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胡玉頻說:"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說要回去?再說,都已經到這裡了,現在才說不要,對人家不好意思。"
"可是……楊舞……"徐少康轉頭想詢問楊舞的意思。
楊舞處之泰然,說:"胡小姐說得對,反正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就當是碰運氣吧。一下定決心後,她反而變得篤定,不再覺得那麼茫然。反正日子同樣要過,不管探究得到結果與否,她都決定把這件事放到一邊,恢復平靜的生活。
"克拉克博士。"一樓接待大廳,史文生已經在那裡等候。
"史文生博士。"克拉克回個微笑,示意徐少康他們跟著他。
"歡迎!"史文生走向他們。
"史文生博士,"克拉克說:"我來介紹,這位是徐先生、胡小姐,以及楊舞小姐。這是史文生博士。"
"幸會。"史文生一一握手寒暄,說:"野澤博士已經在研究室恭候各位大駕,請跟我來。"
他帶他們到二樓,一直走到最底端一間大房間。
"博士。"裡頭一個穿著白袍、背對著他們的人正彎身在檢視設備。聽見史文生的叫聲,轉過身來。
那自然是野澤了。他犀利的眼很快掃了每個人一眼,毫不費力地鎖定在楊舞身上。
目光和野澤陰騖的眼神接觸那一剎那,楊舞卻猛不防有種不舒適感。她試圖微笑,笑得卻不是那麼大方。
"歡迎,我是野澤。"
克拉克又重新介紹徐少康他們一次。而後,野澤說:"相信克拉克博士已經對各位說明過。事實上,本所正在進行一項'人腦與記憶'的研究計劃,藉由最新發展的基因技術,探究人腦細胞所攜帶的遺傳密碼訊息如何形成人的記憶與意識的奧秘。我們有最新的設備、最頂尖的研究人員,對於楊小姐的情形即使無法直接幫助,相信也能夠提供一些說明。"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楊舞並不是十分明了,但她並沒放在心上。她只希望事情快快結束,追求"真相"的慾望反而沒那麼強烈了。
"你是說,你們也許能解釋楊舞那段記憶消失的原因?"徐少康疑問。
"如果只是解釋可能的原因,那就不需要我們了。"野澤微笑說:"任何一位有醫學、心理專業背景的人,都能提出一個假設性解釋。我們所要做的是,找出促使楊小姐記憶產生不明地帶的腦組織部位,給予特殊的誘導刺激,讓楊小姐恢復那段失落的記憶。"
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徐少康又疑問說:"你們打算怎麼做?"
"你看到沒?這些先進的儀器--"野澤伸手指身後那此看起來很昂貴的儀器。
"此外,我們需要一些楊小姐的血液樣本及細胞組織。"
徐少康顯得猶豫,仍未被說服。胡玉頻說:"少康,野澤博士已經解釋那麼清楚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可是……"徐少康仍猶豫著,看著楊舞。
"不會有事的。"楊舞安撫他。
"那麼,"野澤說:"請你們跟著史文生博士先到休息室休息。楊舞小姐則請隨我來。"
"這怎麼行!我們也一起去!"徐少康抗議。
"徐先生,我明白你對此事的關注,但研究人員工作時需要非常專注,不宜受到任何干擾--"
"我會很安靜的!"徐少康打岔。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野澤眼眸陰陰一閃。
"很抱歉,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野澤說:"不過,你放心,徐先生。我保證絕不會傷害到楊小姐!,況且,克拉克博士也會在場的,他也負責參與這個研究。"
"是的,徐先生。"克拉克作保證。"你絕對可以放心。"
"少康,"胡玉頻覺得徐少康擔心太多了。"你應該相信博士他們,一切交給他們。"
但徐少康就是不放心。楊舞心中感激,卻也不希望他太擔心,刻意用輕鬆的態度,說:"沒關係,少康,我一個人就可以,沒問題的。趁這段時間,你可以和胡小姐到這附近逛逛。剛剛過來時,我發現一路的風景都相當漂亮。"
"我還是不放心。我跟著,可以幫忙翻譯。"
"不用了,我可以應付。"一般生活會話,只要不太複雜,楊舞倒還可以應付,況且,野澤等人說話的速度也不快。
"可是--"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楊舞微微"笑。
他們用中文交談,野澤等人不懂中文,所以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從他們的表情看來,問題應該是解決了。
"史文生博士,"野澤對史文生使個眼色。"徐先生他們就拜託你了。"他轉向楊舞,比個手勢,說:"楊小姐,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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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舞死了……跟著宗將藩"起死了……
不!他不相信--嚴奇驀然爆出一聲椎心的吼嗥,雙掌掩住臉,肩膀抽動著,無聲地嗚咽起來。
"六九……"塔娜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滾開!別碰我,"嚴奇大吼,簡直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充滿暴戾的氣息。
塔娜嚇一跳,退開了幾步。
先前嚴奇不管遭受到怎樣的對待,情緒或有痛苦或激動,基本上,他都相當溫和、克制力非常強。但自從克拉克對他做了催眠之後,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似,變得像頭負傷的野獸,份外的凶殘暴戾。他嘶吼、狂叫,叫聲中充滿絕望感。
"六九怎麼了?"野澤帶著楊舞和克拉克出現。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塔娜說。
"再給他十CC的藥劑。"野澤下命令。
"可是……"塔娜猶豫著。再增加劑量,她怕嚴奇受不住。正不知該如何,瞥眼注意到楊舞。
楊舞心中甚是不安,臉上卻強作鎮定。她沒想到野澤會帶她到地下樓層。這地方灰撲撲,色調陰沉,一路又關卡重重,給人極不舒坦的感覺。
她注意到塔娜在注視她,扯扯嘴角想笑,終究沒有笑成。她小心打量四周,目巴光游移,和正緩緩抬頭的嚴奇視線撞個正著,猛然怔住!
"銀舞!"嚴奇卻狂叫起來,一古腦兒從地上爬起來,鐵鏈碰撞擊地,發出刺耳的響聲。
"銀舞!真的是你!你--"他狂叫不停,說不出的驚喜,使盡力氣拉扯著鎖鏈,一直企圖往楊舞方向奔過去。
"你……"楊舞怔望著他。是她催眠境中那個阻攔她 他們,她和另一個人的陌生男子。
"你是誰?"她怔怔問。
"我是嚴奇啊!銀舞!你--"嚴奇一腔的狂熱變成愕然,又轉而變傷感。"你又一次忘了我嗎?不記得我了……"
又一次?什麼意思?
楊舞輕輕甩頭,甩掉那突襲的思緒。說:"我不叫銀舞。你認錯人了。"
嚴奇淒然一笑。"不會錯的。或者,你又要自稱是'楊舞'?楊舞也罷,銀舞也罷,就是你!當初,你也是這樣一身世外的裝束……"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目光卻極為柔情。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聽他叫出她的名字,楊舞不禁心顫一下。
這情況極是戲劇化。野澤雖不清楚他們在交談什麼,也不驚訝,和克拉克互望一眼。克拉克說:"楊小姐,你見過他嗎?我是指在你受催眠時,這個人曾經出現吧?"
"我--"楊舞說不出話。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塔娜暗察這情形,稍一思量,很快便猜明大概。
她有些吃驚。六九的反應顯示,克拉克找來的這個女孩似乎與六九心中的'銀舞'極為神似接近。但怎麼可能!即使真有其人,那個'銀舞'遠在一千年前的時空中,早就灰飛煙滅。
"楊小姐?"野澤催促著。
"嗯……"楊舞囁嚅著,不禁望向嚴奇,忽而注意到牢牢銬住他手腳的鎖鏈。她先前因為怔愕,並未注意。
她驀然轉向野澤等人。
"這是怎麼回事?"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
"楊小姐,你別誤會--"克拉克想解釋,卻解釋不出所以然。他一開始就姑息,對嚴奇的處境並不太關心。
"你們……"楊舞下意識後退一步。"我要走了!!少康他們還在等我--"
她邊說邊又連連後退幾步,心跳急促,神經緊繃著。
"銀舞!"嚴奇焦急地呼叫起來。
楊舞朝出口處不斷後退,不防腳下一絆,後背碰撞到一個堅實、既柔又硬的物體,似是人體的感覺。
"希恩潘先生!"
"宗將王爺!"
克拉克和嚴奇同時叫出來。
楊舞反射回頭。看見希恩潘,愕然呆住。
"是你!"一剎間,她腦中猛然響起一股空蕩像回音的聲音,哀歎著--銀舞,你可別亡心了我們的約定……
啊!是那句話!催眠境中,那個渾身中滿箭,有著和她眼前這個人相同面貌的人,就是對她說這句話。
她直直瞪著希恩潘,心中驚駭極了。
"你究竟是誰?"甚至無法將視線移開。
"你說呢?"希恩活反問。
"銀舞!"嚴奇掙扎著。"你連宗將王爺也忘了嗎?不記得了嗎?"
"宗將?"楊舞表情茫茫的。
"沒錯,"希恩潘逼近楊舞一步,圍去她的行動自由。"宗將藩。他一直這樣叫我。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沒……有!"楊舞不肯承認。她被逼得後退一步,險些跌倒。
她強迫o口已冷靜,掃了每個人一眼,大聲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究竟是誰?"
"是這樣的,楊小姐。你聽我說--"克拉克連忙解釋:"這位嚴先生有著前世的記憶,而你顯然和他的前世有著密切關係。"
"前世?"楊舞皺了皺眉。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克拉克。"那跟我怎麼會有關係?"
"有的!在我個別為你們做催眠時,敘述的是同一件事。"
"那怎麼可能,"楊舞簡直難以相信,但她無法再說下去。不管催眠時所見的是不是真實,他的確出現在她"夢境"中。
野澤發出金屬似的笑聲,說:"這實在是非常有趣,是不是?楊小姐,請跟我來吧,我還沒替你做檢驗呢。"
"不!"楊舞大聲拒絕。"我改變主意了。我馬上要離開!"
"這恐怕由不得你。"
這話近似脅迫。楊舞睜大眼睛,霍然轉向克拉克。
克拉克顯得立息外,皺眉說:"野澤博士,這和我們原本說好的不一樣。這件事必須尊重楊小姐的意願--"
"我們當然會尊重她的意思。"野澤打斷克拉克的話,逼向楊舞。
"不!"楊舞邊退縮邊大聲說:"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為什麼找上我?我只是個普通人!"
"那就要問你自己。"希恩潘舉手擋住野澤。
"銀舞!"嚴奇並命想掙脫鐵鏈,嘶吼著。"王爺,難道你忘了銀舞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了她,你不僅放棄江山,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怎麼會忘記她?"
"給我閉嘴!"希恩潘一腳將嚴奇踢翻到地上。
"希恩潘先生!""娜脫口叫出來,隨即察覺自己的失控,抿緊嘴唇,不再說話。
楊舞不敢署信,張大了眼睛。"你--你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希恩潘冷冷接下口。"不管我想做什麼都沒有人能阻止。"
"你--"楊舞只覺全身突然泛起一陣寒顫。
"野澤博士!"這時忽然有人匆匆跑進來。
野澤眉目一沉,陰聲說:"我不是交代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是的,我明白。但情況非常緊急。E-zone發生F4狀況!"
"什麼?"野澤沉下臉。E-zone是專門置放由六九身上取下的特殊細胞培養皿的區域;F4是損壞指數程度最高的狀況。"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們也不知道。細胞一個個死亡。請你趕快過去!"
"一群飯桶!"野澤生氣地咆哮。
"你還是快去吧,野澤博士。"希恩潘說。
"沒辦法了。"野澤看看嚴奇和楊舞,像有些可惜,掉頭隨著來人出去。
野澤離開,楊舞頓時鬆口氣,但一接觸到希恩潘的自光,心情又緊繃起來。她將視線轉向克拉克,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呃,希恩潘先生--"克拉克吞吐著。
"塔娜博士,"希恩潘根本不聽他說話,盯著塔娜說:"這裡就交給你。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在他高壓的逼視下,塔娜不由自主地感到壓迫。她勉強維持冷靜的表情,扯動嘴角,說:"當然不會,希恩潘先生。你大可以信任我。"
"希望如此。"
"宗將王爺!"嚴奇叫說:"你想對銀舞如何?難道你打算像對付我一樣對付她嗎?她是銀舞啊!你最愛的女人啊!你真的忘了嗎?"
嚴奇的叫喊惹亂了楊舞的心思。什麼銀舞!什麼前世!她跟希恩潘怎麼可能牽扯得上關係!
"你反覆來反覆去,就只會說這些嗎?六九。"希恩潘冷眉斜挑。"難道你就只是個死了一千年的人的宿主罷了?真可惜!我還那麼期待你擁有自己的意識,發展出自己的意志。但你顯然只是個複製品,沒有自己的靈魂。"
楊舞聽得一頭霧水。嚴奇反駁叫說:"我是嚴奇!宗將王爺。我是嚴奇!"他很清楚塔娜跟他說明過的一切變遷,但那不是一下子就能融入他認知記憶的事情。他是嚴奇!上清國忠靖伯府的衛士將將軍嚴奇!繼宗將王成為上清共主的嚴奇!
"你什麼都不是!你不過是死了一千年的人的宿主六九--"希恩潘往前逼近一步,忽然抓住楊舞。
"你幹什麼?放開我!"楊舞反射掙扎。
希恩潘不理會她的掙扎,跟著又說:"你看清楚!她也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你口口聲聲念著的那個人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我對你是否帶著原體的記憶沒興趣,我只想知道成因。複製體如果無法發展出自己的意識只是麻煩,根本沒意義!"他用力將楊舞摔向嚴奇。嚴奇連忙扶接住她,怕她受到一絲傷害。
"我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王爺你竟然忘了銀舞。"嚴奇搖頭又搖頭。"但我死也不會忘。銀舞並非凡夫俗胎,她是守護上清之神銀龍最忠心守護的天女。上王一族,代代夢想得到她,而王爺你居然忘了!"這實在太諷刺了!
"但我--"嚴奇癡癡望著楊舞,眼神充滿憐惜柔情。"就算是過了一千年也罷,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你……銀舞……"
"我不是……"楊舞吶吶地否認。
嚴奇根本沒在聽她的話,目光仍癡癡。"第一次,你為了宗將王爺仰刀自盡;第二次,你依然因為王爺而香消玉損。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銀舞……"
"我說了,我不是--"楊舞拚命否認。
嚴奇置若罔聞,抬頭直視希恩潘說:"銀舞身上有個印記,五星辰排列成夜光之鑽。這一直是上王一族辨認銀龍守護的天女銀舞的辦法--"他忽然低頭對楊舞輕聲說:"失禮了--"
楊舞還來不及反應,猛地"咻"一聲,嚴奇飛快撕裂她衣服的下擺,她腰間下後背整個暴露出來。左背處,很明顯的,有著五顆呈昂宿星團星芒排列的星辰紋身圖案。
"你幹什麼!"楊舞驚呼出來,急著想遮掩。
"果然真的是你!"嚴奇一局興不已。他抬起頭。"宗將王爺,你應該記得這個印記吧?"
希恩潘皺緊眉頭,瞪著楊舞左背的刺青。突地,一股說不出是什麼的印象,極迅速地從腦中滾雪球似朝他正面衝擊過去,彷彿還可以聽到"砰"一聲,爆炸成碎片的聲響。
他顫跳一下,好似有個什麼要浮上來,要抓又抓不住,想不理它,偏偏又隱隱約約、模模糊糊的在擾亂人,沒道理地覺得耿耿於懷,揮之不去。
"希恩潘先生……"克拉克被希恩潘的樣子嚇一跳。
希恩潘不理他,一言不發抓住楊舞,將她被撕裂的衣服下擺整個撕開。
"你--"楊舞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抱住前胸。
希恩潘伸手觸摸楊舞刺青的裸背,像在確定什麼,又仔細瞧了一會兒後,丟開楊舞,冷笑說:"不過是手法拙劣的刺青罷了,什麼印記!"
楊舞又驚又怒,沒想到會碰上這種荒誕不經的事!
"你們這些人實在太過分了!"她企圖跑出去。
希恩潘擋住她。
克拉克趕上去,將自己的外衣脫下給楊舞。說:"希恩潘先生,我鄭重向你提出抗議。我們是有法律的國家,你已經嚴重侵犯到楊小姐的人身自由"""哦?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要對你們提出告訴!"克拉克義正辭嚴。
"告訴?"希恩潘居然笑起來。"好啊!只要你有那個能耐。"
他哼一聲,掉頭走出去。立刻,就有幾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彪形大漢闖進來將克拉克和楊舞押出去。
"銀舞!"嚴奇衝上去。衝勢極強,因而被強大的拉力反扯回去,重重摔撞到牆上,幾乎昏了過去。
"六九--"塔娜驚呼起來。隔離室的電腦自動控制的鈦合金門同時關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