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美了!
紗紗看了身邊的南宮忍一眼,他正緊蹙著眉心,不知在想什麼。
這位貌美的姑娘和他究竟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王府裡的人一聽見她回來了,均如臨大敵?
「紗紗,你餓了嗎?不如我們出去用點點心吧。」駿王妃觀著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紗紗的視線由床上仙子轉到身邊的南宮忍臉上。
再笨的人也知道駿王妃想支開她,這間幽靜的客房確實不適合有第三個人在,依忍如此深凝的表情,駿王妃八成想讓他和仙子獨處。
好吧,君子有成人之美,王妃都開口了,難不成她還賴著不走嗎?
況且忍也不見得希望看到她留在這裡,從知曉床上仙子回來後,他幾乎沒有看過她半眼,心思全給了躺在床上的仙子佳人。
「堯……」床上的童映緋眉尖輕顰了下,突然呻吟了聲,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美,恍如空谷幽蘭。
「她醒了!」駿王妃一臉緊張。
緩緩地,童映緋睜開眼睛,雙眼如同星月般美麗,深邃又憂鬱,整個五官組合起來便是奪魂懾魄之美,憔悴的臉容仍然可以顛倒眾生。
「好美!」紗紗不由自主驚歎。
她們蘭花會裡,她認為兮冽已經夠美的了,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間還有這麼美麗的女子,真是大開眼界,她的美和她們蘭花會的成員都不同,美得如夢似幻、飄逸出塵,好像一片被風一吹就會散開的紙。
「這是——」童映緋迷迷糊糊,還弄不清楚自己身處之地。
「駿王府。」站在床邊,南宮忍擲地有聲,鏗鏘回答。
「忍!」
童映緋絕美的面容掩上一層驚慌,她睜大了眼睛,慌亂之情不亞於全府上下看到她時的模樣。
紗紗迷惑了,真搞不懂究竟是誰怕誰啊?
「你怎麼會在王府前昏倒,大哥呢?」南宮忍蹙著眉心看她,眉宇之間是危險的怒火。
「他……」童映緋未語先淚流,含悲的大眼裡滿是盈盈淚水,眉心間是沉鬱的痛苦。
「他怎麼了?」駿王妃急問。
童映緋難掩傷心地低泣,「他遁入空門了。」
「什麼?!」駿王妃險些昏倒,幸而婢女手腳快扶住她。
「他太淡泊世間的一切了,當初也是這點深深吸引了我,讓我不顧一切跟他到天涯海角。」她瘖啞地控訴,苦惱的、悲切的喊,「可是,他居然淡泊到不要我,我不能接受,我真的不能接受,我一直是那麼期盼和他共組家庭、為他生兒育女啊……咳咳咳……」
「不要太激動,大夫說你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劇烈的咳嗽聲終於讓南宮忍伸手握住了她骨瘦如柴的手,微怒道:「他帶走了你,居然沒有好好照顧你?」
「忍……」
她看著他,成串淚珠湧出來,大眼水靈含悲,叫人不憐也難。
兩人對望許久,久到四周的空間、時間都像停止了,天地只有他們倆,他們眼中也只有彼此。
紗紗看著他們,奇怪,她眼睛怎麼濕濕的好像有淚霧?心裡酸酸的,好像酸菜乾。
根本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駿王妃早已識趣的離開,婢僕們也都退下了,而她——
這裡沒有她的餘地。
她慌忙擦掉眼中的淚,悄然離開了童映緋所居的客房「水仙閣」,一路神不思屬的繞去南樓拿自己上次未帶走的外衣。
「柳姑娘!」一見到她,綠煙立刻神經兮兮的拉住她。「聽說映緋小姐回來了,真有這回事嗎?」
為了將來她小妾的名份著想,她可是對紗紗這位未來的准小王妃死心塌地的忠心。
現在她則認為她們兩人是同一陣線的,要一同抵擋那些外來的癩蝦蟆想吃他們小王爺這塊高貴的天鵝肉。
紗紗失魂落魄的點點頭。「我剛剛才見過她。」
「她居然真的還敢回來!」綠煙不平的抱怨高了八度,表達對這件事的極度不滿。
「綠煙,她究竟是誰?」紗紗困惑的問。
為什麼大家見到童映緋的反應都那麼同仇敵愾?說她是駿王府的敵人嘛,可是下人們卻又對她異常恭敬,不敢怠慢,這是什麼道理?
「天啊,你不知道?」綠煙挑起眉,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紗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綠煙再試探一次。
紗紗吞了口口水,再度搖頭。「不知道。」
她覺得頭皮開始發麻,綠煙愈是這樣,她心中的不詳預感就愈是擴大難抑。
「那我就告訴你好了!」綠湮沒啥原則,一古腦地說:「童小姐原本是我們小王爺的未婚妻,可是卻愛上小王爺的兄長,也就是我們駿王府的長世子堯少爺,後來和堯少爺私奔了。」
紗紗腦中轟然一響。
忍的未婚妻——
他竟然有這麼親密的人……
和他的親哥哥私奔……
他竟然有這麼沉痛的經歷……
這些她都不知道。
「真的?」她呆呆的反問。
那樣柔柔弱弱的一位病美人,居然敢和男人私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當然是真的。」綠煙心疼地說:「就因為這樣,我們王爺、王妃才會對少主和您的婚事那麼歡天喜地,原本大伙都擔心經此一次,少主將不會再愛人了,您想想看,少主的親哥哥帶著他的未婚妻私奔,這對他來說是多麼不堪的痛啊!」
紗紗被動的點點頭。「確實。」
她搖搖欲墜,拿了外衣離開南樓,雙腳卻不由自主踅回水仙閣。
她想看什麼呢?說真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單純的想再看南宮忍一面罷了,畢竟他們分別了兩個月,今天才見面而已,許多別後衷曲都還沒傾訴呢。
水仙閣外,紗紗站在窗邊,屋裡好安靜好安靜,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童映緋的手已經從南宮忍的手中抽出來了,可是更糟糕的是,現在換成她伸手在撫摸他的面頰。
「你瘦了,也憔悴了。」她淒然而笑。「我很傻,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是不是?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懂好好珍惜你對我的愛,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現在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我不能怨任何人。」
他搖搖頭,柔聲道:「別說這些,好好休息。」
「忍!」童映腓輕輕喚他,眼裡燃起一絲熱情和希望,她潤了潤唇。「你——你還生我的氣嗎?」
南宮忍回凝著她,沒有回答,眼裡同樣凝聚著複雜的情緒,兩人四目交投,似乎都有無限情感。
看到這裡,紗紗心一痛,連忙轉過身去退到牆角邊,她按住自己跳個不停的胸口,那股酸楚的感覺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臟深處。
在這之前,她都相信他的憔悴是因為奔波尋找那四味藥材的原故,可是現在,她不得不推翻自己的認為了,他根本就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他會怎麼回答?
她竟沒有勇氣聽,沉默的離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駿王府。
???
「再來一杯,初雅,」紗紗笑嘻嘻地舉杯,啜著酒,傻傻的笑著,「看來我還是不行,沒有魅力留住男人,我早就知道我沒有男人緣。」
「你幹麼要留住男人?」皇甫初雅不以為然。「我不是告訴過你,男人都是笨蛋嗎?誰讓你要相信男人。」
虧她還認為南宮忍是個好男人,沒想到會咬人的狗不會叫,那可惡的濫情傢伙把紗紗傷得這麼重,讓紗紗在渾香樓裡連連買醉兩晚,還海派地包下一堆小歌妓取悅她。
銀子是花了啦,但她可不認為紗紗有比較快樂一點。
紗紗打了個酒嗝,醉眼的笑了起來。
「哈,我以為——」她沒有說下去,小歌妓嬌笑慇勤地為她續酒,她又喝掉了。
她想說的是,她以為南宮忍是與眾不同的啊,誰知道……
忍他他居然有這麼深愛的人,就是童映緋,而她……
唉,太渺小了。
「你醉啦。」杜雪色搖搖頭,取走紗紗手中的酒杯。
這小丫頭難道不知道什麼叫酒入愁腸愁更愁嗎?這兩天都待在渾香樓裡買醉,到底是什麼天大的打擊弄得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也覺得我醉了。」紗紗按住自己額角,整張臉蛋都燙燙、熱熱的。
「我送你回去吧。」皇甫初雅準備起身。
「不必,你繼續陪雪色喝。」紗紗按住她,笑道:「路不遠,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皇甫初雅懷疑的看著她。「你自己可以嗎?」
她灑脫地揚一揚眉。「當然!」
婉拒皇甫初雅要送她的好意,紗紗搖搖晃晃地回到柳家武館,原以為半夜三更大家都睡了,沒想到殷拓飛還在為她等門。
「天啊!紗紗,你怎麼醉成這樣?」
殷拓飛心疼地將她扶進門,渾身酒氣擺明了她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澆愁。
紗紗笑得咭咭咯咯。「我沒醉,拓飛,而且我很開心,我告訴你為什麼,因為我成全了一對有情人,我這樣做是不是很高明?」
她仰頭等著他讚美。
「高明個頭!」殷拓飛低咒一聲,索性把醉得東倒西歪的她扛起來,大步將她送進房裡。
「塞外多男兒啊……」紗紗高歌著。
初雅說她明日要赴塞外遊玩,問她有沒有興致同行?
她想想,也好。
到了塞外,結識了塞外的好男兒,將京城這些惱人的問題全拋到腦後,那她就沒有煩惱了,省得留在這裡自尋煩惱、作繭自縛。
幾天沒見到南宮忍了,整天腦袋裡裝的都是他與童映緋的親密模樣,這樣不行,再這樣想下去她會精神錯亂。
「今天南宮忍來找過你。」殷拓飛心不甘情不願的告訴她。
「什麼?」紗紗茫然地問,咚地一聲倒在床上,她真的醉了。
先睡再說吧,明天她就要去塞外展開一連串認識塞外男兒的精采節目了,養足精神最重要,否則哪有玩的力氣呢?
殷拓飛瞪視著她,真不可思議,居然馬上就睡得鼾聲均勻。
也好,這兩天她都醉醺醺的,讓她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告訴她好了。
???
冬日將盡,春芽微吐,右丞相府的側門開啟,一馬一車打點妥當,準備長途跋涉。
「坐穩了嗎?我們要走了。」皇甫初雅一副懶洋洋的,昨天紗紗走後,她也在渾香樓喝到半夜才回相府,現在哪有自己駕馬的力氣?
不過沒關係,幸好她家有得是錢,有專門的馬伕替她駕馬,還有一位專門的廚娘隨行為她們準備餐點,另有家丁一名及婢女一名供她們差遣,美其名是冒險之旅,其實是優渥之行才對。
「我坐穩了,可以走了。」紗紗愁眉苦臉,愁緒滿懷。
她依依不捨的看了四週一眼。
別了,開陵城,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或許回來之時已經物換星移,忍也兒女成群了。
哈哈,那到時候她就不會有這些困擾人的兒女私情,因為那時人都老了嘛,還談什麼感情呢?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所以,她覺得初雅找她去塞外玩真是好主意啊,初雅不愧為她的好姐妹,在她最痛苦無助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她真是太感激了。
「皇甫冒險車隊,啟程!」皇甫初雅大喊。
一騎一轎,後頭跟著小隊人馬啟程了,穿過熱鬧的市集,很快來到城門,一出這裡就真正要開始冒險了。
紗紗掀開轎廉。
怎麼?揚龍、揚虎、揚豹那三個臭小子沒來送她嗎?他們明知她要去塞外玩好一一陣子,難道對她這個平時溫柔婉約又待他們情深義重的大姐沒半點留戀嗎?
嗟,更是白疼他們了。
皇甫車隊順利出了城門,只要亮出皇甫家的令牌,幾乎是無往不利,就因為一路上都太順利了,沒什麼冒險和風浪可言,微微春風又吹得人十分舒爽,因此紗紗開始打起盹來。
睡吧,睡著了就什麼都不必想了,誰說捧在手裡的幸福就不會溜掉?她就是活生生的好例子哪,所以,人真的不能太鐵齒。
「等等,轎下留人!」
聲音從遙遠的後方傳來,兼夾著急促的馬蹄聲,發話者中氣十足、內功深厚,是個武學造詣頗高之人。
「停、停!」紗紗急著喊,那是南宮忍的聲音,她不會聽錯的,那是南宮忍的聲音!
她連忙再度掀開轎簾。
車伕停下來了,馬背上的皇甫初雅懶洋洋的掃—紗紗一眼。「你該不會現在告訴我,你要和那個腳踏兩條船的傢伙回去吧?」
紗紗小心翼翼的潤了潤唇。「初雅,你也不想看見我後半生沒幸福,是不是?」
她挑挑眉。「然後呢?」
「然後……你知道的。」紗紗的聲音更小,眼神期盼又熱烈的望著後方追逐上來的白色小點。
皇甫車隊停在原地等候,沒多久,小點逐漸變為大點,氣宇軒昂的南宮忍追上來了,高大神武的白色駿馬噴著氣,顯然已經趕路趕了一段時間。
「怎麼臨時決定出城也不告訴我?」南宮忍責備地道,俐落的下馬走至轎前。
紗紗仰著頭,直到他走到她身前她才回神,剛才她一徑沉浸於他奪人的風采氣魄中,被男色沖昏了頭。
誰說她可以忘了他?這根本不可能嘛,他隨便一個舉止、一個動作就可以把她迷得半死,事實上她是毫無骨氣可言。
「你你你……你不是在照顧那位童小姐嗎?」紗紗期期艾艾迸出這句不甚高明的話。
南宮忍微一挑眉。「我昨天托殷兄告訴你,他沒轉告嗎?」
紗紗看著他。「轉告什麼?」
南宮忍蹙眉道:「今天我爹、娘要親自拜訪柳伯父,駿王府正式下聘柳家武館。」
「什麼?!」紗紗瞪大眼睛。
今天駿王府要對她下聘?而她這位準新娘卻想溜到塞外,她她她……她實在太不像話了。
可惡的拓飛,居然對她隱瞞這麼大的事,太可惡了,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數落他。
「柳伯父已欣然收下黃金白銀各千兩的首期聘金,所以你現在是我的人了,隨我回去。」
南宮忍牽起她,將她從轎中迎出來。
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童姑娘呢?她怎麼辦?」
「你似乎還不知道,我兄長回來了。」南宮忍淡淡地說:「他無法忍受佛門修行之苦,又思念懷著他的骨肉的映緋,所以回來了。」
紗紗張大了嘴。
嘩,骨肉!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都不知道!
也難怪,自從在水仙閣看到那幅令她心碎的畫面之後,她就絕跡於王府,就算有天大的消息也不會傳出府外,她當然沒機會得知。
想到這裡,紗紗急問:「那日你氣惱童姑娘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你對她——」
餘情未了嗎?現在你兄長回來了怎麼辦?你們要決鬥嗎?
這些話她沒問出口,但擺明了在臉上。
南宮忍神色一凜道:「我生氣是因為她腹中有我南宮家的骨肉,她卻一任自己瘦弱病倒,不顧腹中胎兒的生死,她不是個好母親,太不負責任了。」
紗紗揚起睫毛。「原來,你早就知道童姑娘懷有你大哥的孩子?」
「沒錯。」他點點頭。「大夫在我們未進水仙閣之前就已經告知我和我娘,因此我娘要我和映緋獨處,她希望我好好勸解她,告訴她即使我兄長不回頭,南宮家也會照顧他們母子終老,她毋需擔心衣食問題。」
「原來是這樣。」紗紗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駿王妃一直想支開她,她更是錯怪駿王妃了,對不起啊,婆婆!
南宮忍將她拉至懷中,輕順她的長髮。「這幾天為了處理我兄長之事,所以忽略了你,另外,天和敵軍將領私奔了,皇上震怒,太子奉命追查天的下落,我為了協助太子追查天,因此也分身乏術。」
「什麼?」紗紗張著O型嘴。
又是一樁震撼。
「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他輕摟住她的腰。「記得我就是你的夫君了,以後有事要找我商量,不要把什麼事都擱在心底,否則我會擔心你。」
紗紗羞愧的點頭,她又擺了一次烏龍。
不過眼前最棘手的事是如何讓初雅放她一馬,現在她哪還有心情去什麼塞外結交那裡的好男兒啊,她一心一意只想回京城,準備當她的新嫁娘。
「初雅,我……」
她轉過身去準備對皇甫初雅好好解釋。
可是身後空無一人,整列車隊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得乾乾淨淨。
耿京向前一步,微笑道:「柳姑娘,皇甫小姐臨走前交代,她會回來喝您的喜酒,但您與少主之間那些不堪入耳的甜言蜜語她就不想聽了,先走一步。」
「初雅……」紗紗又感動又感激,今生有這些親如手足的好姐妹,她夫復何求?
「我們也走吧。」南宮忍與她五指交疊,扣住她的小手,緩緩走向白馬。
她的手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這一輩子,從開陵橋上的邂逅開始,她的相思注定將永遠扣於他身上,一生一世……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