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之下,似有雲層轟然炸開之勢,雲泥之分的世俗觀念叫人相形見絀,感覺一在高高的雲端,一在紅塵俗世打轉,差距甚大。
可是看到那張關心的臭臉,以及正用藥膏溫柔揉散淤血的認真表情,淡淡的暖意拂上心,驅走身份差異帶來的寒意。
一個男人肯跪在地上為一個傷勢不重的女人上藥,並且像怕她痛一般,頻頻在抹完藥的傷處吹氣,若說這男人心裡沒有這女人,恐怕沒人相信。
彤乞願的胸口暖呼呼的,像是春天的桃花開滿心田,燦爛炫麗的色彩染艷了平凡的天空,撒下無數星狀的美麗花瓣。
但她還是不敢開口問他愛不愛她,情在曖昧處最美,一旦點破了就失去那份瑰麗的美感。
而且這時候她也不好厚著臉皮提起,在知道他是誰後,提了只會讓人懷疑她的目的,以為她看中的是他背後所帶來的榮華富貴,而非真心。
「我叫你提的是書面報告,而非口頭報告,你是腦子壞了搞不清楚,還是耳朵生繭需要住院治療,若是因職業產生的病變,我會全額負擔你的醫藥費。」包括喪葬費。
站得直挺的男子臉上並無笑意,看來一表正經,是用心工作的精英分子,但是眼底的笑意卻流露一絲戲謔,任由直屬上司極盡挖苦之意。
「幾張薄薄的紙不需要你千里而來,沒聽過傳真、快遞、宅急便,甚至是郵局掛號嗎?非要親自來證實我是否健在?」別以為他不敢開除他。
江天憑瞪著眼前臉皮厚度媲美牆壁的蔣修武,一股莫名的怒氣由腹中燒起,直衝他泛紅的眼睛,頭頂幾乎要冒出白煙。
肯定是平時對他太寬宥,沒給他太多苦頭吃,才會陽奉陰違的向天借膽,不把上頭的指令當一回事,私自決定何謂急事,何謂緩事。
「咳咳!老大……不,總裁,我是有重大事情要當面稟告,生怕遲了會延誤您下決策的時機。」恭敬呀!他用「您」字來尊稱。
「除非公司要倒了,否則你等著到非洲當開發委員。」什麼事情不能用電話溝通,非得親走一趟。
「的確是和公司有關,方便在這裡談開嗎?」他瞄了一眼用冰塊敷肘的彤乞願,語帶保留。
江天憑的眼一柔,冷嘲地說道:「她沒當商業間諜的天分。」
揉著手肘傷處的彤乞願頓了一下,以陰黯的眸光瞪了一下對她多有貶意的傢伙。
「既然總裁不避諱這位小姐的存在,那我就直言不諱,公司股價近日來確實出現小波震盪。」呵,他來這一趟是來對了,果真有好戲看。
裝斯文的蔣修武搓搓下巴,一面報告,一面由眼角偷睨「不必迴避」的內向佳人。
「理由呢?」
「今年下半年流行日本風,我們向日本方面訂的友禪染布料卻遲遲收不到貨,對方說受到石油危機的影響,價格要上揚兩成。」也就是說無利潤可言。
「哼!鬼扯,我才跟佐籐達成協議,不可能往上調漲。」除非他們想違約,另尋買主。
蔣修武以手蓋住輕咳聲,其實在偷笑。「就是佐籐先生片面取消多年的合作,聽說是出自你的建議。」
「我的建議?」到底在胡說什麼?他怎麼可能做出有損公司利益的舉動。
「佐籐先生剛收了個非常能幹的情婦,她叫周雪莉。」應該有印象了吧,總裁大人。
「周雪莉……」他想了許久,才想起姓周的女人是誰。「她是故意擺我道?」
果然是出自他的建議,只是沒料到草包也有大腦,反過來利用自身的美色咬他一口。
「周小姐是這麼說的,『叫你們總裁親自來求我,要不然我讓你們公司打不進日本市場,成為國際孤兒。』」唉,好強烈的措詞,教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口氣很大。」龍騰企業少了一個佐籐不代表就沒門路,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是不小,所以坊間傳言我們公司快倒閉了,財務出現危機。」因此不安的股東們才大量拋售手中股票。
「她放的消息?」最毒女人心。
「總裁睿智,果然是最瞭解女人的權威,難怪有那麼多的仰慕者對你迷戀不已。」桃花處處開,風流不留情。
「你說什麼?」江天憑目露凶光,冷淡的黑瞳瞇成一直線。
蔣修武故作失言的一拍額頭。「啊!總裁,我不是故意說出你私密的一面,你不會見怪吧!」
「你說呢?」他現在就有殺人的衝動,想將眼前笑得像狐狸的外星生物切片裝盤。
「我想以總裁的遠大眼光不至於介意此事,相信你的女性朋友亦有同感。」蔣修武忍笑修飾說詞,省略敏感的字眼——女朋友。
眼神閃了閃的彤乞願假裝沒聽見兩人的對話,頭一直低,一直低,低到脖子差點扭到。
江天憑的女人緣有多好,問她最清楚,這一路走來對他表示好感的女性同胞不在少數,十根手指頭伸出來都還不夠計算。
更別提比較大膽的周小姐和伊娜,而和她們有相同想法的女人也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與否,不僅當著她的面挑逗,投懷送抱,更甚至還直言一夜情也無所謂。
雖然他一一冷言以拒,視若無睹,可是他出色的外表,加上冷傲的氣勢,很少有女人能無視他自然散發的男人味,儘管他一再表現出疏離的模樣,可是女人們瘋狂的行動仍無停止的跡象。
「蔣特助,你看好風水了沒?」敢肆無忌憚的踩他的痛腳,「英年早逝」的匾額他會特別訂作大一點。
不妙,獅子要發威了。「總裁,這一批調不到貨的友禪染布料要怎麼處理?」
蔣修武趕緊轉移話題,免得直的進來,橫的抬出去,那就枉費他猜拳作弊,贏了雙胞眙兄弟蔣修文了。
其實一聽見熱中工作的工作狂連著好幾天放年假,而第一通交代事情的電話中又傳出女人的聲音,公司經理級以上的主管都很興奮,搶著要來一探究竟。
只是總裁特助理所當然要跟著總裁本人,即使首席秘書和李副總很不以為然,私底下小動作也頗多,諸如賄賂和威脅,他都不為所動,堅持不讓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苦差事」。
「如果連這點小事也要問我,你們這個月的薪水能領得安心嗎?」公司花大錢請職員不是讓他們喝茶、看報、閒嗑牙的。
他乾笑。
「叫蔣秘書去電外務省,透過友好關係請日本官員幫忙,為了大筆外匯,他們會連夜找出優秀的友禪染世家,一一列名供我方選擇。」
這是佐籐的失策,聽信女人言。日本的能者不少,並非只有他,況且若沒龍騰企業將其布料轉售名牌服飾裁製廠,貨一進來找不到像他這麼大手筆的買主,只能分批賤售。
「總裁英明呀!是商界霸主、明日的比爾蓋茲、全體公司員工的偶像……」他的偉大列舉不盡,只好立碑宣揚。
江天憑怒拍木頭窗框。「你拍夠馬屁了吧!立刻給我滾回公司,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這張猥褻的笑臉。」
「我猥褻?!」多麼嚴重的指控,他要發出沉痛的抗議。「這位無名氏小姐你來評評理,我這張臉既帥氣又有型,有時照鏡子都會愛上自己,你說我哪裡猥褻了。」
彤乞願睜大一雙無辜的眼,不曉得他們的爭論為什麼會扯上她,從頭到尾她一眼也沒瞄過他們啊。
「放手。」那隻豬蹄子很礙眼。
咦?他幾時拉了人家小姐的手?「呵……男人的好壞由女人評鑒,我不服總裁對我個人的偏見,所以無小姐的見解才是最公平的。」
蔣修武連忙放開不小心拉住佳人的手,左腳往後移,相準往外衝的角度以防萬一。
「她不姓無。」
又沒人介紹他們認識,對他而言當然是……「無小姐,麻煩你說一句公道話,不要有所偏袒,總裁的傲慢已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他看人的眼光不准。」
這……他們說話的口氣一點也不像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感覺比較貼近百無禁忌的朋友。
彤乞願的臆測雖不中卻不遠,江天憑和蔣家雙胞胎是表兄弟,他們的母親是一對姊妹,因蔣家移民的因素才失去聯絡,五年前異地重逢才又舉家搬回台灣。
「她叫彤乞願,你記住她的名字!」被激到發火的大總裁怒氣一揚。
「記住了,記住了,是彤小姐,總裁的吩咐不敢或忘。」嘿,套出話了吧!他真是功德無量。
自鳴得意的蔣修武樂得獲取第一手資料,準備向其他沒機會一睹佳人容顏的人炫耀,卻忘了彤乞願三個字只需向櫃檯詢問,熱心助人的伊娜一定據實以告,不用他使心機套話。
聰明反被聰明誤,看來他也不夠聰明,只是庸碌之輩,活該一輩子聽人使喚。
「現在你可以走了。」情報局特務。
呵呵……老大,想要我離開可不簡單。「彤小姐,請你務必做出正確評語,雖然我比總裁俊俏,比總裁好相處,比總裁專情又不濫交,你可以愛上我,但不要因我而徇私……」
「蔣、修、武——」殺人無罪,因為他是罪有應得。
聽著耳中嗡嗡作響的吼聲,彤乞願微縮了一下頸子,她看向兩個一般高大的男人,想起「明哲保身」這聖理名言,連忙捂著紅腫未褪的下巴往外退。
「兩位慢慢聊,不要起衝突,我出去逛一逛,你們要打要殺請便,不過避免毀壞傢俱,它們都是很珍貴的紅檜木材。」
她的話有矛盾,既要兩人別起衝突,又說打殺自便,只要不破壞室內擺設,還真叫人無所適從,不知到底要和還是要戰。
不過彤乞願推門而出後,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消弭,江天憑只是冷然地往木製躺椅一坐,不理會自得其樂的蔣修武。
「老大,你這妞兒很有意思,認真的吧?」一無外人在場,他的隨和立即變隨便,本性盡露。
「干你屁事。」他還沒資格插手管他的閒事。
「嘖,用字真不文雅,你應該說多謝關心,這樣才有教養。」
「說,你來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來看未來的表嫂。」實話之一。
江天憑不作聲的看他一眼,既不反譏他的異想天開,也未表示認同。
「好啦好啦!我老實說,你要我查的那個公司其實是周董和朋友合股開設的,他們假借龍騰企業的名義向外招攬投資人,想藉此挽回日漸走下坡的事業。」就是藉別人的錢再度大展長才,恢復昔日的榮景。
「周雪莉的父親?」居然又跟她有關。
「沒錯,而且修文打聽出和周董合夥的那人有黑道背景,常使出卑劣手段迫人屈服,殺人放火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這是他憂心的地方。
「我見識過了。」但他不能放手不管,溫奶奶的處境值得同情。
江天憑氾濫到幾近變態的同情心又發作,見人有危不伸援手,他會寢食難安,終日記掛在心而無法專心工作。
「那你還決定要插手?」勇氣可嘉。
他點頭。「你籌備得如何?」
「差不多了。」就等他一聲令下。
「準備妥當就開始動工,別讓對方有機可趁。」他要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蔣修武拍拍胸脯,表示一切沒問題。「咱們要進軍旅館業了!」
以後交女朋友就多了個職稱——旅館大亨。
「瘋子。」一說完,江天憑揚唇一笑。
「是很瘋,我承認。不過你和表嫂進展如何,能不能透露一二?」他好向大家宣佈喜訊。
回答他的是一記很硬的拳頭,正中他最引以為傲的鼻子。
咦?怎麼有慘叫聲,不會真鬧出人命吧?
走在離溫泉館一百公尺外的健康步道,彤乞願回頭一望,同情起慘遭修理的不幸者,她可以很確定發出淒厲叫聲的人是誰。
溫媽媽溫泉館地勢偏高,但又不像一般高山有著驚人的高度,所以只要遠眺前方能看到一片湛藍海洋,帆船和漁船穿梭其中,景色甚是迷人。
風一吹還會帶來海水的味道,鷗鳥凌空飛翔在海面上,粼光艷濫泛著金色光芒,叫人一看就愛上它的悠閒寧靜,盡忘凡塵俗事,心情開朗的徜徉於微風之中。
「這裡有很多感人肺腑的故事,一頁頁、一篇篇都寫著叫人感動的過去,不少來這片土地的朋友都捨不得離開,進而在此定居。」
他們擁有最純淨的大海,原始的森林,以及最有人情味的鄉親,純樸的孩子不會有邪惡的心,樂觀上進的展開雙臂歡迎熱情過客。
「溫奶奶,你的腳好些了嗎?」看她行動頗為艱辛,彤乞願連忙上前攙扶。
「老毛病嘍!山裡濕氣重,一入夜它就找我麻煩,習慣了。」哪天不痛她還怪難受的。
「沒想過要搬到鎮上住嗎??看醫生拿藥也比較便利。」祖孫倆住得遠並不妥當,一有事情怕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溫奶奶恬靜地笑了笑。「是想過,不過割捨不下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畢竟人在情在,人不在,情也散了。」
她想留住對丈夫的回憶,不管時間如何無情,只要她活著的一天,就要惦著曾發生的點點滴滴,看顧丈夫深愛的土地。
要是她離開了,記憶會慢慢淡去,最後淹沒在漫漫荒草之中,再也找不回當年為愛不顧一切的感動。
「聽溫奶奶的口音不像原住民,而且應該受過滿高的教育。」她這麼猜測。
「是嗎?」一雙眼皮住下垂的鳳眼流露出一絲緬懷。「我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娘家在高雄。」
幾年沒回家她已記不清楚了,父母的容顏還停留在她二十四歲那年。
彤乞願微訝,小聲的問道:「是日本的東京大學?」
太叫人驚訝了,在教育不普及的年代,溫奶奶居然能到日本留學,家境肯定不錯。
「呵呵……想不到吧,還有更意外的,東大的學生竟然愛上目不識丁的魯凱族勇士。」想到此,她有如回到少女時代,臉上微泛甜蜜色彩。
「什麼,你愛上沒文憑的山地人?」一開口,她馬上懊惱自己對原住民的不敬。
番仔、山番都是對他們的蔑詞,以前封閉的民風容不下異於漢民族的風俗習慣,對其強悍的作風,以及鬆散的生活方式感到不滿,每每以輕視的眼光不肯與之來往,視他們為低等族群。
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遷,民族意識逐漸抬頭,少數民族開始受到重視,雖然還有些人對他們的觀點仍未改變,但大多數的人都已能接受原住民族群。
不以為意的溫奶奶只是抬頭望天,神情平靜。「你的反應我能瞭解,當初我父母反對的態度比你還強烈,認為我是中了巫師的邪術,才會死心塌地的愛著一貧如洗的山地青年。」
回想起那段可歌可泣的感情,她不覺莞爾一笑。
為了一篇采究歷史戰爭的畢業論文,她由東京回到台灣,走訪各部落詢問相關的英勇事跡,最後來到恆春。
在這裡,她結識了一位擁有一口白牙,皮膚黑得發亮的頭目之子,在他不甚標準的國語介紹下,認識了這片山林的美麗。
而後他們情不自禁地墜入愛河,瞞著其他人偷偷交往,以寫論文之名和他住在一起,直到思女心切的母親想來看看她是否安好才東窗事發。
「有一度我想放棄這段感情,因為文化的隔閡、教育的差異以及父母的阻攔,我們曾分開兩年,這段期間內,我回到東京完成學業,甚至交了個日本男友。」
但是她忘不了最初的悸動,那份深入骨髓的愛戀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她的血液裡,經由微血管沁入身體每一部位。
她想他,相思難耐,每夜都哭著醒過來,望著相同的星空遙想遠方的愛人。
愛讓人癡狂,之後她根本顧不得家人的期望,以及他們口中的美好未來,毅然決然地拋下正準備訂婚的未婚夫,直奔有愛存在的山上。
「好笑的是他剛要迎娶鄰村頭目的女兒,我呢,就像個失去理智的瘋婆子,拉了他就跑,也不管兩村的人追在我們身後,硬是強把他搶過來。」溫奶奶—說完,揉著發疼的膝蓋哈哈大笑。
「你後悔嗎?」真猛,換成是她只能含淚相送,獨自心碎。
「先生小我三歲,是習俗中的相剋數字,注定會大吵大鬧,以分手作為結局,可是他過世以前,我們連一次架也沒吵過,每次都是他讓我。」
「其實我的脾氣不是很好,既火爆又衝動,才會和家裡鬧得不可開交,還走到老死不相往來的決裂地步,若問我後不後悔,我只能說不後悔和丈夫相愛,卻後悔沒有和父母好好溝通,連他們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笑中有淚的溫奶奶輕拭眼角,往事不堪回首,若有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會有不一樣的作法,讓愛情和親情都不流失,找回被遺棄的希望。
「你很勇敢。」光看她為愛勇往直前的精神就叫人敬佩。
「你也可以很勇敢。」
「我?」彤乞願吃驚的指指自己,十分驚訝她會把話題轉向自己。
溫奶奶眼露智慧之光笑道:「感情不是一個人的事,你要努力爭取才有甜美的果實,害怕不是理由,藉口是自找的,勇氣一直存在心底,只是你尚未發現。」
「勇氣……」她摸摸心臟跳動的位置,無法領悟老人家以一生得來的體悟。
「江先生對你的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你還在遲疑什麼。」她點明。
「啊,他呀,」她臉一紅,笑得很害羞。「伊娜不是也很喜歡天憑,你不幫她?」
也?
她的心意在言談間不經意表露。
花白的頭一搖。「她是沒指望了,一時迷戀當不了真,等過個三、五個月,她說愛上水牛我也不意外。」
小孩子心性不定,還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多幾次挫敗才會明瞭她常教的道理。
「溫奶奶,你別說笑了,人怎麼跟水牛相戀。」
「所以你要珍惜得之不易的感情,不要怕失敗,—時的挫折不代表永遠,只要活著就有重來的機會,可人生不能重來,你要好好想一想。」
「活著就有重來的機會,唯獨人生不能重來……」充滿人生哲理的一句智語。
唸唸有詞的彤乞願不斷地往前走,並思索這句話。她之所以害怕人群是因為怕失敗,一次又一次地遭人漠視,所以才學會沉默,以至於以為安靜就是最好的保護色。
久而久之她變得無法和人正常交談,一想到要開口就覺得恐懼,高中時期的陰影馬上籠罩,當下唇重舌笨的說出奇怪的話語。
此外,除了小時候曾窮得三餐不濟,她還真沒受過什麼挫折,童心未泯的爸媽雖然比較好面子,但給她的愛從未少過,把她當世上最美的花捧在手上。
思及此,彤乞願的心情豁然開朗,於是她轉過身想感謝溫奶奶豁達的開解,讓她有如沭春風的清涼感。
原來她封閉的是心,而非恐懼,只要勇敢跨過心底的那扇門,就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以及更有歡笑的未來。
不過躍入眼中的人影不只一道,還有站在溫奶奶身邊的冷傲男子。
老婦人微笑著,以鼓勵的神情要她把握幸福,不要讓自己後侮。
彤乞願先是退縮的垂下眼,繼而雙手握成拳,深吸了口氣,再抬起頭時,那雙明亮的澄淨水眸多了果敢的決心,丹唇一抿走上前。
「我喜歡你。」她直視著他的黑眸。
挑眉一睨的江天憑不做回應,只是面無表情的看她。
「我們可以在一起嗎?」她的手心在冒汗。
「我以為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他的眼神多了一絲嘲弄,以及更多的笑意。
「嗄?什麼時候?」為何她毫不知情?
「自己想。」果然是笨蛋,這麼蠢的問題居然問得出來。
她雙肩為之一垮,拉著他的手撒嬌。「不要啦,我反應一向比人家慢,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一點也感覺不到我們在一起過……」
「沒有感覺?」江天憑的臉色忽地兇惡無比,托起她的下巴凌厲一視。
「呃!這個……有一點感覺……」背脊發寒的彤乞願覺得自己正在縮小。
「有一點?」聲音冷沉。
她的身體又縮了一寸。「很多很多感覺,多到大船載不下,大屋裝不了,我的胸口快爆開。」
不要再逼她了,她真的感覺不到他對她有絲毫的喜愛。
「什麼感覺?」
「嗄?」她怔住,沒法回答。
江天憑放大的臉朝她貼近,一臉邪氣。「你完了,彤乞願,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的感覺。」
生不如死的……感覺?!
彤乞願的神情驚悚萬分,拔腿就想逃走,她很清楚他的「手段」有多可怕,能叫人欲生欲死的全身虛脫,如缺水的蝦子奄奄一息。
「想溜?」江天憑一把捉住她,頭下腳上的往肩上一扛,快步往有床的方向移動。
求饒的驚恐女音如空谷回音綿延不斷,含笑以視的溫奶奶扶著腰,目送小倆口甜蜜的身影,心似長虹劃過,多了顏色。
達魯加,你看到了沒,咱們的土地上又有值得傳頌世代的美麗詩篇,你高不高興?
一隻白鴿停在樹梢上,由上往下注視著她,似在說:我很高興,辛苦你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