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確沒有失憶。在他洗澡的時候,她打過電話給未暖姐。
得知哥哥已經安全離境,她也答應了未暖姐,風聲沒過之前,她會想辦法在蕭恆韞家賴下來。
唉!可是蕭學長看起來還是像十年前一樣,冷靜到沒有血肉,如果不裝傻,恐怕很難合理說服他讓她賴下來。裝傻就裝傻,又不是很難的事情。
華初心想著,腦海裡晃過他方才臉紅的樣子。
看他的反應,大概不知道自己臉紅了吧。
虧他在報章雜誌上也頗有「花名」,沒想到隨便逗他兩句,也會臉紅。
華初心忽然覺得有趣起來。比起多年前只有幾面之緣的少年模樣,蕭學長除了那張輪廓相似的臉之外,外型已有了極大的差別。
他變得性感好看,渾身散發著陽剛的男子氣概,方才靠近他時,映入眼中的俊朗面容,此時又浮上她心頭。
那濃密的黑髮性感地帶著濕意朝後爬梳,露出寬廣飽滿的天庭,骨骼堅硬的臉龐卻不顯得霸道,兩道英朗的劍眉斜飛,堅毅明亮的黑眸,勾出聰穎銳利的氣勢,挺直的鼻樑下,是線條略微嚴肅的薄唇。
再加上方才在浴室外,不小心看到的那副修長挺拔、結實的身材,他真是個條件好得過分的天之驕子。
這個男人,依照哥哥的描述,是個有責任感、外冷內熱,簡稱悶騷型的男人。
這點從當年他無心害她受傷,然後就天天帶魚湯去醫院報到可見一斑,不過她還記得,他有著極度驕傲的個性。
他,居然因為跟哥哥鬥氣,一直到畢業都沒再去探望她。用簡單的三個字來說,就是「沒、良、心」!可惜當時她還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喜歡上他呢。
華初心憶起舊事,想起了哥哥,心情又開始低落下來。
希望哥哥這一去,要平安無事才好……不過,她已經答應哥哥,要好好開始過新生活,不能再悲觀下去。
她的新生活,就從蕭學長家裡開始。
※ ※ ※
蕭恆韞一早起床,就隱約聞到食物的香氣,梳洗過後,才踏出房門,就看見一抹粉色身影正忙碌穿梭在廚房和餐廳間。
「你在幹嘛?」他瞇起黑眸,清晨初起的嗓音帶著特有的磁性。
「幫你做早餐。」華初心綻開一抹甜蜜燦爛的笑靨,說得理所當然。
她身上仍舊穿著昨晚那身略顯透明的襯衫,以及短得只能稱作一塊布的短裙,漂亮修長的美腿挑逗著男人的感官。
這妖女!在場被挑逗的唯一男性同胞,表情很臭,想起昨晚公司大半男人都看過這番美景,臉色更難看,隨即,他手裡已經掏出了幾張千元大鈔。
「拿去買衣服。」蕭恆韞擱在桌上,淡漠說著。
什麼態度嘛!好像「揚州夢」酒店裡的王董。
華初心在心裡偷罵,臉上卻依舊漾笑。「我覺得這樣穿很舒服。」
「不適合你。」你穿得很舒服,可是看的人很辛苦!蕭恆韞表情凜著不容拒絕的淡然。「或者要我帶你去買?」
「真的嗎?你要帶我去買?」華初心一臉驚喜。
「要不要乾脆我替你換?」蕭恆韞斜睨她一眼,發誓自己沒看漏她邢雙明燦鳳眸裡,晃過一抹惡作劇的光彩。
「吃早餐了。」華初心把裝傻發揮到最高境界,合掌一拍,替他盛起粥。「不趕快吃,等涼了就不好吃。」
「等等。」現在不是討論衣著、也不是吃早餐的時候。差點被她矇混過去,蕭恆韞人已經坐在餐桌旁,手裡被她熱情塞入湯匙之後,驀然想起昨晚的一切。「你究竟有沒有失憶?」
「關於這個問題嘛……」華初心不知從哪變出他書房裡的「六法全書」,低頭翻了半天,唰唰唰,很賣力。
「你找什麼?」看她這麼折騰他心愛的法律書,蕭恆韞忍不住開口。
「遺棄罪。」
「那在刑法第二十五章。」蕭恆韞眉頭微蹙,提點著。
「咦!你都記得?」這麼厚厚的一大本,平日放在家裡可以鍛煉身體,隨身攜帶還有防身功能的六法全書,他居然能記得她隨口一提的內容。
「我是律師。」他瞪她,卻因為她驚訝又佩服的語調而難以生氣,嚴格說來,還有點暗喜。
「那你會背遺棄罪的第一條嗎?我昨晚明明有看到,還折起來,想拿給你看,結果就忘了。」她懊惱地說,因崇拜而閃閃發光的鳳眸充滿期待的瞅著他。
「那不是第一條,那是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面對她的滿心期待,蕭恆韞淡然開口:「遺棄無自救力之人者,處六月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一百元以下罰金。因而致人於死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致重傷者,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啪啪啪啪。」一道非常配合的掌聲響起。「好厲害喔!」
他沒答話,淡淡掃她一眼,已然知道她想耍什麼花樣。
不過就華初心的翻譯,那一眼的意思即「那還用說,天生如此,沒有辦法」。
嗯……顯然兩人距離心靈相通還很遠。
「你問這幹嘛?」發覺這粥倒是不難喝,蕭恆韞既然知悉了她的念頭,打蛇隨棍上,淡淡問著,一面開始享用她準備的早餐。
「我沒有錢、也沒有地方可以去。」看他吃了自己煮的粥,終於頗有成就感。「我只知道我叫華初心,你叫蕭恆韞。」
「所以?」她打算施憶到底了?
「所以我是『無自救力之人』。」華初心一臉無辜的回望他。「如果……你如果遺棄我,就要處……嗯……一些徒刑。」
「六個月以下有期徒刑。」
「對對!還要罰……呃……一些錢。」這位蕭學長很進入狀況嘛。
「一百元以下。」
「對。」她點點頭。「而且你如果遺棄我,我可能被壞人抓去,也可能受到很多苦離,說不定還會被殺死,如果這樣,你就要處更久的徒刑。」
「很不錯的論點。」聽完她的瞎扯,蕭恆韞剛好吃完最後一口粥,慢條斯理拿起餐巾拭過嘴角,淡然開口:「不過,建議你最好把手腳打斷、把眼睛刺瞎,法官可能比較容易採信『無自救力之人』這個部分。」
嘎?華初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才沮喪的承認詭計被他識破了。
不過……她還有別招。「你還要嗎?我幫你盛。」華初心端起他的碗,作勢要替他盛粥,順便任水袖滑開,露出手腕上那道長長、粉紅色的傷痕。
這樣夠刺激了吧!應該可以喚起他些許罪惡感。
該死!蕭恆韞豈會不知道她的用意?但一看到那道醜陋的傷疤,仍克制不住地被影響了。
「我……」華初心原本還想說幾句話加強情勢,手腕卻驀地一緊,被一隻修長寬厚、指節分明的手掌牢牢握住。
「別動。」嗓音裡抑著鬱悶,長睫略掩,垂下幽邃複雜的眸光,蕭恆韞凝視著那白玉般無瑕的手腕上,烙下一道如小蛇般扭曲猙獰的紅痕,心口的窒悶和罪惡感翻湧上心頭。
昨晚在眾人面前,他沒有仔細多看就將她的手臂遮起,此時認真看來,才驚覺那道傷痕是多麼驚心動魄。沒想到傷口癒合以後,竟會這麼明顯?
為求證她的身份和自己太差的記憶,昨晚臨睡前,他上網查了一下聖喬諾中學畢業校友的名單,雖然沒找到自稱是她哥哥、又是他同窗的「華時逵」,但他卻找到了她的名字,根據推算,剛好是「那個她」的年紀,再加上這道傷痕,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的身份。而這傷痕,自然就是那年,他不小心……
「很醜啦!你不要看。」被他弄得渾身不對勁,華初心極力想抽回手,卻動彈不得。
陰鬱的黑眸自手腕游移到她的臉上,凝視了半晌,才開口:
「你贏了。」不是很甘願的口吻。「想留下來就留下來,不用再在我面前裝傻賣乖,有沒有失憶,你我心知肚明。我暫時不會趕你走,至於你不想說的事情我不逼你,不過遲早要給我一個交代。」
他答應了!聽完他長長一串的聲明,華初心訝異地看著他,難以置信。
他既沒有刁難她、也沒有找借口推托,居然這麼輕易就讓她留下來。
「謝謝。」鳳眸裡頭一次認真下來,充滿了感動。
「不用謝得太早。」蕭恆韞睨了她一眼,眸光裡晃過一抹算計,還慢條斯理追加。「我有兩個條件。第一,麻煩你拿那些錢去買衣服,不要再荼毒我的眼睛。」
「我哪裡荼毒你的眼睛了?」士可殺不可辱。華初心不滿抗議。
蕭恆韞拿起西裝外套和公文包,長睫掩下淡淡笑意,沒多解釋,臨出門前,拋下另一句有令人無限退想空間的答案。
「第二件事情,到時候你就知道。」
※ ※ ※
老實說,蕭恆韞有點後悔叫華初心不要裝傻、恢復本性。更正確點說,應該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後悔──這是他收留她一個禮拜以來唯一的感想。
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可愛、會撒嬌,笑起來甜得像天使的女人恢復了本性,竟會──這麼吵!
他承認,她是有點小聰明,偶爾看起來還很可愛,進駐他家之後,開始替他打理早、晚餐加消夜,還幫他掃地、洗衣服,就某方面來說,稱得上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但是,也因為她那一點小聰明,讓她十分懂得抓準時機擾他安寧。
譬如,現在……
「第二件事情到底是什麼嘛?」藉著送熱咖啡,軟甜的嗓音伴隨咖啡香晃了進來,充滿試探討好地問出第三百零八次問題。
自從蕭恆韞提出兩個要求,並將其中之一稍加保留後,這成了華初心每日的例行公事,她總是挑他最忙的時候,漾著一臉甜死人的笑,巴巴跑過來打探消息。
勤奮的程度,幾乎要讓蕭恆韞以為她的目的不是打探內情,而是逼供他隨口說出條件,好讓她趕快還債了事。
早己習慣這等騷擾,蕭恆韞手裡接過咖啡,頭也不抬,看著卷宗,擰眉思索案情,拒絕分散注意力。「我正在忙。」
「我知道啊!我是故意的。」華初心說得坦白大方,手掌故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企圖擾亂他的閱讀視線。
「我明天一早要上庭。」仍舊一眼也不賞給她,蕭恆韞撥開她的手掌,視線順著斷句繼續看下去。
「那第二件事情究竟是什麼?」華初心不死心的重複,見他不回答,偏頭想了想,慧黠的鳳眸閃過一絲調皮的光彩。「幹嘛這麼神秘兮兮的?你不會是對我有什麼……特殊的想法吧?」她的改變戰略,果然引起工作狂先生的注意了。
只見蕭恆韞的銳眸揚了起來,黑瞳望向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捧著粉甜臉蛋,笑意閃閃等待答案的華初心。
「如果想拿膠布把你的嘴巴貼起來算特殊的話。」瞄了眼那張紅艷軟唇,他不感興趣的視線落回捲宗。
不過儘管嘴裡這麼說,蕭恆韞腦海裡晃過的畫面可不是這樣,真正想用來堵住她的嘴的,還另有他物……
腦海裡曖昧的畫面才剛飄過,一聲令男人血氣翻湧的話語隨之揚起。
「討厭!人家不喜歡SM啦!」
「莘初心!」蕭恆韞過去二十八年都沒像這一刻這麼幾近腦充血過。
「開玩笑的嘛。」問不出個所以然,總得扳回一城,華初心偷襲得逞,果然又看見他俊臉泛紅。
哈!真是太好玩了,蕭大律師居然有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生理小反應,只要一說到曖昧的議題,他原本板得再怎麼嚴肅、不苟言笑的俊臉,就會莫名其妙染上微紅。
華初心臉上招搖著明顯的笑意,站起身,準備到此為止,陰寒困擾的嗓音忽然淡淡揚起。
「我給你的錢只夠你買那幾塊布嗎?」蕭恆韞這會兒終於看到「全景」了。
她,穿得──十、分、清、涼。
兩條繩子下吊著一塊面積不大的布……基本上,一般人將之稱為「細肩帶小可愛」,但蕭恆韞認為,那最多只能稱為「細肩帶一塊布」,再不然……「視覺威而剛」?細肩帶充分將她雪白的頸項及渾圓小巧的肩頭裸露在空氣中,而那塊布……則恰到好處沿著她漂亮的胸線起伏貼著上身。
以下超短的牛仔褲,大大方方露出一雙筆直修長的漂亮美腿。
完全清涼養眼,卻又保證火辣傷身。
「好看嗎?」華初心好玩地看著他以冷眼瞪她、寒聲質詢,俊臉卻不合作的泛紅。
「你是在勾引我嗎?」蕭恆韞真的不知道自己臉紅中,表情還是扳得冷冷,一副不以為然貌。
「你是個男人嗎?」華初心無辜地睜大眼睛,明燦的鳳眸裡流轉著笑意。
她之所以敢在他家穿成這樣,多半歸功於這幾天觀察下來,發覺這位蕭先生,是個紳士──一個非常忙碌的工作狂紳士。
根據她的推測,如果在蕭律師眼前同時擺上美女和卷宗,蕭律師會眉頭也不皺一下地杷美女踹到天邊去,然後捧住心愛的卷宗共度舂宵。
既然他這麼讓人有「安全感」,她這種怕熱份子還客氣什麼呢?
「你不會以為少穿幾件衣服就能勾引我吧?」蕭大律師看著她,冷諷著。
「那要看看蕭大律師是不是多看幾塊肉就會發情?」華初心笑得好甜,有恃無恐。
「品質左右決定。」言下之意,是她「肉品」太差,引不起他的興趣。
不過他知道自己口是心非,所以心裡其實已經開始默默背誦刑法第十六章第二百二十一條開始的妨害性自主罪。
最近這個章節他背得愈來愈熟了,過陣子他大概可以考慮專接這類案子。
「小氣鬼。」連個讚美也不給,華初心不跟他計較,對他扮了個鬼臉,開開心心晃出去了。
反正今天小敗也無所謂,她有預感,明天,會是大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