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子菱他的真實身份?該不該兒子京和雪凝一面?而他和子菱的未來又該如何?他全無頭緒。
面對子京和雪凝的憂慮,始終在他腦海裡盤旋不去。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更怕子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不知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在這之前,他以為自己可以壓下那份情感,將子菱平安地送還子京,然後,遠走高飛,讓李陵永遠地消失。但現在,他無法再作任何決定。
他愛子菱。無法自拔地變上了她。雖然連他自己無法解釋,這樣狂猛又激烈的感情為何會發生在他身上?但它就是發生了。如今他才知道,當年對雪凝的愛只不過是一種迷戀;雖然,剛開始他是被子菱醏似雪凝的容貌所吸引,但在他內心深處,卻清楚地知道,子菱早已緊緊地捉住了他的心。
她是那麼美、那麼純真。她身上有著雪凝的柔、卻也有屬於她自己的溫柔和堅強。
而她的活潑、她的俏皮,更溫暖了他冰封已久的心。
或許,在治好子菱的雙眼後,他會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眼前他必須做的,就是先治好子菱的雙眼。
如果必須告訴她真相,他希望是在她看得見的時候,因為他不知道這件事會對她帶來多大的影響。但他不想冒險,他不希望她是在最脆弱的時候知道這件事。
至於其它,就交給時間來解決吧!心意既定,他揚手揮鞭,催促著馬兒加快腳步朝天倫山前進。
動身之前,子菱托他差人送信息給遠在黑風堡的子京和雪凝,告訴他們她一切平安,只因喜歡上青海的景致,所以想多待些時日。
她不想讓爹娘擔心。這樣的作法他可以理解。換作是他,可能也會這麼做。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幸好他能待在她身邊照顧她,否則,以她倔強的個性,可以想見,就算沒人陪她,她還是會僱人送她上山的。所以他只得陪著她。
對於自己和子菱的境遇,他感到極不可思議。若是在過去,他絕不會料到自己曾遇上這樣的事,更不可能會變上子菱,更不可能想到,在遭遇那樣的一切後,竟會在這樣偏遠的小鎮裡,遇上三十年前譽滿江湖的神醫--無良老人。
他和子菱的這番際遇,真是大奇妙了。
三十年前,無良老人以一身絕妙的醫術行遍天下,先是治好了天元莊主身上的奇毐、再是讓已死三日的北城派少夫人呂玉蟬起死回生,因而聲名大噪,在江湖上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他替人看病的規矩也是奇怪得很。天氣不好不看、心情不佳不看、重金禮聘者不看……反正只要他不想看,什麼理由都掰得出來,也不管病人是不是情況危急。所以,他雖然身為神醫,救人無數,但恨他入骨的人也不在少數,無貝老人的稱號就是由此而來。
但,不知為了什麼原因,在他救活呂玉蟬之後,竟然就失去了蹤影,跟著,呂玉蟬也失蹤了。當時有人懷疑是不是這兩人另有姦情,被人發現之後便私奔去了,但後來又有人說看見他帶著妻子出現在東北、南海、各個地方,時日久了,人們也就漸漸忘了世上還有這個人。
沒想到,今日會在青海巧遇,還指引了他們一條明路。
只是他很好奇,連無良老人都無法醫治的病,究竟是什麼人可以辦到呢?當時能與無良老人的醫術齊名的,只有北城派少夫人呂玉蟬。但呂玉蟬精通的是毒,也已失蹤多年,不可能會是她。那--又會是誰呢?
想到此,就被子菱的夢話給打斷了。
他坐在馬車的駕駛座上,望著倚車邊猛打瞌睡的駱子菱,不禁搖頭笑了。笑裡似有些無奈,實則卻是滿滿的寵溺。這丫頭,在說些什麼呢?是夢見他了嗎?
咚!
馬兒踢著了顆大石子,車子稍稍顛簸了一下,把她給震醒了。
「唔!」她伸了個懶腰,手碰著了柀大陽曬得發燙的車頂,才記起自己身在何處。
「「沈」大哥,我們到了什麼地方?」邊說,手還揉著迷濛的睡眼,「出了城不過十里。」他答,邊注意著她的行動。
「子菱,坐好別亂動,當心摔著了。」還叫他「沈」大哥,看來,一時是改不了口了。
「才不會呢!」她皺皺鼻頭,摸索著爬近他身邊,一屁股坐上他身旁空著的位子。
「我雖然看不見,可沒缺手缺腳的。」經過了昨日,她的頑皮裡都帶著一絲嬌磌。
「你真是的。」他搖頭,轉身探入車內,取出了頂笠帽道:「來,戴上它。」說罷,硬是將笠帽往她頭上戴去。
「討厭,熱死人了!」抱怨歸抱怨,她仍是很開心地接受他體貼的照顧。
她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像快要死掉了。老天爺會不會嫉妒她的幸福呢?她這樣想著。啊!呸呸呸,胡思亂想什麼!她甩掉了不好的想法。
「熱死總比被曬死好吧!」他拍拍她的頭,替她把斗笠綁緊。
她吐吐舌頭。卻不知道這神情有多誘人,險些讓他失了心跳。
「「沈」大哥,我們還要很久才會到嗎?怎麼我覺得睡了好久,才不過離城十里而已。」她東張西望,自然是望不見什麼東西,但那姿態卻煞是天真。
他忍不住笑了。「是啊,你是睡了很久了。想想,好像自我見到你以來,你就一直在睡夢中。」
他停了停。「不過--照我們前進的情形看來,你大概還睡得不夠久吧!」
「啊--」聽出他是在調侃她,她不依地抱怨著。「你笑我!我是個病人耶,病人當然比較容易想睡覺啊!」
「是啊!」他笑著接下去。「不知是哪個病人在三天前說她的病全都好了,悶得快昏了,還逼我早點動身呢!」
「這--我不理你了。」她賭氣,咚地一聲跳回馬車裡。
男人就是這樣壞,才對他好,就欺侮起人來了!哼!她嘟起嘴,不再說話。
哈哈哈--他朗聲大笑。「小睡豬,下回別再這麼跳來跳去,萬一跌下馬車,只怕你又得多睡個三、四天了。」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
他笑笑,繼續策馬前進。
沒想到她能適應得這麼好。這讓他稍稍放下了心。
自無良大夫走後,她就很安分地吃藥、休息,彷彿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天倫山之行做萬全的準備。兩地的情緒也漸漸恢復了平靜,甚至,還透著欣喜。似乎已不再在意自己看不看得見的問題。這是因為知道能有法子可治,還是--因為他?他私心這麼想。
「「沈」大哥,你在想些什麼啊?」見他半晌都不說話,她又探出頭來問。
「哦!沒什麼,不過是些往事罷了。」「往事?」他的話讓她驚覺到,雖然她是這麼地愛他,雖然她覺得自己似乎認識他一輩子了,她卻發現,除了他的姓名,她對他一無所知!
但她又想,這一點也不重要!她告訴自己,只要知道他愛她、在乎她,這就夠了!
想到這裡,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在家鄉有……很重要的人在等你嗎?」她擔心,他是不是……早已經有了婚約。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她是不是有點笨?但,還是得問問看。就算有,她還是會把他搶過來的。她可不能容許別的女人和她一起分一口小他的愛。
瞧見她臉上的凝重,他不禁笑了。「如果你說的是有沒有情人在等我,那答案是-」
「是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你。」他摟過她,將她自車內抱進自己懷裡。
他的話,讓她既窩心叉心疼。「可是,你的家人呢?你被冰在地洞裡,難道沒有人找你嗎?」
「我沒有家人。」他答。聲音裡並沒有洩漏大多的情感,好似這是件很平常的「沒有家人?」她有點後悔自己間了不該問的話。
「嗯!」他點頭。「從小,我就是個孤兒,不知道家人在哪兒。十歲在街上遊蕩時,遇到了願意收養我的義父。於是,我跟著義父讀書習武,直到他去世。」除了姓名,他所告訴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你在你義父去世後就出來遊歷,不小心進入無量山遇上了怪物,所以就被凍住了?」
「不,我義父去世時我才十八歲,那已是十……不二十八年前的事了。
「二十八年前?!」她驚呼。「胡說!你看來也不過比我大不了多少,怎麼可能跟我爹一樣大!」
「是啊!」他苦笑。「如果你被冰凍了十八年,醒來時看起來也不過是十八歲「天!」她驚得摀住了嘴。
他就這樣被冰凍了十八年?!
「十八年……」她急急摸索著捉住他的臂膀,問:「邯你為什麼會被冰在洞裡?被封在冰裡的時候,是不是還有感覺?看得到東西、聽得到聲音嗎?」如果在被封凍的十八年裡還有感覺、還有思想,那豈不是大可怕了?
「當年,我是為了找尋傳說中的冰火石才進入無量山的。沒想到一進洞裡就看見了冰火石靜靜地躺在湖心的冰柱上,整個洞穴是一片冰封的景象。我當時太過欣喜,只顧著要取冰火石,沒想到才將它移開湖面,整個湖水竟立即解凍,頓時手上一陣冰麻,後來,就是你見著我的情景了。」
「天哪!那……會不會恨痛?」她蹙起小臉,好像被凍著的人是她似的。
「幸好,沒有任何感覺,這十八年對找來說,只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她復頌著他的話。「聽起來似乎很孤單。」想到這裡,她不免替他心疼起來。
「也許吧!」他笑笑。「幸好我並沒有感覺。」她不知他是真這麼想,還是在安慰她,所以沒有答話,只是低下頭,玩著他胸前的衣襟,以一根指頭捲起,又放開,衣裳都被她弄得縐了。
「子菱別鬧。」他忍不住捉住在他胸前不安分的心手。她究竟知不知道,有幾個男人能忍受這樣的挑逗,若再不制止她,他可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沒察覺到他變得沉重的呼吸,她乖乖地縮回手,改將小手平放在他的胸膛。耳朵靠近傾聽他強壯的心跳。
他的呼吸,越見急促。
「「沈」大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呢!」不待他回答,她又皺了皺眉頭道:「真是好可惜,好不容易找著了冰火石,卻又帶不出來。「沈」大哥,你會不會這麼覺得?」他深吸了口氣,待心中的蠢動稍稍平息後才答道:「我想,或許那東西原本就不屬於我們。
就讓它隨著那怪物冰封在湖底也好,否則,又不知要有多少人因此而遇害。」也是。她偏過頭想。「那怪物實在是大厲害了,就罰它被封在湖底一輩子好了不過,她私心又想,如果不是那怪物,她也不會遇見「沈」大哥,或許也該感謝她呢!
罰它?說得好像它是什麼寵物似的。這話也只有她說得出來。
「「沈」大哥,那你往後打算怎麼辦呢?」沒了親人、沒有了家,十八年前的朋友恐怕也跟她爹一般年紀了。要是她,怎麼地無法接受這樣巨大的轉變。比起他的遭遇,她的失明還只是件小事,但……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來這麼倚賴他,只想到自己受的苦,卻椳本沒有考慮過他的心境,她--好難過。
往後該怎麼辦?她的問題,他沒有想過、也不敢想。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回答。「一切,等你的雙眼醫治好了再說吧!」「「沈」
大哥,如果……如果我沒有瞎……」她抬眼間。「你是不是會在我們出了無量山後就這樣走了?」他沉默,不再回答。
或許會、或許不會,他不知道。見到子菱他是開心的,但事隔十八年,他無法想像當子菱知道他就是李陵,子京和雪凝認出他的情景。
十八年前,他什麼沒有。十八年後,一切自然都不會一樣。就算,人間堡仍活著的弟兄們承認他是堡主,那又如何?這一切對他跟本就不再有任何意義。
但現在……他望著眼前的子菱,無法掩飾對她的滿腔情意。
見他不再出聲,子菱也跟著靜默下來。
「算了,你就當我沒問吧!」她垂下頭,告訴自己別再多想。
「子菱。」他突然又接下她的話道:「那時的我,的確有可能那麼做,但現在的我--卻捨不得離開你了,」他撫著她柔細的髮絲。
她笑,將臉揉造他懷裡。
「「沈」大哥……如果我的眼睛治不好……」他會因此永遠留在她身邊嗎?
「不會的!」他的反應,比她料想的還激動。「一定可以治好的。子菱,我保證,一定會讓你的雙眼重見光明。」
「嗯!」她點點頭。不敢問的是,若是治好了呢?
他會什麼也不說的離開她嗎?
突然她發覺,自己並不是這麼熱切盼望能重見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