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兒,乾娘給你一個紅包,願你平安健康的長大。」綺霞把一個大紅包塞進小娃娃衣服裡,笑容十分滿足。
「乾爹也給你一個紅包,同樣祝你平安長大。」范榮有樣學樣,也把紅包塞到同一個地方。
小雪兒十分乖巧,才滿月的孩子,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呀轉,依偎在她娘懷裡,不吵也不鬧。
「吆,女兒都有了,兩位再不成親可不行哦。」高鏢師不怕死的又拿他們兩人開玩笑。
范榮笑了笑,乾了杯酒。「等有了兒子再成親也不遲。」他今天心情好,懶得和這個嘴臭的傢伙計較。
沒討到便宜的高鏢師嗤了聲。「老光棍,你當真以為我們霞大姐肯嫁給你嗎?霞大姐長得如花似玉,你瞧瞧你,配嗎?」
夏大嫂抱著女兒,笑盈盈地說:「范兄弟一表人才、粗獷不羈,嫁給他有什麼不好?」
夏善摟了摟妻子,笑道:「可惜你已經有了我了,不許你再對范兄有非分之想,知道嗎?」
「你們夫妻倆真是鶼鰈情深哪!乾杯,乾一杯!」
夏家夫妻在眾人起哄下,兩人都很爽快的乾了一杯。
襄兒一直帶著微微笑意勤快的給眾人布菜。
她吃得很少,心裡卻很充實,有種叫幸福的感覺已經在她心底紮了根,所以她舉手投足間儘是輕快與藏不住的喜悅,讓她整個臉龐都亮了起來。
「咦,我們駱氏鏢局之花今天特別漂亮,大伙注意到了沒?」討不到范榮的便宜,高鏢師把目標轉移到襄兒身上。
林鏢師馬上嗤之以鼻,「注意到了又怎麼樣?反正襄兒姑娘不是為你才變漂亮的,你少癡心妄想了。」
高鏢師哼了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在對襄兒姑娘癡心妄想嗎?」
「拜託!你們兩個算什麼?我對襄兒姑娘才真正稱得上是癡心妄想,她那麼美,而我……鼻毛長得不像話,她不會喜歡我的。」
小吳鏢師的一席話讓大伙差點笑岔了氣。
襄兒也笑了。
原本她不明白,以為鏢師們之間的感情很差,才會總是互相謾罵,火藥味十足。
後來才知道這也算培養感情的一種,鬥鬥嘴,增加生活樂趣,也增進彼此的感情。
看到小吳愁眉苦臉,林鏢師安慰道:「小吳,你也別氣餒,鼻毛長不打緊,只要你修剪得當,保持清潔整齊,還是有希望博得襄兒姑娘的歡心的。」
小吳眼睛一亮,又重新燃起希望,「真的嗎?」
「襄兒姑娘,你說咧!你說鼻毛吳他有沒有希望追求你!」恨天高是只打不死的蟑螂,什麼令人尷尬的問題都敢問。
一看到大家把焦點轉到她身上,襄兒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會這樣?剛才他們的話題不是還在范大哥和霞姐身上打轉嗎?怎麼一下子就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來了。
這之中,有一雙黑湛湛的眸子也望著她,是駱無峻。
她急了,怎麼他也跟大家一起取笑她?難道他也想聽她的答案嗎?
天地可證、日月可鑒,她心中除了他,再也容納不下別人,別說小吳,就算是皇帝來了,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襄兒姑娘,你說呀!不開口是不是看不起咱們鼎鼎大名的鼻毛吳——吳鏢師呢?」恨天高又連聲催促,一副不準備叫停這場好戲的樣子。
「不是、不是……」襄兒急得眼淚快掉下來了,她原本就不擅與人應酬對答,現在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更加手足無措。
她知道他們只是開開玩笑,她也有容納玩笑話的雅量,可是老天,她不知道該怎麼雲淡風輕的化解這個窘境,誰來救救她?
「小吳,我也還沒出閣,你怎麼就不來追求我呢?」綺霞笑盈盈的開口了。一雙明媚的鳳眼在小吳身上兜了兜,充滿了興致。
「我哪裡敢哪!霞大姐。」小吳嚇一跳,連忙推卻這番「盛情」。
開玩笑,他才二十,霞大姐比他大了七八歲,要被他爹娘知道了,肯定把他打死。
綺霞挑挑眉。「那你是嫌棄我嘍?」
小吳急得滿頭汗,「不敢、不敢,震大姐你天仙嬌容,配我是綽綽有餘了,我小吳絕沒有那個意思。」
「那好,什麼時候叫人上我家提親啊?」綺霞好整以暇地問,眼裡滿是促狹之意。
「這個……這個……」小吳搔搔頭,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落到這等境地?
他埋怨起來,都是恨天高害的,害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裡外不是人,還被大美人給逼婚,真是有苦難言。
「小吳,怎麼想這麼久,你究竟什麼時候來提親?」綺霞又問。
范榮瞪著小吳,像要把他給吞了。
「噢,霞大姐,你饒了我吧。」小吳終於苦著一張臉告饒。
綺霞笑了。「霞姐跟你鬧著玩的!快把這杯水酒乾了,替咱們的小雪兒祈福。」
「好、好!」小吳二話不說,干到杯底,只要不逼婚,他現在什麼都好。
襄兒感激的看著綺霞,她好羨慕霞姐那八面玲瓏的手腕呵,總能輕輕掠過,四兩撥千斤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把什麼都處理得妥妥當當。
她欽羨地歎息一聲,這樣的女子,才有資格當駱氏鏢局的女主人吧?
雖然她已把心許給了駱無峻,可是她根本沒有能力擔當駱氏鏢局的少夫人,也肯定會把鏢局弄得一團糟。
意識到自己好像想得太多,她臉又紅了。
滿月酒散會後,襄兒留下來幫忙收拾,席間她也湊趣喝了點小酒,不勝酒力的她,雙頰紅暈,好似玫瑰花瓣般嬌艷動人。
「襄兒,你已經酒醉了,還是回房休息吧,這裡我和王大娘來就行了。」桂荷取笑著說,她的酒量可比襄兒那「一杯醉」好太多了。
「桂荷,謝謝你,那我就回房了。」
襄兒也覺得自己應該躺下休息,她不知道那壇夏大嫂自釀的百花梅子酒,勁道那般驚人,才會多喝了兩杯。
「襄兒姑娘。」
行過中庭,有個人叫住了她。
襄兒抬眼,「咦,單鏢師,有什麼事嗎?」
駱氏鏢局裡共有鏢師七十幾名,她不是每一個都熟,但對這位單鏢師很有印象。
單鏢師曾幫她把跑出圍籬的小鴨子趕回去;還有一次,他返回家鄉回來時,特地帶了家鄉的名產小點——酥糖糕給她吃,軟軟甜甜的酥糖糕讓她覺得十分美味,還分了許多給桂荷一起吃。
而現在也不知道是太陽曬太久了還是怎麼樣?單鏢師的臉很紅,很紅。
「這個送你。」
他不敢直視她,紅著臉,垂著眼,把一個描金匣子遞給她。
襄兒打開一看,裡頭是支金光閃閃的金釵,嚇一跳,連忙推辭,「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單鏢師,請你收回!」
「你就收下吧。」單鏢師終於鼓起勇氣抬眼,眼裡是一片熾熱的情意。「我見你平常也沒什麼首飾,所以特地買來給你,是我的一番心意。」
「可是我真的不能收。」
「你真的不收?」他十分失望,語氣惆悵。「我在大太陽下走了十條街才買到這支合意的金釵……」
想到那個畫面和眼前失望的面龐,襄兒不忍心了。
「我收下就是,你別難過了。」
「真的?」單鏢師喜出望外,笑容滿面。「那你明天能不能戴上這支金釵給我看看?」
送佛送上西,好人做到底,看他那麼興奮,襄兒也只好點頭了,戴上金釵只是舉手之勞,應該無妨吧。
「太好了、太好了!」單鏢師歡呼起來,下一刻察覺自己失態,又不好意思了。「那你、你休息,我不打擾你了,改天我……我再找你。」
話說得含含糊糊,襄兒有聽沒有懂。她把金釵放回金匣中,盤算著明天戴過之後,改日有機會與他說清楚再還給他。
一轉頭要回房,卻看到廊簷下一雙精光迸射的眸子盯著她,那一張滿是慍怒的俊臉使她倒抽了口氣。
駱無峻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他都看見了,聽見她和單鏢師的對話了?他可別誤會了才好。
不行,她得向他說明……
撩起裙擺正要舉步——
「少鏢頭,我們該出門了。」莫鏢頭過來找人,看到迴廊裡的襄兒,匆匆對她點了點頭又繼續催道:「少鏢頭,時間已經遲了,咱們快走吧。」
駱無峻臉色不定,倏地轉身,莫鏢頭趕忙跟上去,一邊絮絮的報告下趟押鏢的鏢物和時間。
襄兒直直看著駱無峻的背影,適才轉身之際,他的黑瞳變為一雙冰寒冷眸,她看得清楚哪。
襄兒手中緊緊握著金匣,心中又急又痛,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向他解釋清楚,一定要……
坐在梳妝台前,襄兒看著那支金釵已經超過半個時辰。
她真不想戴,昨天駱無峻的態度讓她很不安,直到深夜她等得睡著了,還不見他回來。
還沒向他解釋清楚,可是她又已經答應了單鏢師,做人應該言而有信的,不是嗎?
她掙扎,掙扎,再掙扎,最後終於勉為其難的戴上了金釵,心想只戴一天就取下來。
她唉聲歎氣的走到廚房,今兒個是初一,又是發糧給貧民的日子,她想去幫忙揉麵團。
「襄兒,你來了,太好了!」桂荷見她如見救星。「我分不開身,你幫我把這盤水果送到佛堂好嗎?霞姐在那裡。」
襄兒端著水果到佛堂,駱家的列祖列宗都供奉在此,每逢逢年過節都由綺霞張羅拜拜事宜。
「霞姐,我拿水果來了。」
「咦,襄兒,這金釵好漂亮。」綺霞饒富興味地摸摸金釵。「哪兒買的?看起來挺貴氣,過幾天我娘做壽,我也給她老人家買一支去。」
襄兒咬著紅唇,沒想到這支令她心神不寧的金釵會博得綺霞的讚美。「是單鏢師送給我的。」
「單鏢師?」綺霞很意外,恍然大悟,「原來你跟單鏢師……」
好傢伙!饒是精明如她居然也沒看出端倪,他們可真會瞞哪。
「不是、不是,霞姐你別誤會啊。」襄兒連忙解釋。
「你跟單鏢師不是一對?」綺霞挑挑眉,不解。「那為何你收下他送你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襄兒一震,睜大了眼睛。
只是支金釵罷了,這麼嚴重?何況她原就打算還給單鏢師的。
「沒錯。」綺霞好氣又好笑。「傻丫頭,你不知道嗎?在我們京城,當一個男子有意追求他心儀的女子時,會先送個貴重點的禮物給她,比如鐲子,比如珠翠步搖都是,若那女子收下了,就表示接受他的追求。」
「天哪!」襄兒心一沉,呼吸急促。
原來是這樣,難怪昨天駱無峻看見她接受單鏢師的金釵時,臉色會那麼難看了。
「我就知道你不曉得。」綺霞挑挑眉。「現下可怎麼辦?單鏢師肯定誤解了,以為你對他也有意。」襄兒低歎,「我是……唉,盛情難卻。」
她將昨天的情況講一遍。
「你呀,對人家沒意思就別讓他心存希望,最好趕快讓他明白。」說完,綺霞神秘地笑了笑。「依我看,倒是有個人和你十分相配。」
「誰?」襄兒還在煩惱單鏢師之事,根本無心猜測。
綺霞微微一笑,「就是咱們少鏢頭啊,你們金童玉女似的一對璧人,不配成對太可惜了。」
「霞姐!」襄兒臉蛋兒一紅,不知如何回答。
她該不該告訴霞姐自己與駱無峻的那一吻?
霞姐就像她的親姐姐一樣,她們平時無話不談,這樣私密的女兒心事,應該可以告訴她吧……
「好啦,我不開你玩笑了。」綺霞把水果擺好,點上香。「我還要去收賬!你幫我看著這裡,添些水酒,別讓香火熄了,知道嗎?我去去就回來。」
綺霞離開了佛堂,襄兒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算了,改天再告訴她也一樣,現在重要的是,她得趕緊找單鏢師說個清楚,還有駱無峻,他得原諒她的粗心大意,不知者無罪哪。
聽了綺霞的一番話,當天下午襄兒就特地去找單鏢師,將金釵還給他。而為了省卻往後的麻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告訴他,自己心中已有心儀之人。
「你……你有心上人了?」單鏢師收回金釵,受到很大震撼。
自從襄兒來到駱氏鏢局之後,他就對她心存愛慕,三番兩次想對她表白,總是鼓不起勇氣。
昨天她接受了他的金釵,他樂得整晚睡不著,沒想到才過了一夜,就掉進了地獄。
「是的。」襄兒很內疚。「昨日我不知道這支金釵代表的含意,才會收下,還望單鏢師不要怪罪。」「沒關係……」單鏢師失神地搖搖頭,惆悵但不失風度地說,「我們還可以是朋友。」
他的心在滴血呀。
「你還願意把我當朋友?」襄兒喜出望外。
原以為經過這一次她的粗心大意之後,往後和單鏢師必定見面尷尬、形同陌路,沒想到失之東隅,收之桑隅,單鏢師還願意拿她當朋友,她真是太開心了。
「當然了。」單鏢師忍著心痛,看著那張笑逐顏開的美麗嬌容,他逼自己大方地道:「往後你有什麼事,還是可以來找我幫忙。」
哦!天底下最傷心和傷身的事莫過於此了,當不成愛人,只好認為義兄、義妹等等,斷絕心念。襄兒用力點頭,「我一定會!」
「那……我走了。」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可以留下來與她多相處片刻的理由,單鏢師帶著金匣,黯然地走了。
襄兒誠心誠意的目送他的背影,雖然對單鏢師講明白了,可是另外一方呢,她一天都不見駱無峻的蹤影。
她多想告訴他,自己跟單鏢師沒有什麼,她只是無知的收了那支金釵,絕無他意哪。
就這樣心神不寧地直到晚上,連晚飯都撤下了,她終於忍不住在收拾碗筷時與桂荷問起,又不敢問得太露痕跡。
「今天少鏢頭好像……好像都不餓,不見他來吃飯。」她笨拙地開口。
「少鏢頭?」桂荷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嗎?少鏢頭去押鏢了,這一趟走下來,雖然地點不遠,不過也要個二三十天才會回京城。」
襄兒腦門轟地一聲,呆在原地。
他去押鏢了,要二三十天才會回來……
「少鏢頭原因為總鏢頭身子不好,不願走遠程,可這趟是花老爺子臨時拜託少鏢頭,少鏢頭才會勉為其難親自押鏢,你也知道,花少爺是咱們少鏢頭的摯交好友、金蘭兄弟,所以嘍,少鏢頭會押這趟鏢完全是友情贊助啦。」
桂荷還自顧自的在講,襄兒已經完全失魂落魄了。
「桂荷,少鏢頭是……是何時出發的?」襄兒無力地問。
「今兒個一早嘍。」桂荷笑道:「我和大娘們一早就起來張羅鏢師們的早飯和路上用的乾糧,何鏢師說他最喜歡吃我做的菜包子了。」
「哦——」襄兒拉長了聲音,卻分外顯得有氣無力。
「襄兒,你沒事吧?」桂荷看她臉色怪怪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受了什麼嚴重打擊。
「我沒事。」
她強撐自己幫忙收好飯桌,然後才像幽魂一樣的飄回房。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出遠門,卻連告訴都沒告訴她一聲?而桂荷和廚房大娘都知曉,就只有她不知道,還一整天傻愣愣地在等他回來。
確實,他是堂堂駱氏鏢局的少鏢頭,與她之間並沒有任何形式上的約定或口頭上的承諾,他有什麼理由把行蹤跟一個寄人籬下又沒有謀生能力的人說呢?
可是為什麼她好想哭?她好想他,好想好想……
她抱著枕頭,淚水氾濫成災。
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著。希望明天醒來發現駱無峻並沒有出遠門,那只是她幻想的夢一場,他並沒有出遠門,沒有離開她遠遠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