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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資格喊我一聲『娘』!」席老夫人冷冰冰地瞪著她,「我不管毅兒是怎麼告訴你的,但我絕不會承認你是我席家的媳婦兒。」
「四年前的事雨蓉全說出來了,娘親。」席毅站在雨蓉身邊說:「她不是有心的錯,而我也不會為那件事怪罪她。我們已經正式拜堂成親,她會是我席毅唯一的結髮妻子,就像我以前曾說過的……我不會就這點讓步。」
「毅兒你根本是被她蠱惑了,難道你忘了她曾經和別的男人私奔──」
「龍翼和雨蓉間是清清白白的。他們不是私奔,外人不能相信這一點,但是我相信我的知己之交與雨蓉間,絕沒有那種關係。」
席老夫人憤怒地說:「你真的被這妖女騙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嗎?如果不是她作怪,那你龍伯伯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失去兒子,你知道你龍伯伯多想念龍翼嗎?現在你最要好的朋友被這女人害死了,你不但不為他復仇,還將這種女人娶回家,難怪你龍伯伯替我緊張了,誰知道下一個遭殃的人,會不會就是我!」
「這件事和龍伯伯有什麼關係?」席毅瞇起一眼。
「今天要不是你龍伯伯跑來通知我,說他聽人講……曾在天香樓看見你出入,我還不曉得你竟在這種地方,和她雙宿雙棲。龍伯伯一直好心的告訴我,如果不早一點將你拉出這團爛泥沼……遲早你也會像龍翼一樣,被這妖女以法術害死,死得不明不白。」席老夫人開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阿娘是關心你,但是你總是不聽我的話,遲早──」
「娘……不,老夫人。」雨蓉歎聲氣說:「龍公子是因為不知名的絕症病死,但絕不是我害的。況且毅哥對我來說,比我自己的命還重要,我怎麼可能加害於他呢?我知道怎麼說你都不會相信我,但是我只要毅哥相信我,那就夠了。」
席老夫人紅著一雙眼,「你離我兒子遠一點,我就會相信你。」
「就算蓉兒真離我遠一點,我也不會放她離開我身邊。」席毅不耐煩的說:「我不想就這件事和您爭論下去了,雨蓉是我的妻子,您不能接受……我也只有帶蓉兒再組一個家。」
「什麼?你是說你打算拋下我這老母親不管,只和那……那個女人……」
「您口中的那個女人,正好是我世上最珍愛的人。」席毅淡淡地說:「我並沒有打算拋下任何人。我會帶著雨蓉住在新宅內,往後依然會按時去探望您的,至於您想不想見我或是雨蓉,全由您來決定了。等您能接受雨蓉後,我們隨時歡迎您來家中小住。」
「意思就是你為了這女人……連老家都不要了?」
席毅歎口氣,「我向來都很尊敬您,因為沒有您辛苦的接下撫養我的擔子,父親也不會安心在外為國效忠。對我來說親生母親的恩情,與您的恩情一樣都重要。我非常感激您,可是我不會因為這份感激就娶您要我娶的姑娘,我已經有一位妻子了,我希望您能瞭解這點,蓉兒對我來說是重要的人,我愛她,我永遠不會放開她的手,我要和她廝守一輩子。」
老夫人大受打擊,臉色灰白一片。小慈和索圖他們都很佩服席毅,普通人是沒辦法將這麼露骨又「肉麻兮兮」的話說得這麼坦蕩蕩,但他不但做到了,而且還一派理直氣壯,好像當著眾人的面示愛,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不論我說什麼,你都非她不可?」席老夫人氣虛的問。
席毅直率地說:「不論任何人說什麼,我都不會改變心意。」
「好。」席老夫人掉頭往廳外走。
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表示她贊同了?或者是不贊同?大家都在揣測的同時,老夫人突然回頭說:「我也看到了。」
「看到了?」席毅訝異的說。她老人家看到什麼?
「剛剛進來前,你們一直在熱烈討論著一位手上有疤的六旬老翁,還有一位姓趙的公子。」席老夫人冷冷地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找他們兩人,但是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我知道哪裡找得到這兩人。」
「咦?」所有的人異口同聲,這太好了,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嘛!
「只要去龍宅找就成了。龍如飛的手腕上正有你們說的一道疤,那是過去夫君與他一次比武中所留下的疤痕,我知道,不會錯的。至於那位趙公子正在他們府上作客,聽說是來自某個小國的少主。」
老夫人的話像巨石投入小湖內掀起軒然大波。龍如飛正是龍翼的父親,為什麼龍翼的父親會牽扯到席老將軍的疑案中?席毅心中泛起無數個問號,難道這一切……龍翼早就知道?
「就這樣,我走了。」
雨蓉看著老夫人離去,所有的人都因為獲得更進一步的消息而歡喜若狂,但是她卻擔憂的看著席毅,從他的神情她看得出來……對席毅來說,龍伯伯是個他最沒想到的犯人。
龍家與席家從上一代到這一代都是私交甚篤的好友,龍家世代書香與席家世代都在沙場上盡忠不同,但是這並未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情誼。尤其後來龍翼更因為席毅的友情,毅然棄筆從戎,和席毅一起並肩作戰,成為生死與共的患難之交,這裡面累積多少年的友情,不是其他人能輕易理解的。
可是……為什麼會是龍伯伯呢?雨蓉和席毅一樣無法想像。
☆ ☆ ☆
龍府。
「這位公子請你稍候一下,我們家老爺他現在還不方便──」
席毅撥開阻擋他的人,「我們有要事找他,沒有辦法稍候一下,失禮了。」
龍府的總管制止不了他,只好找來一批壯丁試圖將他們一群人擋在門外,但是席毅與蒼堯等人聯手,迅速的排開一條路來,直闖入龍府大廳。
「什麼人如此吵吵鬧鬧的?」龍如飛怒喝一聲,從廂房內走出來,「你不是……席毅世侄,你──」
見到龍如飛,席毅抱拳打個招呼說:「世侄見過龍伯父。今日這麼貿然闖進貴府內,是因為有一件急事要向伯父求證,如果行為魯莽、不禮貌之處還請伯父海涵。」
「求證什麼事,有必要帶一群人闖入我府內嗎?」龍如飛怒氣沖沖地說:「難道你以為身為護邊大將,就可以任意胡作非為,擅闖民宅。」
「侄兒無意不敬,只是急於見伯父一面,所以稍顯急躁了些。」席毅冷硬地說:「伯父不用擔心……我求證完後,立刻離開,絕不擔誤您的時間。」
「哼。」龍如飛拂袖說:「我沒必要聽你廢話。」
搶在他離去前,席毅一步上前,「敢問世伯,四年前奉旨到營中為我父親慶祝凱旋的宴會,您是否有出席?」
龍如飛高掀起一眉,「既是奉旨,我當然會出席。」
「席宴上你借口不勝酒力,未到一半便先行離去了,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
「你到底想問什麼?席毅。」龍如飛不悅地冷笑說:「想知道什麼?」
「多年前我父親曾與您比劍,在比試時誤傷了您的手,在您手臂上留有一道明顯長疤,是或不是?」
席毅從龍如飛不動不答的神色,已經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他平穩的說:「四年前我的帳內闖入一位不速之客,這人並不是個小偷,但留在我營內的隨從一出聲叫喊,那人便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後來,我的隨從在地上撿到這麼一封密函,轉交給我的父親。隔日我父親便因為這封信被人指稱是叛國賊,關入大牢內。」
「但是我的隨從目擊到那位不速之客,並且記得那人手上有一道長疤,」他轉身拉住雨蓉的手,「蓉兒,這就是你昨天在街上看見的人嗎?」
從身高、發白與站立的姿勢,雨蓉百分之百確定,就是龍如飛沒有錯。「是的,這是昨天見到的那位老翁,也是在四年前闖入營帳內的人。」
「我也可以證明昨天就是他。」小慈插話說:「只有一眼,但我不會看錯的。」
龍如飛哈哈一笑,「世侄,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懷疑我去到你的營帳內,留下那封通敵叛國的信嗎?」
「你沒有嗎?」席毅直接問道。
「憑那妖女一句話,你就想誣指我陷害了你父親嗎?還是認為我就是那個叛國賊呢?你是腦子被這妖女所惑,跑來這裡胡言亂語了不成?」龍如飛搖搖頭,「我看,你還是早點回去看大夫吧?這件事我不同你計較,回去吧。」
「龍翼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所以才會一聲不吭地帶著雨蓉離開,這是他真正不願意重回齊國的理由,對不對!」
此話刺到龍如飛的痛處,他氣得雙肩直打顫,「我兒子……我兒子要不是受到那妖女的蠱惑,怎麼會死在異鄉的?他是我最重要的、龍家的血脈,現在全都隨他而去了,我沒上門去找這妖女討公道,你倒是帶她來這兒胡言亂語。」
「雨蓉曾說在他們隱身晉國的四年裡頭,龍翼不願意提到龍伯父半個字,連你派來的人也全讓他轟出去,難道這也是假的?」席毅再問。
「沒憑沒據的亂栽贓,我不想聽。」龍如飛氣得青筋凸起,「我這兒不歡迎你和那妖女,快點離開!」
「最後一個問題。」席毅攔在他的面前,「害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而且因此失去親生的兒子,這種叛國的滋味好受嗎?你躺在敵人送的黃金上,是不是就能感到心安?半夜也能安枕入眠呢?」
龍如飛高高揚起手,但是席毅擋住他,沒有讓他打到。
「你……立刻滾出我家!」
他諷刺地說:「謝謝你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龍伯伯。」
「滾出去!」
「不勞你相送了。」席毅走到夥伴們的身邊,「這樣的地方,我也無意再待下去。」
當著大廳上眾人的面,席毅與雨蓉和蒼堯他們從容地離去,身後只聽到龍家的僕人慌張得叫喊聲:「老爺,老爺你沒事吧!」
龍如飛已經氣得躺到席墊上,只差沒有口吐白沫地暈過去,或吐血身亡。
「為什麼沒有逼那老傢伙說出實話呢?」小慈走在最後噘起嘴說:「他明明就無法抵賴,只要席毅哥多努力一點,一定可以問出水落石出。」
索圖摸摸她的頭,「你不會懂的。」
「我是不懂!」小慈不耐的掀起眉說:「所以才要你們告訴我嘛!」看著席毅哥那麼沉重的背影,如果問出水落石出,不就可以卸下這多年來的重擔嗎?為什麼要放過龍如飛呢?」
「跟你說你還是不會懂的。」索圖扯扯嘴角,「所以別問了。」
小慈嘟起雙頰,正想繼續抗議時,有一位女孩子匆忙的跑過來,拚命在後面喊著:「席毅哥哥……席毅哥哥!」
他們一行人停下腳來,那位綁著雙鬟的可愛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靈活靈現的大眼裝滿了緊張,「席毅哥哥。」
「你是龍翼的妹妹──龍雲對不對?」席毅蹲下高大的身子,和她平視,「對不起,今天席哥哥來得倉促,也沒給你帶禮物來。」
「不是的。」龍雲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個細心捆好的包包,「這個……是龍翼哥哥說要我親手交給你的。」
席毅接過包包,看著龍雲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久、好久以前了。」龍雲低下頭說:「我只記得那天翼哥哥和爹爹吵了好大一架,關在屋子裡頭待了好久,他出來時帶了包袱,並且告訴我說他再也不會回家了。他將這個包包交給我,叮嚀我未來有一天親眼見到你時,才可以把包包拿出來交給你。」
「藏了這麼久,真辛苦你了。」
龍雲雙眼不禁紅起來,「翼哥哥死了,我就想著一定要把包包交給你。我不能再看到哥哥,至少我能為他做這件事。」
「你真是個好孩子。」席毅替她擦著眼淚說:「龍翼在天之靈一定很高興,他會保佑你的。」
龍雲搖搖頭,又看了一眼身後,「我得回房去了,不能被爹爹知道我偷偷做了什麼。再見了,席毅哥哥。」
「再見,云云。」這是龍翼常常稱呼龍雲的匿稱。
跑了一小段路,龍雲突然停下腳來,回頭對著席毅說:「爹爹說下個月我們就要搬家到別的地方去,以後我可能不會再看見席哥哥了,你可要記得云云喔!千萬別把哥哥和我給忘了,席毅哥哥。」
「我不會忘的。」席毅答應她說:「你和龍翼都會在我心中。」
☆ ☆ ☆
回到他們大伙的下榻之處後,為了給席毅一點空間,眾人都很識趣的離開了大廳,只剩下雨蓉陪著他。
沏了壺茶,她看著席毅默默不語,盯著那包龍翼的遺物,「其實……拆或不折已經都不重要了,也許最好的法子是把它留在過去裡?」
席毅拿起那陳舊的布包,「不論我在這裡面看到什麼結果,我都不會感到訝異。我想龍翼在四年前就已經逕自決定了結局,我們不過是……站在這裡試圖瞭解他的心意。」
「我該離開嗎?」雨蓉善解人意的問。
「不,你也有權利知道。」席毅制止她,「等我們看完後,就燒掉它,讓一切結束。」
「嗯。」
席毅解開布包後,看見裡面是一封信,信上署名席毅親啟。
阿毅:這是我最後一次能這麼稱呼你了,所以就讓我這麼稱呼你吧。
你能看到這封信,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或許十年、二十年,我祈禱上天不要太晚,但是……另一方面我卻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發現。說不定云云也會忘了將這封信給你……連我自己都覺得這樣優柔寡斷的我真是可笑。
事情不知該由何談起,我也不知道你現在已經發覺了多少事實,憑你那絕不服輸的精神,我深信你絕不會坐視伯父的冤屈,必定會想盡辦法查出最後的真相,所以……一旦你得知真相,我想我再也沒有臉面對你了。
抱歉是我唯一能想得到的字眼。
昨夜,小蓉衝到我的營帳內,哭哭啼啼說是她害死了你父親席老將軍,我大吃一驚,但是那份驚訝比起我後來聽見的事,根本沒有辦法以筆墨形容我的感受。她提及一位可疑的神秘人物,闖入你的營帳中,留下了那封引人疑竇的信件,陰錯陽差被送到席老將軍的手中,造成了這個不可彌補的逆憾。那個神秘人物手上的疤痕,小蓉只提了一下,卻馬上讓我留下印象。
還有什麼人會有機會在營區內自由的走動呢?除了主公的特使,除了我那奉派到軍營慶祝的父親,還有誰在手上會留著那道疤呢?做了他二十年的兒子,有誰會比我更加清楚?
我幾乎是立刻回到家,與父親對質。
不多久,我就得到答案了。他憤怒地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過去二十年來,他一直記恨著席伯父曾給他留下的刀疤,雖然表面上他一直維持著兩家長久的情誼,但心裡對於權位勢力步步高陞的席伯父,在朝廷受倚重的程度遠超過自己而感到妒嫉不已。
正值此時,與齊國交戰的小國──墨國的使者找上了父親,希望透過他的影響,讓席伯父在戰場上多少放點水,他們將會給父親許多豐厚的利益。其實在墨國的背後還有北方胡族的勢力,只要齊國不要逼人太甚,胡族甚至願意提供更好的地位給父親。
我爹並不是因為這些好處而這麼做,他認為唯有讓兒子的我打敗了你席毅,龍家的面子就贏回來了。而在戰場上一直做為副將的我,卻沒有意思要打敗任何人,對我來說你是我的好友,那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擅做主張,以席將軍的名義和墨國有了來往,交換一些次要的情報,捏造席伯父叛國之假像,目的……不用我說你應該也能想像得到。
那一夜,爹爹他並不是闖錯營帳,他沒料到裡面有人,但是他確實想把證據藏在你的營帳內,而非放在席老將軍的營中。按原來計劃,本該由他暗中檢舉,所有的人去搜查老將軍的營帳,他再趁機自己從你營帳中找出證據,搶得這份功勞,並且讓你們父子倆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寫到這邊……我幾乎無法繼續動筆,這竟是我敬重的父親所想出來的計謀,自幼而長他所論及的理法、天地正義……竟似從未存在,我的世界於這一夜已經完全巔覆了,我是誰?我一點也不知道。
結果,誤打誤撞之下,席伯伯就如此受了冤枉,更不幸在獄中以自縊證實自己的清白。無法挽回的悲劇已經造成,我該怎麼去面對我生死之交的你?對我來說,這世上沒有人比你對我更重要,我的父親卻對你們做出這等惡事。
花了一整夜我想了又想,該怎麼做才能盡我最後的心意?我不能出賣自己的父親,即使是這樣的父親,我依然欠他生養之恩。身為男子漢,絕不能忘恩負義地逼自己的父親走上絕路,我是這麼想的。
但是另一方面失去了父親的你,我又該如何面對呢?我能不給你一個交代嗎?我縱容了自己的父親,對你難道就公平嗎?你一定想要親手制裁謀殺了你父親的人,這種心情我也能理解。
所以,我做下決定。我父親奪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則奪去我父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為交換。
明天的此時,我已經離開了齊國,永遠不會再見我父親或是你一面。我打算客死異鄉也好,決不會踏上有我父親在的土地上半步。
蓉兒我帶走了,毅。她哭著說她不能面對你,我知道你對她的情感,但我還是狠下心帶她一起走。並不是我想奪人之美,但是眼下你需要對付的敵人,不止是我父親,還有朝中的流言。你不能沉溺於男女之情,更無法應付一個沉浸在罪惡中脆弱的女子,蓉兒現在無法帶給你幸福,她需要的和你一樣,你們兩個分開對彼此都好,我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帶她離開了。
不用擔心她,我會細心照顧她,以兄妹之情對待。未來,如果她和你有緣,你們必定會再見面的。我常常認為老天爺早為你們繫上紅線了,希望這不是我個人的奢望,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我知道這輩子你對蓉兒的愛是無法切斷的,而蓉兒的心也早被你偷走了。你們兩人的郎情妹意,真教我這局外人看了,又好氣又好笑的。也許真應了一句話,「好事多磨」,不是嗎?
至於老天爺在我身上是否系錯了線?隱藏在我心中有句話,不能說出口,但如果真有來世,我們……罷了,這輩子能成為你的知己好友,我已經心滿意足。
又及:請原諒我父親,如果你將此信交給主公看,我不能反對,你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我並不打算為父親求情,但是失去我對父親而言,已是最大的懲罰。活在一個充滿悔恨的世界,並不容易。
信就寫到這邊為止,既沒有署下款也沒落下名,席毅看著上面凌亂的筆跡,和平日龍翼工整俊秀的字有相當大的不同,可想而知寫這封信時,他的心境有多麼紊亂和痛苦。
結束了。這封信交代完他想知道的一切真相,夠了。沉重的心情讓他與雨蓉好半晌都沒有開口,席毅最後取來火石,將它放在火盆中,燃油點火,轟然地薄竹片立刻燒起熊熊的烈焰,所有的愛恨情仇、陰謀與詭計、無法說出口的歉意,都隨著火焰之舞,化為片片的灰燼。
「毅,這樣真的好嗎?爹爹的冤屈……不報了嗎?」雨蓉依偎在他身旁,注視著火奪去他們最後的證物。
「不是不報,龍翼已經為我們報仇了。」席毅漫不經心的揉揉她黑髮,目光同樣凝留在火盆上,「至於主公那邊……我會告訴他夜闖營區的神秘客是誰,而主公如何處置或是盤查事情真相,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萬一最後他沒有公開澄清爹爹的冤屈?」
「我們全都相信爹爹的清白,這不是最重要的嗎?」席毅將目光移回她臉上,「以後席家的子子孫孫會瞭解他們的祖先是如何正直與清廉,這才是重要的。」
「還有驍勇善戰、誠實、寬厚仁慈……他們會以擁有你和爹爹這樣的祖先為榮的。」雨蓉捧起他的臉,溫柔地說:「雖然你嘴巴硬、脾氣壞,但我還是這麼這麼樣的愛著你。」
他微微一笑,「雖然你偷偷罵了我,我還是要吻你,快快感謝我有這麼好的修養,娘子。」
「謝謝。」她乖乖地回道:「你會吻我多久?」
「那重要嗎?」
「我怕剩下的空格不夠描寫我們那麼熱情的親吻。」她神秘笑笑。
「空格?」
雨蓉拉下他,遞上唇,「別管它了,吻我吧!」
這個命令……席毅非常樂於從命,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除了他還有誰能稱得上俊傑呢?
真愛不怕火煉,浴火重生後的有情人們,已經無暇應付他人的好奇心,所以夜正逐步的染黑……人兒緩緩的重疊而為一……花好月圓,就別再打攪他們了。
■■■■■■■■■■■■■■■■■■■■■■■■四個月後,除夕。
「哇,好豐盛的菜色。」小慈流著口水,垂涎欲滴的看著矮桌上各色應景菜餚,陣陣菜香早就催得她飢腸轆轆了,只差沒從席位上跳到餐桌上。
從廚房,雨蓉捧著一大盅熱燙的清燉鱸魚出來,小心翼翼地擺上桌,笑看著小慈一副饞鬼的模樣,「再忍耐一下,馬上就可以開動了。」
「啊……還要等啊?」小慈悲呼一聲,「光教我用眼睛看,不讓我吃。嫂子你存心叫我來這兒折磨我的嗎?沒想到小慈好不容易可以吃一回團圓飯,卻沒想到你這麼狠心,都不給我吃。」
「只是再等一下下嘛!」雨蓉好笑地說:「你瞧,小義都比你聽話,他都不吵不鬧的。」
「哈,他黏上新的玩意兒,當然對這些美食視若無睹。」小慈一面瞄瞄全心玩著他爹爹送的木刀,一點都不出聲的小義,一面哀號地對雨蓉說:「那至少告訴我,還要等多久?不是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嗎?」
僕人們又陸續送上佳餚和美釀,忙碌地佈置好整個酒宴的會場,而雨蓉也擔起指揮的重責大任,一下子指著這桌,一下子指著那桌,好不容易忙完後,才有空對小慈說:「毅哥去接一位重要的客人,所以你再等一下,說不一定他們已經到了門外,你別急!對了,索圖真的不能來嗎?」
聳個肩,小慈皺著眉說:「他說他會盡量趕到,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
「事情?」雨蓉訝異的問:「大過年的,會有什麼事情?」
小慈呵呵一笑,「一件很大的事。」
「唔……不能告訴嫂子嗎?」雨蓉好奇地小聲問道。
「好,交換條件是一條酥炸蹄膀。」她逮住索賄的機會。
在小慈這大胃王面前,雨蓉也只能認栽。「沒問題,你快點說吧。」
「哥哥他去請一位貴客到咱們這兒來吃飯兼作客。」
「原來如此。」雨蓉頓覺不對,「這沒什麼好稀奇的,為什麼算是大事?」
「別急、別急,還有下文。」小慈神秘兮兮的說:「重點是……那位客人不認得咱們。」
「不認得?」雨蓉越聽越迷糊。
「簡單的說,哥哥打算很有禮貌的請『她』來這兒作客,不管她願意或不願意。」
「嗯……這樣啊……咦?那這不是綁──」
「噓,別說得那麼難聽嘛!綁人勒贖是壞人做的事。我們人這麼好,當然是『請』貴客到家中小坐一下,如此而已嘛!」
雨蓉心裡覺得小慈實在是強辭奪理,這分明就是綁架。「索圖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他當然有好理由,很好的理由。」小慈摸了摸肚子,「哇,我真是餓壞了,席毅哥接的客人還沒到嗎?」
「大老遠就聽到姑娘您的嚷嚷,我怎麼敢不快快回來呢?」席毅滿面笑容從前廳踱步進來。
「哇,真是說鬼鬼到。」
小慈額上挨了席毅一記,「大過年的,不許提不吉祥的字眼。」
「是。」她吐吐舌。
「怎麼?她老人家還是不肯過來嗎?」雨蓉張望著,沒看到席毅身後有跟著任何客人,失望不禁浮上臉頰。
席毅親熱的拉過老婆的小手,「先別緊張,她老人家臉皮薄了點,幸虧我這個夫君有超強的說服力,用盡所有威脅利誘的手段,你瞧……娘不是在這兒嗎?」
席老夫人臭著一張臉,揪著身旁貼身丫鬟的衣袖,緩緩走進來,「你少說一句,我今夜肯來,全是看在死去的老爺面上,要不是你說什麼求神問卦他堅持要我來這兒,我可是絕不會踏進這兒一步的。」
不理會席老夫人的白眼,席毅摟著雨蓉的肩說:「別聽她說的,為了來這兒一趟,她不知擔憂了多久?換了好幾件華服,就是怕不夠漂亮,不能讓人家看出她有多高興來這兒吃團圓飯呢!」
「毅兒!」席老夫人羞怒地叱了一聲,然後看向雨蓉說:「我……我來這兒全是因為他架我來的。」
雨蓉溫柔地應道:「謝謝娘。」
有點不知該如何下台階的老夫人看了看他們夫妻,突然說道:「翠兒,把我準備的禮拿出來。」
貼身丫鬟應聲好,取出一隻雕功上乘,雅致的紅漆大木盒。
「這裡面裝的是老夫人為您和小公子準備的見面禮,少夫人,請您收下。」
「娘……您太客氣,雨蓉不敢……」
席老夫人咳了咳,「這是禮數,婆婆給媳婦兒見面禮不能不收,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
「既然娘都這麼說了,你就收下吧!」席毅眨眨眼笑著說:「再這樣推托下去,我們的團圓夜飯還要不要吃呢?」
「對嘛!終於說到重點了!」小慈一旁大聲起哄說:「吃飯!
吃飯!我和我的肚皮等好久了!」
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起來。屋外冰冷的雪不斷落下,但是屋內溫馨的團圓景象,暖暖的融入了每個人的心中,大年夜、團圓夜,在這美好的年節中,阻隔在人心間的冰雪,早已化成溫情與笑意,歡樂散播於各方。
至於索圖後來有沒有趕到呢?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