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踢死你!」她跑了過去,恨恨地又再踢一遍。
呼!氣死她了,真的氣死她了。不過幸好濃稠的窒息感總算隨著她拉拉雜雜罵了一大串,又把小石頭當成南宮寒傲腦袋狠狠一踢之後,舒坦了許多。
葉萱萱仰起小臉又深吸好幾口空氣,順完氣後才頹垂雙肩走到樹蔭底下,一屁股往公園的椅子上坐去。撐起下巴,晃著小腳,無神的把眼皮緩緩半斂下。在一陣激動過後,胸臆裡的波濤平歇下來時,原本以為將會歸零的平靜心湖卻又造反的掀起更巨大的漣漪,搗亂了她。
一波接一波湧上的影像竟然還是南宮寒傲的種種,她怎麼連丟都丟不掉哪——此時鮮明幻影出現的第一幕是她與他初見面時的邏遁,那一份心悸!而且,他在婚禮上的俊挺英姿,對她的狂猖威脅,相信也會烙印在她這一世的記憶中,雖然他對她的冷凝態度總是教她無所適從,不過偶爾流露出的異樣熱度,卻又把她圍得暖烘烘,且輕而易舉地讓她在頃刻間忘卻先前的不愉快。
他總是這樣的出人意表?讓她認為已經摸清楚他個性的同時卻又墜入更深的以真還假中。唯一的確定,就是她老是窩囊地沉迷在他沉穩的氣息裡,尤其是他那副寬厚溫暖的胸懷,偉岸到足以包容下她所有的一切,就好比剛剛她才頭昏,他立刻以英雄之姿適時前來拯救她,這也就是為什麼自己老是制止不了思緒而隨著他的腳步轉,明知他的壞,卻又不可自拔她蹚進他所誤下的陷阱裡……
譬如現在。
天……葉萱萱懊惱地想扯光頭髮,氣惱自己想來想去想的還是他。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這不等於教她未戰先降,承認被他克得永遠無法翻身嗎?
她不容許這樣的結局加諸在自個兒身上,尤其對方已經擺明不把她放在心上的狂妄,如果無法抽身,只因對方施與小惠就原諒他,那麼墜落無底深淵的下場很快會降臨到她跟前。
尤其對方早就擺明是惡魔化身,那她這位純潔天使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嗎?
惡……葉萱萱俏臉驀然一紅,挺噁心的,居然自抬身價捧抬自己是個純潔天使,天曉得她某些時候比浪蕩妖婦還厲害,不僅癡迷南宮寒傲的吻,甚至還會主動響應……他那如夢似幻的親吻……
啊!討厭,討厭,她怎麼又想起這些曖昧情境來了,再一次滅了自己威風。須知現在的她在台灣可是默默無聞,完全沒有後台支持她來反抗南宮寒傲的橫行霸道;而唯一可以期待的靠山,就是蘇琉琉那傢伙——蘇琉琉?不知道那個女人在搞什麼鬼?自從那回答應要幫她脫離魔掌後,卻自此失了蹤,怎麼找也找不到人,她所盼望的消息眼下成為斷線風箏,不知遠在何方。
真是的……
「萱萱?」
唉,還有誰可以來幫她呀?
「萱萱?」
嗯?她有氣無力地撇過臉去,誰叫她呀?
「你怎麼回事?」喊她的人是擁有一張斯文臉孔的男生,似乎觀察她很久了,卻見她一直漫不經心,滿肚子心事,完全沒把週遭人擺進眼底,只好一路跟著她到公園裡來,才喚醒她的存在。「我跟著你老半天了,怎麼你都不理我?」
「你?」她睜著大眼睛呆看他。
「不記得我啦?」男人掠過一絲失望。
「不,我當然記得你,你……匡濟……余匡濟嘛……」葉萱萱喃念的同時眼眶隨之一紅,愣在原地卻是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丫頭,你眼睛怎麼紅了?我錯了,早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我就該避得你遠遠的不叫你才是。」
「不……不是那樣的……」她百感交集,五味雜陳的不知怎麼說才好。半年了,余匡濟正是她談了半年戀愛的男朋友,雖然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天雷勾動地火的驚心感動,但這位一直體貼她、疼惜她的余匡濟,大她三屆的同校學長,是她默認的男朋友。「我只是……只是太意外了,沒想到會往這裡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他幽幽開口。
「我……我……」才幾個禮拜沒見,她驚覺到自己和他變得好生疏,記得他們以前是無話不談的。
「萱萱,結婚之後你過得好嗎?」他打破僵局,頗含深意地輕問。
「你……你都知道啦?」她原本打算做駝鳥呢。
「報紙登那麼大篇幅,幾乎舉世皆知,我怎麼會不曉得,我只是……」余匡濟落寞地輕輕道著:「我只是好訝異、有點不敢相信,我實在連作夢都沒想到你居然會結婚,而且結婚的對象還不是我,竟然是個……該說是個陌生人吧!」
陌生人?
的確,和余匡濟相比較起來,南宮寒傲確實是個陌生人。其實不僅他意外,連她自己都感到震驚!更恐怖的是,一腳踩進這混沌漩渦的她居然完全忘了余匡濟的存在,若非今天的偶遇,也許她還會繼續遺忘下去……怎麼會這樣?這是另類的喜新厭舊嗎?那麼她也厭得太徹底吧!厭得把人都給忘記掉。
會出現這種症狀,該不會她是——花癡吧?
見一個愛一個?
不,不是她的錯,該怪的是南宮寒傲那個大混蛋,都是他把她要得團團轉,把她害得分分秒秒都把心思擺在如何對付他的計謀上,這才會讓她無暇去回想任何的往事,造成今天的窘況。
「萱萱。」余匡濟喊回再次耽溺於自我空間的她。
「喔,對……對不起……我又迷糊了。」她狠狠捏了大腿一把,她在幹什麼?
余匡濟仔仔細細審視她的容顏,有些擔心地搖起頭道:「怎麼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尤其你的臉色並不好看。」
「有嗎?」她忍不住撫著自己雙頰,可惜沒鏡子可照。
余匡濟蹲在她面前,定定望著她,逸出口的聲音有些奇特的沙啞。「有的!告訴我,你在南宮家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很不愉快?」
「不會呀。」她脫口而出。
「別瞞我了。」他臉色沉重。「我詳細看過每一份雜誌與報紙,我很清楚你跟南宮寒傲的婚姻全景迫於無奈之下。這麼一樁因為錢財糾紛而強牽起的婚姻,完全沒有愛情摻雜在其中,得不到幸福也是很自然的結局。」
「不,不是那樣的,事情跟你想像的不一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老是要替南宮寒傲說話。
「你在怕他?」
「怕?」有嗎?什麼時候?喔,想起來了,她的怕總來自看不見他的時候,她的怕總來自他吻她的時候,只不過這種害怕與余匡濟所認定的畏懼其實是很不一樣,她要怎麼跟他解釋才能說得通……
「也難怪。」余匡濟獨斷的事實認定,對她的處境深感義憤填膺。「你根本是被他所挾持,完完全全的身不由己,所以才在你爹地那一大筆債務的壓力下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對不對?」他反握她的手,不管她的目瞪口呆。「萱萱,雖然你飽受威脅,可是也不能任由你的未來被這麼控制住,你還這麼年輕,未來前程無可限量,如果你屈服在壓力下,會不甘心,會後悔的。」
「匡濟……」她好感動,也能感受到他在為她痛、在為她悲、在為她心焦和著急,可是事實上,她真的沒有過得那麼淒慘呀。「你想得太嚴重了,我的日子並沒有過得那麼慘呀。」
余匡濟倏然止口,抬眼看她。
「沒那麼糟糕。」
「這樣……」他站起來,退了幾步。「那很對不起,是我太雞婆了,也許你過得真的很好,是我自己想像力太過豐富,妄自揣測,對不起。」撂下這話後轉身就走。
「匡濟,」萱萱拉住他。「你別生氣,我不是怪你雞婆,請你千萬別誤會,我只是,只是……」怎麼說嘛。「相信我,我絕對瞭解你的一番好意,只不過有些事情並非三言兩語說得通,我一下子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解釋才好,總歸一句話,南宮寒傲並沒有欺負我,但同樣的,他也沒有愛……愛上我就是。」她道得哀怨。
「他不受你?」余匡濟不解。「既然沒有愛,憑他的權勢、相貌,怎麼可能會允許自己去強娶你?這沒有道理?」那他是為了哪一樁理由而非娶下萱萱不可。
她一樣混亂。「也許我說得太武斷,也許我的形容辭不達意,但說實在的……我根本不瞭解南宮寒傲那個人,所以他到底愛不愛我,我也無從知道。」她愈說愈無力。
「你沒有直接問他?」
「沒有。」她氣餒。「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不知道?」
「我也不想去問。」她有點賭氣。
半晌後,余匡濟突然石破天驚地道:「我懂了。」
「你懂?」身為當事者的她都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會明白?
「萱萱,其實你們之間的癥結就在這個」愛「字上頭。」
「什麼什麼……」她立即慌了手腳。「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尤其在她認為是前任男朋友的面前居然談論這種事,簡直荒唐。
「你別慌,我沒有惡意。」這只純潔的小白免,心中所思全部顯現在臉上。「現在的我沒有嫉妒、沒有忿怒,我有的只是心疼,你是個好女孩,該配得到一個好男人來疼惜你、照顧你,雖然我很想成為那個男人,不過你和南宮寒傲畢竟已經結了婚,是夫妻了……」
她臉一紅。
他繼續說著:「既定的事實我不想強行破壞,除非是你自己想從這個枷鎖中掙脫出來。」
「我……」想逃嗎?打從一開始她的確是醞釀過這種心思,可是從來沒有去執行過,況且每回咀嚼一次,答案卻是愈來愈混亂。「匡濟,我……」
「不要現在就告訴我你的答案,我會認真的。」余匡濟的容忍令人動容。「我也希望他能愛,明明白白表示他對你的獨佔,而非像現在一樣,讓你掛個吊桶擺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余匡濟真的一眼看穿她的問題所在。
「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給自己求得最真實的答案呢?」他問。
「求答案?」什麼意思?
他鏗鏘有力地說著:「倘若南宮寒傲真的愛你,必然會為你付出一切,尤其是他本身力量可以輕易完成的事情。」
「你是說?」她疑惑地挑高了眉,試問。
「逼他現出最真的心意。」
「逼他表白?」
「沒錯。」
萱萱聽得挺心動的。「你要我怎麼試?」
「告訴他我的存在。」
「你的存在?」要她跟南宮寒傲坦承她跟余匡濟初戀的純愛。
「是的。」
「不!這不好吧!」她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絕,要是讓南宮寒傲知道余匡濟的存在,豈不是火上加油,他一定更加對她不理不睬。
「萱萱,你必須賭一睹。」余匡濟苦口婆心地勸解她。「這是在為你自己的幸福著想,你必須讓自己清楚南宮寒傲到底愛不受你、瞭解他把你擺在哪個位置上,你是那麼單純、個性天真又無邪,要是南宮寒傲根本不愛你,他娶你只是把你當成一項工具,這樣的婚姻你有繼續留戀下去的理由嗎?」
余匡濟說得極其有理,她不否認她被他說得怦然心動。
「可是我跟他已經結婚了,再怎麼樣實驗找他不能讓他太過難堪,所以即使我答應去做實驗,但是這個東西絕對不能做得大過火。」她認為余匡濟是想玩賓館遊戲,然後發生被捉姦在床的慘案。
「放心吧!我想的辦法絕對不會損害你的名譽。」余匡濟失笑。「我不是那麼壞的男人對不?」
是的。他一向對她很溫柔、很體貼,從來不為難她,甚至還會保護她。記得他倆第一回的邂逅,就是來自他的救命之恩。那天,她進學校註冊完成,在校門外等候司機開車接她回家時,一輛酒醉駕車的瘋狂司機居然直踩油門往她所站方向直衝而來,當時的她已經完全嚇呆了,根本無法做出反應,若非余匡濟適時出現拉了她一把,此時的她大概已經升天當天使去了。
「我當然相信你。」憑兩人半年的交情與熟悉程度,她不該懷疑他。
余匡濟的眼睛閃掠過淡不可見的陰鷙。
「那好。你就拿我當幌子,直接跟南宮寒傲攤牌,說我余匡濟是你的男朋友,即使和他結婚依然無法忘情於我。而我現在有了困難,需要他拿錢相助,不多,就幾千萬,這是他能力所及的範圍,甚至可以說是九牛一毛。而在這中間,你就可以從中知道他對你的態度,我想;他到底愛不受你,一定會有最正確的答案顯示出來。」余匡濟說得甚有道理。
好辦法耶!
一直急於想探測出南宮寒傲真正心意的葉萱萱一下子沒想到那麼許多。
這個乍聽之下毫無破綻的巧妙之計其實是顆包著糖衣的致命毒藥。
因為不管南宮寒傲對她的要求會是應允或否決,都可以憑著自由心證的方式推演出好、壞兩種答案來。但被急迫沖昏頭的萱萱根本沒顧慮到那麼許多,一步一步往漩渦裡頭栽。
「這個辦法你認為怎樣?」
「聽起來似乎不錯。」
他笑。「那麼就回家去好好試一試,是好是壞總會有個答案出來,不要再七上八下過日子了。」
「那你呢?」把他扯進去的話,余匡濟會不會變得兩面不是人呀?
「別擔心我。」他一副悲天憫人的聖者狀。「如果最後的答案是你們相愛,我會祝福;倘若你倆無緣,我會等你。」
她好感動,天底下真有這種人?
無邪的天性終究讓她忽略了心頭曾湧過的懷疑——入了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