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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毅倒退了兩步,在窒息的瞬間掠過他臉上的驚訝、困惑外,還有難以置信及深沉的痛苦。
「如今再說這些話,也許你會……覺得……我在粉飾罪行。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心犯下的錯,而造成的後果也是當時我無法承受得起的,所以四年前我選擇了逃避。現在我把這件事說出來,不敢要你原諒我,只是……起碼能讓你從那段過去解脫,這至少是個起點。」
他望著她,像是注視著一個全然陌生的人。雨蓉指尖深深的掐入自己的手心中,愧疚但勇敢地凝視他,不論席毅聽完後會做什麼反應,這都是她應得的,她會……毫無怨尤的接受。
席毅背過身,走到窗紙邊扶著雕花木邊,微寒的空氣流入窒悶的房內。沒想到……他怎麼也沒想到……「我要知道一切經過,請你全部說出來。」
雨蓉點點頭,緩緩地坐到木桌旁,「所有的事情,要由四年前開始說起。」
☆ ☆ ☆
齊軍對外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慶祝狂歡的宴會日以繼夜的進行著,整個營區都籠罩在輕鬆與喜慶的氣氛下,和往常嚴肅的軍紀完全不同。
主將與立功的副官們,受邀在主帳營中享用美酒佳餚,一面還能觀賞到主公特別送來的歌舞妓們助興的表演,平日管理龐大軍務的各個將領,也都不免受這樣歡樂的氣氛影響,放下高高在上的身段,縱情於酒色逸樂、恣意狂歡。
但是,在右都尉的營帳內,卻有一位仁兄無法脫身──「小蓉不許胡鬧,我非去不可,這是主帥的命令,我身為下屬怎麼可以不服從軍令呢?」席毅一臉無可奈何的看著她。
嘟著嘴,雨蓉張開雙臂橫擋在席毅的身前,「哼,我不讓。你們說什麼軍令,分明就是藉機吃喝玩樂,你以為我沒看過那些宴會裡,上到將軍下到小卒,放浪形骸爛醉的模樣?還有那些京城來的舞妓花娘們,一定會纏著你不放。所以說什麼我都不讓,你如果非要我讓開不可,就把我一拳打昏吧!」
席毅雙手抱在胸前,拿她沒辦法,「你相信我吧,我爹爹是主帥,身為兒子我怎麼可以不出席這場慶功宴呢?別的不說,光是朝廷派來的恭祝使節,一定會據實的把這些情況報上去,你希望讓我爹臉上無光,認為他的兒子竟當著眾人面,無故缺席嗎?」
「可是……好,你要去可以,我也要跟去!」她退而求其次。
「不行!」這次換他聲色俱厲,「你在軍中的事除了龍翼和小田之外,沒有其它人知道,這已經是謝天謝地了。等這次的召集令結束了,你答應我要隨小田乖乖回家去,這是我讓你留下來的條件,你全忘了嗎?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難道你要因為一個不小心在宴會上喝醉或是其它意外,讓別人發覺到你是女兒身嗎?軍法可不是說笑,擺著好看的。」
雨蓉被他罵的縮了縮頭,她怨怨地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是非要去宴會不可。我知道,你喜歡那些美女對你投懷送抱,對不對?」
席毅歎口氣,他這天真又不懂事的小情人啊!大手一攬,席毅將雨蓉擁入懷中,他柔聲說:「原來你在吃醋啊,小傻瓜。」
埋在他厚厚的胸膛中,雨蓉不悅地捉緊他衣襟,「我是吃醋又怎樣?」
「傻瓜,根本這個沒必要的。」席毅抬起她下巴,大手溫柔地包住她的小臉,「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告訴爹爹,等我這次放長假回家,我就打算與你訂下婚事,盡快成親。這輩子我注定被你這小孤女纏上了,只能娶你為妻,也只想要你為妻,還有什麼好吃醋的呢?」
雨蓉聞言心花怒放,臉上也不覺浮起甜甜的笑,「可是我一想到那些姑娘……」
「她們沒有一個有雙烏溜溜的大眼,頑皮的小鼻尖或是柔軟芬芳的唇,像狗兒一樣可愛的個性,像貓兒一樣拗的脾氣,還有誰能比得上我的小蓉那樣有趣又討我歡心呢?」
「好哇,誰像狗兒貓兒來者?你把我說得像是小寵物,我才不要做寵物,」她不依的掄起拳頭對付他,「警告你把話收回去喔!
討厭鬼。」
「哈哈。」他捉住她的小拳頭,將她帶進懷中,喃喃地低下頭,「你不討厭我,相反地你喜歡我,而且不能忍受沒有我,大老遠地追到軍營裡來了,你啊!天下第一大膽蓉,最最潑辣的小辣椒是也!」
「還說!」雨蓉羞紅了臉,摀住他的嘴,「不許你說了。」
他拉下她的手,咧嘴一笑,「不過,我就喜歡吃辣椒。」
「誰管你愛吃什麼。」
席毅吻住她羞怯的紅唇,堵住她那心口不一的話,陶醉於無聲的兩人世界中。
「咳咳──」
知道他們不再是獨處一室,雨蓉慌張的掙出席毅的懷抱,而龍翼正用一張面無表情的冷臉,司空見慣似的站在營帳內門處。
「原來是你。」席毅抬起一道濃眉,「怎麼悶不吭聲的?」
「不知是誰吻得難分難解,連我在外面叫了老半天都沒有回音。」龍翼往外一歪頭,「我奉命來接你到主帥營內,去不去?」
「能不去嗎?」席毅好笑地反問道。
龍翼幾乎看不見地聳聳肩,轉身往外走,「我到外頭等。」
習慣了龍翼那無言的體貼行為,席毅很清楚這小子是給他一點時間和雨蓉獨處。他拉過雨蓉親親她發頂,「乖乖待在帳內,我晚點就會回來了。」
「嗯。」這下,怎麼不情願也得放他走,「不要喝醉,不可以把這裡的位置讓給別人喔!」雨蓉最後抱抱他說。
「這麼捨不得我?」席毅壞壞地一笑,「我們乾脆提早新婚之夜好了。」
「去參加你的宴會吧!」她躲開他的手,因為龍翼在外面等,她不好意思再撒嬌或是耍小脾氣了。這些全是她獨留給席毅的一面。
席毅揮揮手,參加宴會去了,雨蓉大歎了三聲,趴到空蕩蕩的床上,守著營帳等著他回來,等著等著理所當然的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當她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營帳內有個陌生的人影,嚇了她一大跳,「啊!」
對方也被她嚇了一跳,那是一個披著兜頭披風的人,從身高體格看來是個男人吧!一看見她醒來,馬上以手拉起兜帽將臉遮在披風底下,手臂上有著明顯的黑色胎記,那瞬間她也看到了底下的黑青色官袍。
「你是誰呀!怎麼胡亂闖進右都尉的營帳裡?」暗自慶幸她沒換下隨從的衣服,不致於曝光。她跳起來問道:「你鬼鬼祟祟有何企圖?」
黑衣人沒有說話,突然就轉身跑出營帳,小蓉心裡覺得不太對勁,即刻追了出去,但是追不了多遠便失去了蹤跡。
「莫名其妙,糟了!該不是小偷吧!趕快回去看看有沒有丟了什麼。」
仔細搜查過四周後,雨蓉確定那位不速之客並沒有取走任何東西,但是卻有一封署名:席將軍親啟的信函掉在地上。再三推敲後,她得到一個結論,對方原本是要送信到將軍營帳內的,但是迷了路或不知怎麼地竟錯送到都尉營內,走進來後看見了她,被她的怒吼嚇了一跳,結果弄掉了信也不知道就跑掉了。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對方只是個可憐的信差而已。啊哈。不能讓人家這樣白跑一趟,反正她也沒事……乾脆就替這傢伙跑一次腿送送信吧!雨蓉捉起信函往席將軍的營帳內去。
「你跑來這裡做什麼!」偏偏在營帳前,雨蓉竟然遇到了席將軍夫人,「一個小廝怎麼可以擅闖到──咦,你是──」
「我送這封信來給席將軍的。」雨蓉暗自呻吟,將軍夫人怎麼會出現在軍營裡,對了,一定是為了慶功宴特地來探望將軍的。
「等一下,站住。」席老夫人接住她的肩說:「把臉轉過來。」
雨蓉匆匆的把信往將軍的桌上一擺,「我還要回去固守營帳,失禮了。」
當她好不容易從席老夫人處溜了出來,雨蓉心裡直忐忑的想著,老夫人應該沒有認出她來吧?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藏身在此,回去後一定會被大罵一頓的。
「小蓉,你在這兒啊!」
小田在那頭看見了她,一邊揮著手一邊跑過來,胖胖的臉頰紅嘟嘟的,雙眼興奮地直閃,他說:「好棒喔,你都沒有看見,主帥帳內的舞妓們表演得可好呢!簡直是難得一見,所有的將領都沉醉在美人鄉中,真不愧是主公派來的,果真是──」
「哼,那算什麼。」雨蓉扭頭往回頭走,「換作是我一定更會跳。」
「真的嗎?嘿嘿嘿,我全都看到了喔。」
「你看到了什麼?」
「有位美如天仙的花娘看上了右都尉,不但投懷送抱,還和他打情罵俏,真是濃情蜜意好不──」
聽得一把火從肚子裡燒到腦袋上,「小田,你閒著沒事幹嗎?」
「噢,不,我還要回去喝酒。」胖子小田哪會不知到蓉姑娘的心事,她全寫在臉上了,小田是故意逗她玩的,「我來找你是告訴你,剛剛左都尉扶著右都尉回到營帳內去了,好像是右都尉喝多了吧,看樣子恐怕到明天都爬不起來。」
他喝醉了?想起席毅那麼好的酒量,如果喝醉恐怕是真的被灌下一整條的黃河水。「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現在才告訴我。」雨蓉皺著眉頭,加快腳步說:「看我叫寶兒怎麼整你,笨小田。」
「哇,真是好心沒好報。」
掀起營帳,雨蓉一頭鑽進了席毅的睡帳內,卻正好看到龍翼為席毅脫掉衣服,赤裸著上半身。「哇啊!」她慌張的遮起臉來,「你……你在做什麼呀!」
龍翼將醉得不省人事的席毅塞回被子中,「我送他回來,你不在,剛剛又吐得一身髒兮兮的,我只好將他的衣袍先脫下了。你該不是沒看過他打赤膊的樣子吧?」
「噢。」
雨蓉暗罵自己真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雖然龍翼長得很美,畢竟是個男人,對於同樣是男人的席毅根本沒有必要──忌諱嘛!她在窮緊張什麼呢?笨。
「怎麼會醉得這麼厲害?」她湊上前去,關心的摸摸他的臉。
席毅醉得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還不都得怪這傢伙頑固驢脾氣。」龍翼低頭看著他說:「宴會上那些姑娘們纏著他,說不論如何今夜都要他陪她們,但是他硬不肯答應,於是那些姑娘們就輪流用酒來整他,想讓他醉昏了,誰也佔不到便宜。她們還以為他另有小妾藏在營區裡頭。」
雨蓉紅了臉,沒想到席毅為了她……「多謝你送他回來。」
「今夜你陪他可能不太方便。」龍翼抬起頭來,「他喝醉了又不清醒,說不一定會胡鬧或是──」
「沒關係的,我會照顧他。」雨蓉微微一笑。
有些遲疑的龍翼,看到她充滿信心的笑容後,也讓步的點頭說:「那我走了,要是他半夜起來發酒瘋,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我的。」
「嗯,我知道。」
月兒漸西斜,森林中的夜梟嚎叫的聲音,傳得既深又遠,喧鬧的宴會隨著時間越晚,也就慢慢地進入寂靜,大夥兒醉的醉、倒的倒,留下盡興後的狼籍杯盤在桌上回憶著熱鬧。
右都尉的營帳內也是一片寧靜,只有中央的透氣孔內映下來的月光,靜靜地看護著底下的凡夫俗女們。
「水……我要水。」
打著盹兒的雨蓉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席毅正半躺半坐在床頭,遮不住他寬厚的裸胸,綿被正悄悄的往下滑落著。她急忙奔過去將他的被拉好,「好,我知道了,喝水是嗎?我拿給你。」
取過竹筒內的水,雨蓉坐在床沿,吃力的扶起昏沉的席毅,「來,水來了。」
從他微分的唇中她倒了一些水進去,但是大半都從他唇角滴了下來,雨蓉只好試著將他搖醒,「席哥哥,席毅,喝水。」
似醒非醒的他半睜開眼,晃了晃頭,雨蓉只好貼近他,將竹筒舉高了些,「來,你不是想喝水嗎?」
這次他伸手接著竹筒,但是水還沒有喝到,卻失手將它潑倒了,雨蓉驚跳起來,他的身上和她的衣服都讓水弄得濕答答的。真糟糕,她歎口氣,看著這一團糟……「瞧你做的好事。」
但是他一點反應也沒有,竟然又睡倒了,真不知是醉死了還是睡死了。
雨蓉直搖頭,解下了外衣只留下單薄的褻衣,一面替席毅擦乾他弄濕的地方,一面拉起被子整理同樣遭殃的地方,順便想調整好他的睡姿。但是好巧不巧當她彎腰拉著席毅的厚被時,他卻正好翻身將她的一手壓進了被褥裡頭,連帶將她整個人拉進床上。
「這……怎麼會這樣。」她訝異又好笑的低語,「毅哥醒一醒,你壓到我的手了,喂!」
她捶打了半天,但是他不但沒醒來,還連帶更往床內側一翻,雨蓉恰巧趴到了他身上,壓在他的被褥上,疊著他的胸口。既然他醒不來,只好自力救濟,雨蓉先嘗試坐起身來,因為中間卡了個他,她只好改用很不淑女的跨坐──感謝上天,這時沒人醒著……也沒人會看到。
坐在他身上,雨蓉第一次感覺到他簡直重得像一座山,本來想要將手從他身側拉出來,很沮喪的發現到他根本連動都不動。
「看樣子非要用力不可了。」她自言自語的下著決心,「一、二、三!」
雨蓉這回奮力一扯,總算是把手從他身下拉了出來,可是用力過度讓她整個人全栽進了床內,剛好形成與席毅並肩共枕的模樣,她不覺紅了臉頰,第一次這麼貼近他的身體……他身上有股揉合著男性與草香與馬革的氣息,那是大地男兒的專有氣息,讓人想更靠近一點。
「蓉……蓉兒。」不知席毅在嘟嚷什麼,他翻動著身子,意外的將她困在他的手臂底下。
真想就這樣躺著算了,雨蓉心兒撲通亂跳,不可以……萬一又不小心哪個冒失鬼闖進來,她會害席毅背上天字第一號大醜聞。想想看,大家都會說右都尉竟和他的隨從兩人躺在床上……一思及此,雨蓉馬上抬著他的長手臂,「老天,真重。快醒來啊,席哥哥。」
不知是她的亂動吵了他,或者是她的掙扎起了作用,席毅嗯了一聲動了動身體,可是不動還好,一動之下──他完全將她抱在懷中了,就像大熊抱著小熊睡覺一樣,剛硬如鐵的長臂加上長腿,牢牢的將雨蓉固定在他身旁。從來沒有讓他抱得如此之緊,雨蓉頓覺自己呼吸困難,心跳快得幾乎暈了。
「席毅!席毅!」她再也不能容許下去,只有把他叫醒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緩緩掀動他濃密的睫毛,「唔……什麼……蓉兒?」
總算醒了,「快,放開我來。」
「蓉兒……嗯……好香……你有花香的味道。」他蠕動著,稍稍放鬆了他的緊抱,就在她剛慶幸他還不算太醉的時候,他卻將唇貼到她的頸窩處,細細的舔吻起來,「我一直夢想著你會入我的夢中,蓉兒。」
入夢中?他把這當成一場夢?喂喂,沒搞錯吧!「不可以,席毅。」
席毅卻將手深入她的發海中,溫柔的撩撥著她的頸後,更加積極的親吻起她頸間大片雪白的肌膚,而更可怕的是……她幾乎快醉死在這種暖呼呼又熱哄哄的莫明快感中!她應該推開他的,可是──他的手像是自有意識似的,輕巧的滑入她單薄的褻衣底下,攫握住她柔軟豐滿的小丘,「不,席毅,啊。」
他覆住她的唇,火熱的侵佔住她絲絨般的口舌,傳遞出戰慄般的激情,火焰自她的背脊處一路沿燒到她那隱密的部位,產生她無法啟齒的濕熱感受。
不知什麼時候她的衣物全都不翼而飛,但是迷醉在他柔情的親吻與熟練愛撫下的雨蓉一點也沒查覺到自己岌岌可危的處境,她的抗拒全然消退在他不斷的挑逗與熱吻間,直到他分開她的雙腿時,雨蓉才警覺地僵直身子。
「不,不,不可以──」
他封住她的口,灼熱的堅硬以流暢的動作佔有她,脆弱的童貞不堪一擊,隨著她的嚶泣聲,化為片片落紅融入床上。
對於她的痛楚與低泣,他一點也沒有察覺,處於激情高潮的席毅親吻著她潮濕的臉頰,無情又無心的狀況下,幾次進出後獲得他自身的發洩,低吼了一聲倒臥在雨蓉的身上。
就這樣!躺在他身下,雨蓉覺得既委曲又憤怒。他怎麼可以……對她做出這種事呢!連醒都沒醒,在睡夢中胡裡糊塗的奪走了她的處女之身,這麼難堪的狀況下,以後她要怎麼解釋,怎麼說他才會相信她呢?
沒有想到這就是男人一直想從女人身上得到的東西,雨蓉深深覺得受到了傷害,她從前一直幻想著它的美好,可是……親吻是一回事,愛撫她也能接受,但是最後的結合──如果她要一輩子忍受這種可怕的經驗,她絕對不要!
雨蓉第一個想法是──立刻對他吼叫,將他叫醒,讓他對自己負起責任。但是過沒多久,她又羞愧的想著……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如果她沒有那麼笨手笨腳的跌到床上──這隱隱作痛的身子,將永遠提醒她,她為這次愚蠢所付出的代價。
這次,她總算從席毅的懷抱中鑽了出來,雨蓉抹著紅眼,決定明天等席毅醒來後,不管他相信或不相信,她都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的。
就在雨蓉剛剛以清水淨過身子,穿上一件乾淨的罩衣後,帳外卻傳來非常吵鬧紊亂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在營區內騷動,就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似的。
「席毅!」有人掀帳走進來。
雨蓉來不及閃躲,恰巧讓龍翼撞見了她正打算套上長衫的模樣。龍翼的眼睛從她潮紅的雙頰,一直看到她驚慌失措,顯然剛剛才哭過的大眼睛,所有一切鉅細靡遺的映入他眼簾。
「難道……這傢伙。」龍翼掉頭看向躺在床上仍在睡眠中的席毅。
「他……他不知道……以為在作夢。」雨蓉羞憤地咬著下唇,「我也有錯,因為我太不小心……」
「天啊,事情怎麼會這麼一團糟,」龍翼以五指刷過發稍,「偏偏這時候,席將軍又──」
「席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他被人指稱有叛國罪嫌,已經被捉起來了。剛剛那陣騷動原因就在此,全營的官兵群龍無首,正茫茫不知所措。」龍翼嚴肅的說:「不管那許多,我們必須先叫醒席毅,畢竟這是攸關他們全家性命的殺頭之罪,雖然目前罪證尚未確立,不過──」
「我懂。」雨蓉馬上拋開自身的問題,「先叫醒他吧,其它以後再說。」
☆ ☆ ☆
席毅醒來後,千頭萬緒的事情全都蜂擁上來,他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而在這麼多事情中還必須承擔父親不名譽入獄的震撼,更不用說這個疑點所帶來的種種壓力,他根本透不過氣來。
十天就這麼過去了,桓公雖有派人加以調查,但是仍然不許任何人探望關在牢中的席將軍。
「你回來了。」雨蓉迎上前去,為席毅接下披風,「怎麼樣,今天有沒有任何的希望,見到席將軍了沒有?知不知道是為什麼?」
席毅搖搖頭,臉上寫滿疲憊的刻痕,他走進專門用來處理公事的小隔間,雨蓉本想跟著進去問他是否有任何的需要,但是後頭進來的龍翼卻阻止了她。
「不,讓他一個人靜一下,先不要去打攪他比較好。」
十指交握,雨蓉擔憂地看著隔間的布簾,「情況這麼糟嗎?」
「他們仍然不允許他進去探望席將軍,並且這次入獄的理由並不單純,據說證據雖然不夠充分,但是很強而有力的暗示席將軍有勾結他國的嫌疑。如果不是席將軍對國家社稷曾有過非常卓越的貢獻,換作是其他人早就二話不說的被斬首了。總之,目前情況並不樂觀。」
雨蓉搖搖頭,「席將軍是那麼忠國忠民的人,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龍翼苦笑了下,「這種事並不罕見,正是因為席將軍太忠肝義膽才容易招人怨妒,設計陷害。」
「真有這種事,那些犯人太可惡了。」
龍翼抬頭看了眼隔簾,暗示雨蓉走到角落,低聲地問道:「你和他說了那夜的事沒有?」
「嗯……沒有。」雨蓉困擾的看著地上說:「我不能在這種時候,拿這種事和他說。我想等過一陣子吧!」
「這樣。」龍翼沉默良久後說:「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告訴他。」
「不,讓我自己說吧。」雨蓉堅定地說:「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的。」
但是,她卻沒有料到自己竟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席毅了。有件始料未及的事,在兩天後傳到她的耳中,她聽到幾位將士在討論席將軍的罪證,席將軍入獄的原因就是有人在他的營帳中發現了一封通敵的信函,那封信函裡敘述的是敵方某位名說客策士,要求席將軍在某場戰內故意放水讓敵軍有機會脫逃,事成後將會給予他多少報償等等之類。
雨蓉聽見了信函上的內容時還沒有任何反應,但是當她聽見了那封署名為「席將軍」的信,她立刻聯想起那一夜──難道會是她親手將那封信送到將軍帳管內惹的禍嗎?
想起那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如果真的是間諜……那麼她不就成了目擊證人,看到將軍通敵的……不,糟了,她該怎麼辦才好?
說出來,萬一對將軍造成更大的傷害;但是不說出來的話,真的沒有關係嗎?她等於是送了陷害將軍的信到將軍手中──她是間接助紂為虐的犯人。
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的雨蓉,失魂落魄的回到營帳內,卻看見整個營帳內空無一人,就連平常駐守在營帳外的衛兵也都不見一人。
「發生什麼事了?」找不到人問,她只好衝到了左都尉的營帳內,找到了龍翼,他也是一臉神情嚴肅眉頭緊皺,正要出門的模樣。
「席將軍──今晨在獄中自縊身亡。」
如遭雷電交擊,雨蓉頓覺腦中轟然一聲,「不,不會的,這怎麼可能呢?」
「席毅接到消息已經趕回京城了,我接替他留下的職務,我打算處理完比較急的文件後,隨後趕去。不用擔心,席毅有交代我好好照顧你,你可以等我帶你一起回京。」
雨蓉流下淚來,「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那麼做就好了。」
「小蓉?」龍翼望著她奇怪的反應。「你還好嗎?」
她緊緊捉住了龍翼,像攀住生命之線一樣,「我該怎麼辦,龍哥哥,我該怎麼辦才好?是我害死了席將軍的,全都是我的錯。」
「你說什麼,小蓉?冷靜下來,將事情全部告訴我一遍。」
哭哭啼啼中的雨蓉,好不容易片斷片斷的將那一夜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龍翼全部的過程都沉默的聆聽著,不置一詞,到最後她說完後……「你確定你真的看見那人的腕上有胎記。」
「嗯。」雨蓉吸吸鼻子,「剛好照到燭火,我看得很清楚。」
她埋首掌心「我該怎麼辦?我竟然害得席毅哥和席將軍……我怎麼對得起他們。」
龍翼沉著臉並沒有說話。
☆ ☆ ☆
「事情大概就是如此。」雨蓉回顧以往,淚水仍然止不住的流下,「席老夫人,也就是你的娘親想起了那夜她曾經看見我,後來她跑來找我質問那夜的事,一口咬定是我所害的,她甚至拿這件事要挾我離開席家。」
席毅依舊背她而立,寬肩像承擔了千斤石般的僵直,「所以你和龍翼私奔,因為我娘親的威脅?」
「那一夜,我把這件事告訴了龍翼,他說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為了你,這一切只有重頭開始的必要。他問我有多愛你,能不能為你犧牲一切,我……後來,在他的計劃下,我和他離開了齊國。」
沉默持續了一陣子。
「我不希望你誤會……關於龍翼和我之間。」雨蓉嘗試著開口,「他一直是你的知己好友,他之所以會帶我走,我相信一切是為了你。因為他對我從沒有過超過界限的暗示,甚至連一丁點的逾矩都沒有。我們離開後不久,我就發現我懷孕了,小義……是你的孩子,龍翼告訴我未來有一天他會讓小義回到你的身邊。但我並不抱任何希望,從我離開齊國那天起,我知道自己是沒有臉回來了。」
對於龍翼和雨蓉的私奔,他曾經想破了腦袋,想試著找出一個理由能說服他自己相信。但是雨蓉現在親口所說的事,卻又是那樣難以置信的情況。
「你要求我相信這樣的事?孤男寡女,什麼事都沒發生。」席毅低喃地說:「他幫助你逃離了齊國,為的又是什麼?」
「你若不信我,至少相信龍翼的人格吧?他可曾做出任何背叛你或是傷害到你的事?從以前我所認識的他,幾乎沒有一件事不是為你著想的。他把你視為最重要的朋友,不是嗎?」
「將你帶走是最好的朋友該做的事?」
「因為他認為如果你知道是我做的,那封信是我送的,你一定會非常痛苦。與其讓你因為我犯的錯而痛苦,不如讓你以為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知道你決不會浪費心力為這樣的女人而痛苦。」
「他親口告訴你的?」
「不,我自己推斷想出來的。」雨蓉低聲說:「龍翼並未解釋過他這麼做的動機,我想他是認為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吧。」
「……他是……怎麼死的?真的是病死的?」
「嗯。」雨蓉點頭,「我不可能欺騙你這一點。我親手……為他送終。」
他奮力一擊撼動了整個窗台,「老天。」
「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再也沒有秘密,沒有隱瞞。所有四年前發生的事,以及理由和原因,我全都說出來了。這全部都是真心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紫雨蓉願遭五雷轟──」
「夠了。」席毅怒吼,「不要再說下去。」
「我度過了充滿罪惡感的四年,已經不想再瞞下去了。」雨蓉低下頭,「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恨我──」
「住口。」席毅轉過身來,衝到她的面前,捉住她雙肩,「一個字也別說,不要再說了。」
「毅……」她抬起一雙盈滿淚水的大眼乞憐的看著他。
他閉上雙眼,憤恨的說:「為什麼會是你!老天!為什麼!」
她沒有答案可以給他,或許連上天也無法回答。
突然他鬆開了她,掉頭往外衝去──「你要去哪裡?」她追了過去。
「不要!別過來。」他停下腳,沒有回頭地說:「我正努力不要將手放在你那美麗又罪惡的頸子上,不去掐住──不要來追我,雨蓉,這次……已經不一樣了。」
「你不再回來了嗎?」
「我不知道。」
拋下這最後的一句話,席毅消失在無邊夜色裡,雨蓉落下淚來,她必須讓他走,讓他離開,這是從四年前她就欠他許久的……這是她應受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