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過四十的嬤嬤,對著一群即將選入宮中的女子下著命令。這裡數百人,幾乎都是年僅十三至二十五,從全國各地召來的年輕女子。
「脫?為什麼要脫衣裳?」葉冰芯蹙眉,忍不住開口問。
「叫你脫就脫,囉嗦這麼多做什麼!」一個嬤嬤伸手推了她一下,「進去!誰要耽擱了時辰,讓皇上怪罪下來,那可是抄家殺頭的重罪!」
這已經是第十天了。
自進宮中,所有的女子就全被集中在一個大宅院中,每天都有數十個嬤嬤在進行篩選。原本千餘人的院裡,現在就只剩下三百人不到,似乎,篩選仍在繼續,而且不同於以往。
想起臨行時爹娘、妹妹臉上的不捨,和楊羽眼底的痛,她的心又再一次揪緊。
那天,幸而有楊羽的挺身而出,才保住了舞秋。她萬萬沒想到,因為見著舞秋的姿容,那些官差甚至要連已成親的舞秋也一起帶走。若懾於楊羽的威嚇,只怕事情不會如她所預計的這般順利。
她默默地走進一間小屋,褪下週身衣物。出於反射地,她伸手環抱住自己,卻仍止不住發自心底的顫抖。
葉冰芯,沒什麼好怕的——她告訴自己。此刻她才驚覺,原來,她也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有勇氣。她還以為,她會更勇敢些的。
「站好!」三名嬤嬤陸續進來,對她喝斥,「手拿開!」
她深吸口氣,緩緩放下護住自己的雙手。
「骨肉勻亭。肌膚賽雪……」其中一名嬤嬤上下打量著她,口中喃喃自語。
時間緩慢得幾乎令人難以忍受。她合上眼,努力讓自己的思緒保持空白。但外界的聲音、嬤嬤們的一舉一動,卻仍是她永法法忘記的夢魘。
另一名嬤嬤拿著本簿子,記下房裡所說的話,而年紀最長的則站在一旁,監看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膚觸如絲、柔若無骨……」聲音仍在繼續,筆劃在紙上的沙沙聲響,仍不時驚嚇住她。
突然,一雙手在她身上游移,她忍不住倒抽口氣。
「雙峰堅挺、柳腰纖細、臀寬適中……」一隻手陡地探入她腿間,她幾乎驚跳而起,「這……是處子沒錯。」老嬤嬤抬起頭,眼底閃著異樣的光芒,「三嫂、四嫂,咱們有多久沒碰上這般的姑娘了?」
被喚作四嫂的嬤嬤停下筆,緩緩點頭:「皇上一定會喜歡的。」
三名嬤嬤頓時交換過一個神色。
「冰芯姑娘,可以了。請穿上衣裳,外頭歇著吧!」替她檢查的嬤嬤伸手將衣裳遞給她,態度顯然比先前要和善許多。
彷彿得到特赦般,她慌亂地遮住自己,將一身緊密地包住;而眼底、心裡的委屈和羞辱,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她倏地垂下眼睫,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想法。
旁觀的老嬤嬤卻在這時取出塊玉珮交給她:「你進宮裡來,身邊一定什麼都沒有吧,這拿著。」
「這是……」冰芯強嚥下喉中的酸楚,接過玉珮。
「冰芯姑娘,這些查驗,都是進宮必須的手續,想成為人中之鳳,就得先經過這關。」拿著紙筆記錄的四嫂為她說明著,「歷朝后妃,沒有一個例外,但只要捱過今日,就有機會飛上枝頭了。」
「冰芯明白。」她點頭。相較於之前的粗暴無禮,她明顯地感覺到其中的不同。但——是為了什麼?
「冰芯姑娘,我就知道你會是個明白人。這樣說吧,三嫂拿給你的玉珮,是咱們送給你的,也就是讓你用來賞給太監的。」
「賞給太監?」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總之,當皇上要召你侍寢時,會有太監總管來領你去,你就只管把這玉珮給他,算是打點,包你會有好處的。」
「可是……」她們為什麼要給她這個?她抬頭。
「老嬤嬤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說穿了,不過是魚幫水、水幫魚的事兒。哪天,冰芯姑娘你要是發達了,只要你還記得七號廂房裡的三位嬤嬤,咱們就感激不盡了。」
總算,她明白了這其中的周折。
人心險,也險在關鍵。
將來有可能發達的人,千萬別輕易得罪。這教訓,她記下了。
「多謝三位嬤嬤,你們的心意,冰芯不會忘的。」她緊握住玉珮。
這玉珮,只能收、不能還。今日,她們會就她好處,是看準了她有出頭的一日,她若不收下,就是替自己結了怨、找了麻煩。
「是嗎?」三位嬤嬤微笑,「那麼,前面的路還長著,就祝冰芯姑娘早日蒙受君寵,平步青雲啊!」
「多謝。」冰芯回禮,旋即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出小屋。
宮裡的奸險與涼薄,她頭一回見識到。但她心裡清楚,這不過是牛刀小試。這回,還有人提點她、幫著她,但下回呢?
她的美貌或許會為她帶來好運,同樣的,也可能是噩夢的開始,她不能不慎。
幸好,舞秋用不著經歷這一切。
這樣想,她的心情才稍稍寬慰了些。
三十六名秀女一字排開。
大殿之上,除了幾名太監之外,就剩下端坐在金鑾殿上的皇帝了。
「你們幾個,抬起頭來讓朕瞧瞧。」老邁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喜悅。
沒有人敢抬頭。
而她,卻是不願、不想。
老皇帝將這樣的舉動視為嬌羞和對他的尊敬,因而全然不介意。他乾脆親自起身,走下了金殿。
「你——叫什麼名字?」沙啞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際。
她的血液在瞬間變得冰冷,大殿之上,彷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葉冰芯。」
「好,好名字。」聽見她的聲育,皇帝滿意地笑了,「連聲音都這麼動聽,來,抬起你的頭,讓朕看清楚你的長相。瞧這秀髮,多上年紀了?」
「回皇上,十七。」她緩緩抬頭,臉上的血色盡失。皇帝不僅老邁,而且那雙幾乎瞇成一條縫的眼中,透露的是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垂涎。
如果,他不是身著龍袍、不是在這金鑾殿上,她簡直無法將向來受人敬重的大唐皇帝,與眼前這個色心未減的老人聯想在一起。
老皇帝的眼中進出精光。這喚作冰芯的姑娘,比起當年他的愛妃,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老天有眼,竟在這樣的時刻,給他送來了這麼個美人兒。看來,他大唐皇帝,仍是受上天眷顧的。
「嗯,果真是人如其名哪。一群人中,朕一眼就見到了你。」皇上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小冰芯,這些年你都躲到哪兒去了呢?怎麼早幾年,朕沒遇上你,否則,你會是朕最寵愛的妃子啊!」他抬起頭,看看四周的女子,「不過,現在還不算太遲,朕已經決定,讓你們陪朕一輩子了。」他滿意地笑。
三十六名秀女個個出色。尤其令他滿意的,是竟有像葉冰芯這般的絕色。這樣,他就算長眠地下,也不會太寂寞了。
一輩子?
冰芯心驚。
老皇帝的一輩子是多久?十天?還是半年?看著皇帝的臉,她心上不禁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來人!」老皇帝—一檢視過三十六名秀女後,坐回了金鑾殿上。
「是,奴婢在。」身旁的太監隨即上前。
「傳朕旨意,冊封葉冰芯為昭儀,其餘三十五人,晉封為才人,隨侍朕側。」老皇帝接著緩緩地道:「還有,今晚,朕要宣葉昭儀侍寢。」
冰芯如遭雷殛。
她曾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但卻沒想到,竟會是在她進宮的頭一天!
「葉昭儀,大唐開國以來,還沒有初入宮就封為昭儀的,你還不快謝恩——」老太監提醒她,「還有你們,皇恩浩蕩,被選入宮,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啊!」
「是!謝主隆恩——」一行三十六人,包括冰芯,紛紛跪送皇帝離開。
良久,冰芯才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被一身冷汗所浸濕。
三十五名才人和一名昭儀?
老天!
他以為,父王原是要十二名女子陪葬,而現在,竟成了三十六人,甚至還冊封其中一名女子為昭儀?!
李焰合上史冊,揮手道:「夠了,下去領賞吧!」
「是,謝太子!」小太監領旨離開。
他焦躁地扒過額際的黑髮,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可以想見,這三十六名女子是何等地國色天香,尤其是那個叫葉冰芯的女子,否則,父王不可能作出如此決定。那天之後,他數度要見父王,都被擋在宮門之外。父王心意之堅,他已再清楚不過。
現在無論他再多說什麼,也是枉然。縱然,他無法過問父王的宮幃之事,也挽救不了那些年輕女子的下半生,但至少,他可以設法讓她們免於一死——這是他身為太子的責任。
事情並非全然不可挽回。只要他繼位,就可以改變父王的決定。
就算甘冒大不韙,他也絕不容許殉葬一事,在大唐的史冊中出現!
「皇上宣詔侍寢,請葉昭儀沐浴更衣。」總管太監在門外通報看,跟著,她的房門被打開,陸續走進四名宮女和四名太監。
她倏地站起。
「葉昭儀,請移駕淨水池,讓四名宮女伺候您入浴。」為首的總管太監站在門邊指揮著,「小的在這兒等候葉昭儀。」
她起身,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四周的房門紛紛開啟了一條縫,所有被選入宮的女子,都在觀看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瞧,葉昭儀跟咱們不同呢,連沐浴都有這麼多人侍候。」一名才人忍不住露出酸溜溜的語氣。
「是啊,我們不過是才人,她可是昭儀呢,當然要有不同。」另一人見有人聲張,也大起膽子說話了,「明兒個葉昭儀若搬進了新宮,可別忘了咱們這幾個小才人哪。」
她抬眼,眼底有著些許的悲哀。
「張才人、李才人,葉昭儀現下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冒犯了她,對你們也不會有好處吧。」總管太監的一番話,立刻制止了更多的流言。
「哼。」張才人自鼻孔哼出聲,旋即關上房門。
縱然,她多想可以有些許的隱私,但她明白,身為昭儀,必須有一個昭儀應有的威儀,否則將來要如何服人?雖然,她不確定是不是有將來。
「葉昭儀,請這邊走。」
四名侍女將她引進淨水地邊,不待她開口,便逕自褪去了她所有的衣物。
她整個人被浸在池裡,一層層的花瓣和膏油,抹在她的身上、發間,就連最隱私的地方,她們也不曾放過。濃郁的香味和熱氣,薰得她有些暈眩。
是太熱的關係嗎?為什麼她覺得眼前的景物竟變得有些晃動。
就在她幾乎要支撐不住時,一個聲音喚醒了她。
「葉昭儀,這邊請。」
她踏出水面,覺得腳下浮浮的。她們不知用什麼布包裹住她,令她無法動彈。跟著,進來了四名太監將她抬起,又包裹上一層毯子。
「葉昭儀,小的們現在就要將您送至皇上的寢宮了。你現在會有些暈,是因為催情香開始發揮了作用。不過別擔心,那可以讓你好好侍候皇上,將來若是集三千寵愛在一身,請記得小李子。」
小李子?!
太監的話在她耳邊像是轟隆作響。似乎,有好多人要她記得——爹、娘、舞秋、楊羽和三位嬤嬤……
三位嬤嬤?!「玉珮……」她呢喃。
「什麼玉珮?葉昭儀,見皇上用不著戴玉珮的。」小太監回答。
「不……是給你的……在我房裡……」她想要坐起,卻渾身乏力。
總管太監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原來,這新昭儀是懂得規矩的:「昭儀的心意,小李子心領了。往後的日子長得很,昭儀若是記得,再賞給小的也不遲啊,將來奴婢要侍候昭儀的機會還多著呢!」
人生得美,又懂規矩。他見過這麼多嬪妃,卻從未見過像她這般的姿色,就連當年的皇后,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啊!
看來,要不了多久,大唐貴妃的位子,非這葉昭儀莫屬了。總管太監眼裡有著讚歎。
只可惜啊……小李子暗暗歎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撐得了這麼久。
恍惚中,她覺得自己似乎被抬到了一座極大的寢宮內,然後,被輕輕地放到床榻上。
「葉昭儀,皇上馬上就來了,請昭儀記得,盡心侍候皇上。」小太監輕聲提點。旋即,她身上裹著的厚毯被緩緩掀開,「奴婢們退下了。」
一陣冷風竄過她的身子,讓她原先有些昏沉的腦子清醒了些,而乏力的身子,似也恢復了些氣力。
她撐起身子,看著四周時情景,卻赫然發現,裹在她身上的絲緞薄如蟬翼,根本無法遮住她絲毫。她心驚,即刻環住自己。
「小冰芯,朕的昭儀,你可真是朕見過最美的女人啊!」皇上的聲音自床榻邊傳來。冰芯驀地轉身。
皇上披著交領纏腰的黃飽,腰間的帶子並末綁緊,因此,他每走一步,胸前的衣襟也就跟著敞開,露出屬於老人的身形。
冰芯不自覺地後退,緊捉住自己胸前的絲緞。
「別害羞,朕不會虧待你的。」看見她的反應,大唐皇帝竟有一種征服的快感,她的退縮與羞怯,說明了她處子的身份,這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候,在皇郊意氣昂揚、豬捕野物的激昂。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是直勾勾地盯著皇上那已老、已皺、已黃的身軀。
一隻手觸上了她的頰,她忍不住閉上眼。似乎,不看就……就不會那樣難以忍受。但她沒料到的是,老皺黏膩的膚觸,卻因她的閉眼而更加清楚。
「不!」她後退,驚呼出聲。
皇上臉上的神色,在瞬間數度變換:「葉昭儀!你敢忤逆朕!」
她身上忽冷忽熱,冷是因為驚懼,熱卻是源於春藥的藥力。她的身體內彷彿有數百條熱源不斷發散,令她酥癢難耐,像是在渴求些什麼,而她的心卻冷到谷底,恍如墜入了人間地獄。她不知道,要自己的身子接受一個——她無法形容的男人,竟是如此痛苦。身子與心的無法配合,令她忍不住想吐。
「不,冰芯不敢。」她搖頭。難以想像她的家人因她冒犯龍顏而獲罪時請景,「我只是……沒經歷過……」
小小的解釋,瞬間化去了皇上的嫌隙和怒氣。
縱使貴為一國之君,他仍怕,怕在他妃妾的眼裡,他已是個不中用的男人。
果然,是他多慮了。有誰會嫌棄他?就算已老,他仍是人人尊崇仰望的皇上。她們愛他都來不及!
小冰芯的恐懼,只因為她仍是個處子。他喜歡處子,不是因為他是皇帝,而是,他可以一手調教出自己的女人。
「原來,你是怕啊。放心,朕有過許多女人,很快聯就會讓你知道朕是無所不能的。」他志得意滿地笑。
數十年來,從沒有人在他的床第間抱怨過。
說完,不待她有任何反應,他欺身上前。
她被壓在床榻上、老皇帝的身下。她那薄如蟬翼、幾不蔽體的絲緞在瞬間被他扯下。她柔嫩的膚觸接觸到的,是老皇帝粗糙充滿皺褶的身軀。
強忍住噁心和哭泣的衝動,她承受著老皇帝在她身上磨蹭的雙手和唇。
耳邊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她胸臆間卻像是承受著極度的痛苦,令她幾乎無法忍受。
「你——啊——」老皇帝的重量整個兒壓住了她。
她驚醒,倏地睜開雙眼,卻發現老皇帝臉上的神情扭曲,像是充滿了痛苦,而他的手緊按住自己的胸膛。
「皇上?!」怎麼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慌亂、震驚。
「傳……太醫……」老皇帝還未及說完,整個人便癱在她身上。
她推,卻怎麼也推不動。「來……人……」她開口叫喚,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發著抖。「來人哪——」
子夜,驚懼淒惶的叫聲,在大唐皇帝的寢宮中——
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