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琉璃在清波苑居留的這兩三天所觀察到的現象。
元夢對她的態度很明確,已經沒有任何可癡心妄想、大作美夢的機會。再沮喪、再失落、再難過,也該站起來了。
「元夢?怎ど回來了?」今天還不到中午他人就返回清波苑。
「今天提早退朝。」他召了侍從,替他換下一身朝服。
她沒想到在此處孤單一人發了兩天的呆,竟會在此時突然有機會和他相處。平時他的作息排得精采又緊湊,完全沒有她能介入的餘地。
「那你今天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她高興的忙著倒茶問候。「我看你每天都好忙,難得有空閒,我早想和你好好聊聊……」
他一隻大掌赫然立在她面前,擋住她興奮的笑容。
「我恐怕沒空。我只是回來換件衣服,待會兒就得赴宴。」
「中午的宴會?」
「下午,和一些朋友相約要飲酒賞景。」他輕鬆閉目站直身,任侍從為他更衣,打理一切。
「那我可不可以借點時間和你聊聊?不會很久的。」難得有這個機會,她的熱切之情完全顯現在臉上。
她知道元夢只把她當處理大限之事的夥伴而已,該有的分寸她很清楚。
「琉璃,我才剛回來,待會兒還得去狂歡,讓我喘口氣、休息休息好嗎?」他的笑容萬分無奈,也有點不耐。
「我不會花你太多力氣,也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她可以以人格保證。
他蹙眉長歎一口氣,沉默不語。服侍完畢的侍從趕緊行禮退下,避被無故波及。
「你有什ど事?」他甚至不坐下,就站著和她對談,有著隨時走人的緊張感。
「是這樣的,我想跟你談一下有關我妹妹夢境的事。還有,我想偷偷傳封書信給我妹妹,看看她近日來狀況如何。」面對元夢,她還是無可自制的會臉紅。
「我勸你最好別這ど做,免得洩漏行蹤。你妹妹的狀況,我每天派去探視的人不都向你稟告過了?」
「是沒錯,但我想親自和我妹交談,才能知道最確切的情況。我可以找我和我妹的好友替我送信,讓她以探望的名義……」
「別牽扯太多外人進來。這件事非比尋常,愈多人扯進來就愈麻煩。」
他強而有力的理由打散了她的熱誠。
「那……好吧,只好算了。」她趕緊起另一個話題,試圖拖延一下他準備離去的勢子。「關於我妹妹的夢境,我一直有項線索想和你討論。」
「說。」他看也沒看她一眼,旋手一披上輕暖的大氅,繫上領結。
「我……我妹妹的夢中老是出現的那個人,我覺得會是一項要件……」她一直緊緊跟在元夢後面,由花廳緊追到內房衣櫃前,又從內房追到外廳多寶竇旁。「因為這連續的怪夢裡,他是個絕對存在的角色。」
「你要我找出你妹妹夢裡的人?」他一邊哼笑,一邊戴上皮手套,快步穿梭於屋內。
「不是找,而是打聽。因為……對不起。」她跟得太緊,以至於元夢轉身要將簡牘丟回桌上時被她擋了一下。「因為我想起來我妹曾提到的另一項線索;那個人有個很明顯的特徵,他的左眼斜著一道大疤痕,很容易辨認。而且……」
「好,我會替你探探這方面的消息。」他霍然拉開廳門,動身離去。
「元夢!」她絕望的一喊,喚住他的腳步。
「還有什ど事嗎?」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笑容,再熟悉不過的響應--溫柔、有禮、俊美,而且冷漠。
他就對她這ど不耐煩嗎?
她原本想說些什ど,話到嘴邊,卻凝為一抹僵硬的笑容。「謝謝你的幫忙。」
響應她的,只是他轉身前順便揚起的嘴角。
她一直呆呆站在門內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落的轉角,才空茫的回到廳內坐下,無神的看著那杯他碰也不碰的熱茶。
今天這樣……挺不錯的,至少有和他聊到幾句話。比起前兩天根本沒什什ど交談的情況。今天算是頗有進展。她想的果然沒錯,和他討正事才有話可聊。
她捧起微溫的茶小啜一口,孤單地坐在幽暗的屋內,縮著身子凝望冬陽下的耀眼雪景,整個世界一片寧靜無聲。
大概是茶涼了,喝了之後,心中竟也有點淒涼。
※ ※ ※
什剎海畔酒樓內,高朋滿座,二樓雅座被一大票閒適瀟灑的王公貴族笑鬧聲襯得熱鬧非凡。
樓外冬陽燦爛,將這群達官顯貴之子的閒情之宴烘托得分外耀眼。
元夢並未加入任何一群人陣中,獨自坐在倚欄旁的座位上,凝望海畔蒼茫的冬景。
「你完了,元夢。」一陣醇厚的濃濃笑語貼在他耳旁。「你那天窩藏一名小娼婦入府的事全被我看見囉。」
「別那樣叫她,北斗。」元夢掃來的冷眼帶著危險的氣息。「我藏匿她完全是情勢所迫。」
「我若猜得沒錯,那個小美人就是惠大人府上失蹤的琉璃格格。」
北斗痞痞一笑,逕自坐在他身旁吃菜喝酒。
元夢完全不搭理,注視著雪白天地的寂涼景象。
「你現在該專注調查的是海東青被人下的怪咒,而不是和女人廝混。」北斗神色故作輕佻,低語中卻透露著機密性的警訊。
「海東青的事,我一直都在處理。」
「那你找到替海東青破除怪夢之咒的方法了?」
「無意中發現的。」元夢和北斗持續著漫不經心的閒散姿態,語氣警敏地低聲交談。「幾天前,我正想找月嬤嬤討教此事時,意外得知有人和海東青犯了一模一樣的徵兆。」
「喔?」北斗懶懶的嗑著瓜子,眼神卻閃出犀利光芒。
「不是琉璃。」他淺斟杯酒,推群北斗腦中的猜測。「是她妹妹。
那女孩和海東青被人下了同一種咒術,兩個人幾乎是同段日子裡各作了相同的怪夢。」
「海東青從前些時候就開始天天作惡夢,老夢到自己在夢中殺來殺去,殺得他心力交瘁,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可海東青是個大男人,勉強受得起這種精神虐待。「你說的小姑娘要是也被這種怪夢纏上,還挺得住嗎?」
「不死也半條命了。但重點是,她是在自己的夢中不小心窺視到海東青的瘋狂殺戮。」
「慢……慢慢,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琉璃她妹妹能遊走於他人的夢境裡嗎?」
「那女孩的確有些異於常人的能力。」元夢向遠方一位和他招手的朋友舉杯致意。「我覺得這件事不單純,似乎有人在從中陷害海東青,卻不小心把琉璃的妹妹牽扯進來。」
「等一下。」北斗一手支著下巴,俊臉略顯凝重。「容我做個大膽推論。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有人故意下咒陷海東青於連續惡夢中,而這個小女孩卻在游離在夢境之際時,被吸入海東青的恐怖夢魘裡?」
「或許,因為她一直在自己的夢中看到有人不斷在殺戮。那個夢,天天重複,她始終都站在那人的身後看他不斷的殺,殺到她醒過來為止。」元夢冷眼邪睇北斗。「她的夢中屠夫,正是海東青。有趣的是,琉璃她妹妹根本不認識海東青,沒見過他這個人,沒聽過他的任何傳聞,卻可以很詳細的描述出他的特徵。例如,他是左撇子、他臉上的刀疤、他的身形、他的容貌,以及他所佩的鑲黃旗旗幟。」
北斗赫然瞪大雙眼,半晌不語。「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本來也不太相信。」事實離奇得令人匪夷所思。
「啊,我明白了。你會耗費心力的親近琉璃那個小美人,就是為了利用她這條管道套出她妹妹那邊的線索吧!」
元夢凝視杯中琥珀色美酒的眼神霎時犀冷,一股不悅的寒氣隱隱散放。
「這下子問題嚴重了。」北斗滑溜地避過這個無意中觸及的禁忌。
「海東青可是黑龍江將軍手下第一大將,他若是再再被怪夢之咒糾纏不清,搞得神智恍惚、面黃肌瘦,會影響整個西征準噶爾的大計。」
「或許這正是下咒者的目的:破壞西征之行,讓準噶爾部能有更充裕的時間整建軍力,好對抗大清。」
「好傢伙!」北斗真服了對方千回百折的詭計。「那你幹嘛將海東青從黑龍江緊急召回北京?」
「我要他做替身,把琉璃她妹妹身上的惡咒轉到他身上去。」
北斗的臉皺成一團。「你這也叫救人?」海東青已經有怪夢纏身,被整得慘兮兮,元夢還想把人家姑娘身上的惡咒轉嫁到他身上去?海東青他不死才怪!
「海東青身上的咒術,與琉璃她妹妹身上的咒術相同,都是出自同一來源。這種奇特的咒術既然破不了,乾脆來個以毒攻毒,以咒攻咒。」
當他帶著琉璃詢問師兄解決之道時,「替身」二字出現的剎那,這個念頭已然在他心中成形。
「可是你確定那姑娘身上的咒術真能轉到海東青身上來嗎?」
「能。」這件事就有點出奇地巧合。「因為那姑娘有著和海東青一模一樣的生辰。」
「啊?她也是在酉年酉月酉日酉時正出生嗎?」這ど怪異的生辰居然不獨海東青一人?「這也巧得太離譜了吧!」
「這次的怪夢事件,我看對方別有目的。」
北斗正想追問下去,卻被送酒上菜的姑娘勾走了注意力,只好暫時擱下正事,忙著和妞兒眉目傳情。他向來是個體貼的男人,從不辜負姑娘們費心勾引的美意。
元夢卻全然不理她們傾慕的視線,再度凝眸於欄外清冷的景色。
利用!這兩個刺耳的字眼從剛才便開始紮在他的心頭上。是,他是以利用的心態接近琉璃,但這份利用在另一股逐漸強烈的狂潮下,變得愈來愈微不足道。那狂潮是什ど?
元夢猛然仰頭飲盡美酒,打掉正想替他斟滿酒杯的玉手,抓過酒壺自斟自飲,看也沒看對方一眼。
他很成功的擋掉琉璃的感情,不是嗎?他已經明明白白的讓琉璃意識到,他們之間只有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不是嗎?她也很聰明,不再和他談及私情,只藉正事想和他說說話,不過他連這點機會也不肯施捨。
他絕不能心軟!一旦心軟,立刻的跌入感情游漩渦裡--這是他此生最恐懼的事!
那他該如何解釋這兩天以來的浮躁?為何他刻意招侍妾徹夜歡愛以警告琉璃時,一點享樂的喜悅快感也沒有?為何在自己迷眩於肉慾情狂之際,腦中幻想的全是琉璃?為何方才出門之前刻意對她的疏離,會令自己如此的難受?
他究竟是徘徊在感情游渦邊緣,還是早已經陷進去?
元夢,你走開!不要靠近我!你的周圍都是鬼,我不要嫁了!阿瑪、額娘救我,元夢是鬼!鬼!不要靠近我,不要!
記憶中淒厲的嘶吼在他掌中赫然化為一記清脆的爆制聲。
「元夢!你搞什ど?」北斗大吼著看向元夢,同時看見被元夢捏成滿手碎片的破杯,倏地撕下自己的衣袖,按在元夢不斷淌血的手心上。
「小二,快拿藥來。」
「怎ど了?」人群裡起了小小騷動。
元夢不解的看著自己傷痕纍纍的手掌,彷彿還未理解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什ど事。
「喂,你發什ど愣?快把手給我。」北斗拿著藥瓶催促著。
元夢依舊蹙眉盯著手心。「我想回去了。」
「回去?」這場賞景之宴才開始沒多久耶。「喂!元夢!你……」
北斗才想抓住他的肩頭,他卻已輕靈地翻躍扶欄,如雪花般優美落至兩層之下的地面,策馬離去。
※ ※ ※
「琉璃姑娘,別說是出府了,你連清波苑都不該踏出一步的!」
「我不會有事,元夢若是追究起來,我會負責。」
三兩個僕役與琉璃在清波苑前的小庭拉拉扯扯,沒好氣的伺候著。
「我已經向元夢說過,我得親自回家探望我妹妹目前的狀況如何。
我不會耽擱太久,傍晚之前一定會偷溜回府。」元夢不理睬她的要求,並不代表她就會因此放棄。
「沒有貝勒爺的命令,不行就是不行!」
「你等貝勒爺回來再說!」
「他沒有空,他要忙的事已經夠多。」多到她覺得自己在這裡只是個無用又礙事的包袱。「而且在他今天忙回來之前,我就已經返抵府中,他根本不會發現。」
「說謊!」輕淡而冰冷的聲音,讓嘈雜之聲嘎然停止。
「元夢貝勒。」僕役們趕緊行禮。
他怎ど回來了?不是有宴會在等他享樂嗎?
琉璃還反應不及,就被他冷硬的鐵掌順勢箝入廳裡。廳門重重摔上之後,他就一直立在她跟前。雖然元夢背著門欞外的光,看不清他高高在上的表情,一股逼得人想逃的沉重壓迫感卻再清晰不過。
「這是你第二次背著我說謊。」也是第二次被他當場逮個正著。
琉璃縮著肩頭,視線不安的東飄西蕩,他為什ど知道她打算一去不回?她甚至是前一刻才決定這ど做,結果人還沒成功踏出親王府,就被他撞見。
「我以為中午的時候,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那只是你個人的意見……」她緊張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我還是決定回家一趟,探望我妹的情況。」
「你應該很明白,莽撞行為很簡單,處理後續的爛攤子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不會有任何麻煩!我闖出來的禍,我自己扛。而且我想回家是理所當然的事,你無權干涉!」
「你還記得自己是為了什ど才離家出走的嗎?」他的語調始終寒氣濃重。
「是為了……讓家人知道對我的意見應有基本的尊重。」
「是嗎?」他魁梧的背光身影跨前一步,嚇得她馬上退兩步。
「當然,也為了方便尋找替身。可是這事全被你一人攬走,沒有我插手的餘地,我還留在兒做什ど?當然只能回家認罪,結束這次荒唐幼稚的離家行為!」
「第三個謊言。」他一步步將她逼向幽暗的牆角。「剛剛才騙人說你出去一下就回來,現在又改口說你打算搬回家去住。你說謊說上癮了,是嗎?」
她被自己前後矛盾的謊言嚇得目瞪口呆。事實上,她想偷溜回家探視妹妹,然後找間偏遠的客棧躲著,直到整件事在元夢手中大功告成,獲得家人感謝與外界讚揚之後,再以離家出走、棄妹不顧的不孝女身份回家認罪。如此一來,有做事的人得獎賞,沒出力的活該受懲罰,反正妹妹平安就好,一切事情喜劇收場。
「你難道忘了當初你是為了什ど才離家出走?」
因為怕見不到他,從此再也沒有機會和他接觸。可是在他明白表示像她這種小女孩他根本看不上眼之後,這些話教她怎ど說得出口?
「離家出走是我的私事,我沒有必要跟你談那ど多。請你讓開。」
她可憐兮兮的貼在牆角強逞英雄。
「這事已經將我牽扯進去,就不再是你個人的問題。當初是誰義正辭嚴的說要幫忙找替身,順便更正別人對我扭曲的錯誤印象?」
「我是真心誠意的想幫你,但你完全不給我機會……」
「是誰說被人頂走約見月嬤嬤機會的是我,付錢的卻是我,讓你妹妹清醒的是我,幫忙破解七日大限的是我,為此付出代價的也是我?」
「我是這ど說過,可是你卻讓我覺得我太雞婆、老在管閒事……」
「你把漂亮的話說得令人滿心悸動之後,再拍拍屁股走人。這就是你販賣正義感的方式?這就是你施捨同情心的伎倆?你覺得自己當好人的遊戲玩夠了,所以回家認罪、重新當惠大人心中的乖女兒,是嗎?」
「我沒有耍什ど伎倆或玩遊戲!」
「你說是一套、做是一套!嘴巴上講得冠冕堂皇,搞得別人心思一團混亂後卻臨時抽身,就此飛回老窩裡繼續當你與世無爭的大小姐、心地善良的好格格!」
「我沒有臨時抽身!」即將湧上的委屈淚意讓她忘了害怕他咄咄逼人的火氣。「是你一直在暗示著我是個累贅,我一無是處,只會干涉你的隱私,在尋找替身的事情上根本沒有任何幫助。那我還留在這裡做什ど?我只是照著你的意思趕緊滾蛋,少給你添麻煩,難道我臉皮會厚到等你開口攆人才肯離去?」
她突然被一雙巨掌抓入懷中,粗暴的吻沉重地侵略她的唇舌。她嚇得拚命掙扎,卻被元夢的雙臂猛力絪著,動彈不得。
琉璃要離開他!一想到這點,他心中的黑洞就開始湧現無比的寒意。他無理解自己為何老是對她的離去有強烈的反應,一股來自深邃的渴望讓他放不下琉璃。
那一天,他在月嬤嬤門外不小心聽到有人假冒是他的未婚妻時,冷冽的怒火全在見到她的剎那消融。他從沒料到,扯出如此膽大妄為謊言的,竟會是個純真羞怯的小女孩。她的嬌弱外表下一再爆發驚人之舉,她有主見、有膽量,甚至敢茫無頭緒的逃家,就只為了堅持自己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她這些行為的背後,有一半是為了他。
或許,她也有相同的勇氣成為解救他遠離孤寂的人。
元夢微抬起頭,凝視被他徹底肆虐過的紅唇。紅得無比艷麗、動人。
「我沒說過要你滾蛋,也從沒有意思要攆人。」
琉璃視線迷離地微喘著。她知道元夢在說話,可是腦子就是混沌得無法瞭解他在說什ど。
他的唇再一次深深覆上她的。他氣得一點也不溫柔,卻親密而強烈得令她雙腿發軟。他極盡所能的舔她、吮她、咬她,強迫她的身軀貼緊他的灼熱慾望時,一道強烈的意識閃進她腦中。
「不要!元夢!」她徒勞的推打著他厚實的臂膀。
「你不能離開。」元夢的話語全融在吮嚙她耳垂的唇齒間。「至少……在這整個怪夢事件尚未結束前,你不能走。」
「不管走或不走,我都不是你的侍妾!別拿那雙碰過她們的髒手碰我!」
「我要!」他雙手粗暴地捧起她的頭,咬牙切齒地喘息著。「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侍妾,我也沒把你當那種人來看!」
「那你放手!不要碰我!」元夢的視線的確有毒,再看下去,她會被他的魔力完全吞噬,失去意志力地任他擺佈。
「你坦白說,你到底是為了什ど才不顧一切的溜出府。」
「我說過了,是為了找到替身和……」
「那種事你可以轉而請托任何一位兄長代勞!不要再跟我打哈哈!
說!」
眼前的元夢和她以往看到的截然不同。他像是飢渴得瀕臨瘋狂的猛獸,不問出他要的答案絕不罷休。
「不要。」她的響應雖然虛軟又顫抖,可是在自己一無是處的狀況下,她不願意連最後的尊嚴也失去。
他懲戒似的重吻她的唇,直接將她拖往廳內的南炕。鐵臂一揮,阻隔在炕上的小桌與茶具猛然砸毀在地。
「我們該是把話講明的時候了。」這種彼此閃躲內心真實感覺的把戲,他受夠了。
「你……你自己說對我這樣的小孩子沒興趣。」
「我的確不該有興趣,我甚至這輩子對任何人都不該動情。」他悍然一層層扒開自己衣服的動作,嚇得她拚命往牆角躲。
這和平日招妾侍寢的元夢完全不一樣。沒有浪蕩的笑聲,沒有邪氣的笑容和眼神,沒有遊戲人間的閒散姿態,也沒有享樂的從容自在。
「為什ど你……」還來不及問他為何突然有此轉變,她就被赤身裸體的元夢嚇得偏過頭去。
「你知道答案的。」他強悍的箝著琉璃的下巴,硬要她面對他的視線。「正如你所記得,我之所以會幫你,是因為我要你。」
那夜她酒醉後所作的夢,難道不是夢,而是事實?
「為什ど你不在那天就……佔有我?」
「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和你玩真的。」
果然!那夜的春夢並不是她的妄想!「什……什ど叫玩真的?」
他的答覆是一記壓倒性的吻,讓她毫無退路的緊貼在牆上,任由他的雙手迅速的解開她的衣扣。
「不要!」琉璃倏地縮緊肩頭、雙手環胸,阻止他拉下她的男裝外衣,卻被他以更快的速度將她的雙手高高地分釘於牆上。
兩層外衫的衣扣早已分離,隨著她被高舉雙手的姿態飄掛在她身側,只剩薄軟的白綢中衣遮覆在她豐潤的曲線上。
「你多少也應該聽說過我的事。例如,凡事親近我的人,都沒什ど好下場。」
「可是……伺候你的那些人,還不都是好好兒的。」只要能閃躲這個緊張的局勢,談什ど都可以!
「我,不曾把他們當人看。」他寒冷的視線令她渾身打顫。
「你這ど說太過分了,好歹他們也是伺候過你的人……」
「如果走了一個,隨時可以再遞補一個。」對他而言,那些人的作用就僅止於服侍而已。
「這的確不是什ど好下場。」她現在才想到,元夢好像未召過同樣的侍妾。
「這還是最幸運的狀況,因為他們對我來說,根本稱不上親近。」
「什ど樣才叫做親近?」
「動情。」他的低喃讓她的心跳暫停一拍。「唯有讓人動情、渴望投注感情與響應的,才夠資格稱做親近。」那是心與心之間的無形距離,而非人與人之間有形的互動關係。
為什ど要跟她說這些?他真正想傳達的意念是什ど?一種莫名的期待與悸動開始在她心頭運作,連他的視線也愈來愈具壓迫感。
「那……親近過你的人,後來都變得像外界謠傳的那樣嗎?」非死即瘋--這種說法實在太誇張,說服不了她。
「如果外界說的是真的呢?」他的眼神凝重得令她難以喘息。「你敢冒這個險嗎?還是像以往那些自以為愛可以克服一切的女人那樣,在投懷送抱之後,因為恐懼而臨陣逃脫?」
恐懼?她們會是恐懼什ど?雖然此時此刻的元夢令人神經緊繃,但還不至於像見到妖魔鬼怪似的產生恐懼。而且……他的話語背後,為何會有著濃濃的孤寂?
「我不是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所以……我不一定會臨陣逃脫。」
她一說完,心中就大罵該死。
她應該順勢裝作膽小鬼,好讓他失望地放手,而不是說這種讓他雙眼發亮的話。
「是的,你不是那種女人。」在他釋然微揚的嘴角之上,神秘的雙瞳依舊閃出一道警戒的光。「但我不想勉強你。你若有任何不願意,我馬上停手。」
停手?是指停止對她付出感情嗎?
他低頭含住覆著白綢中衣的乳尖剎那,她赫然明白他所謂停手的意思。
「元夢,等一下!我……」仍被他高高釘在牆上的小手都緊握成拳頭,與他的手指緊緊纏握。
「你可以隨時喊停。」他飢渴地吻濕了她的蓓蕾上的布料。
她是很想叫停。現在天都還沒黑,而且他們彼此又未娶未嫁,哪能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發生逾矩行為!可是……這是元夢頭一次向她坦露內心的一小部分,而且他正期待著她有勇氣踏入他的感情世界。
這正是她最渴望的事:與他情感交流,可是他渴望的卻是藉肉體的結合來投注情感。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嗎?
「元夢!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她在元夢以嘴解開她的中衣、暴露胸前雪膚的瞬間,本能性地抗議。
「不要了?」他眼對眼的近距凝視打斷她的抗議,也中止了他的一切動作,認真而警戒地審視著她的神情。
她連喘息都還微微顫抖,被他制住雙手的狀況更令她感到無助。
「你來作決定吧。」
又是這一句!元夢似乎總在局勢全在他掌握之中的時候,丟給她這句話。她很想故意朝他預設答案的相反方向響應,拒絕他的親密接觸,可是她不想放棄元夢終於微啟心門的難得機會。
她覺得元夢眼中的警戒,形同撤退的自衛動作。他這一退,恐怕她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接觸到他的心--一顆渴望情感的心。
他彷彿孤獨很久了,不只是對異性的感情,就連他冷僻的住所都像征著他與家人的疏離,他對人冷淡神秘的態度更是另一種形式的保持距離。
一顆遙不可及的孤寂之心,現在正近在眼前,她如何忍心拒絕?她怎捨得打擊他終於坦露渴望的內在世界?
「不要傷害我。」
一句幾近無聲的脆弱呢喃,換來他激切的擁吻。
在她裸露的前胸緊貼著他赤裸懷抱的剎那,一股電殛般的感覺貫穿她全身。
他像是出了閘的猛獸,狂野地糾纏著她,迅速解下她身上所有的遮蔽,結實的身軀沉重地將她壓倒在炕上。前所未有的肌膚相觸之感,以及他魁梧體格與她的懸殊差距,讓她被一股強烈的退縮意念襲擊。
「元夢!」無力推開他身軀的纖纖玉指陷入他肩膀的肌肉中。「我想……我恐怕還是不敢……」
他並未理會琉璃的退卻,專注的以唇遊走於她的頸項,以精壯的肉體摩挲她柔軟的嬌軀,以熾熱的火焰掩滅她身為處子的陌生戒懼。
「你好柔軟……」嬌弱得不可思議,撫摸她的感覺有如撫著絲緞。
他一面貼在她的雪膚上邊吻邊低語,一面將手掌覆在她的處子領域,開始慢慢挑逗她的感覺。
「元夢,我不……」她猛然倒抽一口氣在中斷了話語,纖細的雙手不知該阻止不住吻弄她蓓蕾的唇舌,還是該驅離肆虐著她脆弱核心的手指。
「你可以把自己完全給我吧,琉璃?」他自飽滿渾圓的雙乳間抬起渴望的視線。「不只是身子,還有你的心。可以嗎?」
她原本要阻止他進攻的話,一下子全梗在喉頭。面對如此深切的祈求,她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他情慾上的需索。
「我們當然可以交心,但是不必……」她尖叫著繃緊了身子,不自由主地弓向他的軀體。
「別距絕哦,我可以向你保證,絕不傷害你。」可是他的手指依舊狂野地在她的世界裡探索,拇指依舊恣意地撥弄她細緻的核心。「你也不會傷害我,對吧?」
他那副無法承受任何拒絕的神情,讓琉璃泛淚的雙眸更加無助。
她的確不忍心傷害元夢,尤其他此刻看來如此誠摯而脆弱。可是她實在害怕體內燃起的無名火焰,讓她發出了陌生的嬌吟,身體產生了陌生的悸動。她到底怎ど了?
「元夢……我覺得很難受。」不舒服的緊繃感與被元夢操控的一陣陣收縮令她顫抖,緊抓著元夢肩頭的小手彷彿抓的是救命浮水。
「你正如我所想的,非常敏感。」他輕笑,享受著她在他身下淚眼汪汪的顫動,盡情地引發她陌生感受,狡猾地施以情緒勒索。
他知道,琉璃絕不會拒絕他的懇求。她太單純,又易受感動,心軟而且缺乏足以和他抗衡的經驗。他貪婪地勒索她的包容、她的溫柔。
當他衝刺入琉璃的深處,她幾乎被突然的疼痛與沉重的壓力窒息,錯愕間的嘶喊被他的手掌及時覆住,悶出了反應不及的淚珠。
「噓……一切都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會難受了。」他就此中止,靜待她的疼痛減緩。
她顫抖地眨了數次淚眼,才讓迷茫的視線在不穩定的喘下恢復正常。「結束了嗎?元夢……」他為何還停留在她的領域之中?
「還沒。」他愛憐的輕啄她動人的紅唇。「遊戲才剛開始。」
隨著他的律動,一波波強烈的浪潮開始在她體內擴散,奔騰至血脈中。元夢的溫柔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飢渴和亢奮,兇猛得像個掠奪者,狂妄的索取她的一切。
「琉璃,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他一邊奮力衝鋒,一邊貼在她柔軟的嬌軀上摩挲。「來吧,唱給我聽,美麗的小畫眉。」
她在元夢探往她慾望瓣蕊上做狂野挑逗的剎那,失控的嬌聲囈語起來。他沉醉的一面進擊,一面吻啄著她絕艷的無助臉龐。
「元夢!」她半似呻吟半似啜泣地叫喚著,不由自主的拱起背貼近他。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ど,只明白自己快陷溺在瘋狂的漩渦,瀕臨粉碎的極限。
是的,他就是要聽到她對他的渴望,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激情,品嚐她的顫抖。他從此可以擁有完整的琉璃,擺脫孤寂,開始新的生活!
在房內人影激切纏綿的同時,禁忌的枷鎖鬆動了一個環結,溢出黑暗的血腥氣息,瀰漫在琉璃四周。
清波苑外結冰的蓮花池宛如一隻陰冷的眼,凝視房內的一切。在一聲隱晦的破制聲中,結冰的地面出現了如蛛網般的巨大裂縫。彷彿有什ど人,正要從深幽的黑暗池底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