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為什麼講不聽?跑到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對你有什麼好處?」
鍾自封叨叨不休的數落,說到底,是不捨得寶貝孫女離開他的身邊。
「希希,你一句法語都不會講,你真的要去?」研研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根本不相信自小對家人依賴成性的希希會跑去法國。
剛從大陸回來就立即到鍾家接程程的袁伊郡,一臉調侃的看著他的小姨子。「鍾四小姐要不要姐夫我,先替你預訂一個月的五星級酒店住宿呢?」
「要!這一定要。」研研忙不迭的接口。「住在高級飯店我們才安心,更何況希希都不會做家事,更需要有服務生每天替她打掃房間,要不然她住的地方肯定會亂得像狗窩。」
「我才不要住飯店哩。」希希哼了哼。「這次我要住在料理學校的學生宿舍裡。」
「你住得習慣才怪。」研研挑挑眉。「我打賭你三天就會哭著從學生宿舍搬到五星級飯店,一個禮拜就會因為熬不下去哭著回來。」
希希神氣的搖了搖頭。「我不會。」
她打定主意要去一年半載,眼不見為淨,不看到顧飛鷹,不聽聞他的消息,她就不會那麼煩亂,等她回台灣的時候,一切就會有所不同。
當然,她真正期待的,是知道消息的他會出現在機場阻止她出國。如果這樣,那麼到時候她寧可捨棄自尊地不願再次錯過他。
可是會嗎?到時候他會來嗎?
「七天不會回來,那我賭你十天會回來好了。」研研極為藐視希希的宏願,因為她瞭解希希,她是一個不能獨立的人。
「不要去不就好了嗎?法國料理有什麼好學的?還不就一堆噁心的醬汁淋在牛肉、羊肉、雞肉、鴨肉或魚肉上,難吃死了。」捨不得孫女出國的鍾自封還在鬧小孩脾氣,一直在挑毛病。
希希好氣又好笑的說:「爺爺,那是一種料理的極致藝術,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我老了,沒用了,連惟一沒出嫁的孫女都不肯好好地留在家裡陪我,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我要上樓睡覺去!」
鍾自封賭氣的上樓了,他那孩子氣的舉動令大家啼笑皆非。
「哈,爺爺在幹什麼啊?又不是青少年了還耍脾氣。」研研忍不住想笑。
程程溫柔的看著么妹。「希希,爺爺捨不得你走,我們大家也都捨不得你走,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留下來呢?」
「大姐,我已經決定了,不會更改。」希希眸中流露出堅定的決心。「這是我獨立的第一步,我自己不跨出去,沒有人可以替我跨出去。」
「拜託!講得那麼感性,很肉麻耶。」研研做了個犯起雞皮疙瘩的動作,惹得大家笑成一團。
「四小姐,飛鳶小姐來找你。」傭人領著飛鳶進來。
希希連忙招呼她。「你來啦,快過來,有起司蛋糕吃!」
研研張望著門口,揚揚眉梢。「小飛鳶,你大哥呢?怎麼不一起過來?」
霎時,希希切蛋糕的手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全放在飛鳶身上。
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希希此番赴法,並不是真的為了一回那偉大的料理夢,而是為愛走天涯。
飛鳶坐了下來。「今天許涵妮來家裡吃飯,吃過晚飯她就不走了,一直待在客廳裡看明甫叔和大哥下西洋棋。」
室內有一分鐘的默然,然後希希故作輕快的把蛋糕端到飛鳶面前。
「來,快吃吧!」希希笑容可掬地說,然後轉身走進廚房。「飛鳶,我昨天買了檸檬草,可以健胃利尿,你不是說胃有點不舒服嗎?我去泡一杯給你喝,」
看到希希的背影完全消失,研研武斷的道:「那笨丫頭進去廚房哭。」
飛鳶搖搖頭。「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耶,喜歡我大哥幹麼不去爭取?我也不喜歡那個許涵妮啊。」
「她心裡一定不好受。」程程疼惜地瞄了一眼廚房。
袁伊郡嘻皮笑臉的看著愛妻。「失戀的女人最動人,希希現在有種憂愁夫人的魅力,可以到國外去招蜂引蝶,為國爭光!」
客廳裡,只有言東堂閒適的啜了口紅茶,眸光幽遠的望著廚房入口,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希希獨自坐在候機室裡,旅客已經開始登機了,前往法國的飛機將在三十分鐘後起飛。
今天沒有半個人來送她。是她叫大家不要來的,因為她不想見到那種傷感的離別場面。尤其是爺爺,她真怕他老人家會在機場裡大發孩子脾氣,拉著她不准她走。
當然,她也怕顧飛鷹會來阻止她走,到時候勞師動眾來送她,而她又活蹦亂跳的跟著他回去,豈不是讓大家白忙一場?
只是現在,她都已經進入候機室也不見他的人影,看樣子他是不會來了。
他是打算老死都不與她往來了吧?!明知道她搭今天晚上的飛機走,他卻不聞不問、無動於衷。
出發前她特意打電話向飛鳶告別,沒想到飛鳶告訴她,顧飛鷹和明甫叔在高爾夫練習場打球,許涵妮也跟著去。
因此她早就對他不抱持任何希望,只是期盼會有奇跡出現罷了。
「……的旅客請注意,還沒有登機的旅客請盡早登機…」
奇跡沒有發生在她身上,她將機票交給空姐,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進機艙。
找到座位,隔壁是位慈祥的老太太。
她一坐下就禁不住內心的悵然開始掉淚,豆大的淚珠滾出眼眶,嚇壞隔壁的老太太。
「怎麼啦?你怎麼啦?」老太太手忙腳亂的拿出繡花手絹遞給她。
希希吸了吸鼻子,硬咽地說:「我……我男朋友不要我了。」
他沒有來阻止她,他竟然沒有來阻止她……哇!她好難過!
「原來是這樣啊。」老太太順了順她的背。「不要哭,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愁找不到男朋友,我有好幾個孫子呢,都和你一般大,我可以介紹他們給你認識,你說好不好哇?」
「可是……可是我只喜歡他一個。」希希抽抽噎噎的說。
老太太瞭解的笑了。「他是不是很英俊啊?」
「不是,他……他其貌不揚。」
這樣貶低顧飛鷹,她覺得好過多了,雖然那不是真的。她更知道,他的身影不可能從她腦海中淡掉,而且可惡的是,還會越來越鮮明……
法國是極致美食的發源地,也是所有老饕的朝聖之地,希希卻在這裡開始了她痛苦的生活。 語言不通,加上首次獨自出國,又住在簡樸的學生宿舍裡,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挫敗。
她苦苦熬了兩個禮拜,若不是心中有股強大的倔強支持著她,她早就如研研所說的,拿著行李哭著回台灣了。
午夜夢迴,擁著一室清冷的她常問自己,如果在這段時間,顧飛鷹結婚了怎麼辦?
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因為她沒有那麼灑脫。
她在乎顧飛鷹,想念顧飛鷹,從小他就愛欺負她,她寧願他欺負她一輩子,也不願他去欺負別的女生。
可是每次打電話回家,她總是故作輕快,報喜不報憂,雖然她好想知道有關他的事,卻仍強忍著不問出口。
如果他已經心有所屬,如果他覺得許涵妮很適合他,那她就算問了,又能改變些什麼?
她要自己學著樂觀、輕鬆,多留意身邊的金髮男土,看看有沒有艷遇的機會,搞不好這樣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努力這麼做,努力要忘掉顧飛鷹,可是卻失敗得一塌塗地,她總是看金髮的男人不順眼,腦海裡轉來轉去的,始終是那頭濃密的黑髮,還有那張東方男子的俊顏。
她真的是中毒了!中了飛鷹男的毒。
此毒不去,她永遠定不下心來,就算在法國待個二十年也沒用,她心裡想的還是他!
這天希希很倒霉的被熱油燙傷了,居住的社區又發生史無前例的警匪槍戰,聽說有兩名歹徒在混亂中逃掉了,警方呼籲民眾出人小心,隨時留意身邊可疑的人物,並且緊閉門戶,以免危害到自身的安全。
希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她給自己隨便煮了碗濃湯喝,剛想躺下來休息,卻接到飛鳶的電話。
「怎麼這麼晚了還打電話給我?是不是怕我一個人在這裡睡不著,所以要講故事給我聽啊?」
她用輕鬆的口吻和飛鳶哈拉,不願讓飛鳶知道她今天的心清糟透了。 「希希,我大哥要訂婚了!」飛鳶焦急的說。
聽到這個消息,希希腦中一陣空白,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心口像被挖了一個洞,怎麼補也補不滿。
他要訂婚……他要訂婚了……
她才出國兩個禮拜而已,會不會太快了點?
為什麼一點機會都不留給她?事情來得這麼突然,莫非他是……奉子成婚嗎?這個可能性讓她的心猛然往下沉。
「希希!你聽見了沒有?我大哥要訂婚了,你明天馬上飛回來,我們大家商量一下怎麼做……」
「不用了。」酸楚的情緒讓她眼底開始泛起淚霧,她忍住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強自鎮定地說:「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高興,幫我恭喜他。」
「你瘋啦!」飛鳶訝然的低呼。
「顧伯父、顧伯母一直希望他結婚,現在他要訂婚了,相信離結婚之期不遠,我沒辦法回去喝喜酒,但我會祝福他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滿。」
她用平靜的語調說話,心中的酸楚卻一圈一圈的擴大,幾乎要將她淹沒了。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講出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飛鳶嚷叫著,「你不是很喜歡我大哥嗎?你竟然可以忍受他跟另一個女人結婚?這樣你不難受嗎?」
「大家都誤會了,我跟他只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對我來說,他是大哥哥,對他而言,我只是小妹妹,如此而已。」她牽強的解釋。
「希希,現在不是倔強的時候啊!」飛鳶急道。
「不要再說了,我很累,要休息了,改天我再跟你聯絡,晚安。」掛上電話,她的心底只剩一片空蕩。
「嗚……為什麼?為什麼……」
再也忍不住心中難過的她,擁著棉被,哭得淒慘兮兮。
自小在溫室裡長大,向來順遂的她,從來就沒有這麼孤獨落寞過。
手被燙傷、住的地方不安全,現在又失戀了,身邊還連個親人、朋友都沒有,為什麼她會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
門鈴在無聲寂靜的夜響起,她語帶鼻音,用差強人意的法語問:「誰啊?」
「國際快遞。」一名男子操著英語說。
哦!國際快遞送來了。
她大姐早上打電話告訴她,買了一條很漂亮的水晶項鏈寄給她,她托送的快遞晚上會到。
她連忙抽了張面紙擦掉鼻涕眼淚,打開房門。
「不要動!歹徒!」
一支像手槍的東西隔著歹徒的大衣指著她心臟,她一呆,瞬間無法思考。
笨死了!
她這個愚蠢至極的笨蛋!警方明明就呼籲民眾要小心門戶安全,為什麼她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呢?
就算被顧飛鷹訂婚的消息打擊得失去理智,她一個單身女子也不該在夜晚十二點開房門啊!看來她紅顏薄命,注定要客死異鄉了……可是她好想見見她的親人,想見他們最後一面.......
「進去!」
黑衣歹徒推著她往裡走,突然間,一股濃濃的恐懼感包圍住她。
這個人想對她做什麼?要錢她可以全部給他,可要是他色心大起,要強暴她怎麼辦?
想到這裡,希希連忙比手畫腳起來。「你你你……不要殺……錢……給你……」
哦!她真是恨極了自己的法語奇爛無比,英文又不夠流暢,萬一講得不好,激怒歹徒就完了。
「我不要錢,我要你。」歹徒驟然拉下面罩,顧飛鷹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急得快哭了的小傻瓜。
看到那張熟悉又想念的臉孔,希希突然崩潰了。
「你為什麼嚇我?為什麼要嚇我?」她痛哭失聲,拚命捶打他的胸膛,發洩心中滿漲的情緒。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要哭了。」他輕言哄著她,替她擦去淚痕,細細看她紅通通的雙眼和鼻尖。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你不是快要訂婚了嗎?幹麼跑來找我?」
事到如今,她當然知道飛鳶剛剛那通電話是整她的。
他們分明就全串通好了,恐怕連她大姐也在他們串謀的行列,不然怎麼會那麼巧,突然說寄快遞給她,而且送達的時間就在今天晚上。
「慶祝告別單身的最後一晚,找無緣的戀人敘敘舊。」他戲謔地捉弄她。
她輕哼一聲。「我才懶得和你敘舊,況且我也不是你無緣的戀人。」
笑意在他的眼中擴大。「你的意思是,你是我有緣的戀人嘍?」
「你別臭美。」
那些鬥嘴的時光好像又回來了,一陣暖流緩緩滑過她心頭,今天真是讓她嘗遍酸甜苦辣的一天哪!
「咦,你好像變醜了?」
他端詳著她嬌美如昔的動人五官,故意戲弄她,因為愛美又注重保養的她,最受不了別人說她醜。
她輕輕佻起兩道秀氣的柳眉,高傲地說:「嫌我醜,那你回去找那個很漂亮的許涵妮啊。」
他捏著下巴,有趣的瞅著她。「醋味好重。」
「我才沒那麼無聊,為了你爭風吃醋哩。」
她甩開他的手往房裡走去,心裡暗罵著,自大狂、自戀狂......,.......
他笑著追上去拉住她,手輕輕一帶,將她扳過身子,扣住她小小的腰身,密密的將她困在懷中。
「那麼剛剛是誰掛掉電話就哭得淅瀝嘩啦,為了我即將與別人步入禮堂傷心得無法自拔?」他的嘴角綻出笑意,看著床頭櫃上有一堆用過的面紙,個個形狀都像餛飩。
她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取笑人的討厭眉眼。「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感冒了,所以才用那麼多面紙。」
他黑眸漾著愉悅的笑意。「那現在感冒好了沒?」
她紅唇一撇。「幹麼?」
「我要吻你。」他低下頭,溫熱的唇吻住她冰涼的唇瓣。
希希頓覺渾身酥麻,從沒想過被他親吻的滋味會是這樣震撼。
他的氣息漸漸加重,她也同樣嬌喘著,粘著的雙唇再也分不開。
「希希……」他黑眸灼灼將她壓倒在床,眼裡只有她一個人。
希希雙頰嫣紅如火,睡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退到了腰際;下擺也好不到哪裡去,扣子幾乎都被他解開了。
他的氣息漸漸加粗,凝視著她害羞的眉眼。「希希,你願意把你自己交給我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熱切又羞澀的眸子看著他。
她那像個小女孩般的羞窘眸光令他徹底投降。「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要你!我今晚就要你!」
熱燙的舌再度探入她口中,久別的思念引爆兩人潛藏已久的感情,夜已深沉,床上濃情的呢喃正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