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這種做法相當的冒險,不過她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必要準備,只消等待他的反應,平心而論,就算心頭凝聚再多的不甘,在她心底深處其實仍然盼著……他會認得她。
「到了。」凱迪拉克座駕通過門房,繞進了大庭園內,停在噴水池旁邊。
江蘺凡從前座放眼望去,前面是一棟三層樓高的屋宇,外觀景致華麗透頂了,且不知是否為了迎接少主人的返家,燈火全部大開,瑩亮的光線幅射照耀每一寸唐家土地,連角落都不願放過,璀璨的燈光烘托出的絢爛雖然仍是比不上皇主園的驕姿壯闊,但富貴人家的睥睨狂姿,已經是難以漠視。
沒有時間讓她多做打量,唐震余已經繞過車身,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
「請。」
江蘺凡下車,迎面襲來的就是一股颯颯風勢,無情拂過她的身,竟教她不由得打起哆嗦來。
「冷?」即使只要幾步路就可以進屋裡頭去,唐震余仍忙不迭地脫下西裝外套罩住她的肩膀。「山上的天氣涼爽些,可別受涼了。」
「謝謝。」江蘺凡勉強接受,實在不太喜歡染上他的氣息,但又不能給他難堪,所以只能暗暗吁口氣,將焦躁吞回肚子裡。
「我們快進屋裡去,想必家母已經等得很焦急了。」他握住她的手。
很討厭,但卻被自己的目的給鉗制住,這時候回頭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所以只好任由他吃豆腐。
「少爺。」一進門,管家立刻接過他手中的公事包,遞上拖鞋。屏風之後的乾淨和擺設與江蘺凡所想像的差距不多,華麗極了。
「阿秋,夫人跟老爺呢?」他一邊換鞋,一邊詢問。走進客廳時,手臂大膽又親匿地環住江蘺凡的纖腰,更進一步。
「夫人和老爺在樓上候著少爺您,我這就去請他們下樓來。」
「不必了。」唐震余已經瞧見連袂走下階梯的長輩,忙迎上前去。盈盈築笑掛在這對老夫老妻的臉龐上,釋出堂而皇之的恩愛情。更可以直接從他們的眼神中判斷得知,兩位長輩是多麼以唐震余為榮。
「怎麼回來得這麼晚?足足遲到一個鏡頭。」唐母站定跟前後,佯怒問道。
「看夜景才耽擱了時間。」炯炯眼波移往江蘺凡身上,順勢把懷中美人推前一步,道:「不負所望,我把你們期待已久的嬌客帶回家了。」他神采飛揚的氣勢和神情略嫌僵硬的江蘺凡搭配起來,十分不協調。「這位就是江蘺凡小姐。」
「江小姐。」兩老喜孜孜的愉悅模樣又各自含帶某種異樣的審視,很快地,審視旋即消失,唐母的熱絡嗓音緊接響起,揚了出來。「江小姐,我們可是盼你盼的很久了,好不容易今天終於可以邀請你來家裡頭玩……」
唐母一張一閉的貝齒流逸出什麼話,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現在她所有的精神全部都只放在眼前這位精神矍鑠的中年長輩身上。那張臉,雖然已經帶著年齡,但眉宇間所煥發出的康泰在在都證明他這些年來過得相當愜意。而這位長輩就是與她分開十多年的血緣親人?沒錯的,即使當年他離開幻之影時她還年幼,但那份牽繫是不可能錯結的。
「蘺凡!蘺凡?」唐震余愈喊愈大聲的叫喚終於拉回跳脫軀殼的魂魄,她一驚!迅速綻起一朵笑靨糟了,她竟然在這種時刻失了神。
「蘺凡,快回話呀。」唐震余輕聲的提醒。
回話?回什麼話?
「呃,對不起。」她狼狽極了,唐母剛才問了些什麼?她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唐震余淡瞥她一眼,沒多說什麼,立刻好心地替她轉回尷尬。「欸,全是我的疏忽,瞧瞧,我都忘了向你介紹面前這兩位長輩。蘺凡,這位是我母親──唐綵鳳女士,而另外這位則是我的繼父江克中先生,我一向習慣喊他叔叔。」
「你好。」一直緘默的江克中終於開口道出了父女相會的第一句話。
好生疏。
她擒緊他的眼波,感受著兩對逐漸沈闇的黑眼珠雖然同樣有所思,然而卻是毫無交集。
在江蘺凡的想像中,血濃於水的父女天性應該可以讓他輕易認出她的身份,又或者,他也該對她有最起碼的疑惑,再不然,就算他不肯相認,最低限度,她也應該可以從他的眼神底下探到他一絲的愧疚不管是對她的,抑或是對幻之影的母親,怎樣也該有一點感覺吧。
「好標緻的女娃娃。」打破岑寂的江克中再度開口,但言談底下的稱讚是對陌生人的態度。
她的期待在這一剎那間整個被惡夜奪了去,尖銳的忿怒瞬時螫進她的軀體裡!
「叔叔很難得稱讚人的。」唐震余挑挑眉。
「謝謝!」她僵硬的迸話。
「更巧的是蘺凡與叔叔您同姓呢。」唐震余再灑把鹽。
「是啊,好巧。」她忍住錐心蝕骨的痛,不讓傷悲流瀉出來。
「有緣,算是有緣。」江克中歡喜地喃念幾句,就立即領著他們走上玄關,慇勤招呼道:「大家別淨站著說話,坐下,全坐下──阿秋。」是一家之主的氣派。
「是,老爺。」
「快去儲藏櫃中拿最好的春茶招待貴客,震余很難得帶女孩子回家的。」話中語意是在稱讚唐震余選的好。
「蘺凡,坐。」唐震余拉了拉呆若木雞的她,對她的失常完全不動聲色的,更是對江克中的表現相當滿意。很好,謹守他的交代,沒有洩漏他已知蘺凡是他女兒的秘密。「蘺凡,嘗嘗這春茶,這可是極品。」
她執起茶杯,盈盈繞鼻的清香卻刺激不了她的感官神經,僵硬手臂更是差點讓茶水潑灑出來。
「怎麼了?」唐震余關懷備至,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瞧你魂不守舍的,不舒服嗎?」
「不是。」美麗的容顏強凝出歉意。江蘺凡拚命告訴自己,要沉著些、鎮定一點,不許被打倒,這樣的結果不是早在她的預期之內。
「對不起,我想我是有點緊張。」但,她仍然做不到灑脫,淒愴與悲哀濃濃包裹住她的情緒,令她失常、令她忿怒、令她生氣的想放聲嚷叫!
江克中和唐綵鳳相視一眼,交換個心知肚明的無言語。唐綵鳳伴坐在江克中身畔後,還故意傾貼挨近他肩,似乎有意讓天下人知道,他倆是最幸福的模範夫妻。
「江小姐儘管安心留在唐家作客,不需要顧忌此仟麼,別瞧我們兩個老人家年紀雖有,但是我們的觀念可一點也不輸給那些年輕小伙子喲,不難相處的。」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隱喻某些事,這些一帶著雙關的感覺讓江蘺凡坐立難安。
尤其在見著他們一副鶼鰈情深的恩愛模樣時,江蘺凡除了忿怒不平外更是徹底的失望。
至此,她總算徹底覺悟,江克中是忘了那個被他拋棄的妻子,忘了他的女兒,忘得那般徹底乾淨,連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視而不認。
還能不覺悟嘛?面對這樣的「父親」,她怎能容許自己再留幻想餘地,又怎麼期望他能幫助她。
這一出荒謬的「父女相見」戲碼,就在風花雪月以及言不及義的聊天聲中悄悄流逝。
☆ ☆ ☆
夜已深沉。
婉拒了唐氏夫妻的百般勸留,她起身毅然告辭離開唐家。
好疲累,心宛如被掏空,在回家的這一路上,她無力說上半句話。
「不請我上樓坐坐。」當唐震余驅車送她回到公寓樓下後,仍意猶未盡地,得寸進尺地想探訪她的香閏。
「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她回送他一記軟釘子。
「但……」
「我累了!」
唐震余撇撇唇,識相地收起咄咄逼人。
「好吧,你休息,反正來日方長,明天見。」
她下車,擺擺手道別。
凱迪拉克的車身愈行愈遠,引擎聲終至消失在穹蒼間。江蘺凡站在路燈旁,愣站了好一會兒。收拾心情回過神來時,這也發現,在這極深的黑夜裡,冷清已然席捲一切,這天地似已獨剩她一人。
微仰起頭,她悒鬱地瞪視灰濛濛的天空,可笑的是該有的星子、圓月,都在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就連飄浮的雲朵都似乎凝重得無法移動。轉而想起自己,一如孤雁,她悲哀得連個伴都沒有,注定得要形單影隻,且無力改變。
面對此刻的世界,她阻止不了濃濃的陰霾纏身,亦是無力去攔住從她身體剝離的生氣,她甚至可以想見到未來的她,生命將是無止盡的暗淡、淒惻與悲哀。
卻又無權去責怪誰。
其實這份孤寂與自我封閉本就是她所選擇的道路,又豈能有所抱怨。
既然明知,但那淒涼感為何愈來愈熾盛……困惑得她想仰天狂叫!
不!別再想了。
身子霍然一旋,半斂的眼皮都還來不及拾起,身軀就直直撞進一副胸膛裡。
江蘺凡愕然抬頭,一看,竟是水寰——他怎麼又來了?這個人果然不會違背自身所許下的諾言,發誓要纏著她不放。所以,他無一不在密切注意她的行動,那麼他剛才一定瞧見了她從唐震余的車子裡頭走下來的鏡頭,現在跑來,又是準備興師問罪的?
俊美的五官果然毫無笑意,更沒了平日的悠閒瀟灑,黑如子夜的眸光帶著冷冷的寒霜,直射入她的靈魂深處裡,似在掏出她所封鎖住的一切。
但她好累,累得沒力氣反抗他的凝睇、累得不想開口、累得沒有力氣再跟他針鋒相對,他能不能饒過她。
老實說,當他見到她又再次從唐震余車上下來,而且還是這種凌晨時刻。乍來的抽痛與酸味一股腦兒湧上攫住心間。是想跳前責問,但卻止步於她無言仰天的抑鬱下——不敢相信,脾氣還拗卻是堅強無比的江蘺凡也有脆弱時刻。
而他更捨不得。
兩兩呆立原地,眸子與眸子波光交錯──她等著,等著那幾乎已成習慣的怒叱再次席捲攻擊而來。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完全沒有指責,也沒有怒火騰騰的噴射。當她的神經又再度錯愕時,赫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被一雙鐵臂由身後摟住,更將她籠罩在懷抱裡,又在回神的瞬間,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在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中,熱烘烘地……
喉頭驀然一縮,激盪傳遍四肢百駭,她一直控制得宜的自制力在下一秒鐘完全崩潰。再也顧不得勇氣、更是忘了所謂的堅強,此刻的她只是拚命想汲取一份這難得享受到的倚靠溫暖,一心只想貪婪吸取這股安全感。
倚著溫暖,和著涼風,她竟然發現眼眶濕濕地,何時?雨水跑進她的眼睛裡,還流得滿腮,何時……
「若是真的很苦、很痛,那就哭吧,容許自己縱情一次,不要再偽裝了……」低喃回轉的話語終於石破天驚地震斷她所有的強忍。彷彿被擊垮一般,囤積心頭的委屈與傷心,全數決了堤,形成斷了線的圓潤珍珠淚,一顆顆,不間斷地,從她眼眶滑落下來。
埋在他的胸膛上,盡情展現自己的懦弱,即使心裡有一道聲音不斷訓斥自己不准哭、不准流淚,唯有弱者才會以淚示人。然,撲簌簌的淚串根本止不了。
任由她哭泣,目前唯一能做的僅是出借他的胸膛。況且此刻絕非問明原委的好時機。水寰忍著追究的慾望,任憑她盡情宣洩。
半擁半抱扶著她回返公寓裡,見她仍是柔腸寸斷、一臉的蒼白虛脫,殺人的慾望突然由此而生,到此為止了!他再不容許有人這麼欺負她。
良久、良久過後,啜泣聲漸漸歇止,只餘偶爾的哽咽逸出她依然纖弱的訊息。
幸好!否則再任由哀傷沉浸心靈,難保她不會因而傷了身體。
江蘺凡半垂螓首接過水寰體貼遞來的手巾,擦拭自己滿臉的狼狽,拭後,卻怎地沒勇氣抬頭望看他。
怎麼辦?自己失控的一面全部被這個「冤家」瞧清楚了,說什麼她都無法再偽裝成堅毅強悍的獨立模樣。
偷偷覷了他一眼,表情是平靜無濤的。但這會不會是訕笑前的裝模作樣,他一向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扳倒她的機會。
可是等了半晌,他高瘦堅實的身軀依然只是蹲立在她身邊,以為的嘲弄和諷刺並未如她所預期的那般撲擊而來,有的只是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她身邊繚繞。
她是該主動開口,可是要說什麼呢?幾番欲言又止,她才鼓起勇氣吶吶吐出一句,道:「對不起,弄髒你的衣服。」
「無所謂。」簡潔有力,最重要的沒有譏誚。
因此,江蘺凡總算敢大膽地正眼瞧他,但見水寰起身走進廚房,倒來一杯溫熱的開水踅回,遞給她。
「喝口水,順順氣。」那平和的溫度更加熨穩她的擺盪與不安。
江蘺凡接過,溫吞地啜飲著,眼角餘光又再次悄悄覷他,有意找出他隱了住的諷刺何時又會冒出來。
但,探了良久,還是沒有她以為的嘲弄,反倒是瞥見了佇足在眼底下的關心。
遏止的哀慟又想破殼而出,好不容易散去的淚水差點又凝聚成珠,怎麼回事?她彷彿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初生稚兒,完全禁不起一點刺激。
「蘺凡,你沒事吧?」他緊張地詢問,理所當然看見她閃幻不定的神情。
聲音便在喉嚨怎樣也不敢逸出,就生怕會伴著啜泣又再度傾巢而出,只好用搖頭表示。
水寰怎會看不出她的虛弱,但忌憚於她不知能否承受,即使有了滿肚子的疑竇想問,也不敢輕易觸動她的傷口。
「沒事就好。」他扶起她,往寢室裡頭送。「那麼進房裡休息吧,我走了,不吵你了。」
「你要走?」驚恐從她唇隙逸出。
水寰也被她驚恐的問話嚇了一下!她究竟遇上了什麼事?竟然刺激得整個人都變了樣。
仍舊執意將她扶上床,逼她躺下,又替她蓋上薄被。「閉上眼睛睡一覺,你的精神狀態相當不好。」
她怎麼能夠安心閉上眼呢?一聽他要離開,空虛感立即陰冽冽地再度降臨,撩起她的無助。
「水寰…」聲音梗住,臉色急遽慘白,想留他,可是……「我……」
「蘺凡?」他被她的樣子嚇到。
「我……」梗在喉間,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別急,慢慢說,我聽著。」如天鵝絨般的輕柔意圖撫平她的起伏。
她虛脫的模樣宛如搪瓷娃娃,似乎只要再稍稍一用力,就會當場粉碎。
「蘺凡。」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嬌顏,疼借竄進他的靈魂,不禁暗責起自己竟然任由她受苦。
「別走……」容顏上的兩片櫻唇一直顫抖著。她撐起身子,讓雙手緊緊交抱環住自己的身體。她雖然很想靠自己的意志力驅走虛渺的空洞,卻是不敵一波波而來的狂肆攻擊。她挫敗投降了,凝聚的痛苦在他說要離開的一剎那間旋即氾濫成災,洶洶之來勢令她根本無法抵擋,誰來救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一下……一下子也好、一下子就好了!」
「蘺凡,」水寰毫不猶豫地擁住她發顫的身軀,將它擁進懷抱裡,也把她擁進自己的羽翼下,下了決定。「我不走、不走了。」
「陪我一下,一下子也好。」她不斷地反覆喃念。她是不是很沒用,可是她真的好疲憊,那由心淌出的疲累與擔憂快令她崩潰了。
「放心吧,我不會走,不走了,你不用擔心,有我在你身邊,任何的困難我都會替你解決,你別擔心了。」他許下承諾,篤定的語氣也成功地撫平她的忐忑。
心漸漸平靜,倚偎在這副溫暖的胸懷裡,她完全不想移動。
是否她抓到女人最夢寐以求的溫暖天地?
幸運之神降臨了。
「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她突然款款說道。
「什麼?」水寰意外地俯視懷裡的小女人,這段話語什麼意思?
但錯愕只是須臾,他立即頓悟江蘺凡所謂沒有時間的涵義。
「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些什麼?」以前他猛敲猛打,卻怎麼樣也驅趕不走的固執因子眼看即將崩裂,他卻一點也不覺欣喜。水寰能夠理解此刻的情境是很容易讓人掏心、傾訴、心底事,不過一件她極力保護的秘密若只是因為她一時的脆弱而吐露出,之後,她是否會後悔?
很可笑,以他的身份而言,維持這種笑死人的君子風範可是件絕無僅有的怪事情,依他而言更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瀟灑」事跡,但為了她,他情願放棄情報人員最想取得的訊息,反正他早就為她破了許多例。
即使讓一堆人笑掉大牙都無妨了。
「說與不說,你要仔細考慮清楚。」水寰再次提醒她。
江蘺凡卻打定主意全然豁出去,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替她解決困難。
「如果再找不到五彩幻石,媽媽就沒救了。」江蘺凡仍然選擇開口,雖然她也訝異於自己居然會把拚了命隱藏的真相給宣洩出來,內心的警鐘更是不斷地猛烈敲響,但她忍不住,肩上的重擔壓得她幾乎要崩潰。「我怕,更擔心時間根本不等我,如果我無法在限定的時間裡頭找回五彩幻石,那麼一切都完了。」
他從她的話語中迅速分析出條理來。
「你所謂的五彩幻石在唐家。」
「是。」
「那麼說,你百般接近唐震余的原因純粹只為了那顆五彩幻石。」一股輕鬆撩遍心間。只要確定他的屢勸不聽原來非關出於她對他的情分,而是另懷目的,心中的鬱悶煩憂轉眼消失無影無蹤。
「但我努力了這麼久,卻連最起碼的線索都還沒摸索到半分。」那份失落感很重。
水寰不願她看低自己。「唐震余為人狡猾奸詐,並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樣簡單,鬥不過誠屬自然。」
「我知道,所以當初我才會拚命訓練自己,想以最好的狀態去接近唐震余,雖然我成功地接近他,但是時間的緊迫以及毫無頭緒的壓力讓我慌了,本來有意雙管齊下,試試自己的父親願不願助我一臂之力,但是……」從他和唐綵鳳的恩愛情景,以及父女相見不相識的決然,她豈敢再有奢求。
「原來江克中是你的生父。」據印象中對唐家的調查報告內容顯示,江克中是唐綵鳳年輕時候的初戀情人,但由於門不當戶不對的問題而導致毫無結果,且在數月之後江克中又忽然消失行蹤,再出現時已經是五年之後。但合該他幸運,居然又和唐綵鳳續接前緣。以此推敲,江克中失蹤的這五年時間是與幻之影有著密切的關聯。
「是我生父又能怎樣?他現在有了老婆、有了繼子、有了榮華富貴,以前的事情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你剛才就是去見他?」
江蘺凡點頭。
原來這就是她脆弱的原因。「他不認你?」
江蘺凡淒愴一笑。「也許不相認更好,至少我問心無愧,往後就算扯破臉也不必有所顧忌。」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認他只是羞恥,倘若他真是有心,此刻電話該到了,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
飛快的,水寰心中有了盤算。
「那顆五彩幻石究竟是件什麼樣的東西?」就算她誤會,他也必須問明白,因為要取回寶物,至少也該知道它的模樣吧。
「五彩幻石是……」她頓了下,整理出扼要的重點說辭。「它是一顆每逢月圓時分就發出五彩光芒的圓形石塊,是一件世間難得一見的寶物。五彩幻石對我母親而言,一如性命般重要,但它卻被偷走了,輾轉落在唐家手頭上。」對不起,她不能說得太明顯,更不能因為五彩幻石而讓外人推演出整個幻之影的秘密來。
「五彩顏色。」有特徵就足夠,水寰也不在細節裡放肆追問。「我知道了。」
他口氣有點神秘,但好像並無惡意。
江蘺凡吁了口氣,傾吐心事後心情輕鬆了一半,不過接下來該怎麼做?
「蘺凡。」他輕喚她。
「什麼?」她沒看錯吧,居然瞧見他的眼睛裡有一抹頑皮。
「既然你告訴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該禮尚往來,把我的秘密告訴你聽嘍。」水寰突然像個孩子般地跟她玩起交換秘密的可愛遊戲來,這讓她不展的心情更是好上許多。
「告訴我,你還想不想見『魅主』?」
「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她搖頭,跟他交手了這幾次,也沒見他誠心回應過。「想見又如何,他從來不主動出面。」
「錯了,魅主從來沒有對你要弄見首不見尾的遊戲,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是眾人想追查究竟的『魅主』。」
她不禁失笑。
「你還不信?」這太沒面子了吧。
怎麼信呢?他老是像個無賴一樣,從早到晚跟在她身邊團團轉,神秘又厲害的魅主會整天無所事事。
「這是『邂逅』。」他掏起指套,戴進左小指。
「不良老太爺提過的,你是魅主的跟班,有他的信物並不足為奇。」要她承認自己眼拙實在有點困難。
他莞爾一笑,慵懶的嗓音拂上她臉龐,輕柔之中卻夾雜著磅磚嚴峻,江蘺凡有點怔愕!
「既然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來找魅主幫你的忙,想必一定聽過關於他的傳說,仔細看,看看我左小指上這只『邂逅』。」
在水晶燈的照射下,雕有龍形飛揚的指套綻現絢爛極光──金中帶紅,這只「邂逅」的顏色,唯有魅主才配擁有。
「信不信了?」
小臉一紅,其實她何必懷疑,幾次的氣勢早已證明他的身份,只不過孩子般的鬥氣讓她怎麼也不肯承認。
「即使你是魅主又能如何?」她不好意思地嬌問。
「不如何,只不過能夠幫你罷了。」
「幫我?」
「幫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回五彩幻石。」
多一個人、多一分力,他迫人的氣勢令她心有所感,勝券已在握。
她動容了。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一項條件。」水寰加上一句。
「條件?」聽說魅主接案子是要有代價的。「你要多少錢,我全都答應。」
「錢?」他嗤之以鼻。江蘺凡小臉蛋霎時脹得跟關公一樣紅,她說錯話了,不良國際的繼承人最不缺的就是錢。
「那麼你的條件是?」她訥訥地問道。
「你必須離開唐氏機構。」
「為什麼?」沒料到他所開下的竟是這種條件。
「離開虎口。」他簡單言明。
「但……」把責任丟給他,這不是她所能做的。
「沒有但是!」他愛憐地替她梳齊長髮,攏在她耳後。恍惚的小臉因為他的條件而掙扎,一時沒感覺他挨的那般近。
「不,我不同意,好不容易才接近他,沒理由就這麼放棄掉,更何況雙管齊下才能多一份保障。」她堅持道。
「蘺凡!」
「我的責任我必須自己扛。」眼瞼一抬,瞧見他俊美的面孔竟在咫尺前。「你……」他何時靠得這麼近,快速的心跳簡直要迸離胸口。「水……水寰……呃……」下意識往後一退,他卻順勢湊前,灼人的眼光似要將人吞滅。
霸道的氣息不客氣地當頭罩下。他掬起她小巧的下巴,還來不及再有動作,江蘺凡像被火燙著似的驚悸地摀住自己的小嘴。
見狀,水寰差點失笑出聲,她以為他要吻她。唉呀呀……他是想的,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不聽我的。」工作要緊。
「不聽。」對於這一點她相當堅持,更不顧嫣紅正一寸寸地蠶食她全身肌膚。「我們的協議算是失敗了,接著呢?你的決定是什麼?撒手不管?」
他凝睇她。好半天過後終於吁口氣。「我管。」
因他的承諾,狂喜包滿心間,江蘺凡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真的?」
還有什麼比看見她高興來得心滿意足的。
「說到做到!」溫柔地凝睇她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地讓她躺回床上,替她蓋好薄被。「夜深了,現在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要打仗也得養精蓄銳。」說完,他在她額上吻了一記。
轟地一響,因這個吻,那些蟄伏在內心深處的激盪全數掙脫出來了。
心喜,也覺幸福。
怔怔抬手撫摸自已被吻過的額頭,一對矇矓的眼瞳直追隨他的身影來到門框邊,見他闔上門,身影隱沒,她才帶著不捨、開心,輕輕說道:「謝謝你。」