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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傾城 第一章 作者:白螺

  嘉紀十年,九州六分。鐵馬秋風,飛塵掩面,掩不盡使者臉上的疲憊與風塵。

   六國紛爭,最安全的恐怕就是位於西北的小國--緇國了。土瘠人貧,千里之內荒蕪人煙。而稍臨近中原的函、紇、後鄖三國,或依附於邑、屺兩國,或兩面奉承,但後鄖已開始改革,已圖富強。邑國,景帝鄆怙,繼位第十年。邑國無論使經濟上還是軍事上,都處於發展階段,其實力不可小覷。屺位於邑國東北,臨海,現由屺主陳印安享帝王之樂

   而事實上,形勢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

  
〈一〉

   屺國穎州。遠離了沙場硝煙,刀光劍影,屺國的都城仍是一片歌舞昇平。離皇城不遠的京安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靠街的貨架上滿鋪的綾羅綢緞,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閃耀著一個城市的繁華。一片樓閣店舖的海洋中,以康寧酒家最為顯眼。一角"酒"字大旗高高挑起,其臨風之勢大由傲視群雄之感。出入康寧酒家的,非富即貴,皆是腰纏萬貫的商賈或趾高氣昂的王侯將相。

   二樓雅座的臨窗處,坐著一位身穿月白長衫,眉目清秀,氣宇軒昂的少年。右手執一把玉骨紙扇,翩翩風度中透一股高雅之氣。看其衣料質地,似乎是某官宦人家的公子;看其舉止之間的倜儻之氣,又似乎是某書香門第的儒生;看其眉宇間的自信和高傲,又似乎是一方霸主;而若你仔細看其眼神,你又會覺得此人深不可測。

   同樣充滿疑慮的眼神便落在這位少年身上,而眼神的主人此時正坐在桌前。不同於少年的閒散適意,他似乎有些急不可待。

   "依你所言,鄆怙真會在今天抵達穎州?"他有些憂心。

   "皇上是不相信為臣嗎?"少年轉身,右手的紙扇輕敲左手手心,搖頭歎息,"皇上如此多疑,這可是讓臣十分傷心哦!可憐為臣一片赤膽忠心,滿腔熱血青天可鑒……"少年的臉上掩不住笑意。

   "得啦,你該閉嘴啦!"桌前的男子仍是愁眉不展,似乎怎麼也輕鬆不起來,"鬼知道你心裡是不是滿腔熱血,鄆怙真的會不帶兵馬?"他當時怎麼會讓這樣一個人當太子太傅,到現在,連他堂堂皇帝也不放在他眼裡,被他極盡嘲諷。可恨啊!

   望著那張秀麗清雅之至的欠揍面容,他不由的撫額歎息。是他得寵生驕還是自己為君失敗?話雖如此,他不得不承認當時接見新科狀元時,既折服於他的對答如流出口成章深謀遠慮又被他如花的容顏"煞"到,頭昏眼花之下-不,是心悅誠服之下委他以匡扶太子之重任。可如今,他不得不深思,要是太子被他教成滿腹經綸的治國英才卻又變成了這副德性,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他在朝廷上難道就沒有樹敵嗎?如此出類拔萃又喜好招搖,時時出口傷人又正得寵的人,一定會受奸佞小人嫉妒的。而成為眾矢之的後,他為何還能如此我行我素?他沉思地望著少年。

   "皇上不必費心研究為臣,"少年展顏一笑,"叭"一聲折扇輕搖,"可憐哪!堂堂屺國後主,後宮佳麗三千,竟會為一個臣子傷神!"

   "大膽!"他大怒。該死的,他就不能少說幾句嗎?

   "皇上應該知道臣一向不喜歡別人把臣當女子相看。尤其是--"少年似乎並不怕觸怒龍顏,語氣也更為譏誚,"尤其是當我回眸一笑時,有人竟會臉紅!"柔媚的紅唇,吐出來的卻是帶刺的話。

   "你--放肆!"他氣結。掩不住內心的悸動,可惡!剛才看他露齒一笑時,他竟會-怦--然--心--動!紅顏禍水,這男人更是禍水!尤其又是這個活得不耐煩得人。

   一道白影掠過,平穩地停在少年平展的折扇上。疾速的動作讓人看不清它是如何到的。

   "皇上又恍惚了。"少年取出鴿子腳環上的紙條,語氣卻是淡淡的,"還有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我的朋友自會領他到此。"

   "你的朋友?"皇上似乎是嗤之以鼻,"綠林賊寇!"

   "用人之道,不拘出身、地位、學識,皇上此言差矣!"少年似乎無意強辯,仍轉身望著窗台。

   "你不怕我以私通草寇叛逆、圖謀造反之罪治你?"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上更想說的罪應是以下犯上目無至尊吧!"少年的語氣仍是淡淡的。

   皇上無語,望著少年那孤傲的身影:"鄆怙為人陰險且武藝高強,你確定他此行並無惡意嗎?"

   "皇上不必擔心。"

   "傳言鄆怙未登基前曾流落民間,行走江湖,武藝高強,此言可屬實?"

   "是有此事。"

   "此人行事違背常理,出手陰狠毒辣,常獨自夜探各國宮城禁地,視自己一國之尊的身份為兒戲,每次卻又能全身而退,此話當真?"

   "的確。"

   "民間瑣言碎語,皆為目光短淺之輩!驚弓之鳥,有意誇大而已!"  少年一聲冷笑。

   "為何訕笑?"

   "笑吾主自為驚弓之鳥心有慼慼,暗地裡打算置悠州百姓於不顧,以全富貴保安寧,勢必為天下恥笑!"

   "你--"他是私下召見過幾位大臣,但他為何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巳莫為。天道昭昭,只是皇上耍這種手段,實在是叫為臣心寒。"

   "朕是--"

   "皇上不必擔憂。鄆怙治國之綱雖嚴,訓兵之道雖苛,可對百姓卻極為仁愛,深得民心,悠州割讓後不必擔心百姓生靈塗炭。"

   "好一個仁愛之君!你是否早有投奔邑國之心?"他不悅。

   少年微微笑著,纖長的手指把玩著桌上的一隻酒杯。

   "你不怕我殺了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怕皇上捨不得。"

   "你倒是很自信。"

   "身為人臣,匡扶明君,需要膽量,不需要自信,而身為一國之主,治理全國,統領朝政,即使沒有成就千古霸業的野心,也大可不必心虛的像只待宰的綿羊吧!"潔白的手指沿著杯口旋轉。

   "你這是什麼意思?"皇上拍案而起。

   冷眼看著盛怒的皇上,少年意味深長地笑著,右手擎杯舉高,放開--

   一聲脆響,精細的瓷杯四分五裂。四周立刻出現了一群喬裝過的武士,刀光凜凜。

   "皇上!"一將軍上前。

   "退,退下!"皇上虛弱地揮揮手,"都退下吧!"頹然地躺在椅上。

   "真是讓我失望啊!皇上!"少年把玩著折扇,"小二,整理乾淨!有什麼好酒都擺上!"

   ※  ※  ※  ※  ※  ※

   "皇上不必如此!"少年看看窗外,"還有一盞茶工夫,皇上是信不過為臣的武功嗎?"

   "可鄆怙江湖走遍,天下無敵,而且他攻佔厄、侖、冉三國時,皆是擒賊擒王,讓對方群龍無首再一舉擊敗的。這種方法,再無他人能用,連那些殺手都不敢去行刺他。此次他獨自來穎州,你叫朕能不憂心嗎?"

   "為臣慵懶愚鈍,但自度能與皇上全身而退。臣可以肯定,鄆怙此來絕無殺機,他接下來的目標也並非吾國,若皇上一意孤行,為臣也無話可說了。"少年似乎有倦怠之意。

   "你如何能肯定?"

   他沒有解釋--是該另擇明主而棲了--少年撫弄著扇上的玉墜。他一向厭煩解釋一大堆,罷,罷,反正他也無意改變時局。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他收攏折扇,淡然起身道,"鄆怙來了!"

  
〈二〉

   "曉秋初發艷,羞盡百花顏。無意伴野鶴,畫外獨風流。鄆兄對穎州菊市今日的盛況作何感想?"並不理會那雙從一見面起便盯在自己身上、鷹一樣犀利的眸光,賈鈺抬頭,將一雙同樣尖銳的眼對上他的,折扇自在的在他手上轉了一圈。

   "賈太傅好雅興。今日賈太傅可是用心良苦啊!只是放棄得太早了些吧!"沒有表情地將眼移開,鄆怙把視線投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屺國的十里花市,果真是盛況空前,百聞不如一見啊。

   "此菊名曰'醉西施'。取其花香清幽,花形嬌美,色澤酡紅如美人醉酒之態。"見鄆怙的視線落在近前的一盆菊花上,賈鈺在旁解釋。

   "聞賈太傅酒量驚人,千杯不醉,真是可惜呀!"鄆怙的視線有意無意的又落在賈鈺身上。

   "可惜?"她撇撇嘴,"鄆兄何出此言?"

   "可惜那樣就見不到賈太傅嬌艷如此菊的醉態了。"眸光轉回又對上他的眼。

   "鄆兄過獎了。"她笑臉相對,摩挲玉墜的手卻不由得攥緊,可惡!"鄙人雖自誇貌升潘安,卻從不敢妄比西施。"

   "賈太傅過謙了。"鄆怙微笑著望著那兩片能言善道的紅唇,"今日真是辛苦賈太傅了。"

   "鄆兄遠來勞累,想必更是辛苦,小弟在康寧酒家為鄆兄定了上房,鄆兄還是早早休息吧。"該死的,去休息吧!安息了最好。賈鈺不著痕跡的將話題引開,跟你說話我會更累。

   "只可惜賈太傅深謀遠慮,費盡心思,如此周密的部署還是未能先發制人哪!"鄆怙坐到了一張石凳上。

   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賈鈺點好茶後。只是搖扇望著茶水中浮浮沉沉的茶葉。怪誰呢?他如此大費周章的探聽鄆怙的行蹤,與屺主喬裝宴請他們,只希望屺國是以主人身份出場,壓壓鄆怙的氣勢,可是結果呢?

   "賈賢弟恐怕另有打算吧!"

   "不錯。鄆兄此次前來,也只是打探一下屺國的虛實吧!"

   鄆怙一笑。

   "邑國目前之大患,乃後鄖也。"

   "賈賢弟為保全本國不惜犧牲邦交的臨國嗎?"

   "我是這種人嗎?"望望鄆怙那邊仍滿滿的茶,他的眼搜尋著賣茶的姑娘。

   "當然不是,賈賢弟心平氣和,也懶於輔佐君王成就一番事業,唯一的野心我看只是美酒佳餚罷了!"鄆怙輕笑,把茶推到她面前。

   "多謝鄆兄。"滿意地呷一口茶,她歎口氣說,"被鄆兄這麼一說,我好像是個酒囊飯袋貪慕榮華富貴之人。"她剛才只是隔著扇望一眼他的茶而已,有把自己的貪讒表現得那麼明顯嗎?"真是精明得討人厭。"她不滿意得咕噥著。

   他大笑:"賢弟剛才那麼遺憾地看自己的空杯,又那麼凶狠貪婪瞪我,怎麼會是我精明呢?"

   "邑國宮中可有名茶美酒?"她有意無意地問一句。

   "只恐賈太傅難以享用。"鄆怙微笑著望她。

   "那到不一定,"她嘀咕一聲,把最後一口茶喝完。抬頭,卻發現他的視線正在她身上留連。

   "叭"的一聲打開折扇擋住他的視線:"鄆兄應該知道我討厭被別人當女人看待。"

   "是嗎?"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分明就是女人嘛,為何沒人發覺?

   "邑國地處南方,氣候濕潤多雨,邑國男女也多俊秀清雅之容,鄆兄貴為一國之主--"

   "你幹嗎這麼急著分辯?"他突然問。

   "沒想到鄆兄也是以色取人之徒,"她反唇相譏。什麼呀?!根本就沒有在聽她說話。

   "賈太傅看人也真是太容易妄下定論了。"

   冷哼一聲,賈鈺沒有回答。

   "真是心胸狹窄啊!"鄆怙搖搖頭,歎息道。

   "你說什麼?"她瞪眼。

   "我聽說賈太傅武藝高強,且輕易不肯與人比試,賢弟是否有雅興與愚兄切磋一番呢?"他突然發現她生氣的時候還是挺威嚴的。

   "改日吧!"她今天沒那個好心情。那傢伙,剛才分明在說她小肚雞腸!

  
〈三〉

   夜色如水。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琴聲,曲聲和諧清雅,在夜空中清音裊裊,不絕於耳。靠琴的桌前擺放著十幾盆菊花,盛開的花瓣半隱半現地浸在海一般的夜色中。

   風過去,花香陣陣,撩動撫琴人腮邊的髮絲。

   "伯牙,韻雅,白與風松話。高山流水淡生涯,與心琴俱化。欲鑄鍾期,黃金無價。知音人既寡,盡他、爨下,煮了仙鶴罷。"一曲既罷,賈鈺站起,"秦名,你怎麼還不去睡?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討人厭哪!"

   "主人。"秦名從一旁的樹影中現出。

   "秦名呀,我說過了你夜裡不用為我巡視了,沒人會對我不利的。"一反白天的咄咄逼人,賈鈺像個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秦名呀,怎麼說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秦星堡'少堡主,別老是叫我'主人主人'的,連我自己都覺得被你叫老了幾十歲!"

   "主人……"他能說她現在好像歇斯底里了嗎?她會宰了他!

   "什麼事啊--終於放棄,賈鈺懶洋洋地靠在椅上。她每天要說多少遍啊!都三年了!整整三年,從她比武贏了秦名後,他就心甘情願地跟了她三年了!老天!她想想就頭痛!當初怎麼會定下這樣的賭約呢?什麼願賭服輸,輸了就當對方的僕人十年……她不由呻吟出聲,七年,他還要跟七年嗎?天哪!

   眸光瞥到秦名放到琴桌上的一碗湯:"什麼東西?"她一下來勁了。

   "酸梅湯。"他早就習慣了主人的情緒不定。

   冰鎮的梅湯一下肚,心情頓時大好。斜眼看看仍立在一旁的秦名,算了,他愛跟就跟他多說幾句話,"這梅湯味道很獨特。"

   "主人這麼認為。"

   "什麼這麼認為啊!"她暴跳,真是木頭啊,"我是問你這梅子是哪裡來的!"

   "是皇上差人送來的。"木頭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進貢的?"再問。

   "是。"沒半句廢話。

   進貢的。她沉吟,算了,明日進宮去謝主龍恩就是了。反正喝也喝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在屺國也呆不了多久了,好聚好散吧!只是……不知到了邑國,鄆怙會不會像屺主一樣?真的要好好考慮啊!

   再斜眼看向秦名:"秦名啊,你在家鄉有沒有紅粉知己啊?"

   "沒有。"你別想管我的事!有也不告訴你!

   "沒有啊……"怪不得能跟我這麼多年!"聽說邑國美女多多,到那邊我幫你找幾個!"她八婆地說。

   "不用。"

   "不用啊……"真是的,連聲謝都沒有,"秦名,你還有什麼事?"

   "沒有。"

   "沒有。"她八哥一樣地重複一句,突然提高聲音,"沒有,沒有怎麼還不去睡覺?!你累不累啊你!你不累我還累呢!你很礙眼呢你知不知道!"老天!她真的情緒失常了!

   "是。"映在琴上的影子立刻消逝了。

   夜很靜。

   賈鈺豎起耳朵:"秦名!"尖銳的嗓音劃破夜空。該死的,他根本沒走。雖然氣息掩藏得很好,但一種陌生的有人存在的感覺仍是讓她不安,"秦名你給我出來!"

   秦名哭笑不得地站到她的面前。她今晚怎麼了?雖說每天夜裡她都很不安,但也沒有像今晚這樣不對勁啊!以前她要不是罵他一通,再不就是婆婆媽媽的囉嗦一大堆或者乾脆不理他,可今晚--

   "秦名。"她似乎忍無可忍的樣子,雙手揉揉太陽穴,"你一般什麼時候睡覺的?"好像沒見他睡過。

   "夜裡,主人對我極度厭煩的時候。"他如果再待下去她的厭煩情緒會持續到第二天,"白天,主人沒有叫我的時候。"

   "哦……"那樣啊!她沉吟著,剛才的氣息和他的有點不同,"秦名啊,你剛才到哪裡了?"

   "東廂房。"每到夜裡,她都像兔子一樣敏感。

   "東廂房啊……"那該覺察不到他的氣息了,"你先回去吧!"

   "是。"

   夜,又寂靜下來,只聽得到蟋蟀的低吟。

   沒有,沒有那種氣息的存在了。夜,靜得像一潭死水,似乎所有的生物都逃逸了,不安的氣氛讓蟋蟀都停止了鳴叫。

   ※   ※   ※   ※   ※   ※

   康寧酒店,三樓上房。

   一道黑影無聲地上樓,"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道縫,月光透過門縫,像小蛇一般游進房裡映在地上,瞬間又被黑暗吞沒。

   脫下被夜露沾濕的外衣,鄆怙的臉上仍有笑意。雖然沒有和她真正過招,但多少也對她的武功修為有了底,而且……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賈鈺,賈鈺。"他玩味的念著,渾然不覺自己的眼底閃爍著的是寬容和沉溺。

   "皇上,為臣認為,北疆一向安定無事,全靠杜將軍戊守,實在不該把杜將軍調回。"賈鈺進言。

   "啟奏皇上,為臣認為,杜將軍是戊守北疆的不二人選。"

   "皇上,為臣也這樣認為。"

   "為臣也……"

   不對勁,真的有點不對勁。早朝之後,賈鈺懶懶得靠在賈府的椅背,無聊地擺弄著手中的那把折扇。

   聽說王丞相昨日弄到一塊稀世寶玉,用我上次幫過他的那個大忙討人情,不知他肯不肯割愛呢?賈鈺把扇墜上的玉墜蕩來蕩去,沉思著。

   柳太尉的那幅吳道子真跡,昨天被鄆怙攪了一通,也沒來得及看……

   "啊--"賈鈺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生活如此無趣,讓她連早朝的事都想起來了。

   可是,真的有點不對勁啊!

   算了算了,再去探探鄆怙吧!可--一想到昨天那麼累,算了,她沒那麼多精力,希望到邑國之後,鄆怙別來打擾她,讓她繼續過她的逍遙日子吧!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劉禹錫恐怕也是懶人一個吧!"賈鈺咕噥著,摸摸鼻子,摸到一顆小小的蒲公英種子,"秦名。"

   "是。"

   "王曾王將軍還在嗎?"

   "還在前廳等候。"

   "走吧!也是辛苦他了,陪他的皇帝鄆怙老遠跑一趟,昨天又把皇上留給他對付,也著實累了他了!好歹跟他也有同鄉情誼啊--啊--"又一個哈欠。

   "主人昨夜沒睡好?"

   "不是,今天困了而已。"賈鈺摸摸眼角,眼淚都留出來了。

   "王將軍別來無恙啊--"又想打哈欠。

   "聽說賈太傅正在睡覺,在下來得不巧,也就沒敢輕易打擾。"王曾放下茶杯起身,怎麼剛睡醒又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你已經打擾我了。賈鈺堆起笑容:"不知王將軍有何貴幹?"好無聊喲!是誰發明"寒暄"這個詞的!該打。

   "是這樣的,"似乎察覺了賈鈺眼中的不悅,他決定長話短說,"皇上對賈太傅非常欣賞,而且--"看她似乎沒有不耐煩之色,"依賈太傅的絕頂聰明,不會不知道目前人心所向吧!良禽擇木而棲,無數謀士慕名前往邑國他日--"

   "這麼說邑國如今是人才濟濟……"鄆怙對她的心思已經這麼清楚了?真不舒服,"想我賈鈺一介儒生,想必也難有什麼作為。"

   "賈太傅太謙虛了。賈太傅文韜武略……"

   文韜武略?她瞇起了眼。昨天皇上同王將軍說了什麼?難道除了將悠州拱手相讓外還多嘴說了她的事?她不認為她的美名已傳到了邑國。

   "……皇上善待有才之士。以賈太傅之才,他日高官厚祿,黃金白銀……"

   "高官厚祿?"賈鈺不禮貌的打斷他的話,她就是看他不舒服,"我在屺國已是太子太傅,官列一品,敢問邑國有何官位高於一品?"

   "你!"王曾變色,"識時務者為俊傑,賈太傅請三思!"

   "恕不遠送。"賈鈺微笑。

   "主人真無去邑國之意?"秦名擔憂地問。

   "當然要去啊!就為找個紅粉知己纏住你,我也要去。"賈鈺笑得更甜了,語氣中卻滿是不懷好意,"秦名啊,我每天從皇上那兒要來的屺國美女中,你難道真沒有一個中意的?"

   高官厚祿就想收買我,鄆怙,你想的太便宜了吧!

   ※   ※   ※   ※   ※   ※

   "賈鈺,你別欺人太甚了!"王曾勃然大怒,不過是一介小小酸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皇上為何一定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同他"談判"呢?可惡!害他自取羞辱。

   "王將軍欺我也太甚了。而且真是用心良苦啊!"該算舊賬了,昨日早朝之事她還記著呢,"籠絡朝中眾臣,王將軍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王將軍如此器重,真是叫賈某受寵若驚啊!"賈鈺笑得像一隻狐狸。

   "既然賈太傅也知道朝中已無你容身之地,就該有點自知之明!"

   "賈某雖不才,但還知我主龍恩浩蕩,以他的洪陰庇佑我一個小小太傅,恐怕也是易事吧!王將軍的意思呢?"她詢問地微笑。

   "不識抬舉!"又是拂袖而去。

   鄆怙啊鄆怙,你要是真的知我,就趕快奉上重禮吧!賈鈺仔細欣賞著到手的新玉,不過,每日有王曾送上門來供她戲耍,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消遣。

   ※   ※   ※   ※   ※   ※

   康寧酒家,三樓上房。

   望著臭成一團的臉,鄆怙不由對王曾莞爾一笑:"又被戲弄了?"

   王曾無語,苦笑一聲:"皇上,賈鈺此人桀驁不馴,恐不能為我所用。"

   "她玩得到是很高興。"

   "皇上。"在她那邊,他老想撞牆自殺。

   "悠州的事談妥了。"

   "是。皇上真的放棄屺國?"這好像不是皇上的作風。

   "時機未到。賈鈺那邊--"

   "皇上。"王曾抗議似的提高聲音。

   "怎麼,不想去?"仍是微笑。

   "為臣不敢。"為什麼他看到皇上的微笑,心裡就發毛呢?老狐狸!

   "你不用再去了。你只需跟屺主陳印交涉一下,聲明以悠州之地換賈鈺一介謀士。"

   "皇上?"那樣不是太吃虧了,皇上今天怎麼了?

   "我自有道理。"

   "是,"王曾正要退下,忽又想起,"皇上,賈鈺此人三番兩次推托,且目無聖上,只恐……"

   "沒關係,她只不過是看看她的身價值多少而已。"微笑地想那只又懶又小氣地小狐狸。

   "皇上,賈鈺面目俊秀-"好像很難說出口。

   "嗯--"鄆怙威嚴地哼一聲。

   "為臣該死。"

   "你是怕朕只為賈鈺色相所迷,抑或是暗諷本王有斷袖之癖?"

   "臣不敢。"

   "你放心,朕自有分寸。"他還是微笑。

   "皇上笑起來同賈太傅真的很像。"王曾突然冒出一句。

   "噢?"怪不得他總覺得看著賈鈺時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還有生氣時。"都有一種威嚴。真是該死!他怎麼會認為賈鈺這傢伙像皇上一樣,也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勢呢?

   邪門了!八成是他被賈鈺捉弄怕了!整天感覺自己像只僅會叫的貓一樣被她耍。他堂堂一個大將軍顏面何存?而且,想想那種和皇上一樣的微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個是美女般的桃花臉,一個是輪廓分明充滿陽剛之氣的臉,卻都有一雙狹長的眼,笑起來不懷好意地半瞇著;而且都有一張薄唇,笑起來都是右嘴角稍稍抬起;凶起來都是面無表情,但一雙眼都像豺狼一樣放光,令人頭皮發麻。老天,他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他會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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