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子就住在靠近營區的大城裡,我們途中也會經過,到時就可以介紹給你認識了。她長得雖然稱不上國色天香,對我來說卻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特別是她的廚藝,不是我要自誇,那真是一等一的。你等著大飽口福吧!」
「太好了,這一路上我早吃膩乾糧了。」
一口塞著饅頭,一手拿著肉乾,「楊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模樣,還真讓人看不出「他」本是女兒身。但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武明以前就從太夫人口中聽說過,大小姐年幼時有段日子是被當成兒子養大的,和普通規規矩矩文雅秀氣的姑娘家不一樣,扮起「男兒」簡直再入戲不過。
現在她幾乎不跟他說話,成天都跟在屠德生的屁股後頭,也不知道是在跟他示威,還是想藉著無視他的存在,好證明她已經不寄望要他娶她,自個兒另尋出路了。
武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尤其當他看到屠德生被她左一聲「屠哥」右一句「屠哥」給喚得心花怒放,徹底被她收服,只差沒當下要她燒三炷香,兩人結拜成為「兄弟」了。
假使到營區,她也這麼「和藹可親」,仗著那張可愛臉蛋、香甜小嘴,不到半天,大概整營的士兵都會成為她的死忠兄弟。
到時候,他這個「五郎哥」也將落得英雄無用武之地,根本輪不到他來保護她……等等,我怎麼……好像吃醋了?我這是吃哪門子的醋啊!
大小姐受人歡迎,不該是件好事嗎?即便把屠德生排除在她的待嫁名單之外,但大小姐多交些好友,在軍中會惹的麻煩就會越少,只要人人都喜歡她,他也不必擔心她會遭人「非禮」,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起碼為大小姐沒把她那刁鑽的一面顯露給外人看而——
一想到這兒,武明不由得皺起眉頭。對啊,為什麼大小姐就對他一個人使壞呢?他就不記得大小姐曾這麼「親切」地同他攀談,在楊府大半的時間裡,她都是在發號施令,專門找些棘手的問題要他解決。
原來她也可以不「難纏」、不「難以伺候」的?那些刁難全都是針對他一個人而來嗎?
「爺兒,我這就給您換盤饅頭!」一旁的店小二臉色蒼白、直冒冷汗地奪走了他正在享用的干饅頭。
「咦?」武明一陣錯愕,他為什麼要換盤?那自己手中這啃了一半的饅頭怎麼辦,要不要算錢啊?
「哇哈哈哈——」
雩雲不客氣地捧腹大笑。
屠德生拍拍武明的肩膀說:「你老毛病又犯了!就叫你平常沒事別皺眉頭,只要你一皺眉頭啊,天底下的人都會以為自己欠了你幾千、幾萬兩,恨不能躲得遠遠的,就怕被你給拆了骨頭呢!」
「就是說啊!」
雩雲跟著幫腔,睨著武明笑說:「以前有一回五郎哥陪我們去打獵,我牽著弟弟的手在林子裡閒逛時,不幸遇見一隻餓昏頭的笨狼,它流著口水就要朝我們撲過來,結果你猜怎麼著?那狼一見到我們身後凶巴巴地瞪著它的五郎哥,居然嚇得雙腿發軟還撒了泡尿呢!哈哈哈。」
「哈哈,真的、假的?你也太猛了,五郎。」
這也無須兩人聯手笑他吧?武明悶悶地咬著饅頭說:「長相是爹娘給的,我倒覺得自己生得挺慈眉善目的。」
「喲,生氣啦?」雩雲竊笑著,窺看他問道。
「怎麼可能?」搖搖頭,搶先回答的屠德生說:「這傢伙以前可是營內公認的老好人一個,我從沒見他認真生氣過。也幸好他沒有認真生氣,要不一定會變成殺人如麻的魔頭一個。當然啦,要是殺的全都是咱們的敵人,我們全營的人可就要額手稱慶了。」
「為什麼五郎哥生氣就會變成殺人魔頭?」「他」睜大眼,不解地問道。
勾起一邊的唇角,屠德生故意招招手,要他附耳上來。「你還沒見識過五郎的真本領,所以不知道,別看他平常呆呆的,一上戰場可是驍勇善戰,無人可敵。這還是他不動氣的時候,要是動了氣,殺紅了眼,說不定會敵我不分,那不就是個徹底的魔頭嗎?」
「喔,五郎哥有這麼強啊?」雩雲投去一抹懷疑的眼光。
「喂喂,老虎不發威,可別將他當病貓喔!」
武明瞪了他們兩人一眼。「你們閒扯得夠久了,快點把剩下的菜飯吃一吃,好上路。」
雩雲瞄瞄他的臉色,轉頭跟屠德生咬耳朵。「吶,這叫不叫惱羞成怒啊?」
「沒辦法,誰教五郎天生臉皮薄,害羞。」
一股白煙由武明頭頂冒出,他霍地放下碗筷,掏出碎銀子往桌上一擺,大喊一聲:「小二,銀兩在這兒,不用找了。」便丟下那狼狽為奸、一鼻孔出氣的兩人,自顧自地上路。
反正你們兩人這般要好,也用不著我秦武明的臭臉作伴,你們就快活地相偕同行吧!明知這種行為一點都不像是平常的自己,他還是放任盲目的怒火燃燒,火速跳上馬車,鞭策著馬兒前行,直到小鎮外頭才放緩了車速。
想歸想,他總不能真把大小姐丟下,一個人上軍營報到吧!
唉,他八成是上輩子欠她的,這輩子才會被她吃定哪!拍拍馬兒的頭,武明自言自語地說:「我倒寧可自己真是只病貓,沒有比『虎落平陽被犬欺』更來得可悲了。」
一想到剩下的旅程還有個把月,武明的雙肩下垂得更低。
「看吧!我就說安心吧,五郎哥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先走呢!」姍姍來遲的雩雲騎在馬背上,而屠德生居然好心地徒步而行。
見狀,武明確信屠德生這小子也和自己一樣,被雩雲給吃死了。
「喂,五郎,下次別開這種玩笑了,我們的銀兩金子都在你身上,你要是丟下我們一老一小自己先溜,我們可就要喝西北風,沿路乞討才能回軍營耶!」屠德生開口,毫不知自我反省地抱怨著。
「我們的?你們倆吃的、用的全是我的銀兩吧?」武明不禁要發出不平之鳴,大小姐就算了,為什麼連屠德生也吃穿起他的?
「呃……小事計較那麼多幹麼?走吧!走吧!」一不小心失言的屠德生,馬上轉移目標說:「天黑前咱們還得爬過那座山頭呢。」
沒有比這種時候,更能讓人體會何謂交友不慎了。
***
三人行走到靠近軍隊駐紮的麟州州境邊緣,最繁華的一個大城鎮。
這兒和敵國「夏」距離得近,風土人情與京城相較,反而更接近夏國。城鎮中有不少來自黑市的他國物品,遊走邊境的小販們將來自西域的菜蔬與水果、香料、獸皮拿來交換購買中土的絲綢與茶、瓷,在兩國邊境平靜之際,還能見到一些穿著胡服的傢伙在街上行走。
「嘩!」、「哇!」、「嗄!」不斷發出小小驚呼的雩雲,已經迷上這城內新鮮有趣的異域風情。
「眼珠子別睜那麼大,小心掉出來。」屠德生嘲笑他說。
「噯、噯,屠哥,那個人手上拿的奇怪道具是什麼?」
「那叫旁牌。」武明瞄了一眼後,替「他」說明道:「這是用木籐編的,像那人所拿的不過是一般獵人在出外打獵時,防止被狼狗咬上手臂,所做的護腕旁牌。普通士兵在戰場上扛的旁牌,還有青銅或鐵鑄成的,比這要重且厚上數倍,可抵擋敵人的刀槍,是很重要的兵器。」
雩雲回頭望著他說:「那種東西,我也能拿得動嗎?」
「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這雙細小手腕豈拿得動它?我看楊雲你就乖乖地躲在五郎的旁牌底下,保佑自己別被刀槍戳中才是。」
屠德生的話讓雩雲臉色一白,突然失去了嘻笑的活力,低頭沉默不語。
「……哎,我是同你開玩笑的,楊雲,你別真生氣了。」屠德生愧疚不忍地說。
搖搖頭,雩雲咬著唇。「我是不是太不瞻前顧後了呢?方才聽你們這麼一說,有種真要上戰場的感覺,想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真槍實刀,卻妄說要上戰場去學習男子氣概,像我這種人跟著你,也只是礙手礙腳的吧,五郎哥?」
武明眉頭深鎖地看著「他」,半晌後才開口對屠德生道:「老屠,你先回家去找你娘子,我待會見再帶楊雲過去。」
這兩人之間的凝重氣氛,除非屠德生瞎了眼才看不出來,他以為武明是要罵楊雲沒志氣,所以先叮嚀地說:「喂,你可別太苛責楊雲小老弟喔!他還年輕,沒經驗,會怯場也是理所當然的。你要好好地安撫人家,知道嗎?我就先走一步,擺桌好菜等你們了。」
屠德生走了之後,武明帶著雩雲來到街坊的一間小茶樓,坐了下來。
「大小姐,我們再過一天就要抵達黑風堡紮營之地,一旦踏進去,我也無法保證您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所以我就再問您一次,您當真不後悔嗎?」武明嚴肅地望著她。
雩雲擋不住他直率的目光,低垂下頭。「五郎哥並不希望我入營,對吧?」
「那是當然的。一個姑娘家闖進都是男人的天地,會有什麼好事。」武明斬釘截鐵地說。
嘟起嘴,雩雲心想:這個呆頭鵝,如果真不想讓她去冒險,就說一聲他願意接納她是他的妻子,承認他們倆成親一事,不就好了?
「可是,我也不得不顧及到一點,您離開楊府已經過了數十日,不可能沒有人發現您失蹤……假使就這麼讓您回去,姑娘家孤身在外多日,對您的清譽必定會有所損傷,這對任何一個姑娘家來說,無異是宣判她再也找不到什麼好對象。」武明長歎一口氣。「我也不樂見這種情況發生。」
雩雲在心中吶喊著:那就快說你要我啊!
「這件事全是我咎由自取,你犯不著歎氣。」見他遲遲不肯道出自己想聽的話,雩雲不禁賭氣地別開頭。
「您真是……」握手成拳,要不是念在她是個姑娘家,遇上這般任性的傢伙,他定會狠狠地打她屁股,讓她好好懺悔一番。
「難道我在五郎哥眼中,除了麻煩就只是麻煩,別的什麼都不是?」她哽咽地反問。
呃……這……要他怎麼說?
換成以前在楊府,他恐怕會毫不猶豫的點頭說:是!——因為府中嚴謹的主僕關係,只允許他把她視為主子,一個脾氣古怪又刁鑽的主子,此外他根本不敢有多餘的妄念。
但現在他們既不在楊府,且他所看到的也不再只是過去以「主子」一面示人的她。
起初他還以為她會像過去在府中一樣,挑剔著非好床不睡、非珍饌不食、非好衣不穿,沿途替他找麻煩。可是一天、兩天過去,「大小姐」的那一面非但沒有出現,反而他卻看到了「楊雲」所展露的韌性與毅力。哪怕一天趕路十幾里,有時得夜宿山頭,三、五天沒水可盥洗,她都不曾喊過一聲苦。
同樣一趟旅途,自己五年前也曾獨自走過,當時只以一心一意要盡快抵達目的地的意念在前進,根本不曾欣賞過沿途風光或細細品味當地人情。
這一回,他知道了在某河邊的小鎮上,有家酒館能作出天下一品的羊肉乾;哪一個城裡又熱中於「雙陸戲」,城裡人為了看戲連店都不開;還有,在某座野山的溪谷中,長著前所未見的大片野山蕉,滋味香甜。
這些都是拜她所賜,是大小姐那一雙無時無刻都能挖掘出新奇事物的眼眸,令他有這一段引人入勝的新鮮旅途,並永生難忘。
她是「麻煩」嗎?
點頭會是昧著良心的行為;不點頭則會是自尋煩惱的開端。是或不是,他都無法作選擇。
「算了,我懂你的意思,你不必為難,只要我從你面前消失,一切就都解決了。」按著桌面,雩雲起身要走。
情急之下,武明拉住她的手腕,很自然地雩雲的身子往後栽去,恰好倒在他的懷中。
「啊……」
「小心!」
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下,武明攬住她的腰……撲鼻而來的是她清新的花香味,纖細的腰在他的雙掌環繞下還有空隙,這般柔軟的身子是他從未擁抱過的……當武明意識到自己竟對她起了慾念的同時,他趕忙鬆開手。
「哇!」
雩雲失去依靠,往後跌坐在地上。
「抱歉!抱歉!」
笨手笨腳的武明才要上前去攙扶她,卻有人搶在他之前,先伸手給雩雲說:「來,我幫你。」
那是一名身著胡袍,戴著氈帽的陌生男子。濃眉大眼,鼻樑高挺,相貌堂堂的這名男子,看樣子應該是來自西域的夏國,卻說著滿口字正腔圓的漢語,讓武明直覺地起了戒心。
「謝謝。」雩雲故意接受陌生男子的幫助,好氣一氣那個呆頭鵝。
「哪裡,你沒有受傷吧?」對方朝她微笑。
咦?這傢伙把我的手握得這麼緊做什麼?雩雲皺著眉,暗暗使勁,但對方反而握得更緊了。
「真令人訝異,想不到一個少年的手腕會這麼細,手掌嫩得有如豆腐。」陌生男人說道。
聞言,雩雲脹紅了臉。「我手嫩不嫩,關你啥事?放開!」
「哈哈哈,有意思,以為你相貌跟個小姑娘似的,想不到脾氣還挺大的?」男子以饒富興味、接近無禮的目光打量著「他」。
「請你放開他!」
從震驚中回神的武明,迅速插入兩人之中,並往對方的手腕上施壓,當下那人放開了雩雲的手,把注意力轉到武明的身上。
「好強的力道。」陌生男人揉揉自己手腕,咧嘴一笑。「你是哪兒出身的?現在在幹什麼差?想不想找份能發揮你這蠻力的工?」
「大爺,他可是中原人。」在陌生男人兩側的幾名跟班之一,以西夏話說道。
「有什麼關係,擇才善用不是老頭一天到晚掛在嘴邊不放的嗎?碰到人才,管他是哪裡人,橫豎是有錢好辦事。」陌生男人無所謂地一聳肩。
武明過去長年駐紮在此,西夏話也懂一些,於是他開口說:「多謝你的抬舉,但這兒是中原的土地,兩位若不想引起糾紛,請盡速離開此城。」
「你會說我們的話?」陌生男人更訝異了。
「一點點。還比不上你說漢語來得精通。」武明淡淡地回道。
男人的目光一轉為犀利,可是迅速地又以吊兒郎當的態度掩飾說:「真可惜,難得讓我看上一個人才呢!好吧,我會記住你的,大塊頭。改日如果不幸在什麼地方遇見了,你就多少手下留情吧!」
「只要你別擅闖我中原土地,我也沒理由對你動粗。」武明聽他的口氣,大概猜得出對方恐怕是夏國的權貴。畢竟有法子通過邊境,還大搖大擺的、毫不畏縮的,絕不可能是無名的販夫走卒。
「哈哈哈,你的勸告我會放在心上的。」側過頭,地伸手摸摸雩雲的腦袋說:「小哥,你也一樣,要是厭倦了中原,不妨來我大夏逛逛,為了你,我身邊將永遠缺一名可愛的小廝來疼。」
啪地打開他的手,雩雲躲到武明身後,吐舌說:「誰要你疼啊?臭夏人,快滾吧!」
「哈哈哈,你生起氣來紅嘟嘟的臉更可愛了。你該慶幸現在身邊有這個大個兒保護,要不我一定把你擄回家去,讓你知道什麼叫做被人疼到骨子裡的滋味,哈哈哈。」
咿!做個大大的鬼臉,雩雲覺得這男人真下流,自己明明身穿男裝,他卻一臉不想放過她似的,淨用無禮的眼光盯著她。哼,這種禽獸果然只有夏國才會有!現在她真是等不及要上戰場,殺他一、兩個夏國兵出氣了。
一等那群夏人走遠,武明立刻回頭握著雩雲的肩膀說:「您不要緊吧?大小姐。」
「我沒事,不過被那個臭傢伙握過了手,現在覺得一陣噁心,巴下得快快洗去夏國人的臭味。」雩雲扭頭說:「走吧,我們快去屠哥的家,我要借他的水一用。」
「那麼……您不打算打道回府?」
武明一則以憂,一則……不知自己到底喜從何來?但也不能否認他有幾分高興。或許是一想到要在此和她分別的話,這五年來被她折騰慣了,往後的日子必定會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麼「沒有她」而過下去。
雩雲停下腳步,歪著頭看他。「拜託,你真相信了?所以說你是笨牛。方纔我只是試探你,看你會不會因為愧疚而說出願意接納我為妻的話。要是我自認為會妨礙你而打退堂鼓的話,那我根本不會跟你一路來到麟州!所以說你真是大笨牛,連我在探你的心意都不知道,唉。」
武明愕然地張大嘴。
「既然你心意不變,一點也沒要我的意思,那我也只好繼續找尋如意郎君嘍。」揚揚眉,她翩然一笑,宛如戲耍了人類而無比高興的賊貓。
這是武明第三百回不光榮的敗北。
***
「來來來,坐!」
屠嫂子一如屠德生先前所形容的,是個親和開朗的女子,胖胖的身子和笑口常開的圓臉蛋,一見到雩雲就大嚷著:「好清秀的少年,哇,我這輩子還頭一回見到這麼細緻的皮膚,簡直像是玉雕的一般,夠漂亮。」
「嫂子好。」被她這番熱情盛讚,就算平日自認為臉皮厚的雩雲,都快招架不住地臉紅了。
「哎喲!怎麼連聲音也這般好聽,跟黃鶯叫似的,我看這城內最美的姑娘家跟你一比也要遜色三分啊!」屠嫂子伸出大手一把抱住他說。「以後你就把我當自己姊姊,要是受不了營裡頭差勁的伙食,就天天跟我家那口子一樣,溜過來我家吃飯,知道嗎?」
「謝謝嫂子。」這兒人的熱情真是讓她這個京城姑娘大開眼界了。
「瞧瞧你這身瘦骨頭,姑娘家也就罷了,要當兵可不能一直這麼瘦,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你們紮營在此的這段日子,我會負責把你養得白白胖胖,比我家那口子還結實強壯!」她又掐掐雩雲的臉皮說。
「好了,你想把人給嚇死啊?」屠德生出面替他解圍說。「別光顧著楊雲,吶,這邊這位可怕的大高個兒是我以前常跟你提的,秦五郎。」
「歡迎、歡迎,多謝你照顧我家那口子。」
「不好意思,你們成親時我人在京城,無法前來道喜。」武明低下頭,歉意地一笑。
「哪兒的話,倒是我們這屋子窄小,讓爺兒的頭都快頂到天了,真不好意思。今晚你就委屈、委屈,要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我開口沒關係。」屠嫂子也以同樣的熱情接待他,絲毫不受他威猛的外表影響,還說:「哎,真是個身強力壯的好漢子,瞧瞧,這手握起拳來比碗還大呢!我要是早點見到你,哪裡還會挑上我家那口子喔!」
「臭婆娘,還不快點去準備吃的,別囉唆了。」
「呵呵,別嫉妒嘛!反正我這輩子注定是你的人了,還替你生了三個小蘿蔔頭,想嫁別人也沒機會了。」
「真敢說,改天我去討房妾回來,氣氣你。」
「你去啊,憑你一個小小指揮的薪餉,能娶到哪個妹妹回來幫我料理家務,我等著看。」
「呿,不跟你扯。」
「是扯不贏我吧!哈哈哈。」得意地大笑三聲,氣氣屠德生,屠家嫂子一扭腰地回到廚房裡去。
「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我那口子就是這樣,沒人治得了她。」屠德生摸著頭,羞赧地說道。
「怎慶會呢?我很喜歡嫂子,屠大哥真會挑娘子,挑到一個厲害的賢內助。」雩雲是真心這麼想,以前太婆常說「女子重美德」,像自己連女紅都不會,更別說要會燒一手好菜了,如果她是男兒,也想要娶屠嫂子一樣的娘子。
「嘿嘿,別說了,我會害臊的。」屠德生招呼他們進屋裡說。「我家就兩間房,今夜你們倆睡一間,我和我娘子、孩子們擠一張床。你們不會介意吧?」
一間房?雩雲不動聲色地瞟了五郎一眼。
「咳,我、我不必,我睡外頭也行。我的睡相不好,鼾聲大得吵死人,和楊雲睡一間房,會令他徹夜不能眠。」武明趕緊說道。
「打鼾?有嗎?這一路上我和你同房,怎麼從沒聽你打鼾過?」屠德生不解地看看他。
「那是因為你睡相比我還差,當然不知道。」擠擠眉,武明希望他能聽懂自己的暗示,別再追問。
上回和大小姐獨處一室,他可是徹夜未眠,這一次他學聰明了,與其整夜不能睡,還不如露宿屋外。況且,今天下午自己竟然對大小姐起……不、不,他一定是太久末近女色才會這樣,索性到哪間窯子去一趟……不過,捫心自問,武明覺得這也解決不了同題。
「沒關係啊,同睡一間房也好,我好久沒和五郎哥同房了。上次……」雩雲惡作劇地一笑。「五郎哥還……」
武明冷汗直流,拚命祈禱她可千萬別亂開玩笑啊!大小姐,你現在講的笑話,可是會被人當真的!
「唷,快說來聽聽,五郎做了什麼?」這廂,包打聽屠德生已經好奇地豎起雙耳。
「沒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啊!」
「做了,你明明就做了不要臉的事!害我哭得好慘,心好痛喔!」雩雲眨眨眼,無辜地說。
我沒有哇!天地良心,我連你的一根指頭都不敢碰,好不好?死命搖頭的武明,心想這下自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屠德生一臉震驚地說:「五郎,你、你居然對小兄弟下手啊?你、你們倆真的有——」
「沒有、沒有、我沒有!」
雩雲微微一笑。「他是不好意思承認,那夜他和我下棋,結果居然賴我的棋。人家說起手無回大丈夫的,結果他不但回手,還把我打得落花流水,你說這人可恨不可恨?」
呼!什麼啊?原來她在編這個?武明才鬆下一口氣,屠德生的話卻又令他冷汗直冒。
「嘻,楊雲小弟你真頑皮,讓屠大哥我嚇了一跳,以為我認識多年的五郎真成了匹吃人不吐骨的惡狼呢!」擺擺手,屠德生說。「沒事就好,那你們還是同睡一間房吧,我去幫你們準備棉被。五郎,別小看這兒的氣候,你忘啦?現在已經快入冬了,冷得很,在外頭睡一夜包管你凍成人肉冰塊。」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了,兩個大男人擠一間屋子有啥關係?」屠德生不讓他有反對的機會,逕自往內屋走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楊雲」拍拍他的肩膀說:「五郎哥,今夜就委屈你,和我同床共枕嘍。」
武明翻翻白眼,她絕對是不安好心的,今夜他是休想有個好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