丹梁朱唇,淡描蛾眉月翠色,細如初雪的肌理染—上薄潮,嫣然一笑好不生動,叫人看傻了眼移不開目光,貪戀地想多瞧上好幾眼。
美人如玉,月為神,鶯聲花貌秋水姿,少了衣裘的遮掩。容貌清靈的邵銘心更添幾分麗色,清艷悅俗地如出水芙蓉娉婷多嬌。
怔忡不已的靖羿為之——訝,愕然的凝視眼前的佳人。
「哎呀!瞧你的粗手粗腳,要是弄壞姥姥送我的毛裘定要你賠。」看他長得挺朗秀的,沒想到竟是個粗人。
一回神,靖羿輕撫上她的臉頰。「你抹上了油膏不成?」
滑不膩手,細嫩如脂,水嫩地像軟糕讓人想掐—掐,看是不是會化了。
「你才抹了豬油,手腳不安分的亂調戲人。」嗟!這少了見識的登徒子。「麗質天生懂不懂?」
「本……本公子我可是行為光明磊落的謙謙君子,豈會調戲於你?」多少人求他青睞都未必如願。
難得遇上個有趣的姑娘,不急著表明身份的靖羿逗著她玩,笑不可抑的一再輕薄她,當她是頭豢養的小母狐般逗弄。
瞧她氣嘟著嘴的神態嬌憨可人,似嗔如怨的出塵容貌更顯清麗,粉配的小臉散發出動人的姿色。
不以家世而言,光是他的外貌就足以吸引無數的姑娘傾心,即使偏裝成不近人情的冷傲樣,不死心的官家千金、大臣小姐仍如黃河之水湧來,滔滔不絕的傾訴愛慕之心。
尤其是和坤大學士之女和灩更是作風如父,貪婪的幾次欲求皇上賜婚,若非他苦求皇后姨娘擋駕,這會兒可就瀟灑不起來了。
唯獨她不見任何傾慕之色,晶亮的瑩眸寫滿對追求真相的好奇心,對事物探索的熱切彷彿是另一個他似的,讓人難以忘懷。
不過她的內在真如外表一般單純、好學嗎?
真叫人期待。
「別侮辱了君子一詞成不成,你到底要不要帶我查明身世之謎?」當務之急的事先擺前頭,小小恩怨容後再算。
瞧這丫頭急的,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幫呀!本公子豈是言而無信之徒。」
「誰曉得,我看你不像重信守諾之人,也許你只是順口敷衍。」她有點質疑他的能力。
該不會以茗急於脫身,隨便塞個人作數吧!
輕狂上了眼,他自負的斜睨敢蔑視他的小丫頭。「是或不是日後自分曉,你總要賭一賭。」
「夫子說賭是不好的事,輕則勞民傷財,重則傾家蕩產、典妻賣子,我才不賭呢!」先生的話總有他的道理在,宜聽從。
「此賭非彼賭,難道你不想解開困擾於心的疑惑。」遊說著,起了興頭的他可不許她臨了打退堂鼓。
「這……」猶豫的邵銘心天人掙扎著,她太想知道娘親為何淚流不止的原因。
「人生能有幾回錯過,遺憾往往是自己造成的,若你無心就別勉強,我不見得有空管人家的閒事。」他以退為進地激她下決定,做勢起身,招呼夥計結賬。
「等等,你別走呀!」這人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好歹她是個姑娘家,多少得矜持些。
心中一喜的靖羿故做茫然的挑眉回視。「還有事?」
「你……你走你的幹嘛帶走我的毛裘?你想害我回不了家凍死街頭呀!」她總不能賴在茶樓等雪停,燒紅的炭火遲早會熄滅。
一想到雪花拍打在臉上的冰冷感,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即使身子暖得快著火仍嫌涼意沁骨,擔心與雪同化紅塵之間。
「你的毛裘……」
一股氣鬱結在心,靖羿有被人擺了一道的氣悶,很想把她丟下樓。
小手輕輕一覆,笑臉嬌憨的邵銘心取回他手中的毛裘。「黃狗灑尿,猜一字。」
「嗄?!」黃狗灑尿?
謎底是……呃!是什麼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靖羿陷入忘我的境界,一遇上和謎題有關的話題他便狂熱不已,忘了剛剛還惱她的天真和輕待,絞盡腦汁地要逼出答案。
一旁的佳人杏眼圓睜,惱他擋了路不側讓,讓她下不了樓,真後悔出了一道不是謎題的謎題考驗他的才智。
唉!他真能讓人信賴嗎?
黃狗灑尿不就是臭嘛!難道還會香味四溢?
聰明人也會有糊塗之時,看不清其中玄機。
自作聰明,嘻!
一抹甜漾上嘴角,邵銘心不擔心靖羿會拒絕她的請求,因為他笨笨的頗好欺的模樣,她隨口胡謅的一句話居然若有其事的當了真,眉宇一斂的想解出個分明。
比較麻煩的是該從何處查出真相才不會傷了娘的心,她可不想見到娘親鬱鬱寡歡地為之黯然。
真相,遙遠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