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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小姐?蓉小姐?人又跑到哪裡去了?真急死人了。」侍女們翻遍屋中每個角落,不斷地叫喚著:「蓉小姐你快出來啊,不要鬧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屋簷上的小雀鳥啼叫著,悠哉的享受著溫暖的春光。
「沒回去不要緊嗎?」胖子小田有點擔憂的看著身後的大屋。
雨蓉墊起腳跟,雙手由前往後划動了兩下,深吸口氣並腿往前奮力一跳,「嘿喲!」跨過了地上用樹枝畫出來的長長界限,「耶!我贏了。我跳得最遠!」
孩子們聚在一起看著每個人踩跳出的腳印,不得不佩服雨蓉每次都跳得又遠又高,遠超過他們的腳印,而胖子小田不用說……總是墊居最後的。
「好了,願賭服輸,拿出來吧!」雨蓉用髒兮兮的小手擦過臉頰,留下兩道泥潰,但她毫不在乎地咧嘴一笑,伸手說:「不許耍賴,每個人都要給我一顆糖。知道嗎?」
幾個孩子們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掏著口袋,廚娘的么子曹皮卻嘟著嘴大叫:「我不給,你一定是做弊才會跳得這麼遠,你一定有偷跑!」
「我沒有!」
「你有!」
也不知是誰先動手的,總之在幾句對罵之後,瘦小的曹皮突然與雨蓉糾打住一塊兒,兩個人誰也不讓誰的互相打來打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之後,再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只看見兩個泥人兒在泥巴裡頭滾來滾去的。
直到一桶水嘩啦地澆下來,所有的小孩子們都嚇得不敢動彈,兩個正打架打得不可開交的孩子,也狼狽的嗆著水,從地上爬起來。
「哪個活見鬼的傢伙竟敢在我頭上澆水?要死了!」雨蓉一邊叫罵著,一面吐了好幾口泥水。
曹皮比雨蓉先睜開雙眼,但他早已經嚇得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口,只好用手推著雨蓉,「公……公……公……」
「公什麼公?這兒又不是皇宮哪來的公公!」雨蓉不耐煩的揮開曹皮的手,轉身掄起拳頭凶悍地叫道:「誰這麼大膽在我頭上動土的,給我──」
她所有的話在看見席毅那張好整以暇的俊臉時,全都無疾而終了。雨蓉連忙倒退兩步,怕骯髒的自己弄髒了席毅整潔的軍服。但她還是滿臉歡欣地大叫:「是你,席哥哥。你回來了!」
穿著剽悍軍服的席毅比以前要更高大俊挺了,臉上也慢慢擺脫了青澀的少年模樣,逐漸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軍中果真是最適合一個男孩成長的地方。
「我是回來了,但是沒想到迎接我的是一堆怨言喔,小蓉。」
稍後他們坐在屋中,小蓉換好乾淨的衣物,乖乖地聽著席毅說教。從來都沒有人能像席毅這樣,有辦法令小蓉安坐於位上並且毫無怨言的。因為對小蓉來說,席毅不止是她的救命恩人,在她小小的心靈中他就是她的一切。
「我一直很乖的,席哥哥。」
「是嗎?這麼說來,那些去偷摘別人果樹,或是把蛇放在廚房灶頂,甚至半夜三更帶著一群孩子到河邊游泳的人,都不是那個名叫小蓉的小女孩囉?」
她不禁微紅了臉,「那只是好玩嘛!」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席毅蹙眉低語:「或許他們說我把你寵壞了,一點也沒錯。」
「不!」小蓉拚命搖頭,「你沒有把我寵壞,你是全天下對我最好、最仁慈的人了,我最最愛的人也是你,席哥哥。」
當她抱住席毅時,她期待他像過去一樣溫柔的擁住她,並且親吻她的發頂告訴她。「不用擔心,我會永遠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的。蓉兒。」
但是這次席毅卻很尷尬地咳了兩聲,輕輕把她推開來,「不可以這樣,小蓉。」
遭到拒絕的小蓉心中刺痛著,「怎麼了席哥哥?」
「聽我說,小蓉。」席毅拍拍她的臉頰,「你已經十四歲了,再過幾個月你就要行十五歲的成年禮了,到那時候我就不能再把你當成是小女孩看待了。你必須要學習如何做人家的賢妻良母,必須遵守禮教,必須……」
「不要!我不要!」雨蓉搖著頭,再度抱住席毅說:「如果要我離開席哥哥,那我永遠都不要長大!我不要!」
「蓉兒。」他為難地拍著她的肩,「你以後就會懂了。」
怎麼跟一個心中還不願長大的孩子說清楚,不論她喜歡不喜歡、要不要,她都必須要長大不可呢?真沒想到時光荏苒,小蓉也到了行成年禮的年紀了。
「咳,我沒打攪你們吧?」
她從席毅的肩上抬起頭來,看見一位不速之客站在珠簾後方,如果不是他身穿著軍服,雨蓉光瞧見那張面孔絕對會以為是哪個仙女下凡了。揭簾走進來的男子有著白皙光滑的肌膚,俊美的容顏比女人家還要秀麗,一雙微揚的鳳眼配上英氣的兩道眉,挺直的鼻樑配上唇紅齒白的模樣,真像是畫出來的美人。
「龍翼!當然不會,進來吧!正好介紹你認識一下我的蓉妹妹。」席毅起身相迎,熱情的勾著那名男子的肩膀,微笑地對雨蓉說:「小蓉,叫一聲龍哥哥。他是席哥在軍中的好弟兄,我最要好的夥伴。」
不知是什麼東西在她胸口刺了一下,雨蓉莽撞地衝口而出,「我怎麼不知道軍中也可以收姑娘做軍人的?」
「……」
她自己在話說出口後,也尷尬地紅了臉,看見席毅意外的表情,還有龍翼那微微一愣的模樣,真想挖個地洞鑽下去算了。她怎麼會對席哥哥的客人說出這麼沒禮貌的話呢?為什麼這張嘴巴這麼笨!
「哈哈哈。」席毅豪爽的笑為她解了危機,「小蓉你別搞錯了,龍哥哥長得雖然很漂亮,不過他可是貨真價實的男兒郎,饒勇善戰不說,戰場殺敵的技藝超群,更是連席哥哥都要怕他三分的可怕敵人!」
「別胡扯了,阿毅。你酒喝多了嗎?」龍翼微微不悅地橫他一眼。
「耶,反正也不光是我在說,所有軍中的人都稱我們的龍少尉是玉面羅剎,光是這張臉就不知道騙倒多少的男人了,哈哈哈。」
龍翼抿緊了嘴不說話,小蓉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這個男人,的確他很漂亮,比起她更是不知漂亮千百倍,但是她不是因為他漂亮而驚慌吃醋的。
看見席哥與他之間的友情,才讓小蓉恍然大悟,當席哥哥離開她的時候,她一直孤獨的等待他回來,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孤單,他有一大堆的朋友作伴。她只不過是他生命中極小的一部分。
這點領悟讓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想要席哥哥是屬於她的,她想要無時無刻都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她想要佔有席哥的一切,不讓別人入侵他們之間。
好痛!她緊揪住心口,不知為什麼她的胸口與胃都一起作痛起來,像要將她撕裂成兩半似的,她從未經歷過這麼駭人的疼痛,翻攪在她的下腹處興風作浪的一定是凶神惡煞,它在懲罰她的厚顏無恥,憑她一個小孤女也敢高攀堂堂的將軍之子,她太不知恥了。
「小蓉你怎麼了?不要緊吧?」席毅覺察到她不對勁。
雨蓉睜開雙眼,看見滿面關懷的他,也看見了在席毅身後有一雙冷冷的黑眼,那雙眼好像已經看穿了一切,也深入了她的內心。
那個人……席哥的好朋友,他好像都知道了,他曉得她那羞人的秘密了。
「我沒事!」雨蓉紅著臉揮開了席毅的手,「你不要管我!」
說完,她衝出了門外,如果讓席哥哥知道她剛剛所想的……,她寧願痛死算了。
「對不起,小蓉她今天有點怪怪的。」
龍翼微扯唇角,「這年紀是小女孩轉變為姑娘的敏感階段,或許她這樣才叫做正常呢!不過,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你在軍營中老是念念不忘你的小蓉,她的確是很可愛而且過幾年一定會很美麗動人,你打算將來納她為情人嗎?」
席毅瞪他一眼,「如果不是你那張臉漂亮得讓人打不下去,現在你臉上已經多個黑眼圈了。」
「哎……」龍翼搖頭,「你還真是老實。」
「當初收留了小蓉是因為我覺得她與我有緣分,她就像是我從未有過的妹妹一般,所以我才帶她回家來。這些年下來,她已經變得像我親妹妹了。」席毅煩惱地搔著頭說:「可是,我發現近來我是越來越不懂她在想什麼。」
「因為你讓良知蒙蔽了你的雙眼。」龍翼以他向來教人捉摸不清的笑臉說道。
「良知?這和良知有什麼關係?我們在談我的妹妹耶?」
龍翼搖搖頭,低語:「頑石難度、對牛彈琴罷了。」
「你說什麼?」席毅狐疑的看著他問道。
「沒什麼。我是在想那些女人們為什麼老喜歡黏著你不放,可能就是因為你這個人啊──實在是個難得老實的好人,就算你花心了點,還是不令人討厭的。」
「喂,龍翼你是拐著彎罵人還是在稱讚我?」
「遲鈍也不算罪過。」
「等我們返回營中,我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龍翼非常曉得他的恫嚇是屬於「會叫的狗不咬人」
的。
席毅潑了他一身水,龍翼也不干示弱,兩人結果打起水仗,一發不可收抬起來……
☆ ☆ ☆
「龍翼!」他驚醒過來,席毅發現自己一身汗。他抬頭看著窗縫外暗黑的天空,看樣子還沒有到黎明時分。
剛剛是一場夢吧?他竟然夢到了過去,夢到了蓉兒還小的時候,夢見當時還那麼喜歡諷刺他,找他麻煩的龍翼。他們倆的友誼,他曾以為是金石難摧,足以維持一輩子的交情。但是,龍翼卻已經死了。
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傢伙,說話常讓人丈二摸不著金剛的怪人,總是二話不說為他護著後方,戰場上同生共死、浴血作戰的好夥伴,甚至他帶雨蓉遠走高飛的時候,都讓他無法恨之入骨的混球……聽見他已經死了的消息,席毅幾乎無法承擔、無法相信。
他死了,留下一堆的麻煩與問題。
如果讓席毅曉得他何時吞下最後一口氣,席毅一定會不遠千里衝到他的身邊,勒著他的脖子警告他,不許他死,如果他死了,就算是追到黃泉,他席毅也絕不會放過他的!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席毅推開毛毯,下炕走向布簾遮起的小房間,雨蓉睡在裡面,懷裡抱著的是龍翼留下的遺孤,一個據說連父親的模樣都記不得的小傢伙。難以相信的是──龍翼已經死了三年了,並且還有一個二歲的娃兒。
這幾年雨蓉是怎麼撐過來的?為什麼她不去找龍翼的家族?為什麼她不告訴自己龍翼已經死了?如果不是今天一場意外相遇,他緊追不捨的跟到她家裡來,又讓他逼問出個所以然,難道雨蓉打算一輩子不告訴他龍翼死亡的消息?
他與雨蓉之間,真的已經形同陌路到這種程度了?
曙光慢慢的照射到窗口,穿透竹欄與擋風的牛紙,為昏暗的小屋子帶來了一點光明,模糊可見躺在簡陋小炕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兒,相偎母子恬靜的睡容。
他悄聲地走近她們母子倆,凝視著睡夢中的雨蓉,她的睡顏宛如童稚的孩子,那麼脆弱而又極需保護。她曾經背叛過他一次,他怎麼能再相信她,再接受她呢?可是……不容否認的,當他狂熱的擄獲她雙唇時,席毅即刻明白了,她就像是燃燒在他體內的火山,他對她的渴望是永遠無法滿足,永遠無法熄滅的,不管理智如何告誡他,不管現實怎麼樣的提醒他,她就像是層層纏繞他的咒縛,相隔千里也依然能點燃他最深處的火焰。
恐怕從他撿到那小孤女起,就注定了這一輩子他們糾纏不清的一生了。
況且現在又多了個孩子牽扯在其中。席毅目光移到那二歲的娃兒身上,小義生得白淨可愛,胖嘟嘟的小臉上有著漂亮的大眼,他突然很羨慕龍翼,竟能擁有這麼可愛的兒子做為他在這世上的承繼者。縱然龍翼英年早逝,但他的後代正健康的茁壯成長著,他該心滿意足才是。
☆ ☆ ☆
小義不耐煩的拉扯好不容易將雨蓉帶出了她的夢鄉。「噫……阿娘,阿娘,餓了,肚子餓餓。」
「嗯?什麼……」雨蓉揉著惺忪的雙眼,看見寶貝兒子不悅嘟著小嘴,一臉餓壞的瞪著她。「噢,肚子餓了,對不起,對不起。
已經早上了嗎?對不起,睡晚了。阿娘馬上去煮稀小米粥,來,我們先洗洗臉好嗎?」
哄著兒子先用冰冷的水洗完了臉與小手,雨蓉匆忙的也淨過身子,隨手換上一套陳舊的布衣褲,掀開布簾走出小房間。看到空無一人的前廳,她有點意外,他走了嗎?
炕上的毛毯折疊得非常乾淨,似乎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昨夜只像一場夢。
「阿娘,阿娘?煮粥了。」小義扯扯她的手問道。
「好,小義乖。」雨蓉對兒子擠出溫柔的笑容說:「來,你在炕上玩,阿娘去煮粥,馬上就好了。」
看來,昨夜冒險告訴他龍翼過世是正確的。雨蓉自米袋中勻出一杓的小米,放入鍋中洗滌著,指下攪動的水就像是她被波動的心似的。
當昨夜她告訴他龍翼死亡的事情後,他似乎非常震驚,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本來以為他聽到這些事,應該明白她已經和他完全無關了,因為龍翼一死,從前三人糾纏的關係也該隨之落幕。他已經沒有必要恨她的背叛了,上天讓她失去了丈夫,就是給她最嚴苛的懲罰。
但他卻久久不發一語,也沒有掉頭離去,隔了半天才問她,龍翼是怎麼死的。
「患病,一種無藥可醫的病。大約拖了半個月,有天夜裡無聲無息的走了。」
「他自己深黯醫術,竟會得病而死?」席毅非常訝異。
「據他所言,這種病是無藥可醫的怪病,我……也找盡大夫想盡辦法,但群醫也束手無策,沒有辦法挽回他的性命。」
「為何不通知我?」
雨蓉沒有辦法告訴他答案,龍翼不會希望她說出來的。沒想到,席毅並沒有堅持問出答案,只是看了她一眼,「你似乎很累的樣子,去睡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明天?」她驚訝地看著他。
「我就睡在前廳炕上,不用叫我離開,我不會走的。」他堅決地說:「你爭不過我,等我想離開時我自然會走。」
她確實無法爭得過他,從小就是這樣。所以雨蓉遞給他一條備用的毛毯,抱著疲憊的身子回房間睡,以為自己會惡夢連連,卻沒想到她這一覺睡得比平常還要香甜還要沉穩,簡直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但他終究是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
雨蓉眼前突然模糊起來,她吸吸鼻子,用拳頭敲敲自己的額前,「振作一點,傻丫頭。」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頭都敲紅了。」
她轉得那麼快,差點都要跌倒了,但是當她看見席毅雙手抱胸的倚在門前時,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口。「你……你……」
「我在這附近逛了逛,發現沒什麼東西好買的,於是騎馬回到上城區,帶了一些吃的早點回來。」席毅提著一隻竹籃,放到炕桌上。「你可以不用煮了。」
「可……可是……」
「睡一覺起來,突然間連話都不會講了?」
「我以為──你不是走了嗎?」
「顯然不是,因為我還在這兒。」他打開竹籃,取出裡面的東西,冒著騰騰香氣的一籠籠包子、蒸餃,還有三碗蓋杯,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你睡得應該很好吧?早上我去看你與小義,兩個人都睡得好沉。」
想起以前他總嘲笑她睡得像只小豬,雨蓉不禁雙頰飛紅,「不關你的事,我睡遲睡晚都不用你管。」
聳聳寬肩,他以平靜的態度面對她,「你不用裝得像刺蝟,我無意干涉你睡覺的自由。」
「你想干涉也管不了,」雨蓉無法想透他究竟有何企圖,「我們母子也不用你的好心,早餐我自己可以弄給小義和我吃,我們不吃你的早餐──」
「小義,好吃嗎?」
那只狡詐的惡狼!雨蓉瞪大雙眼,他竟然挑釁地在她面前拿包子給小義吃。小義哪裡懂得大人間的暗潮洶湧、惡浪翻騰,只懂得吃和睡的小義很高興的咬下熱騰騰的包子,全然不知自己正在接受敵人的賄賂。
他微笑地看著小義三兩口塞進包子,一面朝雨蓉抬高的示威的眉毛。「還要再來一個嗎,小義?」
「嗯,」小義用力的點個頭,伸出胖胖的小手攀向桌子,塞得滿口食物,口齒不清的說:「喔嗨腰憶哥〈我還要一個〉。」
「不可以!」雨蓉忍不住怒火直冒,憤怒的抱開小義,「不可以吃他的包子。」
「嗚……」小義眼看著到手的包子飛了,不禁雙眼一紅,「哇──」放聲大哭起來。
「不許哭,阿娘要打屁股了。」
這麼威脅下小義哭得更凶更大聲了。罪魁禍首卻抬高一眉,擺明了看她打算怎麼安撫哭泣的兒子。雨蓉真希望自己也能破口大罵,都是席毅買來這堆美食誘惑她兒子,以後她要怎麼讓貪吃的兒子知道小米粥和包子一樣好吃,一樣是填飽肚子的食物呢!
偏偏小義一開始哭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不論雨蓉說好說歹就是無法讓他停下來不吵不鬧,弄得雨蓉幾乎快要和小義一起哭起來了。
「交給我吧!」席毅抱走小義時,雨蓉已經沒有力氣和他搶了。
他抱高小義讓他在空中嚎哭,又假裝要讓他掉下來,嚇得小義忘了要哭,接連玩了兩三次後,那小子已經完全忘了「哭」這件事,咯咯地笑起來。
好嘛,就算他哄孩子很拿手那又如何?雨蓉有點心生恐懼地看著席毅與小義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拚命告訴自己這不代表任何意義──難道她冒錯險了,該不會昨天告訴他龍翼死了,席毅還是不肯放過報復她嗎?
「來吧,這個給你吃。」席毅又拿了一個包子給小義,這次他看了雨蓉一眼,她也沒有異議後,他便放任那小子與滿桌的美食競賽了。「其實你沒有必要大驚小怪的,只是幾個包子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雨蓉絞緊雙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繼續和他周旋下去,她會心力交瘁而死,她沒力氣和他鬥下去。「你到底想要什麼,席……公子?請你告訴我吧?怎麼做你才肯……高抬貴手,放過我們母子,不再出現在我們面前呢?」
「……」他沉默地注視著她,研究的目光讓雨蓉坐立難安,席毅心中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她完全捉不透,他變了好多。以前那樂觀慷慨的男人,已經變得諷世嫉俗,而她與龍翼毫無疑問必須為這一點負責。
「好,我會很簡單告訴你我的打算。」他點點頭,「但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先吃完飯,吃飽後再說。」
深吸口氣,雨蓉不想討價還價,她迅速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席毅看她的樣子,笑了笑,又拿了一小籠蒸餃及那碗煲湯放在她面前,「這是你的份。」她沒有抗議,乖乖的吃著。三個人就在安靜詭異的氣氛中,享用完了這頓早餐。
速速收拾好殘餚,雨蓉暗自祈禱席毅說完他要說的話後,將會自動離去。
「飯吃完了,說吧!」
席毅若有所思的看著小義,面無表情的臉上一直透著幾分古怪,這讓雨蓉膽戰心驚的,總害怕他會發現……「你快說吧!」
在她再三催促下,席毅終於面對著她,眼對眼,她看出了他將說出口的話──不論是什麼──他都下定決心了。
「龍翼是我的至友。」他緩緩地開口,「戰場上有許多次,我們互相依賴對方而存活下來,他就像是我最親愛的弟弟一樣。向來對女人不怎麼感興趣的他,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時候,竟和你私奔──我承認我聽到這件事時,憤怒還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我覺得受到背叛,兩個我最重視的人一起背叛了我。」
「我想過許多次該不該找出你們,當面要求你們給我交代。但是最後我放棄了,我認為一切都不必再多說,你們已經用行動告訴我一切。不管你相信或不相信,在一些特別的夜裡,當我想起了你和龍翼……我依然希望你們能過得幸福。」
「但,萬萬沒料到龍翼竟然走得這麼早,而他留下了你和一個年幼的孩子,過這樣清苦的日子,還迫使你必須拋頭露面賣藝為生,讓我非常意外。」
雨蓉在心中不禁流下了淚水,過去四年裡她反覆地想了又想,她同意龍翼的話,她對席毅來說永遠是個包袱。她不該出現在他生命中的,老天爺為什麼要讓他再度遇見她呢!
「我不信任一個曾經背叛過我的女人,但是……龍翼和我曾有過親兄弟般的情誼,心中的正義不容許我眼看著他的遺孤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席毅正色說道:「我決定了,我要照顧小義的生活,撫養他成人。」
親耳聽他這麼說,震驚還無法形容她心中的感受之萬一,「不!」
「我會照顧他,當然,你身為小義的母親,我不會將你排除在外。」他似乎早料到她會反對,「你和小義都要一起和我回齊國去。」
「不!不可能!」
他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將把小義當成是自己的孩子,並且讓他認識龍家的人。為了杜絕外界關於你孤兒寡母的謠言,我將娶你為妻。」
「你不可能是說真的!」
「我是認真的,每一句話我都仔細考慮過了。」
「那麼你一定是瘋了。」
「剛剛進城,我已經雇好了馬車,等你把行李整理好,我們即刻上路,等我們回到齊國再舉行婚禮。」
「那絕不會發生的,不會有婚禮,不會有什麼搬家,我不會離開這個地方跟你回齊國去。」雨蓉激動不已,「我不想再和你有所牽扯了!」
他攫握住她的雙腕,「這句話你晚說了十年,或許老天爺不論你我願不願意,都已經在我們身上纏下了無法解脫的詛咒,這不是你可以選擇的,你非嫁給我不可,否則──」
「否則怎樣?你會殺了我嗎?」雨蓉忿忿地頂道。
他黑眸冒出火花,面容變硬,「否則我就帶小義一個人走,你跟不跟來隨便你。或許你喜歡在窯子裡跳舞賺錢,但我不允許龍翼的兒子有一個歡場的母親。」
在她能深思之前,她的手已經摔開他的捉握,自動的揮過去,火辣地給了他一巴掌,「小義是我的兒子,你沒有權利!」
「我有每一分該死的權利,」他咬緊牙關說:「而且如果你再這麼蠻不講理,你最好準備承擔所有的後果,你很清楚我失去控制是什麼樣子!」
「你不能強迫我,我死也不願嫁給你的!等下輩子,等到地獄結冰,等到天地一片火海我都不會嫁給你的。而且你也休想把小義帶走,他是我的兒子!」她幾近歇斯底理的叫道。
「他是龍翼的兒子,我會帶走他,不管你跟或不跟。」他益發堅定地說:「我給你的選擇就是如此,一是嫁給我和小義一起生活,二是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過活,小義我非帶走不可。」
「禽獸,你不是人!我不會把小義給你的。」雨蓉想甩開他,衝到小義的身邊,緊緊的抱住自己的兒子,不然他一定會被席毅給搶走的。「放開我。」
「該死的女人,為什麼你要往壞的方面去想,我所有的提議都是出自──」
「別想用你的花言巧語,讓我相信你是真的為我們母子著想。
這只是你惡意的企圖,你想娶我做為羞辱與報復,你想拆散我與小義,你根本沒有理由對我們好,這一切都只是你的陰謀罷了!」她忍住了一聲沮喪的啜泣,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淚,在敵人面前示弱只會導致最糟的下場。
他憤怒地執起她下巴,即使在淚眼模糊當中,她也能看出他眼底的火焰,他無疑是在生氣,但交織在怒火中還有一絲絲的……痛心、傷害或是悔意,不可能,她一定是錯看了。
「陰謀?我席毅從不做偷偷摸摸的事,我告訴你我所要做的事,我要扶養小義,同時我也要你!」他的話勾起她渾身一顫,「是的,我要你就像四年前一樣那麼強烈,可是我不會再相信你的忠貞,所以這一次我會確定你的床上和床下只有我一個男人,我會夜夜與你交歡直到你無法背叛我為止!如果你愛把這件事當成報復來看,隨你高興。」
「你……你低級無恥!」
「讓一個舞妓罵我低級無恥,真是有趣。」他眼中寒芒閃閃,「為什麼不讓我們看看你是不是和過去一樣那麼容易就被挑動呢?
我記得以前你最喜歡我的吻了,你還記得嗎?蓉兒。」
「你休想──嗚。」
他俯下頭雙唇不容閃躲地覆住她的唇,他的大手則固定在她的腦後,令她無法退縮不能逃離,有那麼一瞬間雨蓉憤怒得什麼都無法感覺到,她拚命燃燒體內的恨意,試圖咬他,但是他是那麼熟練的高手,他輕鬆的閃開她的利牙,並且以火熱心悸的深吻化解了她所有的抵抗。
他的舌頭探入她的口中,顛覆她所有的思想,引燃陣陣熱火燒灼她最敏感的知覺,隨著他吸吮輾壓的節奏,她的體內升起難以言喻的壓力,雨蓉逐漸忘懷了自己的原則,他像盆散發著高熱的火盆吸引了她這只撲火的飛蛾,獻上自我。
他稍稍的抽離,眷戀的舔舐她的紅唇,意猶未盡的淺吻著她的蜜津,「你可以說我在報復你,但別想假裝你不要這樣的報復。」
這冰冷的話讓雨蓉羞憤地想要推開他,但是他不肯放手。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走了,蓉兒,你會是我的。」席毅強硬地告訴她,「你唯一的選擇就是嫁給我,接受我做你的相公,小義會和我們共同生活在一起。這是宣告,你只能接受。」
「禽獸。」她只能以這兩個字洩恨了。
他用一雙清明、冷冽同時也是無比堅決的美麗黑眸凝視著她。
「如果我真的變成了禽獸,也是拜你之賜不是嗎?親愛的蓉兒。」
徹底的敗了、輸了,她怎麼敵得過這麼強大的恨意。她以為自己躲得過席毅的報復,未免太天真。龍翼,要是他黃泉地下有知,應該為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感到不安才是,畢竟他這個主謀者竟然躺在地底冷眼旁觀,把一切事情全都拋給她來承擔,太不公平了。
但是她絕不會拆穿龍翼與她的秘密協定,四年前的真相已經隨著龍翼的死埋到地底下了,席毅永遠也不會知道──背叛背後的真相。
「都結束了。」席毅將她拉入懷中,「你將嫁給我,就這麼決定。」
曾經這是她夢想過千百次的話,但是當席毅在她唇上烙下印,以吻封緘時,雨蓉卻不禁為這諷刺的求婚落下無聲的淚水,在鹼澀中完成了這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